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和宴长了十六年,第一次想这个问题,想他生在金窝里,全家上下都宠着他,理所应当的接受着所有人的喜欢,祖母溺爱他,母亲心疼他,父亲嘴上不说,可是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最名贵的礼物,朋友,世交都与他玩的很好,可是郁悉呢?
穆和宴翻身睡不着,又不想爬起来,便睁大眼睛看着帐顶,灯光昏黄,外面渐渐飘起雪花来,穆和宴趴在窗户上轻轻推开一个缝来,外面的风便钻了进来。
风吹得很冷,穆和宴却舍不得关上窗户,外面的雪,太美了。
年三十晚上众人吃过年夜饭,祁娘子年纪大了,受不住早早去睡了,穆和宴也兴致缺缺,随意灌了两口酒也回去了。厅堂里只剩下祁钺和宋澄两人,祁钺觉得冷,就带着宋澄回屋了。
屋子里的火烧的很大,连宋澄都觉得有些热,便将外衣脱了。祁钺拿出棋盘和宋澄下棋,宋澄左右也清闲,便不计较祁钺上次将自己杀得落花流水那事,认认真真又上了。
刚下了几子,宋澄便觉得祁钺有心事,他问道:“祁钺,怎么了,心思不宁的。”
祁钺放下棋子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上的棋子捏在指间,在棋盘上犹豫了半晌方才落子。
“澄,你觉得陛下若是,若是西行了,太子继位,大宋当如何?”祁钺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他不等祁钺回答便接着道:“我封笔前得陛下召见,今年开春便要去开封府任职,前些天见到太子,觉得太软和了些,若是太子对上萧太后,对上李继迁,怕是……”
宋澄第一次听祁钺说起朝事,他沉吟了一下宽慰道:“陛下与寇大人亲自定下的,必定已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作为臣子,只要尽心辅佐便是,想多了也无益。”
祁钺伸手拍了拍宋澄的手背,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你。”
“那是,若是我去当官,还能轮到你嘚瑟?”宋澄眯眼笑着道。
“小样。”祁钺笑着道,“那你怎么不去做官?”
宋澄觉得今日正和时机,两人都清闲着,既然祁钺问起来了,他便今日交代了,一直瞒着祁钺,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们的路越走越顺,可是宋澄却越来越小心,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
宋澄道:“你等等,我有个东西给你看。”说着就起身将柜子拉开,把那枚玉珏拿了出来,祁钺见宋澄有话说了,便将桌子上的棋子都收拾了。
宋澄将那枚玉珏递给祁钺笑着道:“祁钺,你瞧这玉珏如何?”
祁钺看了一眼宋澄,将玉珏接过在烛火下仔细观察了一番道:“是个好东西,从前不曾仔细看过,今日一见,竟像是先秦时的古物。”
宋澄点头道:“正是。”遂将栎门的事一一摊开与祁钺说了,如徐夫子,崔先生,崔平之,吴洮等人,祁钺听了大为赞叹,抱着宋澄笑道:“那我占便宜了,没想到我的小媳妇竟然是这么个人物。”
宋澄不好意思的啐道:“就你嘴贫。”祁钺蹭着宋澄撒娇,宋澄见祁钺没有其他的反应,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宋澄凑在祁钺的耳边低声道:“祁钺,你今天让我在上面呗。”
祁钺停下蹭宋澄的动作,一把将宋澄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他嘴角勾着笑道:“好啊,你在上面,待会儿可别闲累。”
宋澄天真的连连点头,于是他被迫喂祁钺吃了一个甜甜的脐橙。宋澄那有那力气,祁钺的物件杵在身体里,他动几下就酸软不已,最后只的趴在祁钺肚子上装死。
祁钺动了动腰笑道道:“起来继续啊。”
宋澄见不得他嘚瑟,哼了一声强撑着坐了起来,刚刚在祁钺的小腹上借力向上动了动,就被祁钺捉着腰好一阵折腾。宋澄欲哭无泪,此人真的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祁钺觉得在家里还没有和澄子腻歪几天,便已经要去上朝了,他一开始便被调到了开封府任少尹,正是太子的副手。
开封府乃天下首府,开封府掌管京师民政、司法、捕捉盗贼、赋役、户口等政务,小事可专决,大事要朝奏。
这开封府就是太子继位前的练兵场,自然是事必躬亲,小事大事太子殿下都要过一遍,底下的人自然分毫不敢怠慢。祁钺作为少尹,更加是万分当心。
祁钺忙的脚不沾地,宋澄也忙,今年他终于拜会到了几位大儒,将他们所著作一一刊印,景向书局的招牌彻底打出来了,一时间风光无二。
时间到了六月间,开封府一连接到了好几桩报案,来报案的人都说是家中妇人夜晚出门被人掳走,不知踪迹,太子听闻此案大怒,将此案交给祁钺,限他半月破案。
祁钺接到案子带着开封府的衙役一连数日住在府衙里,对失踪的人家进行走访,晚上去踩点,城中加强了警戒,连着城门口的排查力度都强了不少,可是却一无所获。
失踪的妇人大多是晚上带了家奴或者结伴出去逛夜市,去的地方也是极为热闹的,据报案的人说,刚发现人不见了就去找,但是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过。
祁钺带着衙役踩点,发现走失的地方大多旁边有小巷子,可是这些小巷子虽然偏僻,但是并不长,怎会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祁钺一连数日没有回家,这日又有人上门报案,祁钺登时丧气不已,心里烦闷的厉害便回去了一趟,晚上睡觉的时候吹了灯祁钺都只是抱着宋澄睡觉。
“遇见什么事了?一回来就黑着脸。”宋澄转身对着祁钺问道。祁钺平躺在床上,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宋澄的脸。
“京中走失妇人,太子命我半月破案,可是今天已经第十天了,我还全无线索。”说着又皱着眉头叹气。
“你说来我听听,说不定会有线索。”祁钺一时没有线索,便将已知的情况都告诉了宋澄,宋澄听了也皱眉,此事确实难缠。
“案发的地方都是繁华的街区,靠近汴河交通便利,人来人往的,我们就是拦住了一个个检查都没什么结果。”祁钺叹气道。
“靠近汴河?全部吗?”宋澄问道,他脑子里闪过了个念头,可是他还不敢确定。
“嗯,案发地点都在汴河附近,我曾怀疑是有人用船只运送,贩卖人口,可是……”祁钺摇头思索道。
宋澄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摇了摇祁钺道:“祁钺,你有没有听说过鬼樊楼?”
“鬼樊楼?樊楼我倒是听过,鬼樊楼是什么?”祁钺也坐了起来。
“祁钺,兴许你的案子要破了。”宋澄两眼发光,祁钺却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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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本书
这事说来也巧, 恰好宋澄听宋澈说起过。祁钺见宋澄一脸兴奋的,他问道:“你知道?”
“我猜的, 我听说挖汴河的时候有许多废置的沟渠, 很深,里面常常可以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那里官府从未去过,祁钺,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就藏匿在那里?”宋澄连忙道。
祁钺闻言也茅塞顿开, 他连连点头, 说话间已经起来穿衣服了,他道:“澄子你先睡, 我回衙门一趟。”
宋澄一把拉住祁钺将人拽着坐下道:“大半夜的外面都宵禁了,你出去做什么,明天也还来得及。”
祁钺笑着道:“尚未宵禁, 再说宵禁了也管不着我, 你先睡, 我得赶紧将这案子拿下。”
祁钺说话间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将匕首别进腰间笑着低头吻了吻宋澄道:“快睡,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好好陪你。”
宋澄点了点头, 缩进了被窝里。祁钺轻声走了出去, 将门掩上。
祁钺一到衙门就叫了捕头将收下的捕快全部召集了起来, 祁钺穿着一身常服,袖子紧紧绑住,一身干练的行头, 腰间带着一柄长刀。
捕头将手下的人都召集了起来,清点了五十个捕快,祁钺点了点头,将作战的计划说了出来。
“犯人现在很有可能藏匿在汴河废置的沟渠里,那些沟渠常年无人疏通,有的地方还有淤泥,且其中的路十分复杂,犯人又多是亡命之徒,所以这次行动十分危险,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小心行事,明白了么?”祁钺在捕快们的脸上扫过,捕快们一个个昂首挺胸:“明白!”
祁钺点了点头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我们今日以打探为主,切不可打草惊蛇,明日我便请太子殿下调两百禁军给我们,到时候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属下明白。”
“出发。”
祁钺当先出了门,当这柄长刀再一次握在手中的时候,祁钺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仿佛他们每一次夜间偷袭时一样。
祁钺吩咐兵分五路仔细查探,一旦有被人发现的可能就立即撤回。祁钺单独带了一队人马,特地从离沟渠最近的案发地点摸了进入。
几人穿过小巷,走到了一处沟渠旁,渠里长着高高的杂草,祁钺顺着渠沿轻轻滑了下去,半人高的杂草掩盖着祁钺半蹲的身子,落脚处是实地,看来有人经常走。
祁钺前后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便向着身后的捕快们轻轻招了招手,捕快们都是好手,一个个学着祁钺刚才的样子到达了渠里。
祁钺见后面的人都跟上了,便小心向着里面查探,脚下的泥土越来越少,已经渐渐可以看见渠底了,杂草呢越来越少,借着月光隐约可看见前面有座桥。
祁钺打了个手势让后面的人停下,他一人前行,不一会儿便看见桥洞里透出光亮,里面正在喝酒行拳,一群人吆五喝六热闹的很,祁钺勾着嘴唇笑了。
他艺高人胆大,贴着沟渠就进去了,只见沟渠旁边被挖开,形成了一间间藏在杂草后面,地面底下的隐秘巢穴。
祁钺退了回去,这里地形复杂,他们不熟悉情况又人手有限,着实不能硬拼。
祁钺一出去便招呼着手下人退了出去,等到全部人都集合了之后才回到府衙,祁钺将几队人马所见的情况一一汇总了做了研究,发现这底下洞穴不愧被称为鬼樊楼,果然热闹。
祁钺与几个捕头研究了一番就让捕快们都去睡了,等到明天禀告太子殿下后再和禁军一起行动。
次日太子殿下一听到祁钺禀告的情况,大为吃惊,立时借调了两百禁军给祁钺调遣。祁钺安排了五十名弓箭手在沟渠上面埋伏震慑,又让每队捕快带了三十个禁军行动,将底下四通八达的沟渠一一堵了起来。
每个路口安排了五个人堵着,其他的人都进去,遇到分叉口便分开人手,将里面四通八达的路全部排上人手堵起来。里面岔路虽然多,但是毕竟有限,祁钺这办法简直是硬堵。
本来晚上偷袭最好,可是考虑到自己的人对底下的情况不熟悉,祁钺还是选择了白天进行清剿。
众捕快本以为祁钺要直接出兵,没想到祁钺竟然让他们化整为零一一到达目的地,这才开始行动。
鬼樊楼里的人晚上热闹,白天除了出去的就是睡觉的,祁钺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地下,一众衙役禁军将里面的人都绑了起来,一数竟然有七八十个人之多,顺带解救出了被绑入了鬼樊楼的女子。
祁钺命人将外面来时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了,让外面的弓箭手全部埋伏,堵在路口的人也藏了起来。祁钺躺在鬼樊楼老大的椅子上睡觉,手下的衙役们和禁军都现在门口,回来一个就抓一个,回来两个就抓一双。
直到深夜祁钺才睡醒,他伸了伸腰大着哈欠向王捕头问道:“老王,抓了几个了?”
“回大人,已经又抓了十五个了。”王捕快笑着道,祁钺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几更天了?”
“三更。”
祁钺点了点头道:“兄弟们辛苦了,等四更了就收摊子回去。”
“是!”捕快们一个个笑着道,他们经历了这番对这位祁大人可服气了,这位大人行事有条不紊算无遗策,带着他们轻轻松松就将这些人解决了。
祁钺坐了起来,将没有机会**的刀亮了出来,他在手上随意摆动了一番,吓得旁边被绑起来的匪徒们一个个缩了起来。
祁钺用刀尖挑起一人的下巴笑道:“怕什么,这刀稳着呢。”
祁钺平日里人模人样的,手上一拿刀就老毛病出来了,一身军痞味,旁边站着的捕快和禁军闻言都笑了起来,被绑起来的一众匪徒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壁里。
等到四更天的时候果然又回来了两个,这俩匪徒喝的有点醉,勾肩搭背的就一起进来了,眼前一片模糊,看着祁钺躺在老大的位置上还过来问了声好。
一众捕快和禁军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几个人上前将两个醉汉拿下,祁钺起身笑着道:“这老大也没叫错,进了开封府,你们就得听我的。”
那两个醉鬼直到被绑起来才恍然明白,这下连挣扎都不用了,整个人被绑的死死的,连手腕都不能动。
祁钺带着一众小礼品浩浩荡荡的回了开封府,命人开了府衙里的酒酬谢各位禁军,一众人将酒喝的干干净净,才各自回家睡了。
祁钺往家里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路上渐渐有人走动,祁钺到家的时候祁娘子已经起来了,他进门先向祁娘子问了好,便被祁娘子赶去睡觉了。
床上宋澄还睡在自己的位置上,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祁钺笑着将身上的匕首腰刀卸了下来,脱了外衣就钻进了被窝里。
宋澄模模糊糊问道:“回来了?”
祁钺将人抱进了怀里“嗯”了一声道:“还早,再睡会。”
“人抓着了吗?”宋澄迷迷糊糊往祁钺神身边靠了靠问道,祁钺轻声道:“抓着了。”
宋澄闻言便不再说话,与祁钺一起睡了,祁钺笑着吻了吻宋澄的唇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0章 第七十本书
自从立了太子, 太宗对于身后事有了交代,身子便迅速败落了下去, 几次病危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可是这位帝王硬生生还是挺了过来。
老一辈的重臣都已经前后脚的随着先帝去了,如今武将有李继隆, 杨延昭等新一代暂时顶着,文臣中太宗抱以厚望的寇准又因着些糟心的事被贬了, 这些日子里又回地方呆着去了。祁钺资历不浅, 可是想要独当一面还是有所欠缺。太宗陛下躺在病榻上思虑再三, 终于决定启用了一位老人家,从五代十国时就开始做官, 如今已经年近花甲的吕端为宰相。
这位老人家老年发福,整个人不是富态两个字就可以说尽的。起初众人反对,祁钺对于这个走路都挺着肚子笑的老人家不是很放心, 毕竟先帝驾崩, 新帝继位不是一般的大事, 外敌尚且虎视眈眈, 若是一个不注意, 便是举国动荡亡国之患。
自从寇准走了, 太宗对于祁钺也越来越倚重, 这日将朝臣打发了, 太宗倚在床榻上,小太监在一边捶腿,太宗笑着给祁钺赐了座, 笑得很是和煦。这些年这样的笑容已经很少在太宗陛下的脸上显现出来了。他仿若一位长者,不等祁钺推辞,就笑着摆摆手道:“坐吧。”
祁钺不敢推辞,坐了。
太宗笑着道:“你觉得吕端镇不住场子?”
祁钺不敢点头,只道:“吕相太过和善,且年岁已高,陛下任以重任,臣担心……”祁钺不好继续说出来,只太宗明白意思便好。太宗闻言笑着道:“那把寇准召回来如何?”
祁钺闻言心下更是大惊,要说寇准受宠的程度,比着天子门生吕蒙正也未必差了哪里,只是此人大起大落却耿直忠贞,确实是国家栋梁,若是此时寇准在京城,以他的本事,那肯定保险了许多,可是陛下如今这般问自己,祁钺一时拿不准了,他该说什么?
“依臣愚见,若是寇大人在京,当更加稳妥。”祁钺回道。
太宗点了点头:“此话不错,只是寇准若是在京城了,只怕更乱。”
祁钺不解,只得躬身道:“愿闻陛下教诲。”
“太子虽然已立,但毕竟不是天子,谁坐在这龙椅上还是两说。”太宗拍了拍床榻,仿佛拍在自己的龙椅上一般,他眼神有些痴迷,“朕的皇后,亲自抚养着大皇子的儿子,朕这个大儿子,自幼文武双全帝王之才,可惜终是没了,如今他的儿子也逐渐长大,难免有些人动歪脑筋,皇后一时糊涂也是有可能的,阉患从古至今就是亡国的大祸,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