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巴掌可谓又脆又响,只要不是死人,不被打醒,也要被吵醒了。被重重拍在背上的詹之行几乎是一跃而起,又在看见梁厉的那一秒钟,满脸的不快和睡意都烟消云散。
詹之行又倒回来,枕着手臂看了两眼梁厉,才闭上眼,朝梁厉那边又靠过去几公分:“早……”
梁厉气得把手机摔到他眼前:“你和我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问你呢!”他把短信调出来塞到詹之行眼皮底下。
詹之行有点近视,又刚醒,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上面的字,一看清,居然笑了:“哦,你妹妹目光如炬。”
他一笑,梁厉更恼火了:“你好好的和清清瞎说什么?”
这时,詹之行总算是反应过来梁厉在发脾气,静了一静,坐起来:“我什么也没和她说。”
“那她……”
话刚一开头又硬生生地收住了,满腔怒火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梁厉抓了抓本就乱如鸟窝的头发,重重咽下一口气:“算了,继续睡你的……”
说完这句他翻身下床,可詹之行动作更快些,先一步捞住梁厉的腰:“没有你这样的,把人打醒了,就跑。”
“我要去陪姑奶奶吃饭!”梁厉本来就腰酸背痛,被这么一扑,更是觉得双腿全不听使唤,打颤得厉害。他想挪开詹之行的手,但没想到对方还缠得挺牢,“快放开。”
“你妹妹明明说的是要我们请她吃饭,只有你一个人去陪,不好吧?”
房间里空调开得足,但也耐不住两个人皮贴皮肉贴肉地这么粘着。要梁厉说,詹之行这样纯属耍赖,但他大概是前一晚没睡够,坐了半天,竟也没想出怎么接话。临到头,还是詹之行先放开手:“那我来挑地方,我们一起陪姑奶奶吃饭。”
然后,倒是他先踱进浴室洗漱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好在两个人动作都快,从起床算起,没到一个小时,已经双双出现在了梁厉的公寓楼下,等韩清下楼来一起去餐厅。碰面之后,梁厉发现自己居然是三个人里头最不自在的一个,韩清反而是最自在的,而詹之行因为一贯看不太出表情,姑且也算是还自在吧。
梁厉本来就有些窝火,到了这份上,感觉就更窝火了。
偏偏韩清还在和詹之行有说有笑,让梁厉觉得胳膊肘是直接拐到他的心上,但这时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对,他索性别开脸,1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不答腔,看风景总是错不了吧。
遗憾的是,今天可能不是他的黄道吉日,去餐厅的短短一程路上,风景没看到,倒是连着看见两起交通事故。
梁厉从来不是迷信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总是有一点“不宜出门”的念头在脑子里徘徊不去。起先他把这个念头归结为没睡够以及詹之行对韩清的难得健谈——前者让他脑子不灵光,后者则教他担心两个人会聊出什么不该提及的话题——但等真的到了餐厅,这种感觉又莫名地消失了,他不由得自嘲一笑,心想以后无论如何还是别熬夜了。
詹之行挑的是本市最贵的餐厅之一,用梁厉的话来说,“全贵在桌椅板凳”,但这间餐厅位于大厦的顶层,窗边的位置眺望江景可谓一览无余,无怪敢以六十分的食物卖一百二十分的价钱。
这是和粥铺截然不同的阵仗,对此梁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清已经笑着对詹之行说:“詹大哥,太见外了,上次那间店就很好吃了。”
詹之行也笑,为她拉开椅子,低声说:“其实我觉得没那家店好吃。不过难得能定到位置,吃一次也可以。好吃是你哥哥的功劳,不好吃怪我。”
闻言,韩清笑得更开心了,冲着梁厉眨眨眼睛,很大方地坐定了。
点好菜后韩清去了一趟洗手间,趁着这个空闲,两个人总算可以单独说两句闲话。梁厉沉默地看了好几眼詹之行,才慢腾腾地说:“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詹之行还在研究酒单,听到梁厉的话抬起眼,笑了:“没本事,也没见你笑一笑。”
梁厉哼了一声:“别装傻。”
“我属于爱屋及乌,但显然屋子不领情。”
梁厉忍不住瞪他一眼,可没想到詹之行冲着他微笑,他这一瞪顿时没了指向,下一秒,终于再绷不住,也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妹妹怎么也该至少是只白鸽子吧。”
“哦,你妹妹还真的点了只鸽子。”
“……”
但不管两个人怎么毫无营养地互相贫嘴,梁厉能感觉到詹之行今天的心情非常好,稍一深想,他不由得耳根都稍稍有些发热。他咳嗽了一下,转开话题:“你就这么贿赂我妹妹啊,过于处心积虑,不好。”
詹之行还是笑,把梁厉面前空了的水杯又倒满了:“我觉得挺好的。”
梁厉觉得今天詹之行特别难沟通,每一句话都说得像调情,不大像两个人平日交谈的风格,让他很难把话接下去,但不说点什么,又莫名有些不甘心。他想了想,低声说:“她可没和我说什么时候走。”
“那又怎么样?你是管不起她吃还是住?”
梁厉心想,得,这话又没法接了。
没多久韩清回到了座位上,菜也到了,一顿饭下来,还是韩清和詹之行两个在聊,梁厉则只管埋头吃自己的——韩清压根没提詹之行和梁厉的事,而是兴致盎然地说打算多住一段时间,詹之行就提了提本地和周边的名胜,并表示如果韩清有驾照,车子可以借给她开。
听到这里,梁厉终于忍不住插话了:“她开车出过事,你别提这茬啊。”
韩清正要抗议,詹之行又把目光投向梁厉:“那我把钥匙给你?反正你也放假了。”
“……你还是直接把钥匙给她吧。”
“哥!还是不是亲哥啦!你就这么不愿意陪我呀?”
梁厉本来想说“我是真开车开怕了”,但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不仅没说出来,而且同时心中闪过了一个彻底不同的句子。
妈的,预感没错,今天不宜出门。
不知道今天的黄历上,是不是在不宜出门之外,还有一句“遇故人”。
与丁照和的目光对上的瞬间,梁厉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一定是面无人色。
第44章
只一秒,梁厉便迅速地调开了视线,同时眼角的余光瞥到对方也做了一样的事,或者说对方比他要老练得多——在人群的簇拥下,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了梁厉所在的这张桌子。
没有回头。
但他的秘书回头了,不仅回头,而且定定地看了几秒梁厉,没有藏住脸上那白日见鬼的神情。
梁厉能看见他动了动嘴唇,看口型,说的是“丁总”。
这两个字只是个开头,又像是一把拆信刀,即将漫不经心地挑开尘封的邮件。生平第一次,梁厉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视力来。
他丝毫不想听见,或是看见对方的只言片语,又下意识地不愿意挪开目光,仿佛如果这么做了,倒是一场败局的开端了。
但这时反而是外人意外地解脱了他——服务生送果盘上来,暂时遮住了梁厉的视线,等人撤开,丁照和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梁厉垂下眼,片刻后,才又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挟了一筷子早已经冷掉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菜。
呸,难吃。
他悻悻然搁下筷子,猛地发现,不知何时起,詹之行和韩清已经在看着他了。
像是被针恶狠狠地刺了一下,梁厉一个激灵,皱起眉来:“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
只听韩清小心翼翼地发问:“哥,你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没有。”
“脸色特别难看。”
“……菜不好吃。”
这下韩清也被卡住了,颇有点尴尬地看向詹之行——后者又看了看梁厉的脸色,徐徐然开口:“那就别吃了。水果很甜。”
梁厉全无胃口。比重逢前男友更糟的是,你不仅重逢了前男友,还有其他知情人也在场;而比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更坏的是……梁厉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吃了一口蜜瓜,只觉得甜得发苦,大半都剩下了。见状詹之行也不劝他吃任何东西了,招手叫人来结账。
这顿饭显然算是吃得不欢而散了。梁厉也知道自己才是搞砸一切的那一个,但反胃的感觉太强烈,一切掩饰的力量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在电梯里他避开詹之行询问和关怀兼而有之的目光,转而对韩清说:“我昨天没睡好,现在吃饱了,开始头痛了,要不……下午不陪你了?”
韩清下午和同学约在近郊的植物园碰头,梁厉之前没去过,本来打算和詹之行一起送妹妹过去,然后两个人也逛一逛,权当避暑。但现在他已经没了这份心思,说头痛也不算是假话——此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死命拉扯他的神经,耳边仿佛有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噪音。
他这么一说,韩清立刻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哥,你脸色真的好差,不是中暑了吧?”
“可能吧。”他随口答,又终于想起詹之行似的转过脸,“你送她过去吧?我可以自己打个车回去。”
詹之行没吭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梁厉像是被烫了一下,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后退半步,直到脚跟碰到了电梯的墙壁。
“没发烧。”他勉强一笑。
“在冒冷汗。”
“说了头痛。”
“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也去。”韩清也说。
“说了不用!”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梁厉惊觉自己的态度生硬得过了份,他咽下一口气,又说:“我反正要睡一下。睡一下就好了,你们别管我,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他顿了一下,拧出一个笑容来:“上次粥店的水准就行。”
詹之行还没来得及接话,电梯到了,大堂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而梁厉一出电梯就开始又急有快地朝外头走,仿佛这大堂里全是蚊蝇蛇虫一样。
人不要在有情绪的时候做任何事,这是梁厉给自己的一个告诫,现在的他忘记了这一点,于是他又要吃到教训了。
他们明明晚离席了十几分钟,丁照和那一行人居然还在大楼外头迎来送往,而且好巧不巧是最后两位客人的车刚开走,丁照和自己的车也到了,他上车,关车门的瞬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
梁厉真的觉得要吐了。
一年多不见,丁照和没有任何变化,连看向梁厉的目光都和以前一样,异常专注,始终包含着审视的意味,其中的柔情蜜意当年梁厉是享受过的,现在只觉得格外不堪。他不愿意再和这样的目光对视,干脆地别开了视线。
好在车很快就开走了。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叙旧都过于丢人了。
梁厉坚持让詹之行送韩清去植物园,并且坚持不去医院。他固执起来像一块石头,而詹之行其实拗不过他,韩清更是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
为此梁厉松了一口气,在回去的车上甚至说了个笑话——就是只逗笑了他自己。
他让詹之行把他送回自己的住处,这次詹之行没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出门时根本没顾上收拾。总之,当梁厉在自己的床上睡下时,他的头真的痛了。
不能说谎啊。梁厉迷迷糊糊地想,这下好了,谎话成真了。
而被门铃叫醒的一刻,他的头更痛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应门,眼皮很重,几乎睁不开,脑子里想的是这到底几点了清清怎么就回来了她不是有钥匙吗这姑娘真是要命说了一万次要带钥匙了。
门开了,没有韩清,有的是丁照和。
梁厉握紧了门把手,彻底睁开了眼睛。
丁照和比梁厉还高一些,两个大老爷们儿隔着个老旧的木门各站一边的景象实则有点滑稽,但当事人都没有笑一笑的心思,只是沉默而古怪地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梁厉觉得没劲透了,甚至不想问丁照和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找上门的了,反手就要摔门,但他刚一动,前一刻还静默如死人的丁照和一把抵住了门,总算说了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梁厉。”
做大老板的人,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在做服务业,而且个个技术了得,两个字给叫得可谓百转千回,无比情真意切。梁厉因为头痛,精神和体力都要缓一拍,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曾经熟悉的人口中缓缓吐出时,他还是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时,丁照和半边身子已经跨进了门里,这门眼看是没法合起来了。
梁厉索性放开手,后退一步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梁厉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滑稽的:衣衫不整,头发说不定乱如鸡窝,无论是在穿着上还是气势上都和眼前的人不匹配到极点。但他也没有任何在丁照和面前整洁得体的义务了——对于一只虫子一只鸡一把椅子,衣着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咬了咬牙,集中注意力:“丁总。”
丁照和皱了皱眉,到底没有隐藏住,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我让人找了一下你的住处,找到了就来了。”
“哦。”
“不请我进去坐坐?”
“又脏又乱,还是免了。”梁厉笑了一下,又上前了一小步,堵住丁照和的去路。
但如此一来,两个人的距离也拉近了。不管梁厉是否请愿,他都能更清楚地看见丁照和,正如后者也能更好地审视他。梁厉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变化,不由暗自嘲笑了一下过去的自己,这时他留意到丁照和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真的笑了出来。
他就懒得掩饰了,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对方左手上的婚戒,继续笑笑:“老丁,如果你一直有戴戒指的好习惯,你说能省我们两个人多少事啊。
“我反正自认从头到尾没纠缠过你。也这么久了,算了吧。”
丁照和始终皱着眉,这意味着不悦与不赞许。梁厉想,这要是在公司,丁总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少人这一天都没法过了啊。但他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在乎了。
“让让吧,我关门。”他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丁照和,无精打采地开口,“你是体面人,闹起来难看。”
梁厉的手停在了门把上,是一个清清楚楚的送客的姿态。丁照和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梁厉由着他,一点也不催促,直到前者叹了口气,说:“我在办离婚了。”
到了这一刻,梁厉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被羞辱的滋味。这种滋味其实已经来迟了,所以他还可以装出三秒钟的体面和无动于衷:“哦。”
他看着丁照和退后几步,然后缓缓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梁厉开始发抖——气的。
睡人有的时候还真的不如睡狗。
梁厉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睡过狗,甚至没有被狗咬过,这个比较是个伪命题。但他现在脑子里完全想不到别的了,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门板三秒钟,然后发现其实他妈的什么都不能做,既不能出去打丁照和两个耳光,也不舍得想自己两个耳光,摔个杯子吧,最后还不是要自己打扫干净,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回去睡觉。
去他妈的,老子睡觉总可以吧。
梁厉觉得,今天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搂着詹之行睡到下午。到底吃得什么鬼饭。
他要把这个错误弥补回来。
他倒头继续睡,但这次他运气不好,睡了没五分钟,又有人在敲门了。敲就算了,还敲得没完没了,规律之极。
梁厉不敢相信丁照和居然能不要脸到这个份上,忍了足足五分钟,心想老子凭什么忍,这件事从头到尾,到底凭什么老子忍???
这个问号一起,顿时心火烧满了整个胸膛。
重重捶了一下床,梁厉睁开眼,跳下床冲到客厅拉开大门——“没见过犯贱到你这份上的!滚!有多远滚多远!”
詹之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梁厉一呆,下一秒,一阵毫无预兆的眩晕袭来,他吐了。
第45章
顿时门内外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梁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反而喷得地板和自己身上都是,他拼命地挥手,示意詹之行躲远些,可詹之行不仅不躲,还上前了两步,抓住他那只隔空乱挥的手,问:“你吃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