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推开卧室门,发现唐榕躺在床上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脸色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看到苏澄进来了,唐榕睁开眼,懒懒道:“你回来啦。”
“怎么了?”
“头痛。”唐榕叹了口气,坐起来,“我找个时间去复查一下。”
苏澄心里一紧:“明天请假吧。”
“不用了,我马上要辞职了,再请假说不过去。”
唐榕吃了几颗止痛药便睡下了,苏澄站在床边定定地望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三月中旬唐榕正式辞职了,来到了新公司熟悉环境。地方一远,唐榕早上基本是苏澄还没醒就要走了,晚上也很晚才到家。
第一个星期苏澄根本习惯不了,隔三四个小时就要打一次电话,唐榕也因为和苏澄相处的时间大大缩短和适应新的工作环境顶着很大焦虑。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意志消沉的人,他觉得只要时间一长,没有什么事是习惯不了的,任何事都抵不过时间的磨合。
不知道是因为苏澄某次应酬喝酒喝多了还是因为唐榕调职的事一直无法释怀,他的胃病又犯了,而且这次很严重,需要动手术了。
苏澄本来没打算告诉唐榕的,这也只是一个小手术,一个人去做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当身边有了可以充分依靠的对象的时候,这种想要寻求支持隔保护的心情根本无法抵抗。
接到苏澄电话后,唐榕立刻请假回来了,陪着苏澄在医院呆了好几天,期间也带着电脑,有空的时候就把工作给补上。
如此一来,苏澄更无法离开唐榕了,这种膨胀的依赖性像是一种疾病,始终缠绕着他。
身体修养好之后,苏澄回到了职位上。这天又有老板约他喝酒,苏澄是不能再喝酒了,转而推荐了老板一家位于酒吧街的很不错的店。
苏澄送老板到了酒吧街那家店,亲自进去帮老板点了那里的招牌。
这条街苏澄以前经常来,因为有间同志吧,是个容易约炮的地方。现在正是酒吧人多的时候,远远地看去,灯光迷华,人头攒动。
苏澄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苏澄找到自己的车,开了锁,准备上车的时候,余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同志吧门口。
李宪泽和另一个男人并排从酒吧里出来,他们交谈了几句,男人便独自离开了。李宪泽点了根烟,沿着街道往前走。
苏澄有些愣神,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李宪泽偶然抬眼,看见苏澄站在路边,也愣了愣。最后,李宪泽朝着苏澄走了过来。他停在苏澄旁边,平静道:“晚上好。”
苏澄:“……”
李宪泽身上传来的烟味让苏澄有些不舒服,唐榕是从来不抽烟的——不过要是他抽,估计就是李宪泽现在这副样子。
李宪泽最后把烟扔了,苦笑道:“对不起啊,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没事。”苏澄道,“我不介意。”
李宪泽转身靠在路边栏杆上,若有所思道:“我知道,被你看见倒无所谓。”
苏澄顿了顿:“为什么?”
李宪泽看着他,微微挑眉道:“怎么说呢……我在酒吧墙上看到你的照片了,应该是前年周年店庆的时候被拍的。”
苏澄无话可说,既然李宪泽连周年店庆都知道,那他应该也是常客了。
李宪泽笑道:“所以你的副驾驶是你男友而不是女友在坐吗?”
苏澄默认,转而答道:“我先回去了。”
李宪泽:“嗯,再见。”
苏澄回到家,唐榕还没有回来,空荡荡的走廊让他心生恐惧。自己手术过后,唐榕就把家里的不仅仅是啤酒,还有其他所有饮料都扔了。
苏澄只好烧了一壶水来喝,他拿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发呆,希望手机能够突然响起来,然后听到那个声音。
苏澄回到卧室,深吸口气仰面往床上一躺。他翻了个身,手轻轻搭在唐榕的枕头上。苏澄将头往他枕头里一埋,安静地闭着眼睛,随后,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苏澄上下撸动自己的阴茎,呼出的热气全洒在唐榕的枕头上。苏澄蜷起身体,低低地喘着气,眼睛朦胧地看着卧室的灯。
苏澄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自从上次之后他就好像有些食髓知味了,总是想去再次尝试,再次去体会那样刺激的感觉,怎么索求都好像不够。
苏澄自慰的动作并不快,好像在体会这种高昂又褪去的感觉。
就在这时,苏澄听见家门来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唐榕的声音由远及近:“苏澄,我回来了,你在吗?”
唐榕回来的时间比平时早一点,苏澄知道自己也许该停下了,自己一个人抱着他的枕头打飞机这样的事还是太无地自容。
可是苏澄没法停下来,一边听着唐榕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一边抚慰自己,这种感觉几乎是兴奋刺激得有些过分了。
唐榕走到门口,推开门:“你干什么呢……”
苏澄射了,手上和枕头上都溅上了精液,他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神情飘飘忽忽的。唐榕停在床边,抓过自己的枕头,看见苏澄,一愣。
苏澄看着唐榕,渐渐平复下来,但也一句话也没说。
唐榕:“……你这是干什么?”
苏澄又抢过唐榕的枕头,翻身抱住:“就是突然想做了。”
“我今晚还怎么睡?”
“换个枕套就行了。”
唐榕躺下,一下伸手抱住他,笑道:“这种事这么大大方方被我看到?”
苏澄转身抱住唐榕,吻他,唐榕早就被他撩拨起来了,脱了他的衣服,紧紧地拥抱着他。
也许是考虑到苏澄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唐榕的动作挺温柔的,两人一直纠纠缠缠到很晚才睡。
睡觉时苏澄让唐榕换个枕套他不换,非要和苏澄挤在同一个枕头上,紧紧地贴着他睡。三月份的天气还比较冷,苏澄却觉得满头大汗。
今天的天气并不太好,一直要下雨的模样却始终没有下。在这种阴天里人就容易胡思乱想,苏澄的思绪都好像沾了潮气,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事到如今,苏澄也不能保证让唐榕调职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如果这真的完全正确的话,那他为什么会一直觉得不安?
如果苏澄的不安不来自于这件事,那它又究竟来自哪里?
Chapter.31 暴雨
唐榕找时间去医院做了个复查,结果挺正常的,头痛也许只是因为感冒。但医生还是嘱咐唐榕要注意,后遗症什么的都有可能。
苏澄的生日是四月份,已经快到了。去年苏澄的生日据唐榕所知并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所以今年唐榕打算不说要给个特别大的惊喜,但至少要有意义。
其中一个礼物唐榕也早就想好了,那就是那只保留了快整整一年的手表。虽然只是一块很普通的手表,但是它却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缔结,唐榕把它给了苏澄,他今生也再不会为第二个男人买第二块手表。
新工作唐榕适应得不错,节奏也慢慢步入正轨,他想等他和苏澄再攒钱攒个一两年,就可以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说不定还能养只猫或者狗。
这也许就是他比较理想的生活了,两个人过着偶尔吵架但默契十足的和平日子,隔三差五看望一下父母和朋友,没有有钱人那么奢侈但也比一般人挣得多,挣多少花多少。
最近连着一个多星期都是阴天,唐榕希望苏澄生日那天天公可以做做美放晴。
自己的生日苏澄肯定是想单独和唐榕过的,但公司那边他也要表达个人情,于是在前一天中午便请了公司的人吃饭。
李宪泽送了苏澄一条领带,看到苏澄收下领带的表情还算正常,他松了口气笑道:“你不嫌丑就好,这方面我真的是直男审美……虽然不是。”
苏澄:“挺好看的,谢谢。”
李宪泽看着把嘴角扬到礼貌性高度的苏澄,心里若有所思。
主食前上了一碗开胃汤,为了不让汤的热气让眼镜起雾,李宪泽把眼镜摘了。苏澄偶然看到了不戴眼镜的他,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不戴眼镜的李宪泽和唐榕越发相似了,这让苏澄更想结束这场饭局,回到家里,见到唐榕。
然而不巧的是,有的工作实在是不能拖,苏澄更不想堆到明天,今天只好加班了,下班的时间晚,一会儿还要送几个老板去某个夜总会。
唐榕今天下班倒挺早的,听苏澄说可能会晚一点回家之后,他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让他先把工作做完,反正十二点后才是正式的生日。
唐榕回来的路上发现天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就快要到家的时候,雨还是变大了。唐榕心情有些郁闷,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随即便给苏澄发了个让他开车注意的消息。
唐榕打开家门,坐下来刚刚准备喝口热水,自己的手机响了。唐榕一看,意外地发现来电人是左大佑。
唐榕立刻接起,说话的人却不是大佑,而是大佑的老婆阿欢。
阿欢的语气很担忧,一说才知道是大佑他去一个工程工地视察,在搭的木板上走过的时候,下雨了木板滑,一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刚刚才去医院。
阿欢:“小唐啊,大佑他腿估计骨折了,我一会儿马上要去接大佑他爸妈来医院,你看你有没有空先来这里替我照顾一下大佑?我很快就回来。”
唐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硕大的雨点打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唐榕和苏澄发了消息说左大佑住院他得去看看,驱车赶到医院,来到大佑的病房,左大佑的腿被吊着,看起来还活蹦乱跳。
唐榕:“你这兄弟当得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我去年脑震荡你今年就摔断腿?”
左大佑心态很好,还有精力开玩笑:“那当然了,我就跟阿欢说没必要麻烦你,摔断腿有个啥,哪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没有点疤!”
看他那么精神,唐榕笑道:“行啦,安心养着吧,平时可没使唤我的时候。你这腿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片子还没拿到呢。”左大佑道,“你最近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
“你还和苏澄住一块儿?”
“那不然呢?”
“那你上下班得多麻烦啊。”
“没办法啊。”唐榕道,“不想异地恋还想挣钱就得辛苦点。”
“你和苏澄,彻底没问题了?”
“没有,腻歪着呢。”
两人聊了一阵之后,唐榕帮左大佑去拿片子。左大佑的腿确实骨折了,需要打一个月的石膏。
值班的医生把片子装好递给唐榕,隔着老花镜的眼睛盯了唐榕好几秒,把后者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榕疑惑道:“医生,怎么了,”
老医生答道:“小伙子不记得我了吧?”
唐榕一愣:“我应该没见过您吧。”
“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毕竟那都两年多了。”
唐榕是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医生,我第一次来这个科室,真的没见过您,您认错人了吧?”
医生哈哈一笑:“我对你这个年轻人印象深刻啊,不然我一把年纪了哪能记得住两年多前的事儿?当时都夜里一两点了,你手臂骨折一个人来这儿打石膏,都没人陪着。”
唐榕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他说的那段时间自己确实记不得了。唐榕仔细回想了一下,头兀地有些尖锐的疼痛。
医生:“我当时看你身上有其他的伤,怕你是被人打了,还问你来着。你不肯说,在那儿哭,你说这能不让人担心吗?”
唐榕愣愣地望着医生,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是如此陌生,然而,这些本该陌生的字眼竟然在他脑海里形成了影像。唐榕感觉有些眩晕,医生白大褂的惨白色和诊室里的灯一起刺着他的眼睛,逐渐地扭曲融合在一起,最后又重新铺展开,形成了另一个时间点里的同一个场所。
唐榕的左手臂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事情一样隐隐作痛,他觉得浑身发冷,身体摇摇欲坠,唯一兴奋活跃的是他敏感的思维,不断地蹦出新的火花。
他看到两个人在争吵,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其中一个人在逼近压迫另一个人。唐榕看到了自己的脸,自己的脸上挂着淤青和眼泪,还有那种卑微到极致的软弱。
苏澄把唐榕粗暴地推到楼道里,厌恶道:“你给我滚!!我他们看见你就恶心!!”
唐榕的手却颤抖着紧紧拉着苏澄的衣袖,仿佛这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与归宿,他抽泣着恳求道:“对不起……对不起……”
苏澄怒道:“滚开!!”
唐榕被推到了楼梯边,苏澄狠狠一甩他的手,唐榕踩空了一级楼梯,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唐榕的左手臂被台阶给狠狠撞了一下,摔在底层,痛得他根本站不起来。
唐榕下意识地看向苏澄,向他求救。可是苏澄太生气了,他只是“啧”了一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重重地关上了门。
唐榕心中最后一线希望断了,夜里空无一人的楼道只听得到他的抽泣声。
最后,唐榕吃力地站了起来,忍着痛来到停车场,开车去医院。因为只剩一只手操纵方向盘,唐榕出停车场时转弯转得不太及时,差点撞上一对行人。
差点被撞的人破口大骂,唐榕只能一个劲地道歉。那些骂人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却不能进入他的心里。他的心里早已只剩下苏澄了,苏澄平时骂他的话不知比这难听多少倍。
那天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唐榕独自来到医院,一检查手臂骨折了。值班的医生责备他受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在这种暴雨天气一个人来,看他身上还有其他新的淤青,不断询问唐榕却不肯说。
医生最后叹了口气,走出诊室,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却看见这个年轻人在空荡荡的诊室里失声痛哭,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当时自己的哭声好像传入了此时此刻的唐榕耳朵里,让他从头到脚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连着浑身的骨头都在冷得发抖。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把唐榕的思绪拉了回来。不仅仅是那个令人压抑的夜晚的楼道,还有以前的种种回忆,那些惊恐的眼神和哀求的声音,都开始撕扯他的神经。
那个夜晚苏澄决绝离开的身影在唐榕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那声关门的声响就是把他推入深渊的元凶。
医生看着发呆的唐榕:“小伙子?”
唐榕看着医生的脸,伸手想接他递来的检查结果,抬起的左手却轻微地发着颤。一颗冷汗从唐榕的头发间滑落,他放下左手,用右手接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外暴雨如针,天空偶尔被闪电点亮,大片的乌云浓重得仿佛永远也散不开。阿欢已经回来了,正在和左大佑说话,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唐榕走了进来。
唐榕的神情有些呆滞,他机械地把检查结果交给阿欢,看着外面的暴雨发呆。
阿欢:“小唐,太谢谢你了,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了,我来照顾大佑就行,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唐榕转头望着她,最后才道:“嗯。”
左大佑:“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开车小心点啊。”
“好。”
唐榕走出病房,走过有些空旷的走廊,墙壁和天花板朝着他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他独自一人来到停车场,雨点砸在他的身上,他都毫无知觉。
唐榕关上车门,雨声变成了沉闷的低响。唐榕轻轻地将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里涌动着浓浓的雾气。
唐榕一个人在停车场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什么也没做,就是看着仪表盘发呆。这期间,越来越多的回忆不断涌现出来。
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还能做什么。悲伤也好,错愕也罢,甚至是愤怒,唐榕都感觉不到了。他的大脑因为突然的变故而无法思考,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恳求,恳求那些记忆不要再出现了。
最后,他发动了引擎,开上了公路。雨刷的声音让他逐渐清醒,清醒之后,就是让人的心脏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
唐榕现在才彻底明白苏澄偶尔的那些掩饰和道歉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的痛苦折磨让这些粉饰和愧疚都一下子变得虚伪起来。
唐榕打开窗户,故意让雨点打进好来让自己更加清醒。
他突然觉得在这条路上真实的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一切,殊不知竖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堵透明的墙,他可以看过去,看到未来的希望,却永远无法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