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苏木神色有些复杂。
“好了,”龑没对不惊道,“我徒弟这儿会不会被罗那皇室暗卫盯上?”
“不会,”不惊一指浴桶里的人,道,“他们盯的是这人,而且这医馆与我们没干系,他们没理由来盯。”齐庄叛徒更该知道,这医馆是特意寻的,并不属于齐庄医支,这样就更不可能浪费精力来关注这医馆。
“那成。”龑没放心地看了一眼苏木,“你便安心在这儿当大夫,我们便离开了。关于我的事,也不必与你师兄们提起。”
“是,师傅。”苏木知道师傅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才如此,便应道。
“澜儿,”龑没对不惊道,“没甚事的话就回吧,罗那这地方也不适合养伤,而且你这手下的禁术得尽快解去。”
罗立方才着急禹谧的状况倒是没注意,现下听到这人管主子叫“澜儿”,就有些诡异了,他特意看了看这位神医药谷大夫,又看了一眼苏木。
不惊凑过去轻声对龑没道:“龑叔,我知道你是急着回去抱孙孙。”
“咳咳……”龑没垂眸。
“嗯,行吧,阿罗叫人进来收拾收拾,咱们连夜出罗那。”不惊道。
“是,主子!”罗立将他们之间的轻声言语都听在耳里,却脸色纹丝不显,他与外头暗人说了一句之后,又返回来,“大夫,这……可以捞出来了吗?”
“多泡泡药水也是有好处的,”龑没道,“你若是舍不得他皮起皱,捞出来也是可以的。”
罗立:“……”他怀疑他们是忘记病患还泡着了,果然是急着回去抱孙孙了!
趁着夜色浓,四下万籁俱静,一众人悄悄潜出澜桥。禹谧还没有苏醒,背上伤口绑得很好,倒是不用担着出去,罗立背着便是。不惊带的俱是高手,罗立便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背着禹谧跟随。他诧异地发现,那位跟随一起过来的神医药谷的大夫,竟也是会一些功夫的。再想齐庄医支里的大夫,好似没一个大夫会功夫,这便是差距!他以商人的习惯琢磨着,这大夫看着倒是与主子关系不错,若是能教导医支大夫一二,那齐庄的医馆必能上个台阶!而这大夫能拢过来的话,像苏大夫这类徒弟也能拢过来,那些医馆纳入齐庄的话,那更是好了!
“注意!”不惊见罗立噌噌往前,便拉了一把。
罗立抬头一看,四道黑影已杀了过去。他便对不惊道:“主子,杀几个小兵用得着四个全出?”
“嗯。”不惊点头。
只见两个暗人悄无声息地轻松撂倒四个守疆兵士,另两个暗人没有上前帮忙,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里。
“这是……”罗立心中立马有了猜测。
“嗯。”不惊点头,“有我们自己的人,到底会方便许多。”
“是,主子英明。”罗立一笑,“找四个背景方便的守疆兵士可是不容易!”
“嗯,好不容易都排在一班上。”不惊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前走去。
待众人过了罗那边境,罗立舒了一口气:“主子,接下来去哪里?”
“澹泽郡。”不惊道,“岫如烟尊人已往这边赶了,早与他说好在澹泽郡会面。”岫如烟尊人便是那个施禁术的人,而且他们的蛊惑之术也是由此人教导。
罗立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稍稍偏头,看着靠在他肩背上昏睡的禹谧,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主子宽待他们这些跟随多年的首领,却不代表他可以越距。他知道,禹谧现下是因禁术身体出了问题,这一次解除禁术是为了救他,待病愈之后还是要重新对他施禁术的。主子可以救禹谧,却不能为他破例。
夜很浓,一众人到了一处宅院,取了马车连夜往扈地赶去。
第41章 考核
任桑榆由宫人领进考场,寻了位置便安坐下来。世家子弟参加文试的都在这殿堂里,参加武试的在校场里考核,比文试人数稍少一些。帝皇亲临却不能两者兼顾,而是优先看武试,武试结束之后才会看一看文试考卷。这不代表帝皇重武轻文,众人皆知,自若弥吞并南莫桑之后,吸收了一部分莫桑将领,以及一些原樊厦将领,所以武将还是充足的。
任桑榆环视一周,大约四五十人的位置,占座了大半。他垂目研磨,静心准备考核。世家子弟的考核虽没有科考繁琐,但考题倒是更为精炼,诗赋、经义、策问、算学、律法及格致皆有涉及,题量却不多。任桑榆有前世科考的经验,对现下明显轻松许多的考核颇为得心应手。
文试与武试不同,武试是当场比出结果,帝皇直接授官,而文试需要考官阅卷,再将头三名的卷子给帝皇看过。任桑榆交了卷子便出殿,周围不乏有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相互探究卷子上的题。他能认出其中的一些人,那些人将来会在各部任职,且在前世与他交情还不错的,却是没有上前搭话。现下已是另外一世,他能认得别人,可那些人只当他是陌生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须得以后慢慢再看。
任桑榆回到府里的时候,还不到午膳时间。他先去相顾苑,看着清溪独坐在一边看书,母亲和两位嫂嫂都在做着什么针线。
“母亲,我回来了。”任桑榆走进屋。现下,他才反应过来,内心里早已接受了这个身体的一切,包括这个温柔的母亲。
陈莳薇和何静颜放下手里的东西,虞清溪也放下了书走过去。
“这么快?”任范氏抬眼看去,笑道。
“是啊,比科考轻松。”任桑榆道,他将虞清溪的手握到掌心,倒是暖暖的,比自己的手都暖,他便放开了。
“喝口热茶。”虞清溪感觉到他手上的凉意,从小炉茶壶里倒了一杯暖茶递给他,还能顺带暖手。
“小叔,外头冷吧?”陈莳薇拿来点心,放在任桑榆旁边,“小叔稍稍垫补一些,再有一会儿就吃午饭了。”
何静颜闻言,与皎月道:“快,将暖盆往三少爷那儿移一移。”
任桑榆坐下来,捏了茶杯朝大家笑了一笑:“马车里还好的,倒是你们,聚着做什么呢?”
“家里要添小娃娃啦。”任范氏朝何静颜看了一眼,笑着与任桑榆道,“我们便趁着现下空添一些娃娃小衣。小娃娃穿里头的衣衫还是亲手做的好,阵脚细密,不磨肉。”
任桑榆了然地看了一眼何静颜:“恭喜二嫂!”
何静颜微笑着颌首。
虞清溪只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清溪,”任范氏转过来看他,“你们还小,子嗣的事不急。”
“母亲,”任桑榆有些无语了,“我们一点都不急。”急也是没处急,他们两个都是男子,如何能有子嗣?
虞清溪淡淡一笑,对任范氏道:“是的。”
任范氏也是一笑,只当他们才新婚半年不到,脸皮薄。她与任之初早有说起过,过上一年半载,若是他们愿意,便纳个妾,生养了孩子就抱在清溪膝下。若是桑榆不愿意纳妾,那便从长榆或星榆身边过继一个过去。反正这事也还早,任范氏也不会多说,转而道:“桑榆考核结束,我们就要准备回去祭祖的事了。”
“今年总算能全家一齐回去了。”陈莳薇挽着任范氏的手臂道。
“嗯,是啊。”任范氏点点头。任桑榆因为身子不好,并不是年年都回去的,他们也不会放心留他一人在京中,总会留个人下来照顾他。
任桑榆连任家祖籍都不知在哪里,便垂眸饮了一口茶,只听着任范氏叨叨着哪个叔公最严肃,哪个姑婆最和悦。他心下想着,得去查一查资料,总比一抹黑好。也是他一门心思考学,才疏忽了这等事。
末了,任范氏道:“对了,桑榆,你岳翁出门有好几个月了吧?”
“是,三个月有余。”任桑榆点头。
“虞家一切可好?”任范氏道。
“前一阵忙着看书,倒是未有去过。”任桑榆看向虞清溪,略有愧疚。
“趁着现下还在京里,与清溪一道去你岳家看看。你大嫂已置办好年礼了,顺道一起送去。”任范氏道。
“是,母亲。”任桑榆点头。
午上,任之初和任长榆、任星榆都回来用饭了。他们对任桑榆的考核只稍稍问了两句,并没有太过关注。任桑榆知道他们也是关心他的,却对考核结果并不是太苛求。
任桑榆的考卷此刻正在帝皇谷梁钰手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世家子弟并不都是纨绔,其中不乏家学渊源,或名家教导。任桑榆的考卷能到谷梁钰手里,完全是仗着他前世做了几年官,比起纸上谈兵,他的言语更为实在。
最终,谷梁钰执笔在任桑榆的第三道授官推荐上圈了一道,着人拿去拟旨。
午后,任桑榆觉着好久没带余清溪出门了,两人便在小憩之后去街市里看看。
任桑榆特意在街头就下了马车,与虞清溪一家家走过去,他有心要去别个书局里找些书,并没有去虞清溪的书局。
走进书局,他们便见着人围在墙边评头论足,便看了一眼。字是好字,可任桑榆总觉得那笔角与风骨好似在哪里见过,可若是以前见过这般字,必是不会忘的。他朝落款定睛看去,忘机先生?现下的男后?任桑榆便没有再看,走去一旁的书架上翻阅书卷。
虞清溪倒是颇有些兴致,站在人后看着墙上的字。这男后怎么看都是“老乡”,倒是不知这人的书法竟如此了得。
任桑榆稍是一翻,便发觉书架上书卷堆出了许多,抄一本书花费的时间很多,所以不管什么书局书卷都是不太多的。再细细看去,他就发现里头的字都是同一人的手笔,细细辨别下来,这些字至始至终没有差别,倒是稀奇。
“这位公子,”店里伙计上前来,“这些书卷是新上来的,若是想要手抄在那一处,”他一指最前一排,又道,“若是要孤本与珍本,请上二楼。”
“这些不是手抄?”任桑榆有些诧异。
“是。”伙计点头应,却是没有过多解释。
任桑榆知道这便是书局里的秘密了,转而问:“这书作价几许?”
“价钱稍便宜十文。”伙计答道。
“哦。”任桑榆点头,拎了一本赋志,又捡了一本没有看过的论志给身后的春华拿去付钱。他看了一遭,走到虞清溪身边:“喜欢这字?”
虞清溪淡淡一笑:“只是看看,并无雅兴收藏。”
任桑榆闻言也是一笑,两人转了一圈便出了书局。任桑榆对虞清溪道:“年下返本家时,总得买些厚实暖和的棉袍,我们去成衣店看看,早些定下。”
虞清溪本想说府里肯定会置办的,但想着桑榆身子弱,多备一些也是好的。他点点头:“要的。”
任桑榆挑了天青色云锦,定了祥云绣纹,让成衣店赶两套上好的棉袍出来。眼睛落到一旁雪白的狐裘大氅,他摸了一下,倒是不错。就在那狐裘大氅旁,倒是还有白兔毛大氅,却肯定是不如狐裘大氅暖和的。他想了想,若清溪穿着这狐裘大氅,回本家的马车里定不会冷了。也是这大氅贵,他就定了一件,并没有考虑自己。
任桑榆让春雨去订衣衫,转过身一寻,便看着虞清溪握了个什么东西在看,走过去道:“这是什么?”
“嗯?”虞清溪回神,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客官,这是手套。”伙计在一旁答曰。
“桑榆,试试。”虞清溪将手套套到桑榆手上,“这样出门的话便不会冷了。”
任桑榆握了握,点头:“果然。”
“父亲与兄长一早就要出门,有这个就会舒服许多。”虞清溪道,“母亲与嫂嫂们是女子,畏寒,也可以添上一双。”
“好,那就都带上一双。”任桑榆点头。按着他的习惯,稍稍算了一算,一下就好几百两银子没有了。现下只花着分到他头上的月例,还没有其他收入,等他将来授官,月俸也没那么多,不免心思着赶紧找个营生才是,不然以后要靠清溪的嫁妆来过活的话,实在太短面子。
任桑榆又带着虞清溪去茶馆喝茶,听了一段说书,两人才悠哉游哉地回府。虽说棉袍得过上一阵才能拿,但手套那种小东西倒是有现成的。任桑榆将手套送去相顾苑,被任范氏留下来用晚膳。
晚膳前,任之初和长榆星榆回来,任桑榆便将刚买的两本书卷递过去:“父亲可知这新式的书卷?”
任之初接过来翻看了一下:“三余书局买的?”
“是的。”任桑榆点头。
虞清溪不同于两位大嫂,倒是留在厅里,听他们说话。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道那人的速度真快,成书都已面市了。细细思来,罗立已外出好些时日。
“确实是才出来没多久,户部里也是对此研究了一番,”任之初翻着书本道,“这必定不是手写出来的,看,本本都是一模一样,没人能抄成这样。”
“倒像是雕刻出来,一张张用油墨刷出的。”任长榆道。
“有那雕刻的功夫,怕是能抄好多本书了吧!”任星榆道,“算上雕工费,印刷费,哪里划得来?”
虞清溪垂眸,户部人的习惯,凡事都要盘算一遭。
“印上三五本,十来本自然是划不来的,连个雕刻的工费都不定够。”任桑榆道,“可是,若是一下子印上数千本,甚至数万本,这里头的利就可观了。”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样。”任之初道。
“一个小小的书局哪里会卖那么多同一本书卷。”任星榆道。
“是啊,”任长榆道,“整个书局都卖不了那么多书,若说是许多书局联合在一起做的,倒是不会亏了本钱。”
“正巧,”任之初道,“这三余书局在许多郡县皆有分号,原本是只开在莫桑,现下不仅是若弥,听说连邻边多个国家都有开设。”
“如此说来,非但可行,这其中利润倒是很大。”任桑榆道,“这里头最重要的是那个雕刻的模子,若模子完好,那边一直可以印,而且成本低廉得很。”
“这三余书局的老板倒是高兴,一本书卷得雕多少个模子?”任长榆道。
“若是他不是按一页书一个模子来的呢?”任桑榆道。
虞清溪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你是说……”任之初沉吟了一下,道,“一个字一个模子?”
“嗯。”任桑榆道。
“那倒是更省了!”任之初摸着胡子琢磨,“这么说来,我们对三余收的商税实在是太少了。”
“老爹,你不要这样好吗,”任星榆道,“三余书局好不容易想了个辙赚把钱,你立马去缴过来,下次有谁高兴折腾个新鲜玩意!”
“咳……”任之初白了他一眼,“我哪里说要马上去缴税的?”
“哦,那行!”任星榆点头,“倒是不知道这三余书局的老板可有其他营生,有没有其他有意思的玩意儿……”
“我一直觉得,你不该进户部。”任之初扶额。
“谁让人都道户部是油水最多的!”任星榆吸了吸鼻子。
“为父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任之初气得直接一掌拍去。
“老爹,咱世家可不能这么没见识!多见些世面,底气便是不一样的。”任星榆逞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新鲜玩意儿都很费钱!”
“马上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般样子!”任之初直骂,“我们是世家,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不能给祖宗失脸面。门庭富起来,说不得一代就起了,但是要成为一个世家,没子子孙孙数代努力是成不了的。仅为了那道身份,那道风骨,便是该时时约束自己。”
“父亲教训的是!”四人纷纷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看过福慧双修的,只要知道这章的忘机先生不是男后就好了。忘机先生这道身份是两个人在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是书画了得的,取了这个名字,另外一个就是男后,纯粹是借名字一用。
第42章 反噬
虞清溪发现这一阵公中的消息变少了,早之前放去公中的暗号消息,如今过去许久都不见回传,渐渐开始失望。而黑系的消息只止于主子发出的让各支全力配合救援,其他再无任何只言片语带到。就连罗立一去多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顶替的焕只顾着忙商队的事情,对罗立的事情一无所知。
虞清溪看着窗前的烛火,心思今日是不是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了,直至身上有些寒意,他才回床上睡下。
澹泽郡,一座三进宅院里,罗立在窗前小榻上睡了才两个时辰不到,便起身了。他走到床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禹谧,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