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桑榆将备下的礼交于萧夫人,到萧冉面前一拱手:“晚辈任桑榆,专程过来拜访萧夫子。”
“任桑榆?”萧冉一皱眉,然后问,“任长榆任星榆是你……”
“两位是晚辈嫡亲的兄长,”任桑榆道,“晚辈自幼身子弱,未有机会听萧夫子教诲,倒是从两位兄长提到过萧夫子,十分敬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未在临渊书院待过。任家是世家,任长榆和任星榆都是从临渊书院出去的。任桑榆不能将前世见闻作为上门的理由,只能借助两位兄长来敲开这道门。昨夜晚膳时,他也有与两位兄长打听过这位夫子,现下才能拿出来一用。两位兄长对萧夫子印象颇好,他才能这么一说。
萧冉闻言,脸上终于舒开。任长榆任星榆为人谦逊,他倒是有几分印象。他将任桑榆让进屋里,着夫人看茶。煮茶之时,两人从学院教学聊到民生,好不畅快。
茶水倾倒,浅饮两口,萧冉才道:“据说任三少爷刚授了盐官,如何会来寻我?”
“实不相瞒,”任桑榆对着快人快语的萧冉自然就直接些,“晚辈有一事相求。”
“何事能求到老夫这里?”萧冉一笑。
“晚辈是为岳翁来求先生的。”任桑榆道,“吾家小舅年下已十五,商贾之家,主母偏疼,请来的夫子听之任之,不敢苛求。岳翁只盼寻得严苛果敢的夫子,教得小子谦逊知礼,往后不至于偎慵堕懒,若能考得功名便是大恩。”
“这……好的夫子也不是寻不得……”萧冉犹豫。倒不是因为商贾之家,而是觉得商贾出重金,有的是好夫子上门,不免有些疑虑。
“好的夫子是多,可要严苛刚直的夫子,却是非萧夫子不可。”任桑榆道。
萧冉不语。
“不光是此子,家里还有一众孩童,岳翁只盼寻得可靠的夫子,嫡庶皆受学,以求兄友弟恭,门庭和睦。”任桑榆道。
“老夫考虑考虑。”萧冉道。
“好!”任桑榆察言观色,知道萧冉是动心了。从家里来看,已很是拮据了,需要一份活计来维持家用。商贾之家虽说不够被高看,可里当家的看中诸子的教学,而他恰好端着贵族之后的名头,压得住商贾脾气,教学又颇是严苛,正中主家心怀。
任桑榆与萧冉道别,便离开了。
萧夫人将任桑榆送来的礼呈与萧夫子过目,萧夫子便默默点头。锦盒里装了一套文房四宝,还算雅致。两瓶瓷罐里装的是武桐红茶,正适合现下这季节饮用,油纸包了一捆足量生肉,再有两匹上好云锦,雅俗皆备,倒是细心。
“此子心思玲珑,实乃当官的料。”萧冉摸着胡子笑道。
第46章 拜师
任桑榆从北街出来,直接去城南虞家。虞家老爷一早去商行里刚回来,听到任家三少爷过来了,连衣袍都来不及换,赶紧去迎。
“岳翁出去一趟,倒是精神了许多。”任桑榆道。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清减一些,看着就没那么臃遢。”虞家老爷摸了摸脸,外出跑一跑,甩掉了一些肉,自己也能感觉走路轻松许多。本来走商这些事早交给底下人去了,今年是为了带着嫡长子出去看看,才特地与商队随行。哪知长子在京中太过娇生惯养,出去连他这么个半老的都不及,反成了拖累。实在愧颜!由此,回来听到二子的一番事,决心要好好压一压,再不压,以后手里的产业交给谁?虞家老爷惆怅地一叹,后继无人!
“岳翁这次走了挺长一条线,收获颇丰。”任桑榆道。
“还成!”虞家老爷一笑,“也就是因为降税,就这么辛苦地跑一遭还算有赚头。北寒之地的皮子多得没处卖,价钱贱得很,买狐皮甚么的还送兔皮!他们除了自己穿用,若是无人收购,那些个便是堆着发烂,也是可惜!到咱们京里来,连兔皮都得用银子买,做成帽子围领价格都是翻翻,更别说狐皮甚么的。”
任桑榆点头:“圣上降税也是为了黎明百姓。京都的倒是不觉得,无非就是多一些物什可供挑选,对以此为生的偏远地区百姓来说,这算是一个进项,卖出一批便能糊口。说来也是奇怪,咱这儿的狐皮就是不如那北寒之地的暖。店铺里卖个狐皮,也是当地的一个价,外来的一个价。”
“是!”虞家老爷笑着应,“再说那南边靠海处,渔民打捞了新鲜海货,真正能在邻边镇上卖出的有多少?”
“难!当日不卖出,便是臭了。”任桑榆道。
“贤婿博闻强识!”虞家老爷赞了一句,不出门竟知边缘小镇的事情。常住京都的人大多都不知晓新鲜海货,任桑榆还知道隔日就发臭!他又接着道,“海捕最佳的时期就那么两个月,其余时候家家户户在晒海货,自家吃一些,再卖出一些,剩下大多在来年只能扔掉。这玩意儿味重,也不是各个地方的人都能吃。我收了干海货,一路上散卖也只卖出小半。”
“得是酒楼推出什么海货的新菜式,一传十十传百,才能大卖。”任桑榆道。
“是这么说!”虞家老爷觉得自家儿子与任桑榆比,实在是不够看,不愧是读书多有见识!他想了想又道,“说来,那边人吃盐倒是不用买。”
“哦?”任桑榆看他。
“他们拿了海水在石洼晒,挑了砂石便成盐了!”虞家老爷道,“就是小沙子挑起来也费劲,也就自家吃用,没什么多的。”
任桑榆若有所思。
“倒是回来便听到贤婿授了盐官,前途无量!”虞家老爷道。
“圣上的恩典。”任桑榆拱手。
“想起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哎!”虞家老爷真真是皱了眉。
“怎么说?”任桑榆不动声色地看他。
“说出来也是丢我的老脸!”虞家老爷抹了一把脸,“北寒之地,商队里如老夫这般年纪的多得是,却偏是他叫苦叫累,不肯进山,只肯在外头旅舍等着。若这些个价钱门道都不知道,以后还不是商行里的老伙计说了算,他还能知道个甚!被人欺了都不知!”
“是。”任桑榆点头。
“路上那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就不说了,走上两三个时辰,非要停下歇一歇,不是饭馆酒楼的菜绝不用饭,干粮碰都不愿意碰。”虞家老爷直摇头,“到了南边连临海小镇都不愿意进,非说一股子海腥味。整个商队,就他一人非要留在外围,还要了几个人伺候!”
“华宇是有些娇惯了。”任桑榆道。
“是太娇惯了,这点子苦都受不了,以后还指望他能干什么?”虞家老爷道,“老夫也有不是,从小疏忽了管教,他母亲一味地纵容!”末了,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任桑榆,“也就是如此,昨儿个看到华庭做的文章,实在是气极,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岳翁无须这般着急,”任桑榆道,“华宇还未定性,稍加管束便可。而华庭与其他弟弟,须得寻个严厉的夫子约束,万不可再由岳母纵容了。”
“是,你岳母太过慈爱,万不能再插手诸子的教学了。”虞家老爷点头,“只是,这严苛的夫子还真是难寻……”
任桑榆不接话,只捧了一碗茶吃了一口。
虞家老爷想着想着,便看着任桑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有了之前教习嬷嬷那一出,还怎么开口!他又将虞冯氏暗暗骂了一通,那蠢妇除了办蠢事还会甚!祸害了女儿又来祸害儿子,再不管教,这蠢妇要害了整个虞家!
任桑榆知道虞家老爷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了,也不急,放了茶盏回看过去:“岳翁看我作甚?桑榆便是有心教导华庭他们,也是没那个时间了,年后去外地上任,都不知何年马月能回来。”
“桑榆若是……”虞家老爷老脸一红,“若是能将华庭带着去甘棠,就好了。华庭跟着桑榆,我也能放心!”
“甚么!”任桑榆差点让一口茶呛死,“岳翁,您难道与岳母一个意思,非要让桑榆带个平妻走?”
“平妻?”虞家老爷瞪大了眼睛。
“不是吗?”任桑榆看了他一眼,然后故作一轻松,又拿虞冯氏出来摆一摆,“上次岳母一个劲儿劝桑榆娶平妻,桑榆也是奇怪,任府没有娶平妻的习惯,如何要一直惦念。桑榆便道,即使任府没这规矩,娶平妻也不娶女子,只娶男子。岳母当时还在华庭身上看了几遭,害的小婿之后都不敢往岳母跟前去。虞家的嫡子是要继承岳翁衣钵的,如何能嫁出去!”
“蠢妇!蠢妇误我门庭!”虞家老爷终于没忍住,开骂了!若不是顾及任府三少爷在跟前,他就要将手里的茶杯砸出去了!出去走商之前,明明就不再往任桑榆身边打心思了,这次又挑起这心思,虞家老爷知道肯定是因为任桑榆被授了盐官的缘故!他虽然也有对那有过小小的觊觎,可如何能拿嫡子去换!
“岳翁莫动气。”任桑榆安慰了一句。
“桑榆放心,”虞家老爷道,“有清溪在桑榆身边,我们也是放心的,万不敢再有其他心思。方才说让华庭跟着去甘棠,只是想让他跟着去学点东西。”
“华庭在虞家还有岳翁压着,跟着我们去甘棠,我妻是他庶弟,我作为庶弟夫如何能管束他?”任桑榆问。
“这……”虞家老爷愁死了。
“华庭还是得由岳翁管束才行!”任桑榆道。
“那……”虞家老爷见此路行不通,便道,“桑榆可有以严苛出名的夫子推荐?”
任桑榆为难地看了一眼虞家老爷,又垂眸思索状,稍稍摇头,又看了一眼虞家老爷。
虞家老爷便问:“桑榆可是怕有生出教习嬷嬷类似事件?”
任桑榆点了点头。
虞家老爷抹了抹脸:“桑榆放心,这次那蠢……你岳母再敢插手,或是偏帮,我必定禁她的足,让她好好思过!”
“岳翁也不必太过,岳母毕竟年纪上了,与她好好说便是,切莫伤了身子。”任桑榆道。
“桑榆的孝心老夫也是知晓的,老夫心里有数。”虞家老爷心思五庶子嫁的人倒是不错,那蠢妇搓磨出多少不靠谱的事,桑榆还这般为着她想!由此更是道:“你岳母若是不好好受教训,以后我虞家便是要拜在她手里了。所以,这次铁定是不能由她的!”
“岳翁肯定是心中有数的。”任桑榆道。
“那……桑榆,是否有合适的夫子人选?”虞家老爷问。
“我也是不能保证请来。”任桑榆道,“岳翁可曾听过临渊书院?”
“这个……”虞家老爷哪里会听过这个。
“进临渊书院的都是皇族后裔,世家贵族子弟,能进临渊教书的夫子必是有大材的。”任桑榆道,“朝堂之上,好些官员都是出自临渊书院。”
“嗯。”虞家老爷闻言一口气上去憋着,都不敢放下。
“只是临渊书院里教书也不是那么好教的,”任桑榆看了一眼正连连点头的虞家老爷,点到这里,肯定是知晓了。连虞家这么一个商户都敢仗着有钱就欺住家夫子,更别提书院里那些身份不凡的学子了。他道:“生于富贵却依旧谦逊有礼的那是家学渊源,家教严苛。可不服管教,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也不是没有。”
虞家老爷莫名想起华庭准备送给田相看的那首艳词,不免脸色尴尬,跟在任桑榆话后连连点头。
“我曾听过两位长兄提到过一位恩师,出身贵族,习得满腹才学,”任桑榆道,“在临渊书院里是出名的严苛,有错便罚,绝不因家世身份便绕道。”
虞家老爷眼睛一亮:“如何?”
“却是被不懂事的欺出书院,”任桑榆看虞家老爷一脸惋惜又期盼,便接着道,“两位兄长对此事一直深感惋惜!”
“的确惋惜!”虞家老爷直摇头,很快又抬头问,“现下可能寻得那夫子?不对……贵族之后肯教商贾子弟吗?”
“那父子倒是只喜爱勤学克勉的学生,并不在乎门庭。”任桑榆道。
“此夫子大爱!”虞家老爷点头,连忙问道,“夫子现下可有在教书?”
“被那帮兔崽子伤了心,好似不在教书。”任桑榆道。
“若能求得此夫子前来教诸子德行学识,老夫必是重金……”虞家老爷一想读书人忌讳满口金银俗物,立马换了个词,“必是以上礼厚待!”
“寻得夫子应是不难,两位兄长极爱戴这位夫子的,稍一打听便能找到。”任桑榆道,“只怕夫子若是管得严苛,岳1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翁与岳母都是舍不得,到时候……”
“此事放心!”虞家老爷就差拍胸脯了,“我本就是要寻个严苛的夫子,哪里能舍不得。再说,任府两位少爷能受的,华庭他们敢受不得!若是岳母敢有半点不悦,我关了她!”他想了一下,又道,“桑榆多虑,不冲读书人,就冲他贵族身份,哪里敢怠慢!”给他一百个胆也是不敢的,方才任桑榆可是说了,两位兄长可是对此夫子尊崇不已,他虞家若是得罪了这夫子,便是间接得罪了任府公子。桑榆如此帮他虞家,若如此也是要寒心的。任府的挨个都得罪了,便是户部都不看好虞家,那便是自掘坟墓!可反过来想,若是由此严苛夫子管束好了诸子,功名不功名的另说,总不会像华宇这般无用!虞家老爷如此反复思索,决定要下下狠心!
“也是!”任桑榆点头,遂道,“那小婿便替岳翁去求一求!”
虞家老爷连连道谢,抹了一把汗不提。
过了两日,任桑榆去萧夫子那里,萧夫子果然点了头。他再将“好不容易”求得夫子的好消息说与虞家老爷听,虞家老爷又是一番感谢。
虞家老爷料想桑榆是看着清溪的面才如此为虞家考虑的,连忙再三警告了虞冯氏,之后务必不能再犯浑!他立马备下丰厚拜师礼,迎萧夫子入住虞家,宽适静雅宅院自是不必说,丰厚束修更是不在话下。
萧夫子虽家族没落,可通身的贵族底蕴是掩藏不住的。他见了自己将来的学生,赠出的都是一样的礼,一小瓷瓶活血化瘀伤膏,直吓得虞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不敢造次。再则,萧夫子上来第一课便是教导礼仪典范,周周面面的规矩严苛的教导,让皮猴子们的面貌焕然一新。
虞家老爷见最无法无天的华庭都规矩做人,尊师重道,孝悌忠信,连着开口不再是艳词,而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诗词,大感这夫子没找错。每每与任桑榆说话,皆是对此夫子赞誉有加。也是后话,按下不提。
忙完虞家的事情,朝里也开始封笔。任府上下收拾了东西,踏上返回本家的道路。
而远在澹泽郡的禹谧,却始终没有解除禁术。不认得罗立的时候,他能越过岫如烟回避他的解禁,逼的岫如烟反噬吐血;认得罗立的时候,他也认得岫如烟,却本能地抵御他的引导,情愿自损也不接纳分毫。如此下来,两厢折折损损,岫如烟丝毫进展都没有。不惊见将近年下,这禁术一时之间无法解除,索性便让岫如烟随他们去京都过年。龑没已耽搁许多时日,闻言立马催促着动身。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向着京都前行。
第47章 赶路
任家本家在玉墚县玉栖镇,从京都一路往西南走。因照顾何静颜有身孕,马车行得很慢,而且夜里能住客栈绝不在荒野里过夜,任府上下好似郊游般快活。
虞清溪看了一眼紧紧跟在马车旁的四卫,心里一阵无奈。离开京都时,“罗立”领了镖师装扮的四卫光明正大地在全府人前道,这是在路途中专门保护东家的镖师!一个户部尚书都没有请武师保护,只有一众护院跟着,他一个内院男妻倒是请了四个镖师来保护!罗立是从哪里抠来的这么一个人!
最终,任之初倒是不在乎,发话让四卫跟着便是。横竖有人保护总是好的,今时不如往日,任府嫡系可是一水的毛皮衣裳,万一真被山匪劫了,倒是要被同僚笑话好一阵的。
虞清溪接了之后才发现,原本说好的四卫那还是明的,另有四名在暗处跟着。他按了按眉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弄得如此人心惶惶!
“清溪,是不是疲乏了?”任桑榆将盛放蜜饯的小匣子打开往虞清溪面前送了送,“尝尝这个长条的梅肉,不甜腻。”
“什么时候买的?”虞清溪给面子的尝了一个,酸津津,带着浅浅的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