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太连忙受惊的摆手,“我什么日子没苦过,还费空调钱干什么!”
提到钱,田老太是果断的拒绝,再关于澄然平时睡哪的问题,立马就给抛诸脑后了。
时间一到,春晚落幕,见澄然也起了困意,蒋兆川关掉电视,把他带到房间里睡觉。
烟火燎亮了天空,即便拉上了窗帘也挡不住忽明忽灭的火光。澄然等蒋兆川也躺上床的时候就凑上去,在稍纵即逝的烂漫彩光,漫天的璀璨昳丽中亲在了他的嘴上。
自蒋兆川第一次没有拒绝之后,澄然就越发的胆大,他伏在蒋兆川的胸口蹭了蹭。哪怕蒋兆川不表态,也觉得有种如愿以偿的兴奋。
一夜的鞭炮声之后,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七点,蒋兆川又是在频频的电话铃声中清醒。
以往每年的大年初一,凡是拜年的电话和短信都能看到手软。蒋兆川还没起床,他客套的接了几个电话,翻了翻千篇一律的短信。每年都一样,也没什么新意。他正要把手机调成静音,又是一个电话进来。蒋兆川看清楚署名,难得的有些犹豫。
澄然正是睡不醒,又被铃声吵到,喉咙里不满的咕哝了一声,拿头撞了蒋兆川几下。
蒋兆川最清楚这个儿子的起床气有多重,他把澄然往臂弯里搂了搂,按下通话键,“姚医生”
“嗯,新年好。”蒋兆川点头,听着电话里公式化的声音,他的表情也变得疏浅平淡,“我最近不打算去了,年后,可能也不行……是,好多了……没有,这些情绪都没有……”
姚医生尽职的说了很久,足见他对患者的用心。蒋兆川或肯定或否定,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澄然也安静下来,平缓的气息倾吐在他的腰侧,令蒋兆川突然有些心悸。
他心下一紧,眼眸猛地变的阴翳,望向澄然的时候,像是要淬出火星,“我……”他一弯唇,紧挨着身边的体温,“不用了。”他打断姚医生的建议,“我快要进去了……”
电话里放心的笑了几声,又对他嘱咐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蒋兆川看了下通话时间,足有半个多小时,以往他做心理辅导,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时间。
蒋兆川先起了床,照常的要去厨房做早饭。到客厅一看,早点都已经摆了一桌,厨房里还冒着热气,田老太又热了些烧麦,虾饺,一道道的往客厅放。
“起了,然然呢,快点趁热来吃。”
田老太已经不甚利朗的腿脚在这个家里走来走去,连续的几天里说的都是喜庆话。年初三那天澄然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来串门,也是田老太在厨房忙了一天,样样都招呼的很好。澄然对惯了老太太的笑脸,想到一开始的情绪抵触,忽然就有些惭愧。
父子俩无可避免的要去乡下的外婆家拜年,田老太对他们提出的一起去的建议只是摆手,“行了行了,那地方那么远,我跟她又不熟。再说我一个老婆子跑过去干什么,还不如呆在家里休息。”
澄然怀疑的看着她,那么远,可是奶奶你不也是一个人来了。
两个老太太本来就不怎么见面,蒋兆川也没坚持,只是教了田老太几样电器的使用,怎么用电话,又指了她看总闸。交代好一切,才领着澄然走了。
新年的气氛正浓,澄然想起外婆便觉得高兴。他到车上又数了一遍给外婆准备的年货,如果田老太不在,他一定要在外婆家多住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给蒋兆川的阴影太深刻了,他爸总不放心让他跟外婆单独呆在一起,同去的也要同回。
年初六这天也有一部分人踏上回程的路了,小区里热热闹闹的,车子半天也开不出去。澄然一直抱着手机玩,临要驶过电子栏杆的时候往外看了几眼,提着行李的居民里,倒是有一抹靓丽的身影引得他多看了两眼。女人长发披肩的样子有点像林湘婷,不过就是没那么高。
他把目光收回,继续操作手机上的游戏玩。
等蒋兆川的车彻底远离了小区,那抹靓丽的身影也踏上了电梯,按照对方发来的地址找到了对应的楼层和门户。她再三核对正确,等站到了门口,又犹豫不决起来。
她先试探的敲了两下门,察觉到声音太小之后,又按了按门铃。“叮咚”,“叮咚”,过后有一会儿了,也没有人来开门。
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把包提了提准备离开。她刚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房门才姗姗来迟的一开,田老太戴着副老花镜,不确定的朝来人看了几眼,“是你按我的门?”
沈展颜撩了下头发,又折回去,把提礼物的手换到前面来,脸上浮出一丝疑惑,但语气又是稀松自然,“阿姨,兆川在家吗?”
田老太眼睛一眯,往前凑了凑,想把这个人看的更清楚一点。而当她看清眼前女人漂亮的脸,有些兴奋,“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儿子?”
沈展颜半弯下腰,神态卑亢了许多,“阿姨你好,兆川常跟我提起您,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正式的给您拜个年……”她悄然落寂了一下,“没关系,虽然迟了点,幸好我还有这个机会。”
她把礼物送到田老太面前,眼中都是迟到的遗憾,“阿姨,这是我一点小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然然在家吗,那我先走了,别让他看到我,我怕他不高兴。”
田老太的手脚突然利索起来,她打开门把沈展颜的手用力一抓,“你还知道然然,你是?”她激动的猜测,却不好意思直言。
沈展颜明媚的一笑,神色羞稔,“我和兆川……就是普通同事。”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蛛丝
总以为漫长的年假,在不知不觉中就那么的过完了。
许是因为过年的关系,外婆的精神看起来又好了许多,一见澄然就抱个不停,说话也开始大嗓门了。等蒋兆川雇来照顾她的人的人从外地回来,父子俩也准备着要先回鹏城。
离开之前,澄然自然的要去墓地看他妈妈。乡间里一片孤冷的坟山,蒋兆川从踏进的时候气息就十分闷沉,澄然也默默的什么话都没说。等到了澄然妈妈的墓,俩人更像是有自觉的,一个先避开,一个再去墓前。
这里的冬天比鹏城冷多了,澄然一路走来手和脚都要冻僵了,当看到那块立在寒风中,镌刻了娟秀名字的冷碑,眼眶蓦地就红了。
澄然半跪在他妈妈的墓前,把准备好的纸钱一叠叠的往盆里烧,转头看到站在几步远背对着他只顾抽烟的蒋兆川,他轻轻把头靠在墓碑上,感受那最彻骨的冰冷一点点的钻进皮肤里。他快手在火盆里投了一把纸钱,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妈妈。”这一声叫出来他又有点紧张,“妈,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千万别生气。我今年就要考大学了,其实我已经考过一次了。虽然我上个学期一直休学在家,但是再考我也有信心,我这次,会有一个好前程的。”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妈,这两年发生了好多事。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失望极了。如果你还在,说不定会跟爸爸一样,后悔生下我这种儿子。”他的头在墓碑上移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去看蒋兆川,“妈,我想告诉您,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你别怪爸爸,你还要保佑他,让他过的比谁都好。我弄到这种地步,他还是把我带大了。妈妈你要是生气,也千万不能朝他发。”
他轻轻抚着墓碑上的名字,总觉得在指尖相碰的刹那都在刺痛,他咬牙了许久,才能说:“妈,我不敢来看你。我知道你现在也在怪我,你一定恨死我了,我活着都在给你丢人。”澄然的声音迅速的干哑下去,忍的眼眶通红,“但是我离不开他,我真的不想离开他……爸爸他差点就不要我了,可他还是回来了。”他的头在墓碑上一磕,被擦破皮的地方满是冷峻的痛意,“其它人都不懂,但是妈妈你一定知道。我赎过罪了,我拿粉身碎骨赎的罪……现在我更离不开他,我没有他就不行……”
那股熟悉的烟味靠近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只知道对着墓碑喃喃自语,“你不要担心爸爸,我会照顾他的。不管他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一定会照顾他到老……所以我不能把他让给别人,我受不了……我这一次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岁,不过,等我死了之后一定到你面前,跪到你消气为止。”
身边的呼吸刹那一重,蒋兆川眼珠赤红,伸手在澄然头上按了按,看一眼墓碑,转手就把儿子拉了起来。
“回去了。”
蒋兆川的身上除了烟味,还有冷风中驻足已久的寒意。火盆里的纸钱也被风吹的渐渐灭了,澄然收拾好火星,被蒋兆川拉着离开。
踏过丛丛枯草,澄然一拽蒋兆川的手,“爸,你不跟妈妈说几句话吗?”
蒋兆川把他的手握的更紧,声线沉沉,“爸爸要说的,你都已经说过了。”
澄然的心情突地有一瞬的飘忽,蒋兆川大一步走到他跟前,把他的手往肩上带,“上来,爸爸背你。”
这里的路一向不好走,满地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会踩到什么。澄然往他背上一趴,冷透的胸膛贴着温热之源,又慢慢的暖了起来。
一路开车回去,蒋兆川近凌晨才回了鹏城。澄然早就睡熟了,又是被蒋兆川抱了回去。这几天的功夫,过年的气氛已经散的干净。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进入工作日,上班的上班,元宵前后,学校也都开学了。
假后林湘婷习惯的来拜个晚年,她看到田老太在的时候也没露什么异色,只是趁着人不注意,朝澄然眨了眨眼睛。
田老太对林湘婷一开始还满怀着热情,但过了几天之后,那种热情不知怎么就渐渐的淡了,林湘婷也跟澄然透露了几句,“怪了,我妈说田阿姨在年三十前的十几天就走了,怎么三十晚上才到?”
个中原因还没等澄然细想,在他开学前夕,田老太就大气气的开口,“然然六月份就要高考了吧,这时间太紧了。考试那么重要,你爸爸又忙,不吃好怎么行!”
澄然一口接一口的扒饭,终于等田老太引了正题,“奶奶就是特意来照顾你们的,一定给你们补好营养,让你有力气考试。”说着话,她还特意带上老花眼镜,镜片幽幽的一闪,准备的十分充分。
有个老长辈的头衔压着,父子俩都不能有什么异议。结束了半年的自习生活,高三的下半学期堪称恐怖,写不完的试卷,讲不完的习题,各种小考大考一起来,还有那么多往年高考的测试卷。澄然彻底进入了备战姿态,每天光写题都忙不过来了,自然顾不上田老太。
田老天每天都做好家务饭菜,有形中的确让蒋兆川轻松了不少。澄然有时候分心去关心奶奶,又发觉她其实一点也不无聊,精神状态还很丰足。尤其她好像还开始美容了。染了头发,换了花色的又不显恶俗的衣服,还买了坡跟鞋,连她那副老花镜都换了更时髦的款式。晚上吃过饭就去小区里跟些老头跳交谊舞……那一年她来的时候只知道呆在家里发闷,现在却融入的比谁都快。澄然有几次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燕窝瓶子的包装,还诧异,蒋兆川给她买营养品的时候她拒绝的那么坚定,原来舍得买燕窝吃。不过怎么买的即食的,难道怕让他发现?
种种小事,澄然也没放在心上。天气一热,他就更加烦躁起来。在学校里只有大吊扇呼啦啦的转,压根解不了热。等到了家,就算在空调底下,对着一大堆的作业,满心也只有热燥。他平时那么喜欢黏着蒋兆川,在这种外热内压下也显得开始窘迫了,蒋兆川晚上来给他送奶茶的时候他还推了推他,“热死了,我要喝冰镇的。”
澄然的房间现在住着田老太,他占了蒋兆川的书桌,各种白花花的卷子就铺了一桌,蒋兆川慢条斯理的帮他揉了揉太阳穴,“宝宝就把这次当练习,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就可以。”
类似的话好像他老师也说过,果然蒋兆川又说:“爸爸问过你班主任了,他对你很满意,能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很不容易。”
澄然握住他的手,“你让我晚一年高考,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蒋兆川垂头凝视他,目中已经有了几分动容,澄然也有点沮丧,“我要离开家,你会不会想我?”
他问的极是认真,把自己的心情袒露的也很彻底,“我不想离开你。”
蒋兆川的手指抚过他的脸,然后低下头在他额头上拂了一下。
澄然还没体味出他嘴唇的干燥感,门突然被打开了,田老太粗着声音道:“出来吃饭。”
蒋兆川面上丝毫不乱,澄然短暂的怔愣之后也马上回复了心神。他还在琢磨田老太看到了多少,要不要混过去,一坐上餐桌,倒是田老太先开口了,“澄然,你都这么大了,别老像个孩子一样,怎么什么事都指望你爸爸……”
澄然挺无所谓的听她唠叨,蒋兆川只接口了一句,“他本来就是孩子。”
田老太一愣,随后像打开了话匣,“都要读大学了还小,大学不是要出门吗,一去就是四五年,之后就要成家立业了,你还照顾他?该找个人照顾照顾你才好。”
澄然吃饭的动作马上就顿了一下,但想想这样的话田老太也说过不少,转眼也就没在意了。
辗转到了五月一号,高三的小长假又被缩了一半。高考一进入了倒计时,已经不存在“放松”这样的词了,澄然每天读书都读的昏天暗地的,连带着蒋兆川也同样紧张谨慎。唯独田老太兴冲冲的,还商量着五一要让老伴也过来玩几天,之后再一起回去。
她主动提离开还真是少有,反正只要不逼着他爸续弦,其他做什么都行。然而他的心才刚放下来,在第二天放学后,澄然就又被憋的心发慌。
澄然受不了热,每天回家第一件是就是洗澡。今天他刚在热气氤氲中换了衣服,不过多看了两眼,竟然在洗手台的卡缝里摸出了一管口红。
自从田老太来了之后,洗手间里的确多出了女性专用的沐浴乳和护肤品,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口红这种东西。田老太涂口红?他怎么都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谁带进来的,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有女人用过他家的洗手间,还在这里涂口红?他唯一能想到的年轻女性,也就只有林湘婷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充斥在他的心脏,只是想来想去,澄然也想不出还有谁能自由进出他家。蒋兆川经常回来的比他还晚,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去接他,光他自己就忙不过来了。主要他爸也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不然这几年家里来来去去的,也只有一个林湘婷。
澄然直接把口红塞进了耽美文库,打算找个时间当面还给她。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刀锋
备考生的五一假期也全拿来补课了,一中又是知名的名校,对升学率尤其看中。最后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只有两天。而且放假之后就要开冲刺家长会,教室里又是免不了的怨声载道。
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林湘婷自然深知这些备考生的压力。难得轻松的这两天,又受了蒋兆川的托付,她打了个电话约澄然去他们的老地方。
自从田老太来了之后,林湘婷也不大来串门了。澄然这会想了一下,是有段时间没见林湘婷了,忽然间还真有些想她。俩人在电话里约了地方,还是在他家附近的麦当劳,提到蒋兆川的时候,林湘婷思衬着,“他是不是去接你爷爷了?”
蒋兆川是去了车站,澄然想起那悍老头,禁不住还有点犯怵。小时候他觉得蒋兆川很凶,他爷爷就比他还凶。澄然以前看过他爷爷当兵时的照片。一身深色军服,五官肃挺,眸宇威严,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蒋兆川就随了他的长相。从小到大,澄然见了他就害怕。现在爷爷老了,那性格也像块铁板一样,谁也撼不动他。澄然听田老太闲话叨叨过,那时蒋兆川惹了未婚先孕的事,他爷爷二话不说就扯了皮带一顿抽。田老太每逢说起来就要抚胸口,说要不是她拼死拦下,老头子狠起来,是真会把儿子打残了不可。
澄然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一对比,蒋兆川对他是真宽容。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田老太不愿意在家呆着,总要跑鹏城来了。
林湘婷也在电话里哀叹起来,“小时候我们哪个没被你爷爷骂过,你呀就装乖点,听话点……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爸在。你就要考试了,一定要保持平常心……”
话没说完,澄然的手机就“滴”了两下,是电板就快耗尽的提示声。他这才往前跑了两步,“阿姨,你慢点过去,我先回家换块电板。”他蓦地想起什么,“你的口红还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