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了小九,”她欣慰道,看向玉九渊,眼里终于透出点笑意,“小九是个好孩子,为娘本来还想再陪你一段时日,现下却是不行了。”
玉九渊抓住河州的手,声音颤抖,“母亲?!”
她拍拍玉九渊的手,转身向天帝走去,在天帝有些惊愕的眼神前站定,“玉郞,我在天河里看了你十几万年,从孩童到天帝,你向我走来时,我……”
河州落下一滴泪,还未落地,变成了星子,透亮,飞入了天河。
他向她走来时,沉寂了不知道多上岁月的心突然开始跳动,她却说不出口,也说不出当初为什么在天河里看见他的影像时,就默默关注起来的小心思。
他离开她时,她突然想起自降神格是要刮皮剜肉锤骨的,但是远远比不上他的背影像是逃跑般消失在天河尽头的那一瞬间,河州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心脏的撕裂。
如今再面对他,河州依然说不出口,她沉默了半晌,走向了天后。
天帝眸色一黯,却始终冲不开沉重的桎梏。
河州看了天后一会儿,拜道:“河州在此谢过。”
她默念了一句口诀,最后说道:“清颛有福,神祝天启。”
此话一出,似有光飞过,天后瞳孔颤动,若是此时能动,想来她定是跪地一拜。
上古大神的神祝直达天听,此祝却是予了她儿,而非玉九渊,尽管最终还是为了玉九渊,但天后此时亦是激动不已。
河州回到玉九渊身边,摸了摸玉九渊的脸,有些眷恋,“这么多年是为娘不好,如今也不能再陪着你,你万事不要太强求,但也不必遵循他人脸色。”
话毕,河州手心托起一道光,她单手结印,点入玉九渊眉间,在恍惚间,听到河州说道:“我当初自降神格,但也不过勉力行之,如今大化不容,我亦殉道而殒,乃是天地常规,我儿切勿伤怨。”
身体像是被黏稠的水重重包裹,只在模糊间,看见母亲飞身投入天河的身影,白纱乱飞,母亲的脸隐在白纱之后,看不分明,玉九渊不自觉地闭上眼。
待他醒来,已是另一番天地。
而后来,他碰到了凤兮。
同样是自降神格的上古大神。
玉九渊如今回想,的确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在凤兮的身上找到凤诀的身影,就好似找到了河州的身影。
但是凤兮不是河州,他没有忍受天河万古的清冷寂寞,他有着更大的痛苦,是万重羁绊,而非孑孓孤独。
他爱上凤兮,只是在那一瞬间。
凤兮跳下昆仑台,回过头来,好似在看他,又好似在看昆仑山。
至此,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有一点点底气了,不再裸奔!不再裸奔!!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丁酉年三月初七 雨
未记
——巡山日志
荀三不敢上前,他在看到的第一眼确定了是凤兮,但在看到的第二眼,又觉得不像是凤兮。
他记忆里的凤兮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他的美貌,麻布粗衣也遮挡不住他姣好清瘦的身形。即便如此,他的大王,也永远将自己拾掇得像个乞丐。
而不是像现在躺在石床上的人……
他站了一会儿,听见石床上的酷似凤兮的人微微□□了一下,皱起了眉,荀三全身都绷紧了,悄悄移到了角落。
石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尚未发现躲在角落里的荀三,兀自骂道:“混蛋!我非杀了你!”
他捞起身上的绫罗纱,一动身,便是一串叮叮当当,凤兮视之,更气,细白的脚踝上竟被那该死的拴了一串铃铛,这铃铛形状浑圆,同样是叮当声,听此声却觉极媚,可见也不是什么好铃铛。
荀三看傻了眼,眼前的凤兮骂咧咧站起来,身上的绫罗纱根本无法遮身,白皙的躯体隐在薄纱之后,若隐若现,肩头垮下的轻纱掩不住那对线条优美的蝴蝶骨,一举一动都好似在勾引着谁。
他记忆里的大王哪里会穿这样的衣服,还,还戴上那样的铃铛?!
直到一块黑布兜头而下,荀三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然后就听得,凤兮大骂,“好你个千刀剐的玉九渊,你刚刚罩了个什么东西?!你让人监视我?!”
玉九渊心里也一阵恼,他都忘了,他一时兴起,趁凤兮沉睡,给他换上的这身啥也遮不住的衣服,便这样放了荀三进来,竟让那只兔子目瞪口呆地看了个光!
真是……想吃红烧兔肉了啊!
等荀三从黑布里折腾出来,凤兮正一脚踢向玉九渊,不痛不痒。
凤兮已经穿上了玉九渊的外套,玄色仙袍衬得其肌肤如雪,他看过来,猛地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荀,荀三?”
荀三有些鼻酸,喊了一声,“大王……”
凤兮跑过来,脚踝上的铃铛响得娇媚,荀三被凤兮抱了个满怀,听见凤兮问他,“你怎么来了?钟山如何?”
荀三说道:“是烛九阴带我来的,”他瞄了一眼神情不太好玉九渊,小声在凤兮耳边问道,“大王你怎么了?玉九渊是不是欺负你了?”
凤兮浑身一僵,放开了荀三,转了话题,“荀三,我恢复记忆了。”
荀三点点头,似乎这对他来说是预料之中,毕竟看起来玉九渊跟以前的玉九渊好像不太一样了,“你记起来你是一只凤鸟了?”
“比这更多,”凤兮摸了摸荀三的头,眼里有着怀念的意味,“你身后一直跟着你的那条烛九阴呢?”
荀三摇了摇头,“他先进长燚,我们走散了。”
凤兮回过头看了一眼玉九渊,“找到他。”
玉九渊却有些不满,“你承若过的……”
凤兮有些不耐,“我是说过前事已往,但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清楚,找到他。”
玉九渊不动,身上的气势突然爆发出来,像是在赌气一般。
荀三瞪大了兔儿眼,在凤兮和玉九渊之间来回看。
“你去不去?!”凤兮却并不理会,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玉九渊收了身上勃然而发的气势,走近凤兮,乜了一眼讷讷无声的荀三,捧住凤兮的脸,狠狠吻住凤兮有些苍白的嘴唇。
荀三被刺激得倒退了一步,距离太近,连两人唇齿间的银丝也能看到,凤兮也并未有太过激的反抗,在这样强势的亲吻下,也只是在玉九渊不安分的手摸进了衣服里时,凤兮才狠狠咬了他一口。
两人俱是闷哼一声。
荀三看得既是嘴上一痛,又是胸口一疼,心里想着,两人为何连亲吻也这么凶猛,不落下风,想着,心思便飞到了烛九阴吻他时,唇齿厮磨的拳拳深情。
两人分开后倒是如常,除了凤兮嘴唇终于有了血色,玉九渊唇上破了皮渗了血丝外,连呼吸都平平稳稳,站在一旁,被迫近距离观察了这番亲吻之后的荀三却是面红耳赤,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急促。
凤兮促狭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管玉九渊转身就走时那不满的眼神,对荀三笑道:“小兔子也知事了,是和书生么?”
荀三下意识地点头,又突然摇头,凤兮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心底里已经默认是和那钟山脚下的书生了。
“自然是和小溪呀!”
荀三的声音突然有些阴阳怪气地响起,凤兮闻声脸色大变!
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会这么称呼他……
后来……
后来却还有一个人在恶心地模仿……
“祝参shen!”
凤兮几乎是下意识地给出一掌,他所剩功力并不多,但足以给丝毫没有法力的荀三致命一击。
“嘻嘻嘻嘻……”
祝参shen也丝毫未作反抗,由着荀三的身体被重重撞在石壁上,生生吐出了一滩血。
凤兮这才惊觉自己打中的只是荀三。
“荀三!”
荀三竟在祝参shen的支撑下尚未晕过去,只是神情茫然痛苦,困惑地望向凤兮,不知道大王为何突然给了他一掌。
凤兮心怀歉意,想要过去扶他起来,却被人抢先一步。
只见烛九阴将荀三护在怀里,看向凤兮,咬着牙道:“你也下得了手?!”
凤兮看着他冷绝的眼神,一时心神黯然,“你还在怪我?”
烛九阴闭了闭眼,不再看他,“没有,你太冲动了。”
玉九渊看不得凤兮黯然神伤的样子,走上前说道:“钟山奚故,久不见师尊,见之相责,何来礼数?”
烛九阴看向玉九渊,“你算个什么?我们之间的事由得你煽风点火?”
玉九渊紧抿着嘴,眼看就要发作,凤兮拦下他,“玉九渊,莫要再闹,我头疼。”
荀三缩在烛九阴怀里,哪儿哪儿都疼,看着眼前的大王转瞬间就不像大王了,倒像是和烛九阴十分熟稔的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份。
是那个身份伸手给了他一掌,荀三痛得闭上眼,意识不清,难道大王还是烛九阴很久很久以前将其封于钟山之下的那个师父?
“兔子醒醒!兔子!”烛九阴感觉到身上一重,低头一看,荀三已经晕了过去。
烛九阴有些慌乱,紧紧抱住荀三,看了凤兮一眼,眸中绝望,凤兮心下一沉,“……你当初也是这样晕了过去。”
话不必再说完,荀三已经又咳嗽着醒过来,他开心地回抱住烛九阴,声音不似平常欢脱,好似在撒娇,“小溪!我好想你啊!”
荀三面色苍白,刚受了一掌,嘴角还残有余血,此刻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烛九阴心痛难忍,明知怀里看向他的是祝参shen,却没办法推开。
“祝参shen,你不要为难他。”良久,烛九阴低声说道。
祝参shen眯着兔儿眼笑,直直盯着烛九阴看,半晌才终于应了一句,“好呀!”
烛九阴不可言地松了口气。
祝参shen从烛九阴怀里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却还是搂着烛九阴的脖颈,看向烛九阴的兔儿眼无辜又可爱,“可是小溪啊,祝参can不同意呢!”
烛九阴脸色一变,祝参shen撒着娇说道:“你看现在是我在控制这具身体,尚且还能保证不伤了他,可是祝参can想要这具身体想要得不得了呢!”
凤兮上前一步,“祝参shen!你不要太过分!”
祝参shen回过头,幽幽看了他一眼,便虚弱地咳了几声,“凤诀,你那一掌太重了,若不是我撑着,只怕这小兔子就命丧你手了……”
烛九阴冷声道:“祝参shen!你不要得寸进尺!”
祝参shen挑拨不成,撇撇嘴,继续刚才的话,“为了不让小兔子的身体受伤,小溪,我们一起,杀了祝参can,好不好?”
烛九阴尚未答话,只听得荀三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祝参shen!你这个贱人!”
烛九阴瞬间被其推至石壁边,隔了很远,凤兮追上去,只见荀□□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至极,带上了法力,击中必受重伤,荀三大笑,语气里却是祝参can,“凤诀!你倒来得正好!”
玉九渊急忙上前,挥袖挡住,转手顺势反击,凤兮在神界受尽了折磨,此刻心神大乱下,脸色愈发苍白,玉九渊将他抱起来,与祝参can在石室内打了起来。
烛九阴被祝参can那一推,全身发麻,好一会儿才逐渐能够动弹。
玉九渊本不欲对祝参can手下留情,掌掌直中要害,凤兮却有些于心不忍,在玉九渊耳边轻声说道:“我知晓长燚有祝融之火,能熔万物,亦能分万物,小溪他们就是为此而来,你帮荀三,亦是帮了我了。”
玉九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长燚,是你给我的。”他舍不得。取出祝融火,长燚便不复存在。
凤兮苦笑,“说来你不要不高兴,你道我为什么要给你。”
玉九渊身形一滞,随即一掌呼出,即便是祝参can也能感受到这一掌勃发的怒气。
玉九渊声音阴冷,“你早料到?”
凤兮摇摇头,坦诚道:“我没有料到是在荀三身上,可是不论火精在谁身上,我都只有一个目的。”
祝参can哈哈大笑,“你二人被窝里吵架,莫不是当人听不见?”
凤兮不理他,环住玉九渊背的手悄悄向好不容易能动的烛九阴作了个手势。
烛九阴知道这是让他去取祝融火,凤兮会让玉九渊拖住祝参can。
烛九阴正欲行动,忽然石室内一阵剧烈晃动。
玉九渊抱着凤兮躲过了石室上方落下的巨石,心息转念间,玉九渊眉目愈加阴鸷,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吼出来。
“何人胆敢擅盗祝融火?!”
作者有话要说:
整时整点的都是存稿箱……几天存个稿,我,是个没有网的人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丁酉年三月初八 雨
未记
——巡山日志
洛不归将祝融火捧起来的那瞬间,长燚开始崩塌。
他尚且还不知长燚这座传说中的岛之于上神玉九渊的意义。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有一次荆得神君带他去看雪,那座不知名的山峰,在昆仑最北,荆得神君说那里有世上最干净最纯粹的雪。
昆仑是他这样的凡妖上不去的,更遑论去看昆仑雪。
荆得神君却只是让他闭上眼,洛不归就只是睡了一觉,还未睁眼,就感到入骨刺寒,昆仑最北的山,有着即便是欲化成龙的青蛟也抵挡不了的酷寒。
他冻得嘴唇发青,无心赏雪,缩在荆得神君的怀里哼哼唧唧,却一句不说要下山回去。
荆得神君亦是心疼,嘴里说是日后要好好督促他修炼,手里已经燃起一团焰火,登时温暖了许多。
“你这可是金乌焰,被你这样耗,简直是暴殄天物。”洛不归嘴里这样说,眼里却充满了笑意,丝毫看不出心疼的样子。
荆得神君亲了亲他,“天下没有金乌焰熔不了的东西,你且珍惜着看这雪罢!”
洛不归看了一会儿雪,心里实在高兴,抬头亲吻荆得神君的嘴唇。两个人有金乌焰相持,衣物半脱,在昆仑最北山的雪里,交颈厮磨。
他们倒是快活得尽兴,洛不归软软地挂在荆得神君身上,面上是□□之后暧昧的红潮,他往周边一瞥,不禁惊叫出声,“呀!”
周围的雪竟是全化了,雪水也不靠近他们,尽数往山下流去,只是还未化完,毕竟是昆仑最北,这些雪已积万年成冰。
荆得神君拍拍他,“这昆仑雪最是干净,冰积万年,天地魔气到此一埋也只得消磨殆尽。”
洛不归懒懒地没在意,像是没骨头一样缠在荆得神君身上,“可天底下谁几个能有金乌焰呀?”
荆得神君笑道:“我这金乌焰你倒是稀奇得很,你可知天下还有一物叫祝融火,是上古火神祝融遗宝,那才是能熔天下万物的神火。”
洛不归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又不在意道:“我就稀奇你这金乌焰怎么啦?其它火再好,也不是我家阿敛的,我不稀得用!”
荆得神君哈哈大笑,抚着洛不归光滑的脊背,“若是你入魔了,我倒是有这办法治你一治!将你埋在昆仑雪里,只有我的金乌焰能让你出来!”
洛不归打了他一下,“瞎说!再过三百年,我可就成龙了!到时候定要来你的荆得神府下一个月的雨夹冰雹!”
此话一出,又是惹得荆得神君一阵大笑,眼里浓稠的温柔好似昆仑最纯粹的雪。
谁都不想一语成谶。
洛不归回过神来,不由苦笑,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光,在此之后便是无尽的彼此折磨,无望的深渊挣扎。
祝融火,天下就只长燚一烛尚且无主。
他需要祝融火。
只有祝融火能够融化昆仑最北山上的雪,融化万年寒冰,取出他被强剥而下的青鳞。
当金乌焰不再是他的救世主,世上唯有祝融火。
为了不在烛九阴他们面前露馅,他顶着刮鳞之痛,幻化出了满身的鳞甲,到了这长燚,断不能再放手。
“阿敛啊,我好疼啊……”他在荆得神府的日日夜夜都这样求他,这样哀求,摇尾乞怜。
刮鳞落下的血水染红了整个水池,荆得神君府上的小仙女看不过去,一炷香便换一次水,水里掺了止血生肌的神药,他奄奄一息地蜷在水池最底下,像一条血红的肉虫子。
荆得神君告诉他,他将鳞甲埋于昆仑雪之下,待魔气消尽,才会取出来。
“当初你为了他们堕魔,如今你便为了我化龙罢!”
可知他坏事做尽,此生都不再有可能消除孽业,化神成龙,魔气消尽的那天便是他气绝之日,他没有告诉荆得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