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以势不可挡地气势俯冲而来,周围的温度在火焰灼烧下迅速升高,梵多纳“啧”了一声,来不及抹去额上的汗水,提剑,扇动着翅膀毫无畏惧地向巨龙冲了过去。
顾希面无表情,权杖在半空中转了一圈,银色的光泽闪烁,火龙在瞬息间消失。
梵多纳的瞳孔一缩,剑峰来不及收回,铺天盖地的火焰已喷涌而开,瞬间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顾希不紧不慢地在自己身前又布了一道盾牌,抱紧脸色惨白的西奈尔,留心着那边的战局。
梵多纳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流血的伤口,此时血迹已经凝固,残留在苍白的皮肤上,妖异得摄人。
顾希早就忘了擦去血迹。雷电盾牌被再次击碎,他漠然地望着那个从火焰中逃出的魔族——虽然狼狈不堪,可是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真难缠啊。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再次被反噬折磨的光景了。
顾希深知今日如果不彻底把梵多纳打退以后一定麻烦不断,但偏偏这是主角未来的小弟,他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他必须速战速决了,西奈尔的情况不容乐观。
抬手覆上小孩子滚烫的额头,顾希眉头微皱,试图为他抚平纠结在一起的眉毛。
西奈尔现在非常痛苦,这是魔族血统不受控制的前兆。
西奈尔的血统不纯,在成年前本就容易失控。要是真的让他血脉中的魔性将他完全控制失去了理智的话……在原剧情中,西奈尔成年后的确这么失控过一次,那时是他身边的一众后宫以身饲魔,在长达好几章的不可言说的香艳描写过后,主角这才恢复了理智。
当时评论区一片大好气氛尽在不言中,而现在……顾希敢保证西奈尔要是真的浴火烧身敢冲还未成年的安洁拉伸出罪恶的爪子的话他一定一盆冰水泼过去。
身上的皮肤有好几处被火烧得一片焦灼,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梵多纳狼狈地从火焰地包围中逃脱出来,狠狠地盯着远处那道削瘦欣长的身影,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不能再耗下去了……
浓重到无法化散的猩红在他眼中凝结,一对漆黑的双翼剧振,魔族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浓烈得让人几乎无法喘息。
魔化。
顾希迅速后退地后退了好几十米,和梵多纳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心中快速地默读出一连串的咒语,魔法杖在四周一划,五芒星在他脚下莹莹闪烁。
魔族不好对付,魔化的魔族更不好对付。这简直就是开了外挂,让魔族的战斗力连蹿几个档次,甚至连之前受过的上伤也能在瞬间治愈。
西奈尔在暴露出自己的魔族身份后遭到了贤者协会的袭击,那时的他就是在魔化后才重创了数位协会的人并险些逃脱,后来还是贤者协会抓了第四女主露露来威胁西奈尔,这才联手将分神的主角打入了无赦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女人,主角可能不但可以逃出来,甚至还能一怒之下将贤者协会来的人屠尽。不过最后贤者协会也的确被屠尽了,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εξπειεξηοεεδθε——”
悠长古老的咒语缓缓流淌,大贤者的吟唱低沉华丽如大提琴的鸣奏。五芒星的光芒越来越盛,繁复华丽的暗纹蔓延上他猎猎作响的衣袍,复杂瑰丽的符文在他身侧环绕。高贵冰冷的金发之下,一对湛蓝色的眸子冷漠得仿佛冰封了千万年的深潭。
梵多纳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烈,血黑色的魔气从魔族身上蔓延开来,狰狞扭曲着染红了半片天幕。而苍穹的另一方,金发大贤者高举着法杖,光明圣洁的光幕洒下,如神降下的光辉,耀眼得几乎要越过太阳,连黑暗也无法掩盖其光泽。
苍穹之上的异动是普通人无法发现的,而在大陆的另一侧,整洁典雅的办公室内,一位衣着精致考究的男人端着咖啡杯的修长五指微微一顿,抬头若有所思地望向落地窗外的天空,良久,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他放下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起身,随手拿起了衣架上的绯红色斗篷,披在了身上。
戴着银白手套的十指灵巧地别上了一枚祖母绿胸针,金色的流苏沿着肩头垂落至腰侧。随意地打理过后,男人将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道光芒闪过,门外的人已不见踪影。
呼——
风声凌厉,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刮出一片火辣辣的擦痛。
魔法杖在半空中轻点一下,化作光点消散在风中。顾希冷着一张脸用斗篷裹住手脚冰凉的西奈尔,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份卷轴打开。
他的脸色比起刚才更苍白了,唇角还有未拭去的血迹,为凉薄而优美的双唇染上一分不常见的殷红。
空气中还残留着战斗过的气息,刚才的魔族已经不见了,不过,不是被顾希击退的。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就在两边的气势已经到达了顶点并且一触即发时,梵多纳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顾希:“……”
这个魔族吐血是因为受了重伤,受伤则是因为他强行地结束了魔化。
然后主角未来的忠心小弟就幽怨地瞪了主角一眼,在顾希的警惕下——跑了。
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顾希:“……”
呵呵。
魔法被强行打断对顾希造成的伤害极大。身形踉跄了一个,他的权杖在手心里化成光点消失。
顾希试图平息下体内不断躁动的魔力,结果却还是压不下那阵翻江倒海的魔力躁乱,喷出了一口血,脸色也急剧惨白了下来。
很好,拜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梵多纳所赐,他们两败俱伤了。
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此时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顾希的十指有些颤抖,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力的迅速消耗,却还是紧紧地将西奈尔裹在了自己的长袍中。
他现在的情况比起血统紊乱的西奈尔来说好不了多少,身负重伤,魔力也所剩无几,几乎就要维持不住在半空中的飞行。
如果真的从这里摔下去了,毫无疑问,这个世界的主角会以摔成肉泥的凄惨结局收尾,而这个世界,恐怕也将随之毁灭。
颤抖的指尖在空间戒指上轻轻一点,顾希强撑着从戒指里取出一张卷轴,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而他只是冷静地将卷轴往空中一抛——
储存着空间魔法的卷轴神奇地化为点点光纤,拉伸成一道连接着两个地点的大门展现在顾希面前。
金发的贤者将痛苦到不住颤抖的主角再次裹紧了一点,抱着他踏进了这道光门,从这一面的天空,来到了另一面的地面。
“贤者大人!”
眼前熟悉的场景和那只熟悉的小书灵让顾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脚下一个趔趄,他差点跌在地上。
安洁拉之前被突然入侵的魔族打得受了重伤,意识消散时她被强制地拉回了古籍中自我修养。很巧的是,她才刚刚苏醒,就看见自家大贤者带着被抢走了的小伙伴回来了。
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顾希用最后的力气拖动着沉重的双腿往魔法塔那边挪去。而小书灵则被大贤者的虚弱给惊住了,慌乱地在他身边飞舞,用自己也所剩不多的力量放出一道又一道微弱的治疗之光。
尽管治疗之光十分微弱,可顾希居然也觉得似乎好了那么一点,他抬起眼帘看了安洁拉一眼,无声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谢。
就在他的手扶上魔法塔的门框时,被他护在臂弯中的西奈尔猛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血红的,冰冷的,不含一丝情感的,魔化后的双眼。
失去了理智的魔族的露出了一对寒光凌凌的尖牙,在顾希尚未作出任何举动之前,凶残地,狠厉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啊——”
惨叫出声,顾希搭在门框上的五指骤然收紧,发白的指甲深深掐入门框中,有鲜血缓缓流出。
他的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木质地板上,整个人以一种颓然的姿态,倒下。
脖颈上的痛楚刺激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顾希疼得蜷缩成一团,无力地痉挛,受伤的五指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带着暗红的血迹。
他眼前的世界迅速灰暗了下来,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某只小书灵的尖叫,以及,一个极为清晰的吞噬血液的声音。
魔族——
嗜血。
第7章 梅林
温热而甜美的液体不断涌入口中,美味得西奈尔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身体上的疼痛得到舒缓,每一分每一寸都格外的舒畅,他忍不住想要完全沉溺于其中,就这么沉溺下去,再也不醒来。
奈何总是有人不愿让他如意,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吵啊吵,吵得他心烦意乱,想一把扑过去把这个吵吵嚷嚷的混蛋掐死。
于是他真的扑了过去,随即就从床上惊醒了。
“天呐,你终于醒了!”
坐在一本厚厚的的古老魔法师面前安洁拉一见到西奈尔就喊出了声,可她的神情却并不是太好,“多亏你啦!贤者大人现在还没醒呢!”
“什,什么?”
大脑还在迷糊中,西奈尔有些没回过神来。
“哼!你自己去看贤者大人吧!”
安洁拉不太开心地说完,一扇翅膀钻进了魔法书里,不肯露头了。
这是安洁拉第一次用这种不这么客气的态度对待他,西奈尔摸不着头脑地愣了两三秒后,极力回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有什么记忆在慢慢浮现,魔族,暴动,乱战,鲜血……
西奈尔痛苦地捂住了头,片刻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结界上空的魔族、无数人在耳边的撕喊、身体被无数只手撕裂的痛苦,以及……牙齿没入血肉中失控地吮吸鲜血的疯狂——
西奈尔懵了。
他不清楚自己在陷入了混乱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能隐约记得当他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在紧紧地抱着他,将他护在臂弯之中……就像母亲的怀抱。
这个人,是谁?
拉……斐尔?
想起了对自己似乎只有冷漠的男人,西奈尔的心情忐忑了起来。
他扯开被子匆匆跑出了房间,走廊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西奈尔于是径直来到了顾希的房门前,停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小心地敲了敲房门。
——依旧是一片安静。
许久得不到回应,西奈尔踟蹰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他从门后探出头来,小心地往房间里瞄了一眼。
昏黄的微光透过窗帘一角洒落进来,金发的大贤者此时正阖着眼静静地沉睡。
黄昏的余光为他苍白却漂亮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曲线,浅金色的睫毛覆下,削薄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金色的长发软软地散落在床上,就像精致的丝织品,泛着柔美的光泽。
西奈尔在门口待了一会,悄悄地走到床边,望着沉睡中的男人,片刻后,轻轻探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希垂在身侧的左手。
男人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剪得干净圆润,漂亮得就像是一对工艺品。
这双手曾经给西奈尔带来了温暖,握住它的时候西奈尔都能感觉心都被一股热流温柔地包裹了起来。然而现在,这双手却如同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的,几乎没有温度。
这个人又救了他一次。
当握住顾希的手的那一瞬间,西奈尔心中的大石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他把自己从魔界的血腥中带走,又把自己从魔族的黑翼下夺回。
他始终都在保护自己。
西奈尔紧紧握住男人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当看到男人颈侧的一抹血色后,他的眼睛顿时通红了。
“拉斐尔——”
低下头蹭了蹭顾希的手心,西奈尔喃喃念着大贤者的名字,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依恋对他来说是从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是暖洋洋的热流从身上拂过,顺着四肢涌向身体各处。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这个男人身边,找到了曾经失去过的家的感觉。
手心中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来蹭去,微微酥痒。从昏睡中苏醒的顾希起初还以为是安洁拉在自己手上闹腾,刚想动一动手掌,就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那是稚气未褪的童声,很熟悉,不是西奈尔又是谁?
“……西奈尔?”
睁开眼时顾希还有一点茫然,他的记忆断了片,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不过很快的,他就回想起来了。
“我——”
脖子仍有疼痛未消,顾希不适地皱了皱眉,扭过头,和小孩子胆怯又带着点期待的视线对上了。
顾希:“……”
顾希此时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精力也大不如前,和西奈尔对视了几秒后就沉默地收回了视线,眼帘半垂,掩住了瞳眸深处的疲惫。
“拉斐尔……”
见男人没有理自己,西奈尔有点无措,又有点委屈,“我……对不起……”
尚且年幼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怯生生地冲男人道个歉,看看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小孩子的声音软萌软萌的,听上去可爱得让人很想去戳一戳他同样软萌的小脸蛋。
顾希感觉到手上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暖,神识微微恍惚,再度抬眼望向了身边的主角。
西奈尔眼睛一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期待地和顾希对望。
他是想要自己的原谅。
小孩子的心思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太好懂,顾希不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事实上,他并没有生西奈尔的气,也没有责怪他的心思。
顾希在走神。
他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几年,好像自从他的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像西奈尔这样,在他生病或者难受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守在他的身边了。
顾父就当是他没有这个儿子,一年到头很少回家,就算偶尔回来了身边也总是跟着各种各样的女人。而杨逍……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和选择他在一起呢?是因为他会假意地对自己好,还是自己真的太孤单了,想要找一个人陪伴呢……
“拉斐尔,拉斐尔——”
过去恍恍惚惚的幻影被一个不断呼唤他的声音打破,顾希听到小孩子又喊了他好几声,一声比一声低落,到最后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他回过神来时,就看见西奈尔通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蹲在床头,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顾希:“……”
他其实是想说一些安慰的话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和西奈尔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他们又同时处在了一个世界……
轻轻地叹息一声,顾希伸手,摸了摸小孩子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我不怪你。”
安慰人的感觉很奇怪,所以说完这句话顾希就收回了手,重新阖上眼睛,像是累极了,连倦容也不加掩饰。
西奈尔原本因为顾希这句话眼睛再度燃起了光亮,结果一看他这疲惫的样子,想到他会这样都是自己的错,顿时又蔫了下去。
不过能得到拉斐尔的原谅已经很好了。
小孩子缩在墙角蔫蔫地抱成一团,想要爬到男人身边去依偎他,又怕打扰到他的休息,最后还是不敢这么做。
顾希没留意到西奈尔的小情绪,他现在的确累了,阖上眼没多久倦意就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就将他淹没。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了下来,窗外,太阳的余光沉入山间,天色渐黑,窗帘边的那束光辉也不知在何时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哎呀,多了个小不点。”
地上映出了一道斜长的影子,西奈尔警惕地起身,看见一位银发男子正笑眯眯地端着一碗什么液体,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
男子身上有种清秀儒雅的气质,这种气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
如果不看他的衣着的话。
绯红色的斗篷,金色的流苏,黑丝单片眼镜,以及祖母绿胸针——各种各样的颜色混搭在一起,再配上那头闪亮亮的银发……西奈尔差点被这身打扮闪花眼。
似乎恍然不觉自己就像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的男子笑眯眯地托了托边框花纹极其缭乱华丽的单边眼镜,抬手一挥,西奈尔整个人兀地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