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光一闪,朌坎周遭便陆续出现一个个巨人,皆是兽身人面,铜头铁额,口食沙石,刀枪不入,各个手举刀戟,见人便杀。巨人这边一个挥手,铜刀过处,手脚分家;那边一个跺脚,血肉横飞,碾成烂泥。而这中土国士兵皆是肉体凡胎,与巨人相较,无异于蝼蚁那般,惟有任其宰割、溃不成军。不多时候,中土国营地之中,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连中军帐之前高高树立的国主纛旗,亦为巨人拦腰斩断,旌旗被踩进泥土。
而之前被朌坎遗弃于一旁的大王子与黑衣人,则为护驾而来的九龙暗卫护卫着,一路躲过蚩尤巨人们的铁骑斧钺,往外逃遁。危机之时,那负屃、螭吻二人留下,以己身作掩,与巨人周旋,掩护大王子一干人逃遁。大王子携了黑衣人跨上神兽乘黄,与剩余七名暗卫一道,逃出大营,向东逃回豫城。而那负屃螭吻二人,一人被巨人活活撕开身体,另一人为树干般粗壮的长矛刺了对穿……
而早已重伤倒地的三王子因未曾活动,身形隐没于尸堆之中,遂尚未为巨人发觉。目视这一人间惨剧,心如刀铰,他早已知晓那指挥八十一名巨人大开杀戒之人并非朌坎本人,不过是为魔王蚩尤侵占了意识的空壳而已。他勉力调息一回内息,随后杵剑起身,向朌坎所在之处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王子因为忧心朌坎分心所以被大王子趁机一刀砍伤,而朌坎又因为目睹三王子受伤而彻底黑化,哎,真的是孽缘……
第95章 零玖伍 蚩尤现世
却说三王子身受重伤,躺倒在地,亦不忍见到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惨剧。他此番前来中土国大营,旨在劝和,制止两国战乱,然自己到底乃中土国王族,又如何愿见本国士卒无辜命丧?遂勉力起身,只为唤回朌坎神志,阻下蚩尤的杀戮暴行。不料刚行几步,他活动的身影即为蚩尤巨人发觉,其中一人调转身子,曳开大步,向三王子这方行来。
那巨人身形庞大,宛如移动的肉山,迈步之时,山石崩塌,大地震动。三王子觉察身后动静,亟亟回过身来,随着那巨人的脚步靠近,地面所发震动已令他难以立定。他勉力稳住身形,举剑架于身前,提防那巨人动作。只见那巨人举手挥来,三王子因重伤之故,身法不复从前灵活,凭己身双翅,亟亟向后掠开,方才险险避过此击,然亦为那巨人挥手所带掌风扇飞,摔往一旁。那巨人见一击不中,随后又转身手举斧钺,从头劈下,三王子见状,忙不迭向一旁滚去,适才从斧钺的利刃之下留得性命。
他单腿跪地,以神剑撑起身子,咳血不止。因之前两番躲避,胸前伤口再度撕裂,胸前衣襟之上的猛虎刺绣已为鲜血浸了个透,瞧不出原貌。然此番亦不及三王子就地喘息片晌,那巨人复又袭来。此番更不止一名巨人,周遭又有两三名巨人觉察此处动静,围将上来,高大的身形竟将头上日头遮盖,好似黑云压城,压迫之感宛如泰山压顶。
三王子拽紧手中蓐收神剑剑柄,手指动作仿佛痉挛一般。他透过蚩尤巨人圆柱一般的双腿缝隙间,向不远处的朌坎望去,只道是若是以往自己健全之时,独自对抗这三名铜头铁臂的巨人已是不易,如今身受重伤,又如何能成?只怕尚未从这巨人手中脱逃便已尸骨无存,又如何趱至朌坎跟前,探查他之异状?念及于此,心下升腾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无力之感。
正值此时,最靠近的巨人已率先发难,手擎巨斧从头猛然劈下,三王子摇摇晃晃立起身来,正待举剑相抗,却见一黑影从旁袭来,那名正袭击自己的蚩尤巨人随即被击飞数丈之远。三王子见罢此景,心下难以置信,举目望去,只见身侧不知何时到来的赤色巨蛇又巨口大张,一口叼住另一名巨人,向另一边摔去,之后长尾一摆,将第三名巨人击飞。
三王子惊道:“阿蚺?!”
那巨蛇随即俯下身来,对身下的三王子说道:“此处危险,殿下还不快逃!”
三王子道:“阿蚺你怎的?……若我自顾自逃命,坎儿又当如何是好?”
阿蚺对曰:“此番在此处那人已并非主人,早已万事不辨,若殿下贸然靠近,只会被当做中土国之人赶尽杀绝……”
正说着,阿蚺的巨型蛇身竟忽地缩小,之后愈来愈小,最终恢复至鳝鱼那般大小。三王子见状,忙不迭从地上捞起阿蚺,又瞅了一眼那仍为朌坎作了坐骑的通天巨蛇修蛇却并无变化,问道:“你怎忽地变成这般模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坎儿又是出了何事?”
阿蚺答曰:“那人已并非主人,而是魔王蚩尤!之前主人使用了禁咒,禁咒乃传说中女丑所传之咒诀,巫祝所有三项能力——灵力、精神与灵识,所谓禁咒便是降低三项能力之中的精神力,从而极大提升己我灵力与灵识,令自己实力大增,遂主人方能一举之下突破圣宿阶位;然而此咒后果便是牺牲自我的精神力,即以自我意识为祭。主人在圣宿阶位之下方能召唤出上古魔神并战神蚩尤,从古到今的巫祝无人能成之事,如今为主人所成,而后果便是蚩尤自为召唤之时,便占据主人身体与精神……”
三王子听到此处,打断阿蚺之言急道:“如此可有法令他重拾自我意识,驱除身中蚩尤?这般下去,我中土国百姓岂非沦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阿蚺则道:“只怕无法可想,这便是为何巫朌朌坤拥有禁咒两百余年,却始终不肯使用之故。此乃巫祝突破至圣宿阶位之捷径,然他亦知晓若使用此咒,自己将难以再维系自我意识,因而虽因向往这大陆之巫从未达到的圣宿阶位之境,然为保持自我,终是忍痛将此禁咒付之一炬,不料却仍为主人知晓……而自主人师从朌坤以来,朌坤一直令他默诵《清静经》,保持灵台清明,便是为防止有朝一日出现这般状况,只未想仍未能避免此局……”
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只觉黯然,随后又问:“如此你与阿巴又是那般?”
阿蚺答曰:“殿下亦知,我等降神师之召唤兽,乃是依据降神师之人格秉性而生,有哪般资质便会召唤出哪样的召唤兽。而自混沌大陆降生巫祝以来,乃是头一回出现我与阿巴这般一主拥有二兽的状况。我俩乃传说之中的通天巨蟒,昭示我主拥有较他人更为卓越过人之资,亦意味着他具有双重人格,我与阿巴分别代表我主不同的人格,我乃显性,阿巴为隐形。我主心内潜藏着阴影与黑暗,只怕在吾主早年遭受父母双亡之时便已形成。通常而言,阿巴乃是无毒之巨蟒巴蛇,性子平和,然若是为邪恶浸染,则将变异为剧毒凶兽修蛇,头生尖角,口生獠牙,身带剧毒……殿下可还记得,灵山大变之后,阿巴曾下山离开一回,那山洞之中所呈现的异状,正是它凶性的觉醒,只彼时为主人治愈净化,复又恢复如初。然彼时亦已喻示我主心下之阴影已无法抑制,正如他独自对付穷奇之时,若非殿下从旁及时劝阻宽慰,只怕我主彼时已然迷失神志……”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遂道:“如此说来你恢复这般大小,而阿巴仍为修蛇之状乃是……”
阿蚺对曰:“不错,主人隐性人格全然觉醒,遂抛弃了显性人格,此番惟有隐性人格,心下惟有仇恨与杀意,不再对我注入灵力,我方恢复成平常之状……”
然不及阿蚺言毕,一阵风又从身后袭来,亏得三王子机警,勉力往一旁侧身一避,方才险险避开。只见正是一名巨人手举狼牙棒,从头顶抡下,猛然砸来。那粗壮的铁棒砸向地面,竟将三王子适才站立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坑。而三王子虽及时躲开,仍为那大力掀翻,跌出老远。此番坠地,一口鲜血从三王子口中呕出,只觉骨裂脏损,气软神散,难以动弹。
三王子猛咳几声,从怀中掏出阿蚺,气若游丝地问道:“你、你无事吧……”
阿蚺忙道:“多谢殿下相救,我无事。此处危急,需尽快设法离开!迟则晚矣!”
正说着,只见头顶阴影从四面八方投来,三王子抬头一看,又有数名巨人正从各处围将上来。三王子见状,心下苦笑:“此番便是动亦难以动弹一下,只怕今日便要交待在此了……”
此念闪过脑际,却又听一个人声传来,宛如闪电刺穿黑暗一般,在道:“殿下,快,抓住我手!”
三王子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之中,云永正从飞车之上探出半截身子,极力向自己伸来手臂。驾驶飞车之人正是姬仲阳,此外还有煋先生并灰头土脸、衣衫狼狈的姬嘉月、姬嘉平二人。三王子见状大喜,不及寻思云永等人为何在此,随即便向云永伸出手去。
只不料未及够到云永,便见一阴影从旁袭来,正是飞车为那蚩尤巨人发觉,巨人举起手中武器向飞车袭来。三王子见罢忙不迭高喊示警:“当心!”
姬仲阳闻声,猛然向一侧调转方向,飞车方避过那一击,也令云永与三王子失之交臂。
云永见状心下恼怒,随即从飞车中抽出画戟来,立于飞车之上对抗那巨人。姬仲阳驾驶飞车升至那巨人颈窝之处,云永手擎画戟,瞄准那巨人颈动脉处奋力一刺,未想那无可抵挡的尖利矛头竟如遭遇铁板一般,难以刺进分毫。反倒令那巨人觉察颈间的不适,随即伸手来挠。姬仲阳只得急转方向,操纵飞车绕至那巨人身后,方才避开那巨人之掌。
云永急道:“这干蚩尤巨人当真是刀枪不入,如此当如何是好?”
正说着,飞车围绕巨人飞至那巨人眼前,那巨人则乱挥双手,宛如驱赶苍蝇一般挥打空中的飞车。云永立于车中寻思对策,只见那巨人因始终无法驱打飞车而恼羞成怒,鼓动的双眼布满血丝,抽搐抖动,仿佛弹跳的肉球。
云永见状,灵机一动,手举画戟,摆出阵势,说道:“任你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这眼珠好歹还是肉身。”言毕,随即令姬仲阳驱使飞车飞至那巨人面前,随后将手中画戟用力一掷,画戟即刺入那巨人眼中,刺破眼球。那巨人痛嚎一声,随即捂着眼睛轰然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坠地之声。
而趁着此空当,姬仲阳驾驶飞车下降,云永复又俯下身来,一把擒住三王子手臂,将他拉上飞车。
三王子捂住重伤之处,艰难开口说道:“坎儿尚……在……”
云永闻言,忙不迭立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除却周遭围拢而来的零星几名蚩尤巨人,哪里还有朌坎身影。待将目光向更远处投去,只见坐于巨蛇之上的朌坎身影已化作一零星墨点大小,向大营以东扬长而去。
云永遂道:“朌坎大人已去的远了,追之不及。周遭尚有巨人未尽,若我拥有殿下那般箭技,能百发百中,亦不惧这干巨人。然此番殿下伤重,且先逃离此处要紧,之后再从长计议。”
议定,姬仲阳驾驶飞车,旋转绕开周遭巨人攻击,调头向西,朝江对岸奇肱国大营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有人看啊,看的亲冒泡啊啊啊~~~
第96章 零玖陆 中土大变
却说正值云永等人驾驶飞车营救三王子之时,大王子则于九龙暗卫的庇护之下乘马飞逃,向东往豫城而去,先遣人飞马回城报知守城的二王子,令其重整人马,修筑工事,再设法斩杀蚩尤巨人。
而传信之人得令,兼程赶回豫城,传信报入二王子府中,却被告知二王子此番进了宫。待那传信之人复又趱至宫里,着人通报。通报之人寻至御医院中,方寻到二王子的心腹云文。来人忙向云文请求面见二王子,道是有紧急军情相报,云文方入内请示。只见此番二王子正在御医院一密室之中,那密室北面立一木桩,木桩之上正缚着一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之人,观其衣饰,正是本国宫廷御医的装扮。
此番不及云文禀报,便见二王子一面摇晃手中瓷瓶,一面冷笑说道:“你若肯早些招供,又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言毕,见云文在旁,方问:“何事?”
云文答:“国主遣人来报,道是有紧要军情。”
二王子闻罢这话,蹙眉说道:“不过出征小小的奇肱国,应是万事无忧,怎会有急事相告,莫非出了甚意外?”
言毕,二王子将手中之物交与心腹妥善保管,随后忙不迭出了那密室,召见传令之人,闻罢来人口中情报,亦是大感意外,思忖片晌,颔首道句:“我已知晓,回复国主,我自会安排人马前往接应。”
另一边,大王子率领剩余大军撤回豫城,闻后卫军士通报得知朌坎率领巨人已尾随而来,沿途所过之处,莫不山崩石裂、人惊兽散。
大王子闻罢这话,忧心如焚,既痛心于百姓遭灾,又忧虑于所携之人伤重,若不及时疗治,只怕性命堪忧。兼了此番对那铜头铁臂的巨人,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遂欲赶回国都,与向来足智多谋的二王子商议。
此番连夜兼程,终于赶到豫城西门左近十里之地扎下营寨,大王子随即命手下前往城下叫门,令守城军士打开城门,迎他入城。未想半晌过后,竟见那手下返回,对大王子禀道:“国主,守城军士不肯开启城门,道是此乃二殿下之令。”
大王子闻言,猛然一拍大腿,立起身来怒道:“你说什么?!”
另一边且说云永一干人等。正值三王子应大王子信上要求渡江前往中土国大营说和之时,有奇肱国之人将此消息传回梁城,随即传入正候于梁城待命、暂居姬仲阳府中的云永耳中。云永闻言,自是忧心难耐,唯恐三王子孤身前往遭遇不测,忙不迭与姬仲阳商议,姬仲阳遂取飞车,只道是此番可乘此物前往中土国大营,较了别样工具更为快捷。
而飞车本为奇肱、奇股二国人之杰作,乃两国技师以精湛的技艺,造就替代无翼之人飞天的装置。而飞车制造技艺虽代代相传,然传统飞车惟可乘坐两人,直到传至姬仲阳这一代,他与姬嘉月同为奇肱、奇股国之顶级技师,通过二人努力,改良飞车的制造工艺,制造出能不依靠风力而自行驱动的飞车,且扩大车身体积,将乘坐人数增至五人。
此番自是由姬仲阳驾驶飞车,云永携了煋先生一道前往奇肱国大营。不多时候便已到达,又被告知大王子已渡江前往彼岸大营,至今未归。二人遂又忙不迭驱车前往,方见中土国大营早已人仰马翻、士兵逃散,那蚩尤巨人逞能行凶,道路两旁尸横遍野。期间无意中寻到以石堆作掩,躲藏其间的姬嘉月与姬嘉平二人,遂将二人一并救下,闻罢二人之言,又往中军帐附近找寻三王子并朌坎二人,方将三王子从巨人群中救下。
待回了澧水以西奇肱国大营,国主忙不迭传唤营中军医为三王子诊视。待将衣服割开,方知被大王子砍中之伤极重,深可见骨,其余大大小小的伤口则遍布全身,还有骨节错位,筋脉受损之状。云永从旁见状,双眼赤红,忿恨懊丧:“殿下武艺过人,无人可及,兼了神兵在手,亦受这般重伤,不知经历了何等严酷激烈的争斗!……可恶,若早知殿下前来,我定然不会徒留奇肱国待命,拼死亦将护于殿下身侧!……”
待那军医诊断毕,众人又问可有大碍,那军医方答:“三殿下伤势极重,若换作常人,只怕早已回天乏术,命不久矣。然三殿□□质特异,似有神光护体,伤势虽重,然好歹吊着一口气;体魄虽虚,而内体自愈,再加以灵药辅助,便可好转……”
众人闻罢这话,方才大松一口气。那座上姬孟陬闻罢姬嘉月回报之前诸事,心下大喜,只道是虽议和不成,然这中途生变,令中土国大军自乱,自是再无暇他顾,而自己国家之危亦由此自解,真乃可喜可贺。同时又暗地里生出幸灾乐祸之感,正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中土国恃强凌弱,如今遭逢大乱,岂非皆是咎由自取。
却说大王子率领余部之兵赶回豫城,却闻属下来报二王子拒绝开门之事,登时怒不可遏,随后亲率八名暗卫,手持兵器,乘马赶至城门之下叫门:“汝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本王之令!可是不要脑袋了?!还不快开城门!”
不料那城门上一守卫头领装扮之人闻罢这话却毫无惧色,惟冷静对曰:“此番国主外出征战,已将统帅全城禁军的兵符交与二殿下掌管,守城禁军惟二殿下之令马首是瞻,便是国主亲至,没有二殿下之令,我等是万不敢开启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