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沉沉叹了一口气之时,屋外严文恭声道:“王爷。”
“嗯。”傅淮应了声,随即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铠甲还染着血迹,应该是方杀敌归来,见了赵梓砚,他抱拳行了一礼:“君上,萧拓带入城内的士兵全部全军覆没,城外驻扎的八万士兵除了小部分逃窜,其余全部被困,活着的都已然投降!只是傅淮疏忽,让萧拓逃了。”
赵梓砚摇了摇头:“无妨,毕竟他身手不凡,王爷也被这边事情拖住了。萧拓虽然逃了,可赵墨笺却是伏诛了。为今之计,却是要让萧拓无人可用,尽快攻占夔州,同时拿下江都。还有……”赵梓砚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笑道:“这次朗州之战,想必很快便传开了,朝廷里那些老顽固,还有一些有心之人怕是会大做文章,扰人的很。”
傅淮却是笑了起来:“君上足智多谋,想来不会怕那些老学究。虽说手段过激了,可利大于弊,傅淮和君上问心无愧。”
说完傅淮目光落在赵梓砚的手上:“不知君上的手如何了?卿儿那……”
“王爷莫要担心,卿儿无碍,只是失血过多,药三通给她换了药,让她先睡一觉了。我的手也无事,只是皮外伤。”赵梓砚立刻接过话,让傅淮安心。
傅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单薄的摄政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对这个人实在挑不出过错来。作为臣子,这人无疑是很好的君主,有谋略却也不似景帝和她的兄弟姐妹那般,多疑阴狠,人品才华俱佳。作为父亲,自家女儿显然是爱极了她,而她对自家女儿也是掏心掏肺,方才丝毫不顾安危,扑过来护她,足以证明可以将女儿托付给她。只是他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女子在一起,先不说惹人非议,道路艰难,就单论子嗣便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叹了口气他拱手道:“那臣先去处理军务,待卿儿醒了,我看看她,便去夔州和他们汇合。”
赵梓砚点了点头,回了里屋守着傅言卿。目光落在她的睡颜上,赵梓砚将脸靠了过去,低低道:“卿儿,你说你父王肯接受我么?”
眼里有点忧虑,叹了口气,赵梓砚还是吩咐魍魉送了纸笔过来,朝廷那边的悠悠众口,得先提醒李赋他们先做防范。
傅言卿睡得并不安稳,背上的伤口有些扰人,等到她昏昏沉沉睁开眼,便被昏黄的烛火晃到了眼睛,皱眉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时,落入了一片阴影中。赵梓砚略带开怀的嗓音传来:“卿儿,醒了么?”
“安儿。”傅言卿低低唤了声,声音有些喑哑,正要挣扎着起身,人已经被轻轻抱了起来,避开背上的伤口,靠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随即一个温热的杯子凑到了唇前:“睡了一下午了,定然渴了,先喝点水。”
目光看了看她的左手,眉头拧得更紧:“你左手伤了,莫要乱动。”
赵梓砚将杯子放下:“无事,只是皮外伤,拿个水杯并无碍。”说完她顿了顿,朝外道:“告诉王爷,郡主醒了。”
“是!”
赵梓砚凑近看着她,一点点描摹着这张被藏在层层伪装下得脸。她眸子深邃犹如夜空,视线却格外缠绵缱绻,傅言卿脸微微一红,随即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脸:“我的易容卸了?”
赵梓砚轻轻嗯了声,吻了吻她的眼睛:“我说过,不会让你一直躲躲藏藏,如今是时候了,以后我再也无需避讳唤你卿儿了。”
傅言卿抿嘴笑了起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我原本的模样了。”
“很好看。”喃喃低语,犹如情话一般。傅言卿脸色熏红,似乎没了伪装,脸皮也薄了许多。
正在两人亲昵之时,屋外有人通报:“君上,王爷来了。”
赵梓砚回了下头,随即轻轻将傅言卿扶起来坐好,又看了看她的背:“疼么,要是疼我还是抱着你。”
“胡闹,我父王要来了,我没事,你别瞎紧张。”
傅淮进来时,便看见自家女儿脸上的红晕,有些怒其不争。
“君上。”傅淮行了一礼,看了眼傅言卿。赵梓砚轻声道:“我先去让下人给卿儿备晚膳,王爷可以先看顾下她。”
傅言卿看着赵梓砚离开,脸上轻松的笑意逐渐敛了下来,看着傅淮低声道:“父王。”
傅淮叹了口气:“卿儿,你当真不能回头么?”
傅言卿抬眸看着自己敬爱的父王,随即勾了抹笑意:“能回头,可是我不愿回头。父王,我很喜欢她,这辈子也只会喜欢她。荒唐也罢,违背伦常也好,我都不可能放下她。”
傅淮脸上有些急躁:“可是卿儿啊,你们都是姑娘啊,即使大夏民风开放,女子不再受到许多束缚,可也依旧不好走。她是摄政王,日后更有可能是皇帝,她能不顾阻挠舆论,给你一个名分么?她能给你一个孩子么?这些你可曾想过,万一她抵不住选择立君侍,你该如何?”
傅言卿眸子有些红:“父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疼我,阿弟当初也曾这般质问过她。可是,你说我们都是姑娘,她除了那个摄政王的地位,她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你今日问的一切,若她母妃也在,也疼她入骨,今日这般遭受质疑的便是我。我和她在一起,并非是她单方所求,我亦是如此。你怕她给不了我名分,我也怕我给不了她庇护,你说她给不了我一个孩子,我也惶恐她也想要孩子。这份感情我们需要的只是相互扶持,从来不是一方单方面的付出。父王,她给了我太多了,她的腿,她的命,都差点给我了。你们若真的心疼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向她要求那么多。我也想……我也想好好疼她,她比我还小呢。”
傅言卿声音喑哑,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傅淮听地心里发颤,许久后,他才苦笑道:“我……是父王自私了,她是个好孩子,罢了,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傅言卿神色一怔,随即便是欢喜不已:“不是,父王只是疼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赵梓砚原本想着要不要让傅言卿先吃点东西,正要敲门,却将傅言卿一番话全都听的一清二楚。她从来不觉得委屈,可是傅言卿那番话却让她心里酸痛得难受,所有的防线都被那人满是疼惜的话击溃,坐在轮椅上已然是泪流满面。心里的酸甜滋味,让赵梓砚一时间心神俱乱,失态非常。可是毫无疑问,这几乎是她听过的最甜的情话,一时间激动得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好好抱抱她。
可刚刚让傅淮松了口,赵梓砚哪里敢再毁了好印象,赶紧擦了擦眼睛平复好心情,敲了敲门。
屋里傅言卿立刻转过头:“父王,她回来了,你……”
傅淮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心里酸得不行,一个小丫头就把他女儿迷得神魂颠倒,酸不溜秋道:“自己的心上人,还要利用你父王去哄她开心,有出息了。”
傅言卿抿嘴轻笑了起来,有些不大自然,只是若知道父王同意了,那傻子定然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要一变虐狗一变处理好混乱局面了。
第96章
只是进去后,里面的父女俩将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让赵梓砚有些紧张。等到她将东西放在一旁,低声道:“卿儿,你饿么?”
傅言卿看她耳朵都红了,不过是瞬间,傅言卿便明白赵梓砚将之前的话听得清楚,一时间也是有些羞涩,低下头也没搭腔。傅淮见她二人这般模样,忍不住想笑,清了清嗓子道:“君上,我得抓紧时间准备明日出征之事,卿儿便劳烦你照顾了。”说罢,他目光也柔和下来:“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情都可以做主了,我只希望君上和卿儿都可以开心喜乐。”
赵梓砚连忙坐直身子恭恭敬敬道:“您放心,我会和卿儿好好相互扶持,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傅淮笑了笑,转身准备走,却皱眉道:“对了,慈善赵墨笺身边还带了一个军师,那人却是趁机提前逃了,我让人特地跟着他,在朗州城外截住了他,那人似乎叫欧阳华。之前没少帮萧拓出谋划策,不知君上要如何处置?”
傅言卿听罢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原来是他,果然还是没变。父王暂且将他收押,我和安儿处理便可。”
虽说傅言卿反应有些奇怪,可傅淮对她历来放心,也没多问:“好。”
当他要走时,傅言卿急忙道:“父王千万小心,让影密卫护在你身边,不可同上次一样,如此冒险。”
傅淮笑了笑:“知道了,我可还是想把吐谷浑彻底赶回去,不会乱来的。言旭我让他会大理坐镇了,你不用担心其他,好好陪着君上将朝廷之事处理妥当。”
傅淮走后,赵梓砚推着轮椅过去加将晚膳端了过来,是厨房特地熬的墨鱼粥,用文火细细煨炖的,粥黏稠滑口,墨鱼提前腌制了去了腥味,鱼的鲜味和米粥的香甜完美融合,吃到嘴里软糯馨香。鱼刺都被赵梓砚挑了出去,傅言卿也饿了,吃得十分香甜。赵梓砚看她吃得满足,眼里带了丝笑意,随即有些好奇道:“卿儿似乎知道这个欧阳华?”
傅言卿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上辈子他是二皇子的人,当初二皇子起兵谋反,他出了不少注意,到是祸害了赵墨笺一把,这辈子却是跟了赵墨笺,果然还是一样的心思,也没变。”
赵梓砚一愣:“一样的心思?你是说让这纷争持续下去?”
“不错,他很乐意让你们针锋相对,谁弱帮谁,最好是两败俱伤,不得安宁。”傅言卿神色有些无奈,那人也是偏执得厉害。
“他与我赵氏皇族有仇?”赵梓砚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
“应该说是和你父皇有仇,因此千方百计让你们互相残杀,他好看一场戏罢了。”
“这般说,大概是谁蒙冤含辱,如今出手报复了。不过想来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我还猜不出来是谁。”赵梓砚无奈笑道。
傅言卿低头轻笑了一下:“其实这个人你和赵墨笺都很熟悉,不过他失踪时,你们还小,说来大皇子和他颇有渊源,都是可怜人。”
赵梓砚微愣,随即有些不可思议道:“难道是四皇叔!”
“不错,当年代王被你父皇流放,途中又被故意设计坠入悬崖,不过同上辈子一样,他却是捡回一命。只是代王妃当初以为代王殁了,便投缳自缢了,代王的家眷也是死的死,逃的逃,他如今怨念才会如此大。”对于欧阳华,傅言卿也有些复杂,代王当年的遭遇让人同情,可是如今他对赵梓砚而言,却是一个危险的人物,若不能让他平息景帝留下的怨恨,他不可能罢休,也是一个隐患。
说罢她看了下赵梓砚的神色,轻声道:“他虽可怜,却也入了魔障,从他的做法我也大概猜到,大夏江山和百姓,都是他在报复中,可以任意舍弃的东西。当断则断,如何处置他需要慎重。”
赵梓砚点了点:“我晓得,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你我的安宁。”
说罢她凑过来扶着傅言卿躺下,低声道:“夜深了,该睡觉了。”
傅言卿背上有伤只能趴在床上,扭头却见赵梓砚替她盖好被子便推着轮椅准备走,顿时一愣:“安儿,你要去哪?”
赵梓砚笑了笑:“你身上有伤,我去外间软榻上睡,以免碰疼你了。”
傅言卿皱了皱眉:“你睡觉乖得很,哪里会碰到我,过来睡。如今夜里冷得紧,你本就气血不通,一个人睡,你的腿一晚上都暖不起来。”
赵梓砚有些犹豫,一个人睡自然不舒服,可是……眼看傅言卿眼神微冷,她缩了缩脖子,乖乖吹了灯,窸窸窣窣脱完衣服,小心爬进她的被窝。
上了床她也不敢如往日一样去抱傅言卿,只是伸出右手同她五指交握,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又想起晚上她说的那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晃了晃。
傅言卿往她身边靠了靠,歪头看着她:“作何这般开心。”
赵梓砚抿了抿嘴,探头快速亲了下她的唇,还是傻笑不语。
片刻后,傅言卿抽出自己的手,温热的手指落在她的腿上,轻轻揉捏起来。“安儿,你……今日让药先生看了么,你的腿?”傅言卿声音有些紧张,她心里惦念了许久,可一直不敢问,赵梓砚那下的确站了起来,可是她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希冀。
赵梓砚眸光柔和,扣着她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低低道:“给我时间,很快,我便可以好好抱抱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走。”
第二天傅淮一早起来带着剩下西南军朝夔州要塞赶去,傅言卿虽不舍可也知道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赵梓砚下令朝廷拨款重建朗州城,等到傅言卿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才启程快速赶回京城,连同欧阳华一同押解回京。
朗州布局完成,原本犹豫徘徊的曹流锦这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她们设的局,顿时从头凉到了脚。原来那些旖旎心思此刻又是苦涩又是怨恨,在赵梓砚离开朗州前,混入赵梓砚身边,意欲在饭食中投毒,却被贪吃的药三通差点先尝了。他在□□中可是大家了,当下便闻了出来。曹流锦暴露后,在拼死杀了几个护卫后,也被诛杀,一个没有自由,还动了凡心的杀手,其结局也是早就可以预见了的。
此刻京城,乐瑶一早便梳洗打扮,带着陈东往晟家而去。朗州一役赵梓砚大获全胜,赵墨笺那小变态终于死了,她心情好得很,只是这份好心情在她进了晟家大厅时,立刻消失殆尽。
晟雨此刻正坐在主坐上,一向冷凝的脸上此刻更是冰冷冻人,而在下坐是一个一身华贵锦衣的男子,寒冬腊月还握着一把折扇,长得到是人模人样,自认为风度翩翩地笑着。只是那眼里藏不住的炙热之意,和口中明显的讨好让整个人有些猥琐,乐瑶顿时眼里微微一寒。
随即她压下眼里冷意,扬起她平日里那风情万种的笑容,施施然进了大厅:“杨公子到是好有雅兴,方才遇到你家老管家正在四处寻你,不想你确实跑到雨儿这来了。”
杨诚转过来看着一袭红裙,妆容精致的乐瑶顿时挪不开眼,在他眼里晟雨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让他欲罢不能,可是那妖精一样的乐瑶,显然更让他心猿意马。
“原来是乐瑶姑娘,杨诚这厢有礼了。我过来是和晟姑娘谈一下杨家和晟记的丝绸生意,出门匆忙,这才未来得及通知他。”说罢,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不过乐瑶姑娘似乎和晟姑娘关系很好?”
晟雨见他视线总是时不时在乐瑶身上流连,脸上冷意更甚,开口道:“杨公子,正事也谈过了,晟雨便耽搁你的时间了,秦伯?”
杨诚一急,连忙道:“晟雨,我……我还有件事想同你说。”说罢他看了看乐瑶,状似有些为难。
晟雨微微一顿:“无妨,杨公子直言吧。”
杨诚有些尴尬,可是晟雨态度已然表明了不想多言,他只好挺直了身子,开口道:“当年晟伯父还在时,杨晟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彼时晟伯父和我爹还戏称……”
乐瑶却是笑着接过话头:“莫不是定了娃娃亲,杨公子这说辞到是跟话本子一样俗套得很。”
杨诚被她抢了话头,顿时脸色青白交加,却强自笑道:“乐瑶姑娘说得不错,不过俗套却不落真诚,若不是后来晟家遭难,想来到真能和那话本子中一样,才子佳人成就佳偶。”
这话到是有些不要脸了,晟雨只是淡淡接了句:“的确。”
杨诚一喜:“你也这般觉得。”
晟雨皱了皱眉:“不,我是说的确俗套。”
说罢也不管杨诚如何反应,继续正经道:“我话本子看得也不少,不过,这订了娃娃亲的大多是一方落魄家变,另一方嫌贫爱富,躲避不及,恨不得彻底撇开关系。像杨公子这般陈年往事再提,大多是后悔了,想再次贪一场好事。”
乐瑶在一旁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杨诚再傻也知道晟雨是在讽刺挖苦他,心头一股火起,若不是他爹非逼着他,晟雨长得有几分姿色,他才不会来!
“晟雨,晟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是却仅剩下你一个人,总得需要一个人帮衬,也好早日为你晟家添枝开叶。我大夏虽说得开国女帝影响,女子也大多能经商入仕,不受约束,可姑娘家,抛头露面总不是长久之计。寻常人家最十七八岁便寻了夫家,你如今都二十多了,这京城除却晟家,便是我杨家可以配得上你,再加上我们父辈也算口头约定,只要你过了门,晟家生意我杨家定然全力帮忙,你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