一边想着心事,她一边将自己收拾妥帖,只剩下口红未涂,镜子里的女子,神采奕奕,重归美丽,米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她可以开启新的人生篇章了。
她低下头,把手伸向口红,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纤手先于她将口红拿在手里。
米莉吓了一跳,抬起头,一张优雅美丽的女子面孔映入眼帘,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女子歉意地笑一笑,把口红还到米莉手上,推开洗手间的门离开。
米莉仔细回想在哪里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她抽开盖子,将口红凑到唇边,旋转,感觉有点不对,这只口红并不是自己的。
口红里跳出两只黑亮的蜘蛛,“啪、啪”,一只吸在米莉的唇边,另一只吸在她脖子上,她感觉皮肤被叮了两口,麻麻的,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两只蜘蛛拍死。
被蜘蛛叮咬的部位起了两只小小的红疙塔,有点痒,她用水冲冲,麻麻凉凉的感觉顺着皮肤向头部和脖子游走,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除了不太起眼的小红疙瘩,并没什么其他痕迹,于是将口红扔进垃圾桶,离开了洗手间。
坐进罗斯的车里,大约5分钟,被叮咬的部位蔓延出来的那股麻凉感越来越强烈,不一会儿,她感觉若有千只蚂蚁向身体深处爬行,又痒又冷,她坐不住了,于是紧抱双臂靠紧椅背,咬紧牙关。
“米莉,你怎么啦?”罗斯突然注意到,身边的米莉脸色惨白,嘴唇青紫,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我……唔……”米莉感觉喉咙内部奇痒无比,一句话说不出来。
罗斯赶紧抱住她。
“像是在监狱里传染上什么疾病了吧?罗西尼女士这么娇贵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那里的污秽环境。”林肯从副驾驶转过头说。
“马上去医院!”罗斯焦急地喊,司机立即调转车头,向最好的医院开去。
医院大厅,护士们七手八脚将全身不住抽动的米莉抬到急诊床上,罩上氧气面罩,飞快往急诊室推,此时,米莉鼓着双眼,张着大口不停喘息,胸部被压迫得越来越紧,千只蚂蚁继续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嗜咬。
这时候,眼前似乎晃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眼里闪着阴毒的微笑,艾莫. 罗伯茨!他怎么在这里?哦,斯蒂文,斯蒂文也在这家医院,米莉想。斯蒂文……艾莫……他们的面容混乱地搅在米莉的脑海中,变成洗手间的那张女人脸。
文森特.瓦伦丁!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那女人,是已经进了坟墓八年的文森特,他的幽灵重现了!突然,那女人的眼神变成了艾莫. 罗伯茨毒辣冷冰的眼神,冻得她浑身颤抖……
“是他,是他要杀我!”米莉恐惧得大喊起来,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呜呜的嘶鸣,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进一步看清晃过去那男人的面容,可是,眼前却模糊着一大堆穿白卦戴医用帽的人头,一张男女混合的脸隐隐约约在冲她冷笑……“倏”,如断电一般,所有的混乱变成一条闪动的线条。
“还有没有血清?”一个声音问。
“再多血清也没有用,她是被两只同时蛰咬的!”另一个声音回答。
“那就试一试洗血!”第一个声音说。
终于,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主治医生摘掉口罩,表情凝重地走出来。
罗斯冲上去。
“罗西尼先生是吧?病人救过来了!”
“谢谢您!”罗斯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
医生却摇摇头:“很抱歉,她被悉尼漏斗形蜘蛛重度咬伤,幸亏抢救及时未导致死亡,但由于中毒过深,永久性伤及神经系统,将引发谵妄症,恐怕再也没有正常人的意识了!”
“谵妄症!什么意思?”罗斯神经质般抓紧医生的手。
“她身体已经没有问题,请先生将她转精神病科吧,必要的时候要捆住她的手,远离刀具等危险物品,神经系统损伤会导致各种危险的幻觉,比如感觉有人或者老虎豹子等凶猛动物要杀她,她会用危险武器反击;又比如感觉蚂蚁钻进她耳朵或在内脏里不停地咬她,她会抓伤自己的全身,还有系其他列症状,服用精神药物可以缓解,但永远没办法根治。”医生转身离开。
米莉被推出来,罗斯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米莉恐惧地抽回手,喊:“别杀我!”
“米莉,不要害怕,我是罗斯,你哥哥!”罗斯握紧米莉的手,柔声说。
米莉茫然道:“哥哥?谁是哥哥?那个幽灵带着两只蜘蛛来杀我,他一会儿变成男人,一会儿变成女人……”
罗斯看着目光呆滞的妹妹,无奈地回答:“米莉,不用怕,哥哥会找巫师把幽灵囚禁起来,啊?”
“要快点,否则他还会来。”米莉急切地说。
“嗯嗯,我现在就给巫师打电话!”罗斯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第六十三章 喜极而悲
斯蒂文被推回普通病房,依然昏迷不醒,艾莫每天下午三点之前处理完公司的事,其余时间都用来陪伴斯蒂文。
他给斯蒂文安排了安静的单人病房。马里奥住在医院旁边的酒店,每天上午一开放探视,他就过来陪着儿子,等艾莫来后,他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俩。
艾莫总是坐在床边,握住斯蒂文的手,轻轻在他的耳边说话,讲他们过去的故事,他每天都会不停地说,直到晚上八点,医院的探视时间结束。
爱娜和蒂芙尼每天下班后会赶来医院探望,莫里森每天下午五点会给艾莫送来咖啡。
十来天过去,斯蒂文伤口完全愈合,各项体征也平稳了,身上的仪器一件一件撤去,只剩了脑电波监测仪,艾莫每天握着他的手,也感觉到了日益活力的生命,但是,他依然没有醒。
艾莫和马里奥开始焦虑。
“詹姆士医生,为什么他一直昏迷不醒?”艾莫向来查房的主治医生询问。
“抱歉,我们也不知道原因,他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再不清醒,就很难醒来了。”
于是,艾莫继续不停地跟斯蒂文说话,低声呼唤他。
又过了一周。
“Henry,不要再睡了,澳网都打到半决赛了,我们说好一起去看比赛的。”
“文森,半决赛开始了吗?”斯蒂文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床边的艾莫,迷迷糊糊地问。
“你醒了?”艾莫兴奋地摇着斯蒂文的手,回答:“还没有呢,明天,费德勒对瓦林卡,后天,纳达尔对迪米特洛夫!”
“你订票了吗?” 斯蒂文又问。
“定了,还有你父亲也来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艾莫开心极了,心想,只要想办法,总可以弄到三张票。
斯蒂文看看四周,疑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医院。” 艾莫柔声回答。
斯蒂文似乎想起发生的事来:“亲爱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不久,就二十五天,美国总统换了一位而已。医生说你身体已经康复,只要醒来就可以回家了。”艾莫伸出手,从斯蒂文的脖子开始,轻轻揉捏按摩。
艾莫的手碰到斯蒂文的腰脊,“哎哟,”斯蒂文痛苦地大叫一声,艾莫赶紧把手缩回来,心疼地说:“弄疼了?”
斯蒂文蹙紧眉头:“糟糕,脊柱似乎出了问题,下半身不能动!”
艾莫的心“咯噔”一下,涌出一阵难过。转念一想,不急,还没搞清原因,无论如何,斯蒂文总算醒来了。
斯蒂文一脸绝望,无助地看着艾莫,沮丧地说:“文森,我一定是瘫痪了,下半辈子恐怕要在轮椅上度过。”
“不许瞎说!”艾莫握握斯蒂文的手:“就算坐轮椅,我也会推你一辈子。”
“那我太幸福了!”斯蒂文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叹息着说。
“Henry,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活动,你的腿有点麻木,来,我帮你按摩按摩。”
斯蒂文立即苦着脸:“算了,没用的!”
“没用也试一试。”艾莫站起来,走到斯蒂文脚边,将手伸进被窝,对着斯蒂文的脚心,用手指挠痒。
“哎呀,哈哈……”斯蒂文立即缩回腿,大笑起来。
“让你又骗我!”艾莫瞪圆了眼睛。
“咳咳……”斯蒂文笑得咳嗽,艾莫心疼起来,走到床头,拂一拂他前额的头发,柔声说:“别笑了,小心伤口崩裂。”说完,俯身亲了亲斯蒂文的面颊。
斯蒂文立即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文森,睡觉这段时间,我总在重复一个梦,梦见我们举行婚礼,每次到新郎吻新郎,还没吻到,就有一颗子弹打过来……”
说着,他眼圈发红,一滴眼泪似乎要流出来。
“傻瓜,你现在已经醒了!”
“躺到我身边,让我好好抱抱你!”斯蒂文往旁边挪了挪。
斯蒂文的父亲马里奥刚推开一条门缝,听到儿子这句话,悄悄关上门,守在门外独自惊喜。
艾莫挤上床,斯蒂文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对着他耳朵说:“文森,我真想马上跟你结婚,然后一辈子黏着你。”
“Henry,我也想,有你在身边,我睡觉才能踏实。我们后天就回美国注册,好吗?”
斯蒂文深深嗅着艾莫的香气,用舌头舔遍艾莫漂亮的脸蛋,轻轻说:“文森,不要怨我,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以前的事别说了,你把命都给我了……”
“我这辈子真幸运,有机会爱上你!”斯蒂文说完,用嘴封住艾莫的嘴,久久地亲吻,似乎有几千年未见,又似乎即将几千年不见……
慢慢地,门口站了好些人,等着屋里的未婚夫夫亲热,默默地相视微笑。马里奥的脸上溢满慈爱,爱娜跑出去买了一瓶香槟,蒂芙尼捧着一束鲜花,莫里森拎着已经温凉的咖啡。终于等到艾莫打开门,一行人涌进病房……
第二天上午9:30,艾莫带着爱娜开车到医院,接斯蒂文出院。
“斯蒂文,回家了!”艾莫推开病房。
病床上空空如也。
“咦,不是说好等我来接吗?怎么先走了?”艾莫心想。
“昨天夜里11点就送太平间了。”一位路过的护士顺口说。
“什么?”爱娜出去拉住护士。
“斯蒂文?勃朗特的朋友是吗?他昨晚心脏病引发猝死,夜里11点前停止呼吸了。”护士回答。
艾莫听见了,快步出门,笑盈盈地说:“护士小姐,你肯定搞错了,他身体很健康,前不久才拿过拳击冠军,不会有心脏病的。”
“你们跟我来。”
护士将他俩带到斯蒂文的主治医生办公室。
“詹姆士医生,这两位是斯蒂文?勃朗特的朋友,不相信他已经死亡,请您给他们解释一下。”
“罗伯茨先生!” 詹姆士医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艾莫身边,握住他的手,沉痛地说:“非常抱歉,勃朗特先生昨晚发生猝死。他住单间,下午又撤了脑监护仪,所以,死亡大约一小时之后才被发现,没能及时抢救……”
“不可能,他昨天还好好的!”艾莫摇摇头,抽出手,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詹姆士医生同情地说:“据他父亲勃朗特先生说,他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病是容易遗传的。勃朗特先生这次中枪失血,会引发脏器衰竭,前一段很长时间昏迷不醒必然与此有关。他昨天突然清醒,身体过于兴奋,就容易导致猝死。昨晚,他父亲已经签过字了。现在尸体停在太平间的冷藏库……”
詹姆斯用手指了太平间的方向。
艾莫立即冲出医生办公室。
“谢谢医生!”爱娜向詹姆士医生道过谢,追了上去。
管理人员带他们来到一个插着斯蒂文名字卡片的柜格前,将冰柜拉出一部分,里面的尸体,头朝外仰躺着,正好可以看见脸,那张脸灰白僵硬,一双蓝眼睛睁得特别大,眼珠毫无光泽,生命的颜色完全退尽,生前的英俊被永久冰冻。
这不是别人,正是艾莫的未婚夫——斯蒂文?勃朗特!
艾莫木然伸出手,抚摸它的面颊,指尖刚触到冰冷的皮肤,管理人员立即将他的手拉回来:“罗伯茨先生,不可以!”
管理员将格子关起来,那张脸却定格在艾莫的脑海中,不再消失,他感觉周边空空如也,世界一片茫然,仿若身处幻境。
“我该晕倒吗?”有个声音在潜意识里问,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嘭”地爆裂,身体立即崩塌,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爱娜和管理员扶住他,将他扶到门口的长椅上躺下。
艾莫的意识慢慢复苏,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亨利的灵魂重新控制了那个叫斯蒂文的男子的身体,抛弃一切,来澳洲追求他,唤醒他,温暖他,向他求婚,带给他一个孩子,达成他心灵深处的夙愿,可是,梦总会醒来,亨利终究是一个逝去的灵魂,一个心中的幻像,需要回到他来时的地方。这个梦,很长很长,梦时满足,梦醒残酷,他不愿意醒,不可以醒……
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他耳边回响:“艾莫,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以后,你不要再爱其他人,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这是爱娜的声音,艾莫觉得后半句似曾相识,他用有限的一点意识拼命回想,一个已经被遗忘了十几年的人影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那个人站在一辆汽车前,举枪对着自己的头,缓缓转向立在窗前看他的人……艾莫看清了那张阴郁而绝望的脸——杀手同学库斯塔!
一阵惊栗掠遍全身。
霎时,艾莫的脑子完全清醒,每一个毛孔都“刷”一下张开来,汗毛顶出肌肤,随即冷汗遍布,昨晚,爱娜在斯蒂文的床柜上留了一瓶开启的香槟,里面掺有什么?
☆、第六十四章 永诀挚爱
从医院出来,艾莫跟爱娜分手,独自去寻找斯蒂文的父亲马里奥。斯蒂文去世,马里奥都没打电话通知自己,一定已经伤心欲绝。
他先去了马里奥居住的酒店,没人,又到斯蒂文的公寓去找。
用斯蒂文告诉自己的开门密码,他打开了公寓门,屋里暗幽幽的,所有窗帘都紧闭着,门口放着斯蒂文在医院存放物品的箱子,艾莫把它拖进客厅。
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悉尼港方向的窗帘,像一蹲雕塑。艾莫进来,他没有任何反应。
艾莫打开一盏微亮的灯。
灯光下,马里奥表情木讷,眼窝深陷,一日之间,他亚麻色的头发全部变白,人瘦了一圈,从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模样变成了一个垂垂老人。
艾莫知道,马里奥昨晚到现在一定没有睡觉,也没有喝水吃东西,他没有打扰他,轻轻走进厨房,煮了一份意面,再烧了一份汤,端到茶桌前。
他默默坐到马里奥身边,握住他干干的手。
坐了好一阵,马里奥终于肩膀颤动,老泪纵横,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艾莫让马里奥靠在自己的肩头,用纸巾帮他擦拭鼻涕和泪水。
哭了半晌,马里奥的抽泣慢慢止息,他紧紧握住艾莫的手,用沙哑的嗓音说:“孩子,斯蒂文对不起你!”
“勃朗特先生,他是为我挡子弹的!”艾莫轻声回答。
“孩子,他的心在九年之前就跟着另一个人去世了……他找你,只是做那个人的替代品,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选择了到另一个世界去陪另一个人,而不是留在这世界陪你,我请求你一定要原谅他……”
“勃朗特先生,谢谢您!”
“孩子……把他忘了吧!”
“我不会忘记他的。”艾莫轻轻拍着马里奥的背,柔声安慰:“您和我有共同的爱,今后永远是一家人!”
“好孩子,斯蒂文怎么舍得抛下你!”马里奥摇着艾莫的手,再次泣不成声……
马里奥终于平静的时候,意面已经冰凉。
艾莫用微波炉将面条和汤热了热,再次端出来。
“勃朗特先生,吃点东西。”
马里奥摇摇头:“孩子,谢谢,我吃不下!”
“勃朗特先生,您要保重身体。不知道斯蒂文有没有告诉您,他做了一个试管婴儿,九个月以后,您就是爷爷了。爷爷以后要教宝宝打网球,好不好?”
“真的?”马里奥死灰般的眼里闪出了一丝亮光。
“是真的。”
艾莫将汤送到马里奥伸出的手上,用遥控器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