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僵持和死寂,赵白感觉到自己抓着的手腕肌肉一点点软化,最后,那“医生”的手垂落下来,指尖碰在了赵白小臂上。
有忘恩负义的首领,自然会带出忘恩负义的手下,况且,收编对流匪的诱惑力,如同食物对于饿鬼。
赵白松开手,“医生”一屁股坐在床边,深深看了一眼赵白,无力道:“别骗我。”顿了顿又补充,“算了,骗了也没事,再怎么也比出去送死好。”
赵白勾起嘴角,望着那“医生”笑笑,没回答。
修松了口气,正准备扶着赵白躺下,舱门外的声响戛然而止,三人心中一突,对视一眼,舱门处突然传来一阵让他们脚下都晃动的猛烈敲击,还没等三人想出怎么处理,敲击声又猛地停止,一切归于寂静。
“医生”想起身去看看附加舱外的情况,屁/股刚离开床就被赵白轻声喝止。
“睡觉。”赵白道,说完闭上了眼。
“医生”仍有些好奇,但看到修布莱克警告的眼神,想到好奇害死猫这句话,最终还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睡袋里。
次日,赵白醒来,额前依旧烫人,但大脑比昨天清醒了许多,撑着起身打量一圈舱内,“医生”和修不见踪影,而舱门只是虚掩着,并非像昨天一样上了三道锁。
心中一紧,赵白小心地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侧着身靠近舱门。从舱门打开的那条缝隙看去,外边的主舱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墙根擦不干净的几抹浅红昭示着昨晚这儿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械斗。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但在附加舱内干等着无异于自困囚笼,赵白扯了几下眉心,返回床边,从枕头套里摸出他藏好的那把枪,一步一四顾地钻出了舱门。
没有人潜伏着,更不存在守株待兔,主舱里如同在门缝中看到一样空旷安静,只有墙根和地面上几抹擦不干净的浅红。
贴着墙边站定,赵白四边扫过,只有驾驶舱内有光透出。眼珠一转,赵白大致猜出了主舱这情形是怎么回事,将枪塞进外套衣兜里,赵白脚步依旧缓慢小心地朝驾驶舱靠近。
一点点拉开驾驶舱未锁的舱门,果然,修和那位“医生”分开坐在操控台边,驾驶着飞船前行,互相之间仍有警惕。
见赵白出现,修松开安全带快步走过来,口里说着:“白,你醒了,身体没有好些?”
赵白点点头,眼带疑惑地打量了两眼驾驶舱内的修和“医生”。
修明白过来,解释道:“这艘飞船没有自动驾驶,我和这位发现后,想着你的伤口不能拖,听舱外一两个小时都没再有声响,就大着胆子摸了出来,发觉外边的人都已经死光,于是顺带清理了一片狼藉的主舱。”
“医生”补充道:“自动驾驶的固定路线对于流匪来说容易坏事,为了防止有人怠职误事,首领把自动驾驶功能破坏了。”
听罢赵白望了一眼操纵台,说:“辛苦了。”
修笑着应下,刚拉开舱门,看见主货舱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最靠近门那具趴着的指尖还在动时,他和那位“医生”差点没吓掉魂,幸而那人只是最后挣扎了一下,很快咽了气。
后来清理尸体发现那个垂死挣扎的人是络腮胡时,两人还感叹了两句。想到这里,修一凛,压低声对赵白问道:“白,你当时应该猜到敲门的是罗先生(络腮胡),为什么不开门?还有你说那个公鸭嗓罪不至死是怎么回事?”
瞥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修,赵白在一旁休息长椅上坐定,望向操控台旁的“医生”,道:“因为所谓偷天换日被公鸭嗓顶替身份都是谎言,只是想忽悠我和你出来,分掉公鸭嗓的枪子,顺便将我们送往雇佣奴隶出名的星球,卖些钱。”
赵白昂起下巴对着那位“医生”,勾了勾嘴角:“所谓没有自动驾驶,应该是你在修醒来前偷偷摸摸出去毁坏的,为了防止我们发现真相迁怒到你。”
“医生”的眼珠转向右边,眼睛快速眨着,没有回答赵白,但形同默认。
修见“医生”这反应自然也明白赵白所说是真,但仍有些不解问:“既然是谎话,那罗先生怎么会清楚知道赫伯特元帅的外观特征?”
赵白抿嘴一笑:“你如果是流匪,在投诚时会不会直直盯着联邦元帅,连他眼线边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说得多反倒可疑,那个络腮胡大概是听在监狱外的外应提到的。”
修布莱克恍然大悟,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用汇报的语气说:“我和这位彻底搜了一遍飞船,发觉昨晚的冲突可能是罗先生手下早有预谋的一次趁乱行刺,只是意外发展成了械斗。”
赵白一愣,顿一会儿颔首拍了拍长椅软垫说:“说话太多头有些晕,我先回休息舱了。”
修点点头,赵白从长椅上站起,往驾驶舱外走去,关上舱门的一瞬,赵白的脸色沉了下来。
预谋好的趁乱行刺。赵白之前一直想不通,联邦中那位意欲谋害宁致和宁喻海的人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才能保证平叛战争顺利的同时,夺取宁致和宁喻海的性命,直到刚刚修对这件事的描述点醒了他。
——高远辰派人运送照明工具只是其中一环,真正目的是想搅乱战局,然后……让潜伏在联邦军中的己方卧底趁乱刺杀!
对方刺杀的目标应该是自保能力相对较低的宁喻海,只要宁喻海死了,宁致就算躲过刺杀,也会被问罪。
心脏如同被拳头攥紧,赵白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紧张冲上脑,让赵白本就发着烧的脑袋昏沉沉无法思考,只留下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赶到永昼星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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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在一天后到达永昼星,高烧恶化的赵白在穿过星球外屏障时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赵白已经离开了飞船,躺在一间以白色为主要装饰色调的房间里。短暂的迷蒙,赵白很快清醒过来,脑中一闪而过自己在飞船上的推测,猛一下起身坐直。
“小心!”伴随着宁致久违的声音响起,赵白小臂上一阵撕裂的痛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到最后小攻宁致就发了个声,于是还有一更
第128章 第十个世界(16)
宁致将手中餐盘急忙往桌上一放, 发出哐的一声, 快步走过去扶起赵白的伤手, 让赵白靠在自己肩上借力。
“你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刚才你昏迷时随军医生帮你做了处理和缝合,这几天暂时不能使力。”宁致一边托起赵白的手臂仔细察看伤口,一边叮嘱着。
赵白瞥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确实已经缝合,因为他刚才没注意的动作,缝合处往外渗出了两三滴血珠。
宁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干净的纱布替赵白沾掉血珠。忍着刺痛,赵白抬头看向宁致,眉心紧蹙,语气急切道:“高氏——”
刚说出口两个字,宁致就打断道:“布莱克已经和我说明了一切,只是一批照明工具,对我来说还不足为惧,你没必要跑一趟的,还落了伤口。”宁致说着否定的话,语气里的自责却远多于责备。
赵白摇头,一脸严肃:“不止这些, 联邦军内应该存在卧底,不出意外, 高远辰的行为是由联邦中人授意,目的并非左右战局,而是想要你和宁先生的性命。”
宁致一愣, 忽然笑了:“你和父亲说的一样。”
赵白松了口气,既然宁喻海猜测到,那么应该就已经着手去排查,那个卧底损害不到宁致的安危。
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赵白的注意力从高氏和卧底一事上转向别处,察觉到宁致在自己面前直呼宁喻海为父亲,赵白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虽然他和宁致的感情经历过失忆也未曾被抹消,如今还决定立下契约成为配偶,但那个空间中宁致对他的隐瞒依旧是赵白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即使知道是有内因,也难以理智对待。宁致改名换姓进入联邦军,他与宁喻海的父子关系也成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宁致在赵白面前的坦然告知,如同将错乱心结挑开的毛线针,让赵白真真切切感觉到被宁致全然信任,终于释怀。
“你肩膀硌人。”赵白抱怨着,往宁致怀里挪了半寸,也不管军服前边比肩上更加硌人。
心中一动,宁致伸手抚上赵白的侧脸,黑布手套粗糙的表面摩擦在脸颊的皮肉上,带起轻微的麻痒感,惹得人心尖发颤。
两人间的气氛一点点被染上暧昧的色彩,就连鼻尖呼出的气流都黏腻起来。
两人间的距离渐渐缩小,就在将要触碰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划破空气的声音,两人一怔,抬头看去,修布莱克正端着一小铁盘的各类药品,站在门口茫然地望着屋内两人好像不太对的姿势。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打断了什么,在宁致冷得跟刀子似的目光关照下,修后背出了一背的冷汗,尴尬着不知该进该出。
屋内的暧昧被这样一搅和散了个干净,再找回也难,赵白从宁致怀里起来,冲修点点头示意他进来,顺带掐了一把宁致的掌心。
修目不斜视,摆着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的表情走进来,将药盘放在桌上,一样样拿着药算好量给赵白服下或是涂抹伤口。
一切处理完后,本该离开的修停在原地,目光从宁致身上扫过,与赵白对视,眼中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几秒,赵白先软化了表情,朝着修微微颔首。
接收到赵白动作里的意思,修挺身站直,转头表情严肃地看向宁致。
发觉修目光的落点变成了自己,宁致抬眸坦然与之对视,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疑惑。
看着宁致这张熟悉的脸,十三年前少年元帅的稚嫩圆润褪去,变得棱角分明气势逼人,修布莱克的心里一下子便翻涌起仇恨的黑焰,赵白造成的复杂情绪夹杂其中,在焰心处闪烁着蓝色的光点。
掐着掌心,让痛觉使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修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感情,用尽量平常的语气,彬彬有礼道:“我想向赫伯特元帅请教十三年前,发生在希尔顿星球的那场战争中的一些细节。”
宁致挑眉,有些诧异地盯着修的脸仔细看了会儿,可疑惑仍然没有消退。宁致点了点头,道:“你问吧。”
宁致的语气透着几分古怪,赵白听在耳里,心跳漏了半拍,脑中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完全沉浸在对当年真相和报仇的渴求中,修半点没注意到赵白和宁致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在宁致点头后飞快追问道:“当年战争接近尾声时,有两波人被和败方亡命之徒一起困在战场,你作为统帅,为何宁愿把你救的那波人的机器都搬走,也不愿去救另一波?”
修的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然而鲜红的双眼中狰狞的血丝泄露了他激动的情绪。再次回忆起十三年前不甘却无力作为的过往,修的神经如同悬崖上被死命拉扯的藤条,随时可能崩溃。
听到修的问题,宁致垂下头陷入了沉默,修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直直盯着宁致旁边的赵白,仿佛在说“你看吧?”
顶着修的视线压力,赵白用未受伤的手握起了宁致垂在他身侧的左手,十指相扣,赵白双唇轻触着宁致的指尖。
似是感觉到了赵白的信任,宁致抬头与修对视,语气沉沉道:“我当时,并不知道还有另一波人。”
“不可能!”修毫不犹豫地激烈反驳,“当时我姐姐海伦娜冒着生命危险去报信,她不可能不说战场上还有我们的存在。”
宁致:“如果你的姐姐是金卷发,浅蓝眼珠,看上去温柔天成,那她与高家那位高远辰一起到我面前时,确实没说一句话。”
修瞪大了眼,表情呈现出信息无法消化的茫然失措,宁致所描述的确实是海伦娜的外貌。
修斜睨着宁致,皱眉又说:“高远辰当年和我们在同一处遇险,他怎么可能带你去另一波人那边?”
宁致冷笑一声,眼底带上了不屑:“当年联邦军被高远辰带着去救的那波人,五十多人连带二十台机器,全部是高氏旗下。”
彻底回忆起当年的情形,宁致眯起眼:“当年人手充足,我本打算让一部分人去战场进行地毯式搜救,但高家那位告诉我战场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至于你的姐姐海伦娜,她全程被高家那位揽在怀中,一言不发。”
“如果你不信,当年的事件经过联邦有档案记录,你可以申请查看。”宁致一字一句说着,语气始终平静,看不出他对这事到底怀抱着怎么样的情绪。
修身体晃了晃,手撑着桌沿,脚下有些不稳。
修的大脑中充斥着宁致所说的真相,如若不假,那么害死他父母的人,就是他的亲姐姐和姐夫!而看宁致的表现,不像是在说谎。
姐夫高远辰尚不用在意,可他的亲姐姐海伦娜布莱克,在两人相认时,曾用与她温柔脸庞万分违和的狰狞告诉他,害死他们一家的凶手是联邦最年轻的元帅赫伯特,告诉他自己百般央求,赫伯特都不愿去救援他们这些无价值的平民。
修跌坐在桌旁的木椅上,双眼放空看着窗外,看不到的阳光的天空下,身着墨蓝军服的联邦军还在认真巡逻着,不远处能看到几个方阵正在练习军姿,在黑暗下如同一棵棵松柏。
纵使永昼星现因全食实验效果看不到阳光,窗外的联邦军依旧充满着活力和干劲,传达着希望和自信。然而这些,落在修的眼里却只剩下绝望。
十三年来,父母惨死,姐姐海伦娜作为修布莱克唯一的亲人,早已成了他生命一半的支柱,如今才知道,这个支柱竟是一把隐藏着的凶刀。可笑他甚至还为了这把凶刀,帮着高远辰做出可能拿走赵白性命的事。
修的表情状态十分异常,赵白担忧地看着他,犹豫着不知该安慰还是让修冷静。联邦有档案记载,对比修对宁致的仇恨其实并无证据,宁致所说多半是真。认识多年,赵白清楚修对海伦娜的感情不只是普通的姐弟亲情,这份真相对他的冲击性太大,短时间绝对无法接受。
正犹豫着如何开解,沉默着的宁致忽然再次开口,相比刚才的平静,宁致这句话里的歉意和懊恼几乎要溢出:“虽然是被欺瞒,但终归是我经验能力不足,在我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做出合理补偿。”
“不必要。”修哑声拒绝,“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告诉我刚才的都是假话。”
发泄似的狠狠瞪了宁致一眼,修端起他带来的药盘,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赵白和宁致对视着,眼里感慨与担忧交杂着。
海伦娜布莱克和高远辰吗?生死关头利己主义并未错,但明明可以让别人同活却非要独活,就是犯罪。
高远辰当年硬要忽悠宁致只有一波人被困战场,除去当年高家未起势舍不得机器外,还有一个原因,应该就是赵白的亲爹赵禹城当时便和修他们一家困在同一处。
修、父亲还有宁致,以及他自己,甚至还有整个联邦民众,高远辰也是时候为他这一二十年来所犯的罪做出偿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3`?)?倒计时一二三天(看我速度啦)
☆、第129章 第十个世界(17)
十五日后, 正是月末休沐,百官难得不必窝在朝中、衙门里,乐得清闲,唯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家,仍然忙得脚下生风,直到正午之时脚步才慢下来。
吏部一案,终于结一半了,尚书周敬之罪,已全数在列。
刑部尚书一声令下,等将罪状上报天听,问清圣意,再寻查其余人等,现且先休整半日。
三司众人皆欢欣四散,刑部尚书高裕也一溜烟跑了,虽是往4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皇城里去,但从皇城出来时却拐了个弯进了城东巷子里。
城东二皇子府,赵白和宁致正斜对着闲谈, 面前摆着一篓子下边新贡的枇杷,因为宁致听赵白说近日喉咙不适, 所以叫人端了上来,倒是没动几个。
忽地屋外院子里哒哒数声,一粗犷声音如洪钟敲响, 一路喜滋滋嚷道:“吏部老周那家伙终于倒台了!当时五皇子在侧,听我回禀时那脸咯,绿得哟!”
屋内赵白眉尖一挑,低声嘈道:“上回见高大人,竟没发现是这样活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