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御医何德右手搭在南门衍的手腕上诊脉,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不醒的小皇帝,整个人愁眉不展。皇上的脉象不管他怎么切都显示正常,可皇上就是不醒。一连施了几针皆是无用之功。
“何太医,皇上怎么样!”
李念站在一旁,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皇上不过是吃了一块点心,吃之前他也仔细查过了,却不知怎么,皇上竟然昏迷了,眼下连宫里最德高望重的何太医都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何太医慢慢移开搭在皇帝手腕的手,冲李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真的束手无策,李念一下子坐在地上,只呆呆望着床上的小皇帝,嘴里轻呼,“这可如何是好啊!”
南门潇的马车落在宫门,守门的侍卫远远望见公主的马车,早已打开宫门,跪在一旁。
南门潇走下马车,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侍卫匆匆说了一句平身,径直朝星辰殿而去。
楚徇溪跟在公主身后,远远看见皇宫里不停有宫女太监奔过去跑过来,特别忙碌的样子。
“参加公主殿下,驸马爷!”
听着门外的声音,何德李念具是一怔,继而同时大惊。公主殿下已经来了,可皇上却仍旧不醒,他们都害怕公主殿下进来会大发雷霆。
“参加公主殿下,驸马爷!”
南门潇前脚刚踏进星辰殿,便见何德李念两人已经跪在地上。
“皇上怎么样?”
南门潇没有指名问谁,只是将目光落在何德身上。
何德整个人颤了颤,声音微微发抖,“微臣无能,未找出皇上症因。”何德说完,用力将头磕在地上,整个人显得很挫败。他是太医院的院首,这些年宫中疑难杂症,大病小病医治过不少,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
“本宫知道了,何太医下去吧。”
“是,公主。”
没有预料中的责罚,何德心里松了一口气,起身欲出去,还没起来完,又听公主道,“何太医年岁既大,明日便可告老还乡。”
淡淡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何德听着,一滴清泪垂落眼眶,在哽咽之前答了一声‘好’。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他的确是无能,不过辛辛苦苦爬到院首的位置,如今说没就没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南门潇看了一眼潇竹,对她说,“你去看看衍儿。”
潇竹便走到皇帝身边,用手翻了翻皇帝眼皮,又把了把脉。
“同先皇后一样。”
潇竹回过头说了五个字,楚徇溪却见公主大人顿时神情大变,一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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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南门衍一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牵着南门潇的手。
“皇姐,母后喜欢吃甜的,衍儿把这串糖葫芦带给母后,母后的身体很快就能痊愈了,是吗?”南门衍神采奕奕的抬头瞧着自家皇姐,说出来的话糯糯的。
五年前生下南门衍之后,皇后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五年来大病小病反反复复,只靠宫里的药物吊着。
那个时候南门潇亦只有十三岁,看着小小的南门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衍儿,皇姐现在带你去见母后,愿母后真能如衍儿所言,吃了衍儿的糖葫芦便有所好转。”
“公主,公主,皇后喝下药突然昏迷了!”
一个宫女匆匆从皇后的寝宫跑来。
南门衍小心翼翼拿着手里的糖葫芦,一脚踢在一块石头上,南门潇注意一时被宫女的话吸引过去,也没有注意到南门衍。待南门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糖葫芦在泥土中厚厚的滚了几转,南门潇才连忙措手不及的抱起南门衍。
她们的母后自那一次昏迷过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南门潇一步一步走到南门衍床前。见他一脸安详的躺在床上,渐渐捏紧了拳头。
“李公公,传令下去,今日凡参与皇上晚膳者,皆赐死罪!”
楚徇溪不可思议的望着公主,见她整个人表情突然变得冰冷,两眼通红,有一点像是刚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公主,这些人中还有很多无辜者,就不彻查吗?”
楚徇溪觉得公主大人这样直接将所有人定死罪的做法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意思。她有心为那些人求情。
南门潇转头冷冷的看着楚徇溪,“你今日跟来皇宫是为何的,是为了一副慈悲像,悲天悯人吗?彻查若彻查有用,多年前本宫的母后就不会死得那般不明不白了!若彻查有用,本宫的父皇就不会早早驾崩了!若彻查有用,本宫的皇弟就不会年仅五岁就要挑起整个天下了,就不会如今不醒人事的躺在这星辰殿了!”南门潇带着震怒的话回荡在整个星辰殿,潇月潇竹二人纷纷跪在地上。李念更是一头叩在了地上。
明知道这样的时刻,公主大人情绪已经很不好,自己不该再反驳下去的,但是想想那些无辜的人,楚徇溪还是开了口,“可是……”
“驸马,本宫从来不是心善之人,当年母后之事,本宫可以做到不留情,今日事关本宫皇弟,本宫同样可以!”
第29章 不简单
诺大的星辰殿,此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这是头一次楚徇溪见到这样的公主———紧紧捏着拳头,浑身充满着一股暴戾之气,神情冰冷,面目冰冷,言语冰冷。
回想当日一身白衣拥她在月光下的一脸正气的白衣公子,楚徇溪皱了皱眉,情不自禁的抬起脚往后退,退到身后的凳子上,啪的一下坐在了地上。公主大人,那日在一群人中救下她的公主大人,她的救命恩人公主大人,竟然有着这么暴戾的一面!视人命于无物,可以随意便取之,夺之。
“平民百姓在你眼中,不过蝼蚁!”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赵淮南说过的话,那个时候楚徇溪只当他说的是气话,如今想来,方知不是。
楚徇溪两只眼睛目视公主,“公主,这世上的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您不该如此随意就夺去她们的生命,就算那些十恶不赦之人,他们的生命于其家人也是珍贵的,何况那些无辜者。”您是高贵的公主,您的双手不该沾染血腥。
南门潇低头,以一种睥睨之资看着地上的楚徇溪,此刻她很讨厌她,是真的有些厌恶。当年她的母后便是由人暗中下了毒,才会昏迷,因为没能及早发现母后已经中毒,才给了下毒者第二次给她的母后下毒的机会,所以她的母后才会还没捱到清醒过来就离世了。如今,南门潇紧抿着唇,如今她怎可再给那些下毒者机会!
南门潇冷冷的看着楚徇溪,“驸马,你可有失去至亲驸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为这些生命喊冤!”
楚徇溪闻言,一愣。冰冷的江水,无助的嘶喊。这些曾经一度夜夜梦回的可怕场景随着公主的话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站起身,错愕的看着公主,“可有失去至亲没有资格呵”楚徇溪嘴里冷笑,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潇竹潇月以及李念,神情有些如癫似狂。
“公主,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才对!你不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为了自己放弃生命是怎样的感受!你不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在自己面前死去是怎样一种绝望!你不知道明明至亲就要死掉,他那么孤独那么无助,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陪他赴死又是怎样的痛苦!你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你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所以你不知道别人的生命有多可贵!”楚徇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痛彻心扉。哥哥不在了,如今自己又穿越到这里,比之自己,她在现代的父母又该有多痛苦呢?
安静,很安静。
“驸马,你怎可如此说公主!”听楚徇溪说公主殿下养尊处优不知道生命可贵,潇竹再也忍不住,抬起头制止楚徇溪说下去。她自小就跟在公主殿下身边,这些年公主殿下何以有一日养尊处优过当年公主殿下亦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在自己面前毒发的,本是救命的药,却成为最后致命的药,还是公主殿下亲手喂自己母后服下,公主大人所承受的痛苦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道尽的!殿下正是亲历了至亲的离去,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南门潇抬起一只手,语气颓然,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罢了,都下去吧。”在天下人眼中,她便就如她的驸马楚徇溪而言的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大琰公主,视百姓如草芥。可是谁又知道她曾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放飞一盏孔明灯,许满愿望只为延长一点点母后的生命…
南门潇回身坐在小皇帝身边,将小皇帝露出被子外的手重新掖进被子里。小皇帝闭着眼睛,一脸安详,虽然中了毒,却不见一丝中毒之态。
不知怎的,看着公主垂下去的手,楚徇溪竟然读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她是一个现代人,没有经历过古代皇宫中的勾心斗角,虽然如今也是皇家人,但其实公主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不会懂得公主大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做法。但是她本身又喜欢公主,爱慕公主,纵是再不理解公主的做法,她也不愿在这样的时刻离开公主,任她一个人在星辰殿面对昏睡不醒的小皇帝。
楚徇溪上前站在南门潇身后,放缓语气,安慰她,“公主,皇上吉人天相,定能安然渡过难关的。”
“滚出去!”
南门潇没有回头看楚徇溪,只嘴里冷冷吐出三个字。
“本宫的皇弟,自然吉人天相,何须你在此惺惺作态!”他不是觉得自己残忍吗?他不是为那些人觉得无辜吗?
滚出去,不带丝毫感情的三个字,如同三粒点燃的炮仗,在楚徇溪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她被这三个字炸的有些懵。呆愣的盯着公主大人清冷的背影,楚徇溪有些不知所措。这下公主是真的生气了,她气到让自己滚了,她要怎么办?
有些慌乱,楚徇溪害怕公主好不容易与她建立起来的好感会因此归零,她害怕公主从此不再喜欢她,她好害怕!
“公主!”
楚徇溪咬咬牙倾身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南门潇,“公主,是,我是同情那些人,我是觉得那些人无辜,我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如果可以改变一点点公主的态度那就可以了,改变不了也没什么!公主,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想那么说而已,公主你怎么做,楚徇溪在你身后默默看着就是了,如果心里会好受一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公主,不要因为楚徇溪说了那些话就疏远楚徇溪好吗?公主!”楚徇溪额头紧紧贴着公主的肩头。她突然发现,比之发现公主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更害怕公主讨厌她。公主说她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其实楚徇溪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不是好人,只是这些年她隐藏得太深,以善良的假象蒙蔽着周遭的人。
南门潇眉头紧皱,她感觉自己的腰正被身后的人月楼越紧,那被他额头贴着的肩,滚烫一片。从未有人敢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冒犯她,心头本就有气,此刻更加怒上心头,不由周身蓄起内力,毫不留情的一把将身后人弹了开去。
“楚徇溪!你真是大胆至极!本宫不过是拉你做本宫的傀儡驸马,你竟恍做不知接连冒犯本宫,你当真是罪不可恕!”南门潇一脸盛怒的看着楚徇溪,这人当她南门潇是什么?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小姐吗?以为说了那样的话后再给一点甜言蜜语她就可以当做他什么也没有说过吗!
“公主!”
楚徇溪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上前迅速一把抱住公主,再次被楚徇溪一把抱住,南门潇微微的挣扎了一下。楚徇溪用力拉近公主,双唇贴近南门潇耳边,软语道,“公主,这样可有好受一些公主,皇上如何才能醒过来”
南门潇便停止挣扎,任由楚徇溪抱着她,将头往后一偏靠在楚徇溪身上,有些疲惫,“衍儿即是中毒,寻到解药即可,可惜这么多年了,本宫连下毒之人是谁都不知道。本宫如今只能尽力不让那些人再有机会给衍儿下毒,除此,本宫别无它法。”
“公主,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公主的顺从让楚徇溪心里一阵欣喜,但她知道,如今不是她该欣喜的时候。
“徇溪保全好自己便可。”
南门潇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道。刚才,看着地上捂着胸口几乎要吐出血来的楚徇溪,南门潇突然想起楚徇溪说的那番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驸马或许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自己的驸马或许亦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伤痛过往,所以才会如此偏激如此冲动……
“公主!”
望着瞬间插在床框上还微微有些发颤的箭羽,楚徇溪惊呼一声,连忙挡在公主身前转身透过窗子朝外看去,却见外面白茫茫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刚刚这只箭险险擦过她头发。
“叮!”
又是箭□□木头的声响,楚徇溪只觉耳边发丝一动,回头便见又一根箭插在了桌上。楚徇溪抬脚欲关上窗,却又一只箭擦过她面门而去,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漫上心头。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房顶落下,跪在南门潇面前。
“去看看。”
南门潇拉起地上的楚徇溪,镇定的命令道。
黑影不发一语,却瞬间消失在了星辰殿。
“驸马明日便上朝吧。”
楚徇溪松开公主扶她的手,诧异的看着公主。见她一脸淡然,好像对放箭之事毫不在意,突然让她上朝,她这是什么意思?
南门潇转头看着床上的南门潇,目光深沉,“想必衍儿昏迷之事此刻早已传进宫外那些大臣的耳中,明日早朝恐怕朝堂上就会炸开了锅。驸马既无事,可去瞧瞧热闹。”说完南门潇目光又沉了沉,刚才的三发箭,箭箭蹊跷诡异,看来她的驸马,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30章 不知道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顶,红门,玉石栏杆,百年古树。穿过层层宫门拾阶而上,气派恢宏的大殿,各成一派的文臣武官。楚徇溪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官帽,一步一步走进承德殿,随着一群人一起跪下行礼,隔着一道帘子,空空的龙椅后面,是琰国尊贵的公主殿下。
一切同当日的殿试似乎没有差别,但似乎短短时间又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当初她给自己这样一场假象,不停地告诉自己———当初她是与胡为定下约定,两人一人经商,一人为官,以开它琰国盛世才会参加科举的,结果偏偏在这里撞见了公主,在这里成了琰国的状元,在这里被一道圣旨赐为驸马。她不是早早就对公主动了心,她也不是为了那句南门潇。可是假相到底是假相,当它被剥橘子一样一点点剥下的时候,就该只剩真相了。不同的是橘子剥完了外皮,露出的是鲜甜的果肉,楚徇溪剥开了自己的假象,只发现自己一颗赤/裸的,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心。
当日的惶恐无措都是真的,她没想一朝就成为公主的驸马,她原本想的,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一点点的接近她。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她在一群人中看见她,记住她。
“平身吧。”
短短的三个字,同那日一样,字字清寒。
楚徇溪慢慢的起身,抬头看一眼那道帘子,帘子后的身影朦朦胧胧。如今她该万幸那日被选做了驸马吧。
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文官走出自己的位置,朝南门潇一拜。
“殿下,昨夜宫中流出消息,皇上中毒昏睡不醒,不知此事可当真”
“殿下,此事昨夜臣也有听闻,事关皇上安危,请殿下将皇上详情告之臣等!”
这人也是一身绿衣,不过看官服上的图案,比先前那人要高上一个官阶。
“臣等亦然!”
随后殿上一大半人复议。
楚徇溪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些人,不过一夜之间,小皇帝昏睡的事居然在百官中传遍了。是古代的消息流通得太快,还是皇宫已经遍布了这些人的眼线有些担忧的看着帘后的公主,原来即使是身为皇家的人也免不了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想到这里,楚徇溪突然有些心疼起公主大人了,她似乎有一点点明白公主大人为何总是冷冷淡淡不苟言笑了。
“皇上确是中毒了。”
南门潇目光扫过一干大臣,淡淡的开口。楚徇溪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她知道公主大人此刻一定一脸冰冷。
“皇上所中何毒可已解毒下毒之人可有抓到”
清王南门寇一脸焦急的踏出原位,接连问了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