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认我没关系,不过你的事我倒知道的不少。”余肃之不动声色,收起他炮仗一样的嗓门。
这下余丛一坐直了,望着余肃之问:“你想说什么?”
“跟我过来!”余肃之突然站起来无视旁人地往屋外走,经过门时对郑峪翔说了一句,“你也来!”
郑峪翔和余丛一在门口对了个见机行事的眼神,然后跟着余肃之走出去。
三人站在院子中间,余肃之来回地打量着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半晌之后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两张纸递给余丛一。
“什么东西?”余丛一不解地问,余肃之不答,只是将那两张纸塞到他手里。他满眼疑惑地摊开,第一眼双手就倏地捏紧,牙齿咬得一声响,连忙惊恐地抬眼去看郑峪翔。
郑峪翔注视着余丛一投来目光的双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余丛一掩耳盗铃地想将手里的纸张收起来,却被郑峪翔眼疾手快地抢过去,他脱口喊道,“翔子,等——”
然而,郑峪翔已经看到了,那是一张死亡证明,证明死亡的人是郑峪翔,死亡时间是半个月前,正好是他逼死姜扬出车祸的那天。
第52章 影子鬼
郑峪翔盯着手中的薄薄一张纸无比地茫然, 有种像看恐怖电影一般的代入感却又清晰地明白那不是真的,可是又挑不出证据来证明这是假的。他回想着那天的事,先是车撞了然后他清醒过来从车里出来, 然后遇到了一个女鬼,之后又被剔魂针抽走了七魄, 七魄随肉身死亡而消灭,而活人失去七魄也就灭了七情六欲, 断了与阳世的联系, 所以他是死了吗?死亡证明上写着他因为脑死亡后造成的器官衰竭而死,他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胸口,感受到了确实的心跳。
我真的死了?
郑峪翔蓦然抬起头望向余丛一,眼中无穷的恐惧无所遁形。他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他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实际上他现在只是一具尸体正躺在某个冰冷的路边腐烂,那里没有余丛一, 也没有王征, 只有当他见到王征的坟墓时漫延至骨髓里的绝望与后悔, 而他至死都再也没有见过王征。
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余丛一的手,像是在确认这人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轻声地喊:“小余, 我是不是在做梦?”
余丛一夺回郑峪翔手里的死亡证明, 不屑地在手里抖了抖,翻到下面一张纸,是张通缉令撤消的通知,他指给郑峪翔看, “翔子,你看,这摆明着是假的,有这东西你的通缉令就撤消了,合情合理合法,比找警察内部操作简单多了!”他说着转身余肃之挑了挑眉,“我说的是吧,余老大?这是你弄的?”
“不是,是真的!”余肃之没有顺着余丛一的话接下去,“死亡证明是医院开的,不过‘尸体’在当晚就莫名地失踪了,但死讯证明绝对不会错,据说当时已经收入太平间里了。”
余肃之停顿下来思忖了一下,接着着:“我不知道余忠和承骞是怎么告诉你们的,现在我要说的才是实话,他们说的你们可以不管。”
余丛一和郑峪翔都有一肚子的质疑,却在听到余肃之最后的一句时倏然安静下来,两人一齐看向余肃之,对方沉着唯我独尊的双眸说:“所有的事都是由老四而起,从你变成余丛一起,到和他七魄共用同生共死,都是老四设的局。”
余肃之的视线从余丛一转向郑峪翔,他这一句透露的信息有点太多,余丛一一时理不清楚地问:“你是说,都是那个‘余丛一’做的?他不是死了吗?”
“到现在,你还认为所有人都是‘死’就是死了吗?”余肃之意有所指地反问。
余丛一明白过来,人死后会因为执念变成鬼徘徊人世,而像‘余丛一’这种能把别人的魂换到自己身体上的,若想要变成什么样的鬼恐怕不费吹灰之力。也就是说从李泉在大风哥和梁文富的死亡现场发现郑峪翔的手表和余家的符起,都是余丛一搞的鬼,为了让他找到受伤的郑峪翔,再迫不得已两人七魄共享,最后两人拧在一起为余家卖命。
如果都是余丛一,那当时给他们下药的也是余老四?想到这里余丛一不由得心情变得复杂,被人下药肯定是生气的,可是如果没有那次恐怕他和郑峪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他猝然对余老四的混帐行为是该谢还是该怒为难起来。
余丛一的思路歪到了西伯利亚,郑峪翔的心绪却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他从相信余丛一就是王征那一刻起所担心的,现在全都成了现实,所有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被人故意安排。
“余丛一,他为什么?做这些总有理由吧?”郑峪翔收起烦躁,静观默察地看着余肃之。余肃之不理他,反倒转眼望着余丛一,像是能从余丛一脸上看出余老四的理由一般,半晌才淡淡地吐了一口气不屑地说,“我要是知道能让他有机会弄这么多事出来?”
望着余肃之那一副老子就是这么了不起的神情,余丛一不买帐地问:“那你是来干什么?专程送两张废纸给我个看?”
余肃之面不改色地维持着他俯视的态度说:“今天我来是因为蒋安平说另一根剔魂针是从你们手里买来的,听说你们在李家顺路来看看你躺半年有没有半身不遂。”
余丛一突然觉得余承骞果然是余家几兄弟里最好说话的,余肃之和余锦荣一样嘴上功夫从来没有修过客气这一门的,他呼呼地吐着心里的闷气,忍了十多次下一秒就动手的冲动闭了嘴,因为他一开口不是想说话,而是想咬人。
“蒋安平说的替人出面,那个人是你?”郑峪翔突然打破余丛一和余肃之之间的对峙,捕捉到了余肃之话里的关键,心想蒋安平难道买剔魂针真的只是替人出面的?
“是,剔魂针本是余家之物,但三十多年前不慎丢失,最近听说有人要出手才找了老徐帮忙,那两千万回头还我!”余肃之坦言地回。
“余总不是只出了一千万吗?”郑峪翔斜眼睥睨,余肃之坦荡荡地承认,“那一千万也是蒋总替我出的。”
“可惜,我不是余家的人,没帮余家找回失物的义务,更没把我的钱拿出来给余总你的理由。”
“我有个问题!”余丛一的思路陡然从西伯利亚拐回来,打断两人冷不防地插道:“这张死亡证明是真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死亡证明证明的是死亡,如果是真的,那是指郑峪翔是真的死了的意思?
余丛一越想越糊涂,郑峪翔和余肃之都转眼朝他看去,他已经将手里的两张纸捏成了一团朝余肃之扔过去怒道:“这他妈的余老四到底在什么地方?老子不再弄死他一次就跟他姓!”
“给我好好说话!”余肃之接住余丛一扔过去的纸,怒气毫不逊色地说,“你已经跟他姓了!别跟我嚣张,你威胁不着我!”
余丛一突然想起余承骞把证件拿给他时他说的话,不由得一声冷笑,“名字随时可以改,你也别嚣张,同样也威胁不着我!”
两人一触即发地再次对峙起来,郑峪翔垂着眼熟视无睹地问:“是八鬼归阳吗?”
差点打起来的两人都朝他看过来,他抬起眼说:“从姜扬坠楼到后面通缉令出来,中间有一天的间隔,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我的记忆有些混乱,我原以为那一天是在余承骞家昏睡过去的,可是如果那一天的时间是在车祸发生之后,我完全没有印象发生过什么,我只记得我的车闯上了山壁,之后醒过来又再晕过去,等再有印象时已经在医院里了。”
“我没有看到车!”余丛一猛然醒悟过来,“我发现你躺在公路上时并没有发现附近有发生车祸的车,我还以为你是被车闯了,司机逃逸了!”
三人对了一眼,已经有了答案轮廓。大体就是郑峪翔在发生车祸后到被余丛一发现他这一天空白的时间里,郑峪翔先是被人发现,然后送往医院后死亡,之后‘尸体’又失踪,其实是被带回了他撞车的公路处,与正好经过的余丛一相遇。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郑峪翔真的死了吗?不,一定不是,他明明活着,他的身体是那么清晰的温度,烫在他的身体里!
余丛一控制不住地想。
“八鬼归阳是邪术,被魏宁风带到余家的,当初差点害死了老四,他居然还敢碰!”余肃之接着郑峪翔之前的问题,他猛不迭地又从百宝箱般的衣兜抽出一本破旧的古书来,郑峪翔感觉他就是专程来给他们送资料的,送完后继续说,“二叔跟我说过你当时的状况,是不是——”
余肃之的声音拖长,郑峪翔巴巴地睁着眼等着他说出年所以然来,结果只等来一句,“你自己看吧!”
郑峪翔拿着书并没有看,而是直视着余肃之慎重其事地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余丛一是不是永远都是余丛一了?”
余肃之不禁地审视起郑峪翔,隔了半晌才回,“我只是个商人,知道为什么老四是当家吗?因为他远比我厉害。”
余肃之这话等于是说他不知道,郑峪翔从不信邪的黑社会一步跨到了另一边的世界,经历了生生死死之后,仿佛一朝之间对身周的许多事物都失去了信任,他恐慌地担心他的小余也可能有一天会突然变回原本的余老四。他倏地捏紧了拳头,隔了半晌再望着余肃之说:“余总,既然你和蒋总有交情,我代蒋总请你帮个忙。”
“什么?”余肃之别有兴趣地对着郑峪翔的视线,郑峪翔回道:“之前有个器官买卖的团伙因为一个快递员暴露,后来那个快递员自杀了,我想要那个案子的案宗。”
“就这?”余肃之肃着就这点小事的表情风清云淡地带过去,然后三人回到屋里与其他人相互寒碜了一番,余肃之就挥挥衣袖毫无不舍地走了。倒是蒋安平迟疑地问余丛一是不是想到解决影子鬼的办法了,余丛一敷衍地回了句,“差不多吧!”就送走了蒋安平,然后和郑峪翔关起门来研究那本古书。
无论是之前从梁超那儿拿到的笔记本,还是洪珂琛和李学璋研究了几年的资料,其实都不过是‘八鬼归阳’的凤毛麟角。真正的八鬼归阳就像古代的武学一样有数种变化,但又百变不离其宗。
简而言之要启用这种巫术基础条件是需要生辰在极阳或极阴时的八个小孩的七魄,在人死七日内招魂还阳,而这八个小孩里其中有一个是祭品,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所以活一个就需要另一个替死,换种说法其实就是用他人的命给自己‘续命’。而梁超用的和李学璋用的都是从其中演变过来的,所幸他们都没有真的启动,不然恐怕结果就算达到了也没有真正‘续命’的效果。
“翔子?你到底看出了什么没有?”余丛一的忐忑明摆在脸上,他害怕郑峪翔突然告诉他‘其实我已经死了’。
“什么也没看出来!”郑峪翔合上书,他确实什么也没看出来,他看不出自己是不是确实死过一次,也看不出王征是不是被八鬼归阳将命续到了‘余丛一’身上。他只是有种强烈的不安,仿佛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幻像,随时随地都可能崩塌。
他扔了书转眼深深地望着余丛一,如同要将自己塞进余丛一的眼里一般,最后抹着余丛的的嘴唇说:“小余,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离开我!”
“我发誓,不管上天入地,还是变成恶鬼,我都不会离开你。”余丛一承诺。
第53章 影子鬼
余肃之那这点小事的态度确实不是夸张, 当天下午余丛一就收到了他叫人送来的档案袋,交过手时还满口地保证,“余总交待, 如果余先生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余丛一接过那人和档案袋递过来的名片,看了眼居然是公安厅的人, 他下意识地想问问郑峪翔的通缉令撤销了是不是真的,幸好他忍住了, 若万一没撤销他这一问反倒暴露了。他并不信任余肃之, 可是在这件事上却很希望余肃之是可靠的,就算没有余肃之,他也总是要想办法解决通缉令这事。
他随意地把人送走,然后拿着档案袋回到房间交给郑峪翔,那人正走火入魔般地在研究那本‘邪术’,让他忍不住想余肃之把那本书交给他家翔子安的就不是什么好心。
“别看这了!”余丛一上去把郑峪翔手里的书和边上写写画画的草稿纸都抽走, 再把档案袋往他面前一丢, “郑半仙, 给我认真工作,好歹收了姓蒋的钱, 砸了招牌以后怎么做生意!”
郑峪翔抬起头来看到余丛一脸上煞有介事的表情, 捡起摘在一边的眼镜重新戴上, 夹着戾气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谁送来的?你大哥?”
“谁是我大哥!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嚣张不起来!”余丛一对郑峪翔‘你大哥’这称呼异常的不满,他大喇喇地坐下把档案袋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放到郑峪翔面前,而那本‘邪书’被他远远扔到一边。
“我的小余老爷,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郑峪翔没理面前的案卷,侧身突然握住余丛一的脖子把人带到他跟前,他用额头抵着余丛一的额头,用暧昧得不像话的声调说,“你是怕我用这去复活王征吗?”
“郑峪翔!”
“放心吧,他早被老三烧成灰了,我想也办不到!”
余丛一心里莫名地窜起无法自行熄下去的怒火,他觉得郑峪翔不是随口说说,如果王征的尸体还在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去复活王征,虽然他现在就是这里,可他自己也清楚他不是王征,这想法让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无法安宁。他抬手用同样的姿势抱着郑峪翔,贴得更近地说:“翔子,你看着我,我就在这里!”
“我当然看得到你在这里,我就怕——”你突然不在了!郑峪翔把后面的话留在了余丛一的唇上,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的不安,就仿佛此刻他们在鳄鱼张大的嘴里,下一秒就会被吞噬,如果没有退路他希望至少在被吞下前能把余丛一推出去,不过这话他永远不会告诉此刻在他怀里被他温柔亲吻的人。
“余老爷,谁说的要认真工作,小心砸了招牌!”郑峪翔突然扼住余丛一伸进他衣服里的手,装得一本正经,然后推开余丛一坐正去看余肃之叫人送来的那一叠案卷。
余丛一心火怒烧地瞪着只管放火不管灭的郑半仙,心里响起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卧槽’。
认真工作的郑半仙看完案卷之后眉头蹙成了两条战壕,案宗很齐全,包括调查时收集的证据,可越是齐全越是证明景琦确实是自杀的,没有任何的他杀可能。
其实整个案子非常简单,就是景琦跳楼后被人发现报警,警察迅速确认了身份展开调查,然后发现景琦租住的地方收拾得很干净,他身上新换了一套新衣服,跳楼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虽然没有留下遗书,但警察查到他所有的存款都在他跳楼前转到了一个捐款账户,而前一天还向工作的单位辞了职,理由是他要去别的城市发展。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漏洞,就算认识景琦的人都觉得他不可能自杀,也说明不了景琦不是自杀。
但是案卷上没有景琦自杀的原因,连猜测可能的怀疑都没有,仿佛这是个不解之谜一般。
“怎么还是没他自杀的理由?”余丛一翘着二郎腿听郑峪翔给他讲完,发表了他毫无意义的评论。
郑峪翔眉间的战壕蹙得更深地说:“更奇怪的是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敏感点,就是一庄普通的自杀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为什么会被设限?”
“可能是李泉的关系不够硬,人家故意这么说的!”余丛一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地点头。
郑峪翔什么也没说地看着余丛一宠溺地笑了笑,然后拿起已经空了的档案袋往桌上抖了抖,果真如他所料地抖出来一张卡片式U盘,他有条不紊地拿过电脑插上。余丛一突然按住他插U盘的手,用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的眼神望着他。
他顺势把按住他的手抓起来凑到嘴边亲了一下,“乖,等会儿再疼你!”
余丛一嘴角轻抖,一脚踩到郑峪翔坐的凳子上,把被亲的那只手抽回来掐住郑峪翔的下巴,土匪老大似的说:“小翔儿,你刚才是在嫌弃我吗?”
郑峪翔突然张开双手,等着人投怀送抱,“来吧!”
“干什么?”余丛一被他的动作弄得兀然一愣。
“你不是欲求不满在找茬吗?”
“是啊!”
余丛一立即扑过去跨坐到郑峪翔腿上,两人叠在一起又乱搞了半天,郑峪翔终于衣衫不整地回到电脑前,头发乱了,眼镜也不知哪里去了,余丛一坐在他背后,搂着他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盯着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