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破喉烂肚的感觉,竟是迟迟未有。
景焯抚额轻笑,单手一递,宦官又将一杯奉到他掌心。他斟满一盏,怡然自得的喝了下去。
——酒内无毒﹖﹗
“朕知道,白爱卿能将这番话听明白,聪明人是用不着那个杯子的。”
嘴上拐了千百个弯,他终于在鬼门关前绕回人世。
那一刻,白灵飞险些脱力倒地——还是他修为极深,下盘扎得够好,才不致在帝君面前漏了底。
“谢陛下赐酒,末将日后定必不负圣恩。”
“若朕有用得上爱卿的时候,自会派人找上你的。”
景焯含笑点头,终于下了一道少年最冀求的圣令:“爱卿退下罢。”
白灵飞极力忽略用轻功逃出皇宫的诱人念头,退至殿门,倏地又闻帝君轻笑再言:
“有一句你说错了——”
“他比之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大门敝开,白灵飞愣住,耳边那句还在萦绕,眼前却是皇太子酷绝凌厉的脸容。
前来觐君的景言目光越过少年,轻轻触及帝帐内的皇者,又再瞥向脸无血色的白灵飞:
你怎么了﹖——皇太子用眼神问。
我只是卖身给你,没卖给你老爹;殿下家门不幸,烦请自己解决吧——白灵飞用一记白眼答他。
少年霎眼便勾出一笑,以标准的淡漠向景言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末将先行告退了。”
三日后,城外御用校场内,当届武状元入围者一字排开,默立在望台前,静听选拔前最后一段训话——
“练武中人即使臻达极致,求的仍是尊师忠君、保家卫国,此乃武者之气节。”
四割菱军旗飘扬在校场半空,以应龙、中野两支水陆精兵为首,八军整齐列队在校场南面,一致握手成拳、横搁胸前,遥向北边望台处、披上玄铁战甲的皇太子敬礼。
遇刺的帝君仍需静养、故而缺席选拔,由身为元帅的景言代为主持考试。望台上,左右副席是兵部尚书叶鸣钦、职方司郎中王泛,八军总参事徐汝、中野军统领洪达、应龙军统领青原亦列在考官席中。
安庆、赤川两王列于望台左右的旁席,仪雅少公主则获皇太子特淮,伴坐在景言身旁。
那番训示铮然坚决,响绝整个旷野校场:
“将来在战场上,兵器可以弃,唯武节绝不能失——望诸君切记,毋忘当日寒暑如一、坚忍习艺之本心。”
“喏﹗”南楚八军齐声应喊。
待御林军左右两营作好最后准备后,景言亲自敲响铜锣,比赛正式开始。
此次考试先在各地作了一次筛选,当朝不少亲王、大将之子均入围御试,然而出乎意料,赤川王之子景焕康在湘州初试时,竟被草芥出身的云靖拔得头筹,此事立刻轰动两湖之地,使这场御试对决更为瞩目。
御试分搏击、兵器对战、骑射三场,最后由考官亲问兵法军策。
场内右营御林军负责监察任何作弊或犯规迹象,左营则负责兵器、战马、弓靶等赛前检视,并在比赛时守卫于外围、以防突发之变。
在第一场搏击战中,各考生已全力以赴,擂台上每招均是贴身肉搏,丝毫不留余地分寸,需右军多次遣人示意、才令比赛免致危及生死。
景焕康毫无悬念胜出首场,将反应不及他的对手一击倒地。
这场互斗搏得全场成片喝采,席上的赤川王亦是笑得合不拢嘴,欣然接受各方恭贺美词。
青原看得眉头紧皱,洪达亦是摇头叹气。
仪雅看在眼内,侧身向托颚不语的景言问:“焕康大哥真有那么厉害吗﹖云靖比之他又是如何﹖”
景言仍是目注校场,左军士兵正重设擂台,准备下一场的兵器对战,而供考生挑选的刀剑枪戟等十种兵器,正由左营锋将白灵飞作最后检查。
他凑在仪雅耳边,低声解说:“他的确胜陈斌一筹,但陈斌见他是赤川王的宝贝儿子,几次暗中留手不伤他,他却抓住陈斌一个失误,施重手将对方打落擂台。景焕康虽然赢了,却输在过于好胜、气量狭小。”看台上诸考官,以他与青原的武功最高明,虽然只看了一场,却心知其他考生虽然出色,武状元亦只是景焕康与云靖之争了。
“云靖各方面也很平均,但所有考生都及不上他的应变,像他这种人,用剑最能突显己身优势。”他微微一笑,扬起下巴向仪雅示意:“景焕康也是用剑的,如果下场他们对上了,你便有好戏可看。”
仪雅与景言关系极亲,知道他剑狂传人的身份,自然对这番分析不抱怀疑。她眨眼看去场上,见白灵飞将兵器架上其中一把精钢长剑换下、由士兵递补上另一把剑,又按捺不住好奇,抓住景言盔甲边缘低问:“灵飞大哥怎么了﹖”
对这个表面温婉、实际机灵多变的皇妹,景言心里好气又好笑,“在这个校场上,灵飞是行家中的行家,没有剑的虚实能瞒过他,即使场外有人想耍把戏,也过不了他这一关。”
所有武器检验完毕,由参事徐汝公布下一场对战的抽签结果,旁观席与所有考生都是议论纷纷:
这轮的最后一场,便是景焕康与云靖以剑对剑﹗
第二轮开始,校场上众人俱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考生争胜之心比第一轮更甚,以武器过招更不同于赤手空拳,多场比试下,竟有不少人是溅血被抬离场的。
终于到了最后一回对赛,千呼万唤中,景焕康悠然步出,也不礼让,直接就挑了剑。
递剑予景焕康的士兵退到一旁、却不慎碰跌了兵器架,见赤川王之子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战战兢兢的将各种兵器还回原位,便飞快归回队中。
云靖来到兵器架前,亦挑了架上仅余的一柄长剑,在全场屏息静气中来到擂台中央。
见皇亲贵胄只为景焕康叫好,仪雅心里看不下去——
出身平凡的人在平京城内,就如刻下的云靖无异,一个人在擂台上、所抗却是整个平京的强权势力。
“如果他俩分别跟青原大哥、灵飞大哥和你交战,结果会是怎样﹖”
景言看场中两人彼此抱拳作礼,横剑身前摆出阵式,不假思索便答她:
“青原是遇强愈强的人,在军中没有将军敢说能胜他,估计二十招内便可一次过拿下他们。如果我用的是绝情剑,那便是三招之内的事。”他想了想,才笑着对仪雅低道:“如果是灵飞,他俩估计就能使上一招吧。”
仪雅瞪大双眼:“只有一招﹖为什么﹖”
“一招之后连剑都没了,拿什么跟他打﹖要是那家伙动真格,他们连剑也不用拔,直接了事。”
场外安庆王亲自下令,在第二轮唯一一场纯用剑的比试中,将由白灵飞与右营将军一同监场。
从六品的上锋将本无此资格,军里却罕有没任何异议:
共事日子虽短,御林军却已深服他为人,武将间凭实力识英雄,白灵飞正是少数甫进军即赢得大片人心的将领。何况他是天下剑道圣地之门主,又深得帝君器重,亲自监看这场剑斗亦合情合理。
在众人意料之内,景焕康首先发招,往云靖胁下疾刺。
两剑首次交击,清响震遍校场——
云靖封住景焕康的辣招,在剑势变无可变的剎那,手腕灵巧一转,竟就原招向他下盘削去﹗
两道人影缠斗之激烈,尤胜之前任何一场比试。刀刃无眼,擂台上亦是险象环生,旁观席里倒抽凉气之声不断,赤川王也是异常焦躁,唯恐自己独子会出什么差池。
白灵飞看在眼里,不是云靖剑法太高明,而是景焕康用力过猛、更兼求胜心切,乱了自己阵脚,这贵族青年离败阵、就只在几十招间了。
他回头一望,景言仍是沉凝不语,并不打算提前终止这场御试比剑。
云靖的剑招奇快,景焕康要应付已是吃力,往往每攻一剑、云靖便以两招回敬,交手以来尚未可抢占主动。然而他是亲王之子、怎吃得下这场败仗﹖顿时猛下决心,虚晃几下剑花,便运足真劲、破进云靖的剑招内:
该死﹗敢与我对着干,非要打掉你的剑不可﹗
两人的水平本来相距不远,景焕康/生了狠意,剑势便忽然暴涨,逼得云靖连退七步﹗
旁观席全部人拍掌叫绝,只有仪雅暗自为云靖着急,死命抓住景言的手,生怕场内下一刻便要以血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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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
双剑相击,云靖纯凭直觉,堪堪架住景焕康的辣招,然而手中长剑此时却忽然中分断折,一半断剑反往自己面门飞去﹗
景焕康为之大骇,他这招剑势一发、便再难以回收,长剑锋刃贴住对方手腕,继续向上疾刺,直指云靖膻中要穴﹗
校场一片惊呼,仪雅更是吓得别过脸去,不忍看见接下来的可怖场面。
☆、校场对 (已修)
“锵﹗”
双剑相击,云靖手中长剑忽然中分断折,景焕康为之大骇,剑势却难以回收。
校场一片惊呼,仪雅更是吓得别过脸去,不忍看见接下来的可怖场面。
景言和青原各自握剑,准备出手,却忽听“叮、叮”两下:
一缕指风透入两人中间,先打飞去势极迅的断剑,再撞断景焕康手上的精钢兵刃,使云靖幸免于难。
擂台上两人惊魂甫定,看看手里的半截剑,又看看掠至场中的少年将领。
“两位没事吧﹖”
云靖躬身向他感激道:“草民无碍,多谢少将出手救助。”
景焕康身份尊贵,在父亲的封地里,便从未向一个六品小将行礼。此刻却不得不收回气焰,清咳一声:“……我没事。”
——这人非同小可,一动指头便废了两柄御林军精制之剑,他可不想一言不合之下,也被他这般废掉﹗
白灵飞捡起地上残剑,与台上的景言不经意交换一个眼神:
云靖所用的,绝非御林军事前准备的配剑——有人在他检查兵器之后,偷偷将剑掉包了。而在对决开始后,对方唯一能混水摸鱼的机会,便是那个士兵碰跌兵器架的时候。
他一边思索,一边走到看台前下跪:
“出现此次意外,全因末将检察兵器不力,有所疏忽,请殿下与安庆王降罪。”
安庆王何等样人,心知定是场外有人搞鬼作崇,而白灵飞绝非池中物、进御林军后更多次被帝君私下召见,乃自己极力争取的对象。
他心里在盘算,口上对主动请罪的下属淡道:“你刚才救回两个考生,亦算功过相抵,这事就由皇侄来定夺吧。”
——烫手山芋最后还是抛到他这里,他的四皇叔果然够意思。
“既然皇叔这么说,便从你一年粮饷里扣掉十石,当作处罚。”
仪雅借拨开发丝的动作遮掩唇形,悄声低嗔:“皇兄﹗错不在灵飞大哥,你别罚他吧。”
景言亦以低头咳嗽掩饰,没好气的答她:“小天有你管吃管喝,这家伙会花什么钱﹖要是他没钱,找青原拿不就行了么﹖”
他回复原样,一声军令命他退下,示意继续御试。
白灵飞疑惑的看他,景言却是极轻的摇头。
心思细微者或多或少能猜到,这事跟赤川王一系脱不掉关系。白灵飞刚进御林军,面对各方派系的角力,便如在钢索上行走般凶险万分,若要他再调查此事,便等于将他从钢索上推下去——自己踏破铁鞋才找到御剑门主,可不想如此快便赔掉。
景焕康、云靖皆失掉手中武器,而兵器架上原只剩两把长剑,却都一先一后在比试中报废了。
旁观席上,赤川王忽将自己的佩剑抛向场中,景焕康接了过去,满心欢喜的回喊道:
“孩儿谢过爹了﹗”
——这柄宝剑削铁如泥,乃先帝御赐神物,即使是爹平常亦不敢多用,这回他连宝贝都用上了,自己不将武状元的名衔拿下,怎么对得起他爹的心意﹖
眼见此幕,仪雅抿紧薄唇,心中不禁有气——
御试规矩明言,考生所用的全部武备皆由御林军提供,赤川王此举分明是偏袒儿子、漠视赛规。
监场的右营将军亦是一脸为难,但赤川王在朝中位高权重,他一时间亦不敢直捋虎威。
云靖似是早已料到这般情状,洒然一笑,默默走向监场的御林军兵士,打算另借长剑一用。
然而,莫论有没有人肯与赤川王作对帮他一把,即使能借得长剑,对着景焕康手上的皇族宝刃,这场比试胜负已是毫无悬念了。
“云靖,你过来。”
全场惊愕,云靖诧异回头,要不是景言正在台上看他,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平京里,普通一个朝廷命官亦少有自降身份与寒士平视交谈,何况是眼前的南楚皇太子﹖
“刚才是武器出了意外,非战之罪——”景言用手指托住下颚,淡然开口。
他将斜插腰侧的随身长剑拿下来,如赤川王般照样将剑抛向云靖:
“这把剑随我征战沙场多年,虽然非是父皇所赐,也比普通剑刃好一些,正好合你用。”
不止是云靖,其他人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云靖何许人也,竟能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这般青睐﹖
原来意气风发的景焕康,心里亦不是味儿——劳驾皇太子亲自借剑、这家伙凭什么﹗
景言心里暗笑,那句“比普通剑刃好一些”,就是说来骗骗人而已。他借给云靖的虽非绝情剑,但随他出征的自非凡物,他敢断言,就算把景焕康手里的宝刃算进去,场中唯一有可能劈断这剑的,就只有白灵飞的九玄了。念及这里,他又调侃的向少年看一眼——
给我看着些,别再手指一动把我宝贝弹断了。
白灵飞也用眼神回敬——行了别再装,要是这么容易给废了,你还会借给别人么﹖
仪雅在旁看着他们你望我、我望你,却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谢过殿下借剑之恩,云靖定必铭记在心﹗”
两人分别得赤川王与景言之助,复又重回擂台上开始比试。
先帝赐予赤川王的固是剑中珍宝,然而景言这柄衡极剑,却是他三年前首次作元帅领兵出征时,太清真人从衡山剑楼百里挑一、不远千里带来平京赠他的,两者间自是宝物与圣物的区别。
景焕康吃了兵器的暗亏,又因见云靖大出锋头、泄了锐气,最后给云靖一记妙招抵住后背要穴。
云靖几经艰辛,终于胜了此场。
景焕康心里更是苦闷,脸子是没处放了,又不可归咎兵器上的不公平——难道他可以戳着当朝皇太子的鼻子开骂吗﹖何况一开始是老爹坏了规矩借剑,他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幸而在自己最擅长的骑射环节中,他以压倒性的靶数赢过云靖,总算出了一口乌气——看来跟那家伙决定胜负的关键,便是兵法答问了。
校场上,兵部职方司郎中王泛首先出题:
“假设目下你率五十艘应龙军的战船作战,却在运河江面遭敌军用铁链锁江,请问两位,有何破敌之策﹖”
景焕康不禁扬唇微笑,南楚境内多有江河,水军在作战的地位可见一斑。对于水战谋略,他在准备御试前已演练过多遍,故立即便能对答如流:
“水战首要争取顺流而下、顺风作战,假若敌人真用上锁江铁链,只要我抢占了上游位置,便可借楼船顺流而下、用船拍重击铁链破开封锁,然后再以走舸作先锋,利用其船小轻便的优势、牵制对方最重型的楼船。待时机成熟,便用我军最为疾速的蒙冲,先冲散敌方余下船队的阵形,再派楼船全队上阵围而歼之,此正为前朝将领吴明彻面对华皎、大破对方楼船队之法。”
王泛目现赞赏之色,沉吟片刻后却补问道:“如若我军所处为逆流之位,又该如何﹖”
景焕康事前没设想此点,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云靖恭敬答道:
“楼船、蒙冲皆为形巨之船,于逆流难以冲锋,故当以走舸打头阵,命水手逆流而上,让船上兵士持长斧斩断铁链,同时弓箭手射杀敌方楼船上的水手。待铁链一破,敌方没有水手划桨的楼船必会顺流而下、我方派蒙冲顺水势从后追赶,营造顺流优势,击溃对方重型巨舰。此时敌方军中必派其余船只前来救援,我军水船便可守候在江面上、将其逐一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