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锦王手持麒麟亲自带兵出征,但凡临危退后半步者,便是灭种族的死法。这么严厉的军律,在从前是根本没有的。
初战时,凤阳城主是派了身边十二位死士一路护着锦然。锦然的武功并非上乘,即便手持麒麟也并非所向披靡,也侥幸这些死士不辱使命。有些武人是自幼习武,心无旁骛,只做了这么一件事,便修得了上乘武学,比如秦修衡。又比如有些人,痴迷武学,苦心专研,终成了一代武学大家,比如沈漠阳。还有一种武学原本造诣不高,因生了事故,心里的愤恨嗜血因无处发泄便转到了战场上,以杀戮来减缓心里的怨恨,又有天府派来的人随身护着,手持当世名剑,硬是在一次次的战场上修得了兵法战略,武功绝学,锦然便当属最后者。
锦王这些年收着的军队没有给凤阳城主,而是归了锦王府。即便是凤阳的王有异议,也奈何不了在外的将军。当然像季唯这类长年身处庙堂之高的谋臣还是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凤阳城主默许的,希望锦然让自己过的好些。若说从前的凤阳锦王是个美丽少年,如今的凤阳将军便是个嗜血成性的小兽。
也许是因为感情无所寄从,所以只能宣泄在战场上,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安生一些。当日年少,一念之差失了秦修衡之后,尸身给了月重华宫,锦然只剩下了麒麟。从此以后,这把剑再未离过身,便是软榻就寝间,这麒麟也多是不离左右的。
后来过了些时日,锦然一遍一遍的回想着自己,想着秦修衡,想着他从前并未觉得自己爱那个人就爱的怎么深刻无比。他是凤朝的得势的王爷,那人武功再好,也不过是个江湖上的人。不过相处两年的光景,怎么,这情就轧进了心里,偏偏拔不出来了?
如果说是季唯,这么多年只和那一个人朝夕相处,想是爱别人也是全然没有第二个人给他爱的。
可自己,这情陷深处,究竟是那人给他推下去的,还是他自己给自己陷里的?
感情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放下了便是过去了,过不去也并不是因为别人,而是自己一天天的想,一遍遍的想,这样,即便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情,也好像刚刚发生过,不停的发生着,直到生了心魔。
锦然便是这样的人,过去的这些年,锦然一遍遍的想着从竹林初相识,一直到秦修衡死的前一天,秦修衡说他为了凤阳城什么都肯牺牲。他也才渐渐的明白了,秦修衡竟然以为他是为了凤阳城才肯委身于他,那个傻子,若不是因为情有所钟,心有所属,凤阳城大多比他好看,专研此道的少年,怎用他一个不经事的王爷来做这样的事。
锦然自知自己应当合适更好的。所以,他也并不想就守着那个死人一辈子,可是....他的心里偏偏就容不下别人,想到其他人雌伏在自己身下,即便再是阿娜多姿,也觉得心里不舒服,还不如摸着那把麒麟剑来的顺畅,若是再让他雌伏于他人身下,那还不如麒麟开窍,一剑毙命来的更舒服些。
那场情殇后,季唯说,锦然固然是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人,却也少有几个人能真的舍命只为博君一笑的。
死士自然是有,可为的是 “锦王” 还是 “锦然”,他心里清楚。
这话,这意思,季唯只说过一次。因为那次后,曲少将军便带着少数的兵亲自随锦王出征了。从此后,这些话成为了禁忌,不容多说一句。
想着想着,这心竟生起疼来,无法自控的疼,锦然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若是再想,今晚怕是又不成眠了。
有多少个夜晚,轻嗑假寐间,想着某人入了神,心硬是疼了一宿。磨死人的疼,怕也不过如此。
人说,这命,长不过百岁,生不过百年。可失了秦修衡的他还有几十年要怎么过活。身逢战世,生在凤阳,本就是一个多事之秋,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他凤阳子孙的使命,却偏偏遇到了一个月重华跑出来的情种,又偏偏生了情,失了心,诶.....
想着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便出门喘口气,越过竹寮。直直的立在一块碑前。许久微动,只轻叹了一口气 “手持麒麟者,果然有他的非凡之处啊...”
这声轻叹。也是生生的凿进了不远处季唯和迦蓝的心里。
对锦然,他们是有同情的。这少年怎么走过的这些年,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季唯是锦然的什么人自是不用多说的。
至于迦蓝不论怎么说,身上始终流的是那人的血,便是这样,锦然便再不会放她离开了。时至今日,但凡于那人有关的东西,即变再远,锦然也非要走几个弯想到那人身上。然后便舍不得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春至,正是桃花盛开之际,花瓣纷纷而下。落至河中,顺流而下。落至肩头,凉进心里,却有凄美的意境。
“咳....咳...” 幽居中,正入沉思的三人,不由得被这由远而近的咳声给惊醒了。
自从那人去了以后,这里便是锦然的地方了。既然是锦王的地儿,便不是谁都可以来的了。
“咳...咳.....” 声音越来越近,锦然竟是心里一紧。
猛然回头,果然是他。是了,这桃园深处,能美过此地桃花漫天的除了沈若衣,怕是这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远处的人,望见锦然回头,便不再多走,停在原处,只,静静的看着锦然。看着锦然骤然僵了身子,不自觉的握紧拳头,而后,又缓缓的松开转着拇指的指环把玩。
“锦然” 软软的一声唤着,如多年前一样,眉目含笑的望着他。
若曦间,便见锦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经年以前,锦然便知道这美丽男子貌似柔弱。也仅是,貌似而已。
季唯是被月重华莲起救过的活死人,说到底与沈若衣这种生在月重华宫的人毕竟不同。上次相见,还是这间竹寮内,月重华宫里相关的人出来接了秦修衡一程,此时此地再见这人,难免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道道儿了。能进来此处的人便是不易,再出去就更难了。
迦蓝却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便是从前也没见过。一袭轻纱薄衣,风姿世间无人能其左右。
她心里的那个人觉得锦然美,可这个人却硬是比锦然年少时还美上几分。再说这么美的沈若衣难怪近年来嗜血成性的人,也会怜香惜玉了。
沈若衣是那人近身的人。此地再见他。竟觉的世事真是讽刺,如今所有可以不在的人都在,只有那个不可以离开的人,却偏偏离开了。
那人的衣冠冢,就立在屋前,是想藏都藏不住的。本以为沈若衣是来拜访故人旧居的。没想到他临近后竟是背对而行,略过季唯时,停下了。季唯也是颔首成礼。
“咳....咳....你身上莲起的魄已有骚动。你是凤阳王舍不得死的活死人,命定天生,终是谁也改不了的。” 锦然也只是静静的扶着他。
又走到迦蓝的跟前,“ 六生悲观一梦,如何做的双成。”
走过了这两个人,便是负手而立河边了。锦然也只是一副小心翼翼护着的态度。
“三月初十,咳....便是衡哥哥与沈漠阳的六年之约了。如今,衡哥哥虽是武功全失,却也算是渡了他的劫了,之后,多是福泽了。咳....咳...” 说话的人,并无惊异。听着的人却好像是炸了魂般,尤其,是离身最近的那个人。
面对千军万马也面无改色的人,眼前脸色骤然发白,五指骤然攥紧沈若衣的手腕,一使劲拉到自己身前,仿佛不可置信般,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
沈若衣,月重华宫的神子。他说没死的人,谁也不敢死。
沈若衣一个颠颤落到了锦然怀里,半响,动了动被锦然攥在手里的手腕,见锦然还是纹丝不动像傻子似的发呆,也忍不住闹起脾气来踢踢锦然的小腿,嗯….比当年结实多了,又抬头看了看也高多了,黑多了。原本是两个纤纤少年,如今一个已经快成猛汉了,还真没眼看。
锦然愣了好久才发觉小腿被踢了,低头看着沈若衣还在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便小心的放开了沈若衣的手腕,又换个手势放在手里看看有没有弄疼了他。
如若这世间还有个人生来便能让锦然错觉赢弱不堪,只得日日小心经营,并且心甘情愿的,怕说的就是沈若衣这一个了。
想当年,锦然和沈若衣闹的凶了,每每被秦修衡无奈拉开,最先看的也是沈若衣是否有恙,想那时,锦然也确实醋过一下,不过后来也晓得沈若衣身子确实长年汤药养着,也释然了。
只听沈若衣又默默的碎碎念,“ 你以后离战场远些,衡哥哥才睡醒,过多的戾气对他身子不好。”
然后见沈若衣退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眼锦然,叹气道:“ 衡哥哥喜欢的少年郎,怎么变成了这样?诶…….” 说完感觉锦然瞬间石化了一般,然后慢慢的粉碎在风里。
回首直直走过身后石碑,掠过间,掌风收势。只见一地碎石。
君若还在,可会仍念故人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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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 嘉兴.
沈漠阳手持湛泸剑. 定定的看着六年前"侥幸"赢过自己的人. 如今,气息不稳,脚步虚浮. 周身的内力怕是废些时日了,别说持剑,便是能踏上这山顶,就费了他不少力气.
存身于江湖中的剑客,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套道义,沈漠阳尤其当中的佼佼者,并不是欺软凌弱之人,见他如今失了剑,人也是废了. 便没在多说什么转身下山了.
留下的人看沈漠阳走远了,也只是原地休息了好大一会儿,又起身勉强往回走了小段路,终于,再也撑不住依树颓坐在了地上,气息明显粗了起来. 毕竟才睡醒,身子骨总还有些酥软,今日又是起大早就来爬这么高的山,也当真是累了。
对于此时的秦修衡来说,确实是这样, 能走到这里纯粹是出于对湛泸剑的尊重,于自己来说已是不易了. 更不用说还能察觉到后面某个持剑青年,一步一寸一路的跟着他了.
身后的青年见秦修衡喘气明显粗了起来,好久也不见起身,便实在忍不住近身走了几步,站在秦修衡眼前。
眼前一片阴影笼罩,秦修衡缓缓的抬头看去. 锦衣华服,一笑倾城,若曦间,便是阳光普照.
秦修衡缓缓的低下头,嘴角一丝自己才知道浅笑,锦然,我们这么快就又见了。
于在月重华宫睡了一觉的秦修衡的来说,醒来没几日便见了锦然自然是太快了,可对于此时的锦然来说,却已是过了一个经久隔年,过了一次生离死别。
锦然一手抬起秦修衡的下巴,好生端看着,只感觉一只手缓缓的摸上自己的胸膛,又听一句,“ 结实了不少,不过没少时俊俏可爱了。”锦然觉的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没少年时俊俏可爱了?
秦修衡觉的自己好像听见锦然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不受控制的龟裂了,紧接着便被扑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亲吻,不,应该说是撕咬来的更贴切一些。
下巴又被锦然捏住,被迫张开嘴角,自己口里的每一个角落,每颗牙齿,每寸软肉都被细细的舔舐,对方的舌头探进了自己的喉咙深处,口水溢出尴尬至极,奈何被对方捏着下巴只能让口水顺着嘴角狼狈的留下,又被对方用舌头一点点的舔进自己的嘴里,却有更多流出,也是被对方玩的不亦乐乎,实在是萎靡至极。
玩了一会儿,好像又找到了更好目标,对方狠狠的吸允着舌头,一寸一寸,从舌尖到舌根丝毫不放过,玩了一会儿,好似不尽兴一般,退开了一点,才算是喘了一口大气,伸出双手,想要把对方推开一些,却更深的体会到,是更结实了,都推不动了,想要放下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反而更紧了一下,更是得寸进尺,又缓缓的低下头,鼻尖顶着自己的鼻尖,呼吸绕着彼此呼吸,“伸出来,让我玩玩。”秦修衡不理他,只是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只听对方一声嗤笑,舌头便犹如巨龙般想要钻进自己的喉咙深处,难免忍不出使劲咳嗽了起来,对方缓缓的退开了一点,又重复到,“ 伸出来,让我玩玩。”秦修衡还是爱搭不理,被锦然几次玩弄的口水断了线的往下流,一边咳嗽一边被锦然捏着下巴,一边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百般戏弄几次,不得不,慢慢的伸出自己的舌头,任君享用。即便是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被锦然像野兽般吸允,含进自己嘴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的从心里往外的细微的震撼发抖,不知所措。
等到真的锦然享用完了,只见秦修衡的嘴唇肿了一圈,微微泛着艳色,即便是秦修衡这样经过风月的人,也不免狠狠的瞪了锦然这个流氓一眼。
却又被锦然以手抵着脸,从额头一寸寸的往下攻城掠地,眼睛,鼻尖,当再次亲到嘴角的时候,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感觉上面贴着自己嘴角的嘴唇好像浅浅的划过了一个弧度。直到迷迷糊糊间感觉锦然开始脱他的衣服,才真的慌了起来,双手握着锦然不老实的手,紧张说到,“我身子还没恢复好,见不得太凉。”
本以为锦然此时意乱情迷,听不进去他的话,却没想到锦然身子一僵,竟然当真退开了一些,双手抵在他的耳旁,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好半响,才哆哆嗦嗦说了一句,“修衡,你真的回来了?”
看着这个野兽,又想着当前自己的衣衫不整,上下尽是凌乱的模样,也不免老脸一红,微微的侧过头去,轻轻的点点头。好久之后,也没觉得锦然有什么动作,刚想转过头来再看一眼,却不想一滴液体落在眼角,秦修衡惊的赶紧转回头去看着他的锦然,只见锦然眼眶通红,眼泪成线滑落,竟有越落越凶的架势。
秦修衡正想抬起身子,却见锦然双手落下伸到他的身后,脸轻轻的埋在秦修衡的肩上,像他们从前相处时的那般模样,想起从前竹林内也是这般,自己坐着河边看书发呆,锦然睡醒了午觉找不到人,便迷迷糊糊的走出来,伸手抱着秦修衡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每当这时,秦修衡便轻轻解开身上的披风,盖在锦然的身上,不想他在要醒不醒之间,着了凉。然后,便一手持书,一手抱着锦然,等他真的睡醒了。想到这里秦修衡缓缓的把手围在锦然的腰上,锦然,我真的回来了。
命盘是圆的,只要时间长了,走的总是从前的路。
可曾想过,有生之年尚早,不过四年有余,我们便又狭路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寓言》
唐 鱼玄机
红桃处处□□,碧柳家家月明。
楼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
芙蓉月下鱼戏,螮蝀天边雀声。
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后在2001上映的《游园惊梦》中出现,‘六生悲观一梦,如何作得双成’。
第15章 第 15 章
凤阳城的孩子,从出生起,便是劫数. 有些孩子,甚至是被扼死在母胎腹中. 莫名死于百日之前的凤姓子孙,也不占少数. 反而是活下来走到今日,能站在凤阳殿上,敢接万人受礼朝拜的才为少数,可这少数里又有几个不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也许,这就是宿命,是诅咒. 是自古以来帝王家子孙的悲怨.
尤其是当代,正是多城集结的乱世之秋. 只有强者才能实现凤阳统一的夙愿,即便如当朝凤阳城主般的雄才大略,也是耗费了十几年的光阴,才幸得一方子民安居,免于流离失所。为此,弱者是从来都不会被同情的,只会被这个乱世的洪流所吞灭,甚至有些人到最后连骨渣都不晓得落在哪块地上化成了谁的灰。
世事懵懂的时候,锦然问他同父同母的皇兄, 如今的凤阳王:“这世间我只有你一个嫡亲的人,难道,我不该相信你会一直对我好?”
锦然始终记得当日凤阳王敛眉颔首,“这世间除了自己你谁都不该相信. 只有近身的人,才能真的伤到你. 而且,越近越伤.” 字字珠玑,一言一句间,泯灭了锦然最后的那点童心。
当日,他皇兄的忠告尤在耳边,如同昨日。现今想来,他和秦修衡可不就是应了他皇兄当日的远见了不是?
一个人的时候,锦然常常想,如果当年凤阳王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哥哥一样,摸着自己的头,含笑说道:“锦然自是该和哥哥最好了.”
那如今的,凤阳锦王可还会是这般狼狈,又可会有今天这般成就?想到这里,锦然自嘲的微动嘴角,怕是能活到今天,都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