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月明忽然捧起沈文昌的手腕,虔诚的亲了一口。他的鼻尖抵着沈文昌,温柔的气呼在沈文昌的手背上:“我给你赔罪好不好……洋人都喜欢这么亲的。”他抬起眼,带着笑意:“报纸讲人手的神经是很丰富的,也怪不得洋人喜欢亲手。”
“洋人还喜欢亲脸颊。”沈文昌痴痴的说。邓月明却立刻顺着他的手,跨进浴室来。他捧着沈文昌的脸吻面颊,吻着吻着,就吻到了唇上。两人没有大动干戈,只是脉脉的吻着舔着,一齐靠道墙壁上。邓月明这才剖白:“他和一个人来看戏,见到了我,就天天来,天天叫我哭——你和别的女人去了南京!”
“胡说八道!他那种人嘴里的话怎么能信?”沈文昌怒道:“他还说什么?”
“还说叫我当心点,沈太太是个厉害,会打枪,因为你叫他弄把掌心雷。”他们这个时候分开了,邓月明往木桶里舀凉水,沈文昌却只是阴恻恻的立在一旁。
“想不到,我派他大任,他却在编排我的太太,策反我的人。”沈文昌冷笑道:“他要是没死,我也要剐了他!”
“可我知道沈太太是个好的。”邓月明笑笑道:“上面先生太太庆哥都和我讲过一遍,因为沈太太好,所以有段时间他很将你放在眼里,行动都要到你眼前来。”
“哦?”沈文昌惊异,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人处心积虑放在心上的时候。
“后来来了个更好的徐师长,直接没有太太。”邓月明解开沈文昌的腰带,退下的他的底裤,沈文昌却一把捉了他的手,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胯下。邓月明太知情趣,于是靠过来,小心翼翼的拨弄着。
讲到徐师长,沈文昌又想到南通的事情,想徐师长与庆哥交朋友,大概只是找个理由留在上海好做事,不见得是真心。
“原来我还因为结婚,被一个癞子给比下去了。”沈文昌沉沉的笑着:“其实我结婚也不算早。”
邓月明侧着头,略微没落的说:“还是太早了。”
沈文昌也不再讲起,因为他要是没有结婚,邓月明现在不见得会看上他。他现在结了婚,也不可能为了邓月明离婚……何况白珍怀孕了。
他大概是扫除了感情迷雾以后,又起了暴虐的心思,竟然这个时候对邓月明讲:“我太太怀孕了。”
邓月明呼吸一颤,手上的动作一停,立刻又当作没有耳闻一般,讲起了邓金:“有个好笑的事情。他那时候来看我,竟然给我带康乃馨,叫整个后台都来笑话我!”
“那你还和他出去吃饭……”沈文昌一只手已经把邓月明的裤子退到了膝盖,手指头刺进了后穴里。邓月明温顺的提起了臀,趴伏在沈文昌的胸口。
"他说他要到南通去,我有东西要带给……给你的话,他帮我带上。欸……沈先生!"他吓的整个抱住了沈文昌的腰,后面已经裹了三根手指头,根根都不老实。
“继续说。”沈文昌吻着他,温柔的逼供着。
“吃完饭后,他说可以送我……去余老板那里,可是他开车到雨里,开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了……嗯……他……他想……你进来吧……求你了……”
“你都没说完,我可不敢进来。我这人顶怕不干净的。”沈文昌笑道,已经全然的恢复了成了禽兽。邓月明被钉在他手上,进退两难,非常痛苦,只能继续讲下去:“他打了我,说要是叫你知道……了……你一定就不要我了……我真是气死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你竟然要因为那种人不要我!”他无力的放开了沈文昌,湿软的后穴从手指头上滑开,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他捂着脸,肩膀似乎是绵延的山,起起落落,又像是海中的浪,沉沉浮浮。
“你太太怀孕了……”他痛苦的呜咽着。
沈文昌诧异的想:“原来他是在乎的。”又想:“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除了为我伤心,简直是无能为力的……” 他为邓月明感到怜惜,却为自己感到得意,于是将人一把拉起来,在邓月明的惊诧中,将人推到了墙上。邓月明痛的哼了一声,却立刻被沈文昌提起了一只脚,一个挺身冲了进去。
松紧带的裤子扯落了,挂在另一只脚上。那只脚踮着,挪着,落下了许多粒汗的印迹。
墙上瓷砖绿阴阴的,坚硬幽凉,是一面一面小的镜子,每一块都印着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像是一种西洋的画,怪诞而阴郁。邓月明痛苦的喘着气,又染湿了一面墙。心里却很平静,因为邓金的危机真正的过去了。
第44章
夜里沈文昌回家去,汽车开进花园,灯光把梧桐枝叶的剪影贴到了洋房墙上。玻璃上的反光一闪而过,窗户立刻就开了,白珍散着头发,一双手肘支着窗户,用一块手帕扔沈文昌:“这么晚才回来!”说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手帕飘飘荡荡,挂在了一条树上。沈文昌也笑,下车后退后几步忽然一冲,跳起来把手帕摘下来,塞到了自己西装口袋里。院子里起了风,万千的树叶沙沙作响,沈文昌侧耳倾听,一只手放在唇上“嘘”的一声,白珍隐约见他面色严肃,也跟着侧去听。
白珍听见:“But, soft! what light through yonder window breaks?”风停了,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It is the east, and Annie is the sun! ”沈文昌欣喜到,像是演话剧般举起一只手,那手中捏了一块手帕。
白珍整张脸都红了,幸好夜色为她掩护,能叫沈文昌看不清她的面色。她实在是太快乐了,快乐到反而要拾起端庄来。她开口嗔到:“你有本事把下面的也背出来!”
沈文昌只是笑:“没本事,可下次不定有这种机会了,背整场给你,你也肯定不惊喜了。所谓天时地利。”
白珍咬着下唇笑,只恨手边没有扇子,叫她做不成意大利的女郎。她这时候无声胜有声,无情胜有情,走了写意留白的派系。可惜忽然又起风了,风里带来了几串滑腻的笑声,“咯咯咯咯”的散在庭院里。白珍面色一沉,立刻关了窗户,“砰”的一声,像是破了妖女的阵法。沈文昌倒是很不在意,没把几个小大姐嬉笑的声音放心上。
白公馆夜里客厅没有人,并没有开灯,一屋子全是月光的银灰色,地板墙壁印满了树叶的剪影,一直往月亮照不到的地方生去,这像是一个夜里的温柔乡,一个不开灯的盘丝洞——因为邓月明在他身上残留了隐匿背德的狂欢。
白珍站在楼梯口,开了一盏墨绿琉璃罩的壁灯,那光幽幽的照下来,染绿了一屋子纠缠的枝叶。
沈文昌佯装迷惑的看着白珍,白珍只是皱着眉,很孩子气的一歪脑袋,叫他上楼进卧室。他匆匆上去,白珍关上门就抱着胳膊,是真生气了,生她母亲的气。她压着嗓子:“带那么多小大姐来,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晃来晃去!正经事情不去做,我居然还派不动!”
沈文昌脱着西装笑道:“不要理他们就行了,用我们自己的人,不行就叫大司务再去雇佣人来。”
白珍:“我不知真气她们派不动!谁稀罕!我是气我母亲!”
“嗯?”沈文昌奇道:“你气她,我是一点都没有对付她的办法,谁叫她是你母亲?但是我永远站在你这一头,给你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好不好?”
“我还气你!”白珍低骂到。沈文昌一愣,惊的脊背立刻僵了。
“是邓月明的事情?!”他惊恐想到。
白珍:“你要但凡是个老的,是个丑的,也不至于有这么些烦忧……”
沈文昌佯装镇定,勉强笑道:“冤枉……这个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白珍在梳妆镜前坐下,捏着裙角看这镜中的自己,仿佛是颇为耻于开口。她把一簇头发撂倒而后,茫然的看着桌上的香水粉饼,一伸手,又把头发撩出了耳朵。最后她下了大决心:“我家那疯傻了的二姨奶奶,是我哥哥去了的时候过门的。那是我爸爸想再找个女人组建家庭,延续香火,我妈妈简直是疯了,不叫他出去找,所以特地进献了一个自己培养的丫头……就为了绑住我爸爸的人!”
沈文昌也明白了,嗤笑一声:“难不成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大姐还是给我预备的?”白珍抚着自己的小腹,冷笑道:“她倒是和我讲,女人怀孕男人就要出去偷,何况是你这个年纪相貌的。这可倒好,为了不去外面偷,自己家里就预备好了美艳丫鬟,一个个都训出了才能,好叫你不叫把外面的女人弄进来……现在可不讲这种道理!我这里没有这种做法!”
她忽然又暴怒起来:“你要是敢那样子,我一定打断你的腿!”她到底是留着白老太太的血。
“我怎么会!”沈文昌仿佛盛怒:“我以为你会了解我,所以也是行动如常……想不到你已经把我划派到了不忠里头?连打断我的腿都想好了?”他心里把相处过的各个小情过了一遍,觉得露水姻缘各有所得,和平分手两不相欠,没人会,也没人敢,作现到自己太太面前来;自己往常出去嫖又嫖的很有时间上的计划性,似如出差加班,也并不会叫人怀疑;嫖友也是同病相怜,家里坐镇着太太,小心翼翼出来偷一口,没有去举报别人的道理。这么一顺他便心安理得,敢和白珍讲道理了。
“你母亲对我来说是个外人。”沈文昌冷面到:“我不在乎她。可是你……你的不信任简直是要我疯!”
“你母亲对我来说是个外人。”沈文昌冷面到:“我不在乎她。可是你……你的不信任简直是要我疯!”
他们很少又如此针锋相对的时刻,哪怕一方只是心虚的表演。可白珍却接受了,相信了沈文昌的“人格”,将所有的罪责怪到了她母亲的头上。
白珍泫然道:“我只叫你对我问心无愧……”
沈文昌冷静下来,一盒香烟捏在手里,里头的香烟抽出来又塞回去。他对白珍问心有愧。白珍发作一通就睡下了,她现在极为注重养身,沈文昌为了不打扰到他,自己去另一个客房的卫生间洗澡.洗到一半才警觉,浴室里的擦澡巾已经没有了。现在白公馆一下子多出十来个佣人,女佣人满满的住了一间客房,两个亭子间,男卫士去住院子里的车库和后罩房。浴室里的擦澡巾大概怕人多手杂,被原来白公馆的佣人收起来了。
“该死!”沈文昌这才察觉出一点来了生人的不便。
他又想:“竟然还带卫士来,这是要夺家权吗?自己宁波兴风作浪不够,土匪气横到上海来。”
这时候浴室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一个小大姐在边轻轻的问他:“姑爷,要不要擦澡巾呀,这里头白日洗过没挂回来。”她的声音娇滴滴,从门缝里游了进来。门把手竟然咔嚓一下,被拧开了,伸进一只白皙的手,带着偏紫罗兰的白玉手镯。
“这是试探,还是真的笼络?”沈文昌心里疑问着,开口却道:“放门口,你下去吧。”
“嗳。”俏皮的应了一声。
第二天他和白珍一起吃早饭,几个小大姐居然下楼来伺候人了,又是端牛奶又是端奶油夹心面包。其中一个穿着粉绿闪细花软段衫,鸦黑绸布裤子的,长了一张鹅蛋脸,高细鼻梁,眼睛非常大,有些印度人的面相。她带了一只偏紫罗兰的白玉手镯。沈文昌不动声色瞟一眼,心想要理她远一点。这种人另有正主,旁人打骂不得,又有敛人的才能,实在很能将旁人的家庭搅起腥风。
白珍还在生闷气,一对叉子搅面包里的奶油。这几个人她派不得,可但凡有所行动,都要花枝招展的先到她眼前来。沈文昌将心比心,只笑道:“你今天要不要约个女朋友出去玩?那个家里有玻璃房子的去看看?我晚上请你们去吃饭。”她这才面色好一点。这时候楼上咯噔一下开了客房门,许多的脚步响起,白老太太出门来了。
“你们要到哪里去?”白老太太的声音幽幽传来:“怀身子的人了一天到晚外面跑着,担不住是谁的过错?”
“妈,现在的妇科医生也是建议多运动运动的。”沈文昌笑道。
白老太太垫着小脚慢悠悠走着,桂妈搀着她。她穿一件藏蓝缫丝绸旗袍,肩上去绣着一圈淡蓝的云纹,一针一线都铿锵有力,细细密密攀附在肩膀上,像是一副带了棱角的云肩。
“我昨儿倒是等了一上午人来请安,哼,到底是小门小户的没规矩。”白老太太随意讲者,微颤颤下楼来。白珍气的嘴唇发抖,倒是沈文昌,很不在意的样子,抚住了白珍的手。
桂妈也笑:“自古女人的娃都是养下来的,千百年都没听过运动的道理。”
沈文昌只得陪笑:“昨天也是临时有事,匆匆的走了,忘记给妈来请安,今后一定……”
“谁是你妈?”白老太太在餐桌首座坐下,叠着退,睥睨的笑着。白珍气的一拍桌子,只说:“文昌,你上班要迟到了。张妈!给沈先生包两块土司路上吃。”沈文昌对着白老太太抱歉的笑着:“我着上班的路太远,得先走了。今后一定给您请安。”又对白珍道:“前几天遇到杰西卡,她还说你欠着她一顿饭呢,今晚我一块请了吧。晚点给我办公室挂电话。”说着便穿起西装,头也不回的走了。可白老太太的声音还在身后徘徊着:“当初我同意你的婚事,也不过是看他伶仃的一个人,过来好帮着打理打理家业,从不图他有个什么建树,待你好就行。可你看看现在,一天到晚人都不见一个,谁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沈文昌沉着一张脸,“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现在珍珍怀孕了,老东西就自觉有后,就开始怕家产落到我这个外姓人手里了……”他想:“又见我是个不好操控的……自己出面剿匪,暗地里又养着女人来招安,我要是中了她的美人计,恐怕第一要务就是要让白珍和我离婚……什么为了防止我出去偷,就要找人拴住我,根本就是要叫我落下痕迹,要叫我走人!下流手段!嘿,走着瞧,还指不定谁对付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到白珍,都觉得愧疚……
四、
李鸣柳本想请犹太人乔治.罗森博格喝咖啡,最后却把时间拖到了中午,直接请人吃了午饭。午饭自然是租界里的馆子,仿洛可可的装潢,家具是奶油白,细波涛上描一层金边,绿墙粉花,佯装的壁炉上挂晨雾少女的油画。地板却是时下最为摩登的黑白两色,大概是设计师另辟蹊径,想要仿古亦观今,却隐隐透出预算不足的嫌疑:原先店面盘下来,等到要武装到地板时,终于弹尽粮绝了。
乔治准点到餐厅,看到几个黑西装后,沉默的坐了一个李鸣柳。他大概是在发呆。于是乔治走过去,打算使用一招罗曼蒂克的蒙眼猜测,想要出其不意吓他一跳。然而尚未等他深入这座奶油的牢笼,李鸣柳已经被黑西装提醒,悠悠然醒过来,绅士的与乔治打招呼。
他们坐在一盆落地的小棕榈树后,曼声细语的点汤,点沙拉,点一切企图在上海生根发芽的舶来物。乔治的开场永远都是天气。
“上海这么热,又热又湿,人简直像粉蒸肉。”他松松领带,透过棕榈叶观察点餐的白人少女,见她并未走近,便大刀阔斧的瘫到座椅上。鸣柳贴心的指挥黑西装移来冰块。
“我和大哥一直很欢迎你来洛阳避暑。”鸣柳笑答着。
“带着我的身家性命来避暑?谢谢你。”乔治这时才开始抽出雪茄,黑西装殷勤点上,全然不顾这只雪茄烟气袅袅,是乔治拒绝深入谈话的小把戏。
“我听说日本人企图搜你的厂子,指控你盗取了你盗取了他们的设计与产权,想必律师函已经送过来了。因为这件事,花旗银行开始重新考虑你的信用评估……小姑娘过来了。”
乔治迅速端坐,双手交叠在膝盖,露一只入乡随俗的玉扳指:“亲爱的,你总有太多的听说,男人不该像闲妇一般,动琢听说,仿佛,似乎……尽是不确定的言论!”他如同一个政治家,一个律师般指责鸣柳的不妥言语,却又在小姑娘走后,低骂一句:“狗娘养的日本人!”
“为你的不幸。”鸣柳举杯,浅尝辄止:“其实我吃不出洋酒好坏,与侬吃饭,要多花一瓶洋酒钞票。十块大洋,黄包车夫要拉两个月。”他笑着摇头,食指扣着桌面,是十分的不满乔治关于“听说”的言论。
乔治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起来:“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我喜欢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她走过来时,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孔雀,想要把宝石蓝的羽毛展现在她的眼前!”鸣柳支着腮,微微抬起头,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乔治依然是端庄的绅士模样,因为端盘子的少女的即将走来。鸣柳却斜靠着座椅,一副潇洒纨绔的样子,简直就差一个锤脚的丫鬟。丫鬟是没有的,端盘子的少女却有一个。她将沙拉轻放在桌,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鸣柳,低着将发撩到而后,露出丰满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