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顾怀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他的容貌其实十分普通,不笑的时候带着一股疏离感,笑着的时候,疏离感就藏进骨子里。可变成燕顾怀之后,他不仅相貌变得英气许多,胆子也大了起来。毕竟身处在一个自己知道剧情的奇妙世界里,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优越感和新奇感实在是解放天性的良药,何况书里还有那么多关心他的小伙伴,还有他喜欢的那个光芒耀眼的人。
所以正如他最初所想,对他而言,穿进书中这种事真是天降大饼,堪比日神赐福。
因此前段时间他还总是担心自己睡着之后又穿回现代,还好……这下应当是回不去了。
看着自己的墓碑,顾怀思维发散得很远。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羡慕那些家庭美满,被捧在掌心,宠得无法无天的小皇帝,长大后又多么羡慕那些交游广阔,一呼百应的人,他们就像身上带着光一样,远远看着,都觉得温暖。
难怪……
顾怀心底忽地闪过一丝明悟,原来他让自己欣羡渴望,又与自己同病相怜。他的身上有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光芒,又有与自己相伴而生的黑暗,但只要自己靠过去,就是一个完美的圆。
顾怀双手合十,勾起唇角,在心中认真地许诺:“我会十万分珍惜,十万分努力地保护好我得到的一切,放心吧,一定不让你白死一回。”
画面陡然一变,眼前出现一片极为幽深的山林,林木高大,遮天蔽日。深夜之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顾怀发现自己坐在火堆旁,漫不经心地伸手着烤火,火光印在脸上,颇为温暖,自己却紧抿着唇,神色十分冷峻。
“燕师兄,还有七日了。”一名水阁弟子在他身后感叹。
“不用担心。”顾怀感到自己勾起了一丝寒意森森的笑,“明日便下山,找死的人多得是。”
没人再说话了,围着火堆的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问,只剩下滋滋的火声。
顾怀明白过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这是在燕顾怀身上吧?!
“小师兄,司空师兄已带了一队人去西边巡了。东边没发现乾元门的人。”昊蚩举着火把,从树林里钻出来,看上去比顾怀记忆中成熟得多。见他回来,众弟子都松了口气。他们对燕顾怀,始终是畏大于敬的。
“山殿的人呢?”燕顾怀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回头又问。
“不知道。”昊蚩露出不屑的神色,“也许被乾元门抓走了?”
顾怀想了想,猜出这是宗派大战的情节。宗派大战里,乾元门设下一个极恶毒的陷阱,把出泉宫弟子都困在了阵法之中,中计之后水阁与山殿的弟子互相猜忌,大打出手,最后决定分开来走。迟弦郁在争斗中受了重伤,于是燕顾怀带着水阁弟子躲进了山中,开始跟乾元门的人打游击战。具体方式是司空磬那队人撞见乾元门弟子就分散开来,引诱他们分头追击,然后各个击破。虽说这样一来坑死了很多乾元门的人,但整个过程十分惨烈,水阁弟子也死伤无数。由于自元婴期后每次升级便要渡雷劫,燕顾怀在山中拖足了十天,十天之后,他就升入涅槃期,加上他那些手段,一出山就将赶来围山的乾元门弟子杀得落花流水,到手的金元丹飞速增长,最终夺下了宗派大战第一的殊荣。
“在这呢。”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顾怀心中猛地一跳,抬头看去——凌容与站在树梢上,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声音却冷得像冰,低垂着眼睛看下来,还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顾怀心中一滞,蓦地肝胆俱裂。
他的第二个疑惑,凌容与究竟出现在书中哪里——他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初入此秘境之时,燕顾怀捡到了四个受伤的顶级傀儡,当即收到了自己手上,虽是有主之物,却可用他体内的流炎灵归阵炼化,没多久便都失去了灵智,受他操纵。
弟子们困在阵中的时候,燕顾怀随手便将那四个傀儡扔出去探路,无一例外,全都被阵法绞得灰飞烟灭。
燕顾怀心中还有一丝可惜,谁知认出那几具傀儡的凌容与已经盛怒地一招劈了过来。
燕顾怀觉得他不可理喻,即便是他的傀儡又如何?此时此刻,难道不该用傀儡探路么?
他自己看书的时候,也觉得这个角色实在小气又不顾大局,十分爽快地看着燕顾怀把他打得摔落山崖。等燕顾怀进入涅槃境后,还没下山大开杀戒,这个傻子又送上门来被杀,还送了许多装备。即便如此,大部分读者都满心期待着之后的大战,觉得这个炮灰纯属作者故意凑字数,顾怀也是一扫而过,因此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凌容与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那身金贵的金边白衣如今有些破破烂烂的。
“凌容与?”顾怀听见自己冷冷一笑,声音无情又不屑,“你还敢来招惹我?”
“我说过,”凌容与双手握拳,还在不知死活地撂狠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手下败将,”顾怀神魂俱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逼天灵盖,却听自己嗤笑一声,抬手召出无殊剑,毫不犹豫便是一剑挥出,“要打就别废话!”
凌容与侧身闪过那势若千钧的一剑,回身时手上也多了一把剑,通体银白,寒光逼人,灵气缭绕,可见是极品灵宝。
“好剑!”燕顾怀眼眸一亮,蹂身而上,与他过了几招, “可惜落在你的手中。”
地动山摇,山林呼啸,顾怀死死盯着眼前不要命的人,拼命想控制身体,却始终控制不住,只能在心底五内俱焚地狂吼:“你打不过的!快走!走啊!”
转瞬间,凌容与已被他打得腾空飞出,摔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涅槃境……”凌容与眼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现在才知道,”燕顾怀杀气四溢,“已经晚了!”
凌容与心知不敌,飞速抄起一张符,人已凭空消失。
“对,快走!”顾怀毛骨悚然,心跳如鼓,恨不得自己的脚长在他身上,又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燕顾怀。
“想走?”燕顾怀冷笑一声,双掌一分,离火三昧箭离体而出,刹那间已在十几里外,一道流火如电,宛如离弦之箭,誓不回头!
“不要!”顾怀控制不住,大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惊惶地看着房梁,浑身冰凉。
原来他是这么死的……
次日里天气阴沉,顾怀惨白着一张脸,游魂一样跟着司空磬三人去上课。一夜之中,先后梦到自己和凌容与的悲惨结局,他悲痛的心情完全缓不过来,整个人乌云罩顶。
司空磬问他,也只换来一句听上去十分勉强的“没事”。
三人面面相觑,牧庭萱寻思道:“等凌容与过来问他就好了。”
然而凌容与竟没有过来。
这是他们从小孤峰回来后的第一堂课,上的是仙史。山殿和水阁中人仍旧是泾渭分明各坐一边。
仇独眠把那四个傀儡还了回来,凌容与照例坐在他们四个中间,冷着脸翻书,从头到尾没看顾怀一眼。
“这是怎么了?”司空磬疑惑地很,低声喃喃,“昨天不还好得滚成一团么?”
顾怀支颔看过去,目光平静又忧愁。他早就想过,在小孤峰的时候是一回事,但出来之后,就要直接面对山殿和水阁的冲突。他们虽在小孤峰里当了一个月的朋友,但凌容与不过十六岁,要他不介意两边排斥的态度,冒着被山殿弟子孤立,又被水阁中人嘲笑的风险继续维持这段友谊,确实有些为难。但这并不是顾怀的担忧之处,他大可等着他渐渐成熟,想清楚什么是更重要的,也可以和他来段地下情。但昨夜里的连环梦刺激太大了,他才刚发愿要保护好现在的一切,就亲眼看到了喜欢的人死在自己手下,简直心碎成渣渣,以至于他如今一见凌容与就觉得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偏偏他的小坏蛋还这么嚣张任性,却又如此弱小可欺,丝毫不知自己是命运的弃子,就像是悬崖上珍贵万分的降真花,看不见风雨欲来。即便自己不会伤害他又如何?在这个世界里,他一点也不重要,随时都可能被以任何理由炮灰掉。混在弟子中的四方魔,高深莫测的吴江冷,还有那个不知是福是祸的山鬼传承……这些都像一把利刃悬在他头上,顾怀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胆战。
牧庭萱看着顾怀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再一看凌容与那个冷漠的样子,霎时怒了,咬牙切齿:“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师兄,我们也不理他了!”
“就是!”昊蚩同仇敌忾,深感委屈,“要不是我们帮他,他出得来么!过河拆桥!”
“……”顾怀看了三人一眼,更加担忧地看向凌容与:看吧,又拉仇恨了吧,仇恨值又高,又不肯过来沾染主角光环,这不是作死么?
一直到第二门玄言课下课,凌容与还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翻书,仿佛内心只有一件事,就是学习。
几个山殿弟子凑过去,围着他说了什么,凌容与脸色越发难看了,抬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飞速出手,一人脑门上拍了一张符,那几个人就尖叫着跳进了湖里。
一个人浑身湿透从水里爬起来,怒叫道:“你输定了!”
凌容与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却极冷,另外几个不敢再招惹他,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拉走了。
顾怀张望几眼,总觉得这小坏蛋不仅没有改邪归正,还越发变本加厉了。山殿的弟子也都怪怪的,以往从没这么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样子……为什么呢?
“走吧小师兄!”昊蚩三人架着他就往外走,“他都不理你,你就别去理他了!”
顾怀匆忙回头望了一眼,凌容与孤零零坐在空荡的水潭上,头也不回,四个傀儡盘坐成一圈,摆设一样围着他,其中一个百无聊赖地抬起右脚,试图去挠自己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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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吃过午饭,顾怀还盘算着在孤诣峰上也许能遇见凌容与,好歹跟他商量一下,他们私底下来往也行呀,谁知司空磬无情地告诉他,下午是武术课,还是他最恨的一种——御剑术。
御剑术是在崖边练的,据司空磬说最原始的方法是一人发一把剑,然后师父挨着把他们踹下去,那种濒死的危机就会让他们自己学会御剑。
还好齐师父并没有这么丧心病狂,顾怀才得以活到现在。
然而他的御剑术仍旧是一个十分垃圾的水平,大约能飞两层楼高,维持十五分钟的样子。
因此站在清河崖上,得知今日的任务就是飞到对面的秦御峰上的时候,顾怀立刻就脚软了。
“别以为有驾云符,逐月符,你们就可以不把御剑术当回事,”仿佛听到了顾怀的心声,齐师父沉声道,“在打斗中,没人会给你留时间烧符念咒,只有你的剑,与你心念相通。”
顾怀与众人一道捻起剑诀,让剑浮在身侧,变大了一圈。他的剑还不是梦里燕顾怀那把无殊剑,而是水阁人手一把的新手村装备。在出泉宫中,弟子进入结丹期后便可选择自己的法器,未必一定要用剑,更不是只能有一个。御剑也是一样,不少师兄御的是葫芦,
顾怀一直在考虑选一个比较好站的法器,才不用担心飞的时候站不稳,比如凌容与做的那把飞扇就很不错,摊开来宽得很,躺在上面都行。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望了凌容与一眼。
凌容与跟一排山殿弟子一同站在崖边,是第一波要飞的,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是不知怎么顾怀觉得,这个背影都写满了不爽两个字,黑气萦绕,分分钟想把旁边的人都踹下去的样子。
齐师父一声令下:“走!”
那一排白衣少年少女们便临风而起,衣袂飘飘地腾空而去,一个比一个个轻盈潇洒,看着真是玉女金童,仙气逼人。
御剑术上,山殿的弟子比水阁中人占优势得多,因为他们大多幼时便在家中修习过,加上从小被大人带着飞来飞去,所以不会畏高。而水阁中来自人间的弟子却大多对天空带着敬畏之心,并不习惯处于高处。
顾怀眯眼,远远望着凌容与的身影,正暗觉手痒,想给他画个飞天图,便见他后面一个弟子不知是心急还是操纵失控,猛地就朝他冲撞过去。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御剑者剑随心动,以山殿弟子的御剑水平,剑往下一沉就能站稳,谁知凌容与被他一撞,竟然就这么从剑上直直掉了下去,而那把剑却仍然停在半空中!
一片惊呼间,顾怀登时魂飞魄散,脑中一白,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御剑急速飞了出去。
风声呼啸间他死死盯着那个往下急坠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接住他!
“天哪!”
“凌容与!”
“小师兄!”
齐师父拢眉看一眼凌容与那把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剑,也御剑跟了过去。
顾怀把剑御得飞快,急若流星,转眼就到了凌容与跟前,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他衣袖。
凌容与反手拉住他胳膊,一个翻身坐在了剑上,眉眼一低,掩去一丝得意之色。
“你没事吧?”顾怀一口气松下,浑身都软了,跟着坐在剑上,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凌容与抬着下巴不看他:“你不是不理我么?”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不肯回头看一眼我的狗狗眼好么?!
顾怀刚要辩解几句,却见凌容与面色一变:“你往哪飞啊?!”
“嗯?”一抬眸才发现这把剑眼瞅着就要撞上崖壁去,顾怀登时大惊失色,慌了手脚,“我我不知道啊!”
他心中一慌,剑就不稳起来,一会儿横飞直撞,一会儿猛地下坠,在空中飞出了一朵剑花。
这下凌容与吓得脸都白了,直吼:“你静心!静心啊!”
“救命啊啊啊啊!”顾怀死死抱住他,不肯再看下面的万丈深渊。
“你这个笨蛋!快松手!”凌容与给他紧紧抱住了双臂,剑诀都捻不起来,更别说烧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在这把失控的剑上天旋地转,一时又急又怕,浑身冷汗,悔得肠子都青了,半晌才定下神,索性也揽住他的腰,拼命稳住声音, “别怕, 我抱着你呢。吸气、运气、定神、捻剑诀——‘剑随心动,人在剑在’……”
顾怀胆子都吓破了,但听见他的声音,忽地想起自己是来救人的,便又鼓起了几分勇气,听话地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侧耳听着两人擂鼓一般的心跳渐渐地一同平息下来,于是狂躁症一般的剑也平稳地停了下来。
“好,眼下我们便到秦御峰去,”凌容与长舒了口气,这才忽觉怀里抱着个人还挺舒服的,又软又暖和,还有点香甜的味道,一时颇不想撒手,见顾怀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便一把将他的头扣在肩上,嘴里嫌弃道,“你不要看下面,省得又慌了。听我说,上……”
“……”赶来的齐师父远远站在剑上,便见他们两个抱成一团在天上飘来荡去,双人杂技一般,一下乐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慢慢磕着,准备等两人实在撑不住,再出手相救。谁知没过多久,那把剑竟然稳住了,两人愣是这么飞到了对面的秦御峰上。
清河崖上爆出一阵欢呼。
齐师父露出欣慰之色,十分没有公德心地随手把瓜子壳抛下深渊,拍拍衣袖,御剑飞了回去:“闹什么?!下一队!”
秦御峰上,山殿的人却都神色压抑,阴沉沉看过来,简直山雨欲来。
顾怀在凌容与劈头盖脸一通骂中暗暗走神想,山殿果然不太对劲。
“你看什么呢!”凌容与十分不满。
“凌师父,您消消气吧……”顾怀讨好地冲他笑笑,转眸寻到人群中那个撞他的弟子——正是上午挑衅他的那个, 目光一冷,“光顾着训我,你不去找那个人算账么?”
他正为凌容与的人身安全担忧不已,就出了这么大件事,满腔担忧都化作了对这个人的怒火。
凌容与顺着他目光看去,抿唇一笑:“当然不会放过他了。”说着便走到那人面前,目光却扫过所有人的脸,得意至极地吐出三个字——“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