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遥颤抖着手,他没有看向宫懿,只微垂眼帘,摇了摇头:“太晚了,师妹……师弟,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经与流萤拜过天地了,我是她的夫,如何能与你走?”
这一句“我是她的夫”伤了宫懿,宫懿怔了怔,忽地笑了,他笑得无力只觉着眼睛发着酸,眼泪溢出了眼睛可他却不自知。
他痴痴地道:“师兄说你是那女人的夫,那我呢?师兄曾说过的,要对我负责的,说要与我成亲的,难道这些都不过是戏言么?”
沉默了片刻,那人转身,仍是不肯看宫懿,他低语道:“……若你是女子,我自该对你负责,可是……师弟,你不是。”
“师兄可是移情于那女人了?”
周围的人已看向了慕容遥与宫懿,可是宫懿没有在意,慕容遥亦然。
“她已是我妻,我此后……自该心悦于她。”
这话也不知是对宫懿说的,还是对慕容遥他自己说的。
宫懿三魂好似少了七魄,他摇晃着身子,神思恍惚着甚至没法儿从慕容遥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沉默了要有片刻,宫懿来回看着慕容遥与他的妻——顾流萤,他不由得狂笑出声。
他笑得诡异,教顾流萤与慕容遥都无比愕然。笑得似是要将肺中所有的气都笑空了,宫懿这才止住了笑,随即,他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发了狠的笑意。
“那么,若我杀了这女子,师兄是否就又会心怡于我了?”
宫懿的声音中满是阴鸷狠毒,惊得慕容遥抬起了头,如今的宫懿脸上教人感到陌生得可怕。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顾流萤听不下去了,她气得将红盖头猛地甩到了地上,她蓦地起身,“你这样的无名之辈,莫不是真以为能打得过我吧!”
话音刚落,顾流萤随即取过挂在床边的一柄薄剑便直直地刺向了宫懿。宫懿杀心正起,见顾流萤发招,他自然不会留手,回应的剑势招招狠厉恨不得致命才好。
慕容遥在一边看着,一边是他的新妻,一边是他的师弟,左右都该帮可又左右都帮不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贺喜
宫懿给慕容遥那举动气得要死,他愤愤地瞪了一眼慕容遥,咬咬牙,剑势愈发凌厉。那顾流萤虽是武林盟主之女,但许是女流之辈未曾多加习武,功夫其实与宫懿也是不相上下。这剑招你来我往,顾流萤一个不慎便露出了一个破绽,趁着这个破绽,宫懿便猛地以剑刺去。
顾流萤见状,竟也没有躲,宫懿一剑刺到了顾流萤的肩头。
顾流萤一个吃痛,她眉头一皱呼了一声痛便跌坐在了床上。见此好机会,宫懿自然不能放过,他连忙再划一剑欲要刺顾流萤的心口,谁知慕容遥见剑势危险一个着急便挥剑隔档,那一剑震得宫懿虎口都裂了,险些拿不住剑。他本就气虚体弱,现在能这样生龙活虎不过是依仗了青衣所施的那几针罢了,如今被这样一震加之心中错愕,宫懿硬生生地被逼出了一口血。
慕容遥一怔,而宫懿更是惊愕。
宫懿呆呆地看着慕容遥,他笑着,笑得声音凄厉:“好啊,真是好。”他频频点头,以衣袖抹去嘴角猩红,“师兄当真是待我好。当初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我,却在我被困在宋家庄地牢里头受尽苦楚的时候投奔武林盟主讨亲事去。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旁人伤了我,到头来师兄你没有保护我,反倒是你伤我最深。真好、真是好极了!”
宫懿眼眶泛红,是被眼泪给逼的,更是被气红的。
乱了心绪,宫懿低喝着举剑就要朝着慕容遥挥去,慕容遥也是被宫懿说得无反口之力,见宫懿的剑朝他刺来,也不知是不是内疚所致,慕容遥竟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似是想要以他肉身来受宫懿这一腔的心火。
长剑抵住了慕容遥的心口,只差分毫便要割衣破肉。
“师兄,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宫懿对视着慕容遥的眼睛,那人目光不带一点闪烁,他决绝道:“我已经说过了。”
“你宁可死,也不肯跟我在一起!?”
执剑的手已在颤抖,宫懿的声音也在不停地打颤。
那人没有回答,可是宫懿从他的眼里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是宫懿自小到大最卑微的一次,他求而不得,再求仍不得,依他心性,他本该杀了眼前此人一泄心头之恨,可偏偏,那柄长剑抵着那人的心口怎么都刺不下去。
如此对峙了许久,宫懿笑了,笑得悲戚。收回手中铁剑,宫懿自怀里掏出了那个瓷瓶,放到了桌上:“师兄,我不杀你。此物送你,当做是师弟我的贺礼。师兄,终有一日,你是要后悔的,后悔为何今日……不与我走。”
眼中几分狠厉被眼帘所掩,宫懿恨恨地瞥了一眼顾流萤,虽是无言可他嘴角却笑得阴狠,那一笑,看得顾流萤一怕而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宫懿未再回头,而是迈着略有些不稳的步伐出了这间喜房,他点足跳上墙头俯瞰这个溯鹰庒,下意识地紧咬住了自己的唇。
这一片喜庆,是主属于慕容遥的,而不属于他宫懿。
“师兄,你要讨好武林盟主行你的正道做上上人,那也罢。”嘴角勾起一笑,宫懿桀桀笑着,他病瘦的面孔此刻看着狰狞万分,“就由我统管邪门歪道……来搅乱这一潭江湖水好了。”
是啊,所谓正与邪究竟哪里有了差别?
记得宫垣一生侠义,死后还不是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诬陷成卑鄙小人,既是如此,他宫懿又何必执着于所谓的正?
污蔑他父亲之人,他宫懿要他们以死偿之;背叛过他宫懿的,他要他们以血还之!至于师兄……
夜风吹过,拂起宫懿几缕青丝,他苍白地笑着,阴鸷面容又忽地变得柔情无比,美得惊人。
“师兄……你我来日方长。”
宫懿以前在行风阁里头看到过的,有一本古籍,上面曾记载了如何使像他这样先天经脉有损的人练内功而不会致死。只是这办法太过邪门,加之副作用太大,那时宫懿早已不在意宫家是否能由他来继承,比起自己的武学他更在意的也是慕容遥,所以见这方法虽能教人武功大进却容易折寿、不得不日日请人施针续命的时候,宫懿便没再将这放在心上。
可如今……
天下人侮他父亲名声,武林盟主夺了他的心上人去做女婿,所谓的正道中人各个都排斥他宫懿,这天下如此负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再忍得下去?
那人要做正道上的人,那好,他偏要去做邪道上那人给他图惹风波,即便是要倾覆整个江湖,他也在所不惜。
感觉到身边有人,宫懿回首,见到的是顾淳一脸担忧。顾淳头发凌乱,额上还有豆大汗珠,一看便知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的。
“懿儿,你可是被谁伤了?”
宫懿顺着顾淳的视线以衣袖用力抹了抹自己的唇角,衣袖上淡淡猩红提醒了宫懿他血迹未擦。
苦笑了声,宫懿以目光看向顾淳,他定定地道:“顾前辈,你曾说你想教我功夫,可是真的?”
“教我儿功夫,哪里会是开玩笑的。”
宫懿未喊顾淳为“爹”,他见到顾淳嘴角一抹苦涩,却未在意。轻跃下墙头,闻着身后跟来的声音,宫懿道:“顾前辈可知道我的身子天生经脉有损不能练内功?”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宫懿便被顾淳一把抓住。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若不信,唤邀星堡里头那位青衣姑娘为我把脉便可知道了。即便是知道了这一点,顾前辈可会愿意教我武功?”
“既然知道,那自然不愿。”
“你不能不愿!”宫懿立马应道,“你要教我,要教会我,还得将我教好!”
顾淳摇头,他坚持道:“若要以你性命相博,我宁可此生武功不得传人也总比没了一个儿子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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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淳沉默了要有许久,方才点了点头:“因为你娘便是用的这个法子练的功夫,我自然清楚。当年我不知情,你娘也没告诉我,我俩便瞒着你娘的师父私定了终生,结果后来还是给她师父知道,结果她师父拒绝为她施针,只为逼我与她恩断义绝。”
宫懿不知当年的事情经过,那日武林大会上听闻那些人说出这件事情宫懿本以为……是顾淳负了他娘,是顾淳抛下了他们娘俩,幸得宫垣帮助,他们娘俩这才有了去处。只是,这么一来却给宫垣招来了恶名。
“我哪里舍得让她死,所以我应允了,照她师父要求的修了一封书信给你娘自后离去,四处去寻解除之法。哪晓得两年后悉知浅桦楼被灭无一人存活,当下我心如死灰恨不得也这么随你娘去,可却被我师父所救。他老人家性格乖僻,你想死他偏不让你死,只说若我能学会他的本事,要死要活都随我。我敌不过他,没辙,只得应承了下来。可哪里晓得十几年的光阴,我刻苦习武,竟不再似以前那样儿女情长了,脑子里想的都是要给你娘报仇。”
“所以你两年的时间建成邀星堡还将邀星堡做大,成了第二个当年的浅桦楼?”
宫懿忽地联想起来了,他娘亲名中带有一个“星”字,这邀星堡之名……莫不是……?
“不错。正当我打算逐个击破参与当年那件事情的门派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爹寄给我的书信。当我知道她为我生了个儿子、原来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儿子的时候,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儿能够平安无恙。”
宫懿不由得沉默,对顾淳重视他之心,他心有感动,可是对于顾淳为他而泯却仇恨他怎的都无法赞同。
若是他,定要那些人全家老小的性命以作赔偿;谁若阻他与心上人在一起,定要血洗那人全家方能痛快。
“我只愿你安好,你若想杀什么人,告诉我,我为你去杀。你若有什么仇恨,告诉我,我为你去报。我功夫算不得登顶,却也是不差的,你想做的我都能给你做到,独独求你不要去沾惹那邪门的法子。你娘离我去了,难道还要我睁睁地看着我与你娘之间唯一那么一点血脉也离我而去么?”
若是放在之前,宫懿未经过那么多事的时候,顾淳对它说这么一番话,他兴许就答应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怎的都应不下口。
垂首半晌,宫懿幽幽地道:“报仇杀人什么的,若不是自己亲手去做,又有何意义?若顾前辈愿帮我,我的赢面不小。可顾前辈若不愿帮我,这死的概率却是极大。我不是个畏死之人,若没人肯帮我,我自己去做便是了,大抵不过是追随我爹我娘去。”
宫懿知他是要伤顾淳的心了,良久,那人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宫懿身上看到了谁的身影。
那人的声音苍老了几分:“……我……帮你便是了。”
最终,那人还是妥协了。
正如宫懿所料,这世上最容易输的,不过是用情最深的人。
因顾淳视他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自然舍不得他。
也正是因他对慕容遥用情最深,所以……
连杀那人都做不到,只能用一切旁门左道的法子去将棋,直到只剩那人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哎orz
词穷了,提要不装逼了
下章走回正常时间线~
穿插做得不大好,之后改稿。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软禁
宫懿未到卯时便醒了,瞧了瞧窗外头,天色尚且朦胧。不记得是从何时起的了,宫懿睡觉开始变得愈来愈不安稳了。起初不过是午夜时分辗转醒来,翻身数度才能再度欠钱入眠,可到了近年来往往是一个时辰便要醒一次,从未睡至卯时,更遑论辰时。
轻叹一口气,记得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宫懿心中欣喜,可又不免一阵苦涩。
离去前那人的面容仍在他心头浮现,即便心中是对得到那人满心的欢喜,可又如何敌得过得到那人身而得不到那人心的落寞?
耐不住喉间的瘙痒,宫懿轻咳了两声随即缓身下床,看了一眼昨日姬行涯递给他的书信,他眉头微皱而后将信放置一边便着衣出了房。
执剑走至院外竹林练剑至辰时初,此刻天色已渐露鱼肚白,记起往日那人总是到辰时四刻便要醒的,寻思着昨夜那一整日自己是如何折磨得那人连声讨饶的,想着八成他那师兄今日是起不了身的,宫懿随即收剑唤了个人让人将早点端来慕容遥的房,而他便径自去打水为那人用作梳洗。
他本是想要敲门的,却又恐将那人惊醒,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地在心中苦恼了片刻,这才略带几分迟疑地推门进到了屋子里。
许是昨日实在是累坏了,慕容遥仍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
蹑手蹑脚地将梳洗用的水放到了一边,宫懿缓缓地坐到了慕容遥的身侧俯首看向了那人。
不同于记忆里头了,现在这人的脸又多了几分成熟,且以前他睡觉时总不会似现下这般深锁眉头。
“师兄,你这眉头……到底是为谁皱的呢?”
不禁伸手轻摸了摸眼前人眉间的褶皱,那褶皱虽是被宫懿抚平了,可床上之人也同时惊醒了。
慕容遥猛地睁眼,宫懿见到那人的嘴角在见他时抿作了一道横线,心中那一分欣喜登时如火被水扑灭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似是想要起身,可奈何被折磨了一整日的身子腰软腿软全身无力,即便他一身的好功夫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此刻根本就起不了身。
见慕容遥此刻这无助的样子,宫懿不由得轻勾起了唇角。
“都怪我昨日勉强师兄了,这两日师兄多歇息歇息,待师兄身子好些了我再带着师兄在堡里转转。”
“你不把我囚在这房里头?”
宫懿瞥了一眼慕容遥那惊讶的脸,他笑了笑取过一旁的洗漱用具一边伺候着慕容遥一边柔声道:“我哪里舍得囚住师兄,师兄在这堡中想去哪里去哪里,谁也不会加以阻拦。只是……”
“只是什么?”
想接过布巾擦脸,可宫懿不给偏要亲自伺候他,慕容遥无奈,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只是师兄未经我同意,不得擅出邀星堡。若是师兄能遵守,除去我非除不可的,我绝不会再在江湖上惹任何风波;如若不然……这江湖上再起腥风血雨,可都是师兄你的罪过了。”
分明是巧笑着说出的话语可听上去却是没有一点该与这表情、声音相仿的地方,慕容遥不由得一阵愕然。
强忍着心中的惊恐,慕容遥问道:“你要除的是谁?”
“少林的了凡、了妄、了忧这三个秃驴;账簿上剩余还未解决的人以及……师兄你那出逃的妻子、她所偷之人以及你的岳父大人。”
宫懿平淡地说道,而听了这些话的慕容遥则是险些自床上跳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你要杀账簿上的那些人我尚能理解,可少林的三位大师与你有何仇怨!流萤、江宇还有我岳父大人又何时得罪了你!?”
“我父亲为我冒险偷入少林,偷得那帮人偷藏在少林里的账簿,却被那三个秃驴打死,你说,我该不该杀他们?”宫懿虽唇角有笑,可他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中杀光渐起,“我本想将少林一班秃驴全数杀尽,不过是看在师兄你的份上,所以我只决定杀了那三人,师兄可是觉得我过分了?”
“你父亲……?可是指师父?”
慕容遥寻思不出。
“杀爹的凶手非少林秃驴,可杀我亲生父亲的人却是少林秃驴。我一直不肯喊他作爹,直到他为我疗伤后耗去大半内力还拼死闯少林,直到他死前最后一刻我才唤了他一声爹,也是我唯一一个机会能唤他一声爹。”
宫懿眼帘微垂,他端过了桌上托盘走至了慕容遥的身边坐下。
“可惜,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我能为他老人家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了。你说他多傻,我待他一点也不好,他却偏是一味地待我好,直到最后临死了,还非要将他一身功夫传给我说什么要助我成业。”
慕容遥看见宫懿的眼中略有些湿意,也算是能接受了宫懿要杀少林那三位大师的说法。
“那么我岳父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