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溪将纸折了折,招了暗处的暗人来:“将这纸传给主子。”
暗人应下,一瞬间便消失在屋里。
虞清溪收拾着书桌上的笔墨,再抬眼便看到糖宝翻了个身,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他一笑,走过去将迷迷瞪瞪的糖宝抱起来:“糖宝醒啦!”
糖宝迷糊了一会儿,由着他穿衣擦脸。待春霁将粟米粥拿过来,他才彻底清醒。虞清溪将装肉松的瓷罐打开,取了一点肉松就着融融的粥喂他。糖宝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香香的吃食,便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还砸吧了几下。虞清溪看着他一脸满足,也是一笑。
一碗粟米粥吃下,虞清溪摸了摸糖宝圆滚滚的小肚皮,有些担心会不会吃撑。他看糖宝的脸色倒是正常,便安心了几分,打算带着他到院子里走走。
糖宝一着地,便伸了一条腿搭上虞清溪的腿,两只小胖手还揪着虞清溪的衣裳前摆。
虞清溪一愣,糖宝现下的小胖腿还是短短的,配上这样的姿势,活像是寻得树干准备撒尿的小狗狗。
糖宝见虞清溪愣着不动,便又拽了拽他的衣裳前摆,小短腿往虞清溪腿上呼喇了几下,好似要爬树似的。
虞清溪这下明白了,这是要他抱着。个小懒鬼!在奚家多独立乖巧,到他这儿多抱了几次就犯了懒。虞清溪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将糖宝抱起来,腆着肚子走路大约也是很难受的,先抱他一阵,待会儿再让他下来走走罢,虞清溪如是想着。
内衙院中有个花坛,里头几株梅花倒是开得正盛。虞清溪抱着糖宝赏梅,糖宝哪里能欣赏得了梅花风骨,只是伸手去抓那红艳艳的花朵。虞清溪便折了一根小枝给糖宝,枝上有五六朵梅花,都是开足了的。糖宝伸了手指戳了戳花瓣,随后就将花朵扯了下来,趁着虞清溪惋惜之时往他头上贴。
“傻糖宝,”虞清溪一笑,伸手按住糖宝的手,接了那朵梅花,“这花哪里能戴的牢。”
糖宝见单朵的梅花没能戴上,便盯着手里的梅花小枝看了一会儿,随后飞快地连着小枝干直接插到虞清溪的头发里。这下一枝梅花倒是稳稳地“开”在虞清溪头上了,糖宝开心地弯了眉眼。
“这娃娃真是贴心。”一道清亮的声音含笑响起在旁。
虞清溪早就发现这人走来,只是现在正戴着一枝梅花,造型有些尴尬,便没有回头与他打招呼。他摸了摸梅花小枝,再看糖宝纯净的眼眸便没有摘下,来人的言语含笑,应当不是取笑,他便由着这梅花在发上。虞清溪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这不怎么出屋的男妻,与他淡淡一笑:“见笑了。”
那人的确是不在意,两眼看着糖宝,满是羡慕。他道:“你家娃娃真好看,叫甚名儿?”
“糖宝。”虞清溪一笑,“这不是我家里的娃娃,是我亲友家里的娃娃。”
那人稍稍有些诧异,他本是从他夫君那里听到是同僚的孩子,难不成……他迟疑了一下,问:“是抱养过来的?”
虞清溪摇头:“只是接来小住的。”
“哦。”那人又是盯着糖宝直看,“我与夫君成亲好多年,都未能得子。”他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叹息,脸上也泛出淡淡寂寥。
“慢慢来,总还年轻。”虞清溪不知怎么接这话,只好如此道。他看着这人的眼睛里含了太多的羡慕,便道:“我不是双儿。”
那人眼睛一睁,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双儿那就是男子了。他道:“家里要你夫君纳妾吗?”
“暂时还没有,我们才成亲几个月。”虞清溪道。
“无后便是大不孝。”那人垂眸道,“若是今年还不能怀上,家里老母便要将小妾送到任上来了。”
虞清溪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不用他安慰,那人便转身离开了。想起任桑榆私下的猜测,他淡淡一笑,果真是家里催生。任桑榆曾说过不纳妾的,可几年之后若是家里要求呢?虞清溪心里一揪。刚开始他还建议过桑榆纳妾,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听不得“妾”这个字眼?
怀里的糖宝本是乐呵呵地盯着他头上的梅花看的,见鱼鱼的眼神突然没有了笑意,便也收起了笑。他仰着小脸想了想,以往爹爹不开心的时候,老爹都会在爹爹脸上亲几口,然后爹爹就又开心了!他找到了办法,便开心地抱着虞清溪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鱼,鱼……”
虞清溪对上糖宝干净的眼眸,收敛了脸上的郁郁,对他展开笑颜:“糖宝下来走走路,待会儿晚上还能多吃些。”
糖宝还是乐呵呵地看着他,直到自己被放下地,才手忙脚乱地往虞清溪身上攀。前一刻亲亲很开心,怎的下一刻就不抱他了?坐鱼鱼手上好舒服,稳稳的,能看到小鸟儿落到檐上,还能够到梅花。
虞清溪见小家伙拼命地往他腿上扒,也是一笑:“小懒鬼啊!”他抓了糖宝的手慢慢往前走,带着他看花圃里新透出的嫩草,与他说新燕来筑巢……糖宝的注意力立马被牵着走了,听着虞清溪轻缓的话语,偶尔放开手去捡一颗形状奇特的石头。
任桑榆散衙回来,便看到院中那一大一小闲散的身影。他过去捉了糖宝抱起来,道:“今日去看蜜宝洗三有意思吗?”
“嗯。”虞清溪点头笑道,“蜜宝全程都是在闭着眼睡,真是太困了!”
任桑榆笑:“果真?”他抱着糖宝,与虞清溪一同进屋。春雨拿了热水进来伺候任桑榆洗面,春霁端了茶水过来。
晚膳之后,虞清溪趁着消食的工夫与任桑榆道:“桑榆,我盘了个店铺。”
任桑榆闻言想了想,道:“也好,闷在内衙也是无聊。你想做,便去做罢,只不能太累。”任桑榆想起虞清溪前世的风采,有时会想,若不是自己接了这具身体,他必是又会那般夺目。虞清溪不是一个双儿,与他一样,是男子,有自己的抱负。他希望虞清溪恬淡地在家中饮茶看书,若是个双儿还好,可也许虞清溪并不这么想?
“街市里我稍稍看了一遭,甘棠镇里走南闯北的商队挺多,”虞清溪道,“不若让商队替我们采买些南北各地的零嘴,开个零嘴铺子。”
“零嘴铺子?”任桑榆盘思了一下,点头,“甘棠镇人富裕,且商行也多,这买卖倒是不错。而且,商船上的人总会趁着靠岸的时候下来买些东西带上船,清溪的点子很好。”
“我也就看着云淡嘴馋想吃食才想出来的。”虞清溪道。
任桑榆看着虞清溪,沉吟了一会儿问:“清溪,你若不拘于后院,成就必不仅于此。”
虞清溪一笑:“承蒙夫君看得起。”
“清溪,你可曾怪过虞家……和任府?”任桑榆道,“若不是……我身子差,你何须嫁为男妻。”
“虞家嫡子庶子众多,若不嫁与任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虞清溪看着任桑榆一笑,“我庆幸嫁的是桑榆。”这话原也是安慰任桑榆,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若是有,估计也轮不到他占据这身子了。而且,任桑榆心性善良,待他很好,心思也活络,能接受他在外打理营生。
“清溪……”任桑榆倒是没想过虞清溪不冲喜嫁出会有什么后果,以虞冯氏的度量,怕是一直压制着不容反抗的。他伸手握了虞清溪的手,道:“以后有我,夫君总会护着你。”
“好。”虞清溪一笑,“那夫君便替清溪写封信回京都,让春汀他们过来吧。我新盘的铺子有些大,光靠着春雨她们忙不过来。”
“一个零嘴铺子能占多大的店铺?”任桑榆诧异道,在他看来,有个十尺见方的小铺子也是够了,毕竟能想到的零嘴数上一数也没多少。
“我……我那新铺子是店铺连着宅院一起的,位置不错,宅院也够宽敞,我便定下了。”虞清溪道,“本想着春雨她们还有四个镖师可以住开一些,可怎知宅院大了,事务也多,一两个忙不过来。”
“宅院多大?”任桑榆屏气。
“三进。”虞清溪微微抬眸又垂下。
任桑榆深吸一口气:“店铺盘货的银子够吗?”清溪难得想干点什么,他哪里敢打击他。一个零嘴铺子,赚下的钱怕是连那个三进的宅院都不够。不过,也说不得有例外,他的清溪可不是一般人,将来将那零嘴小铺子开满若弥也是有可能的。他不知道,真到那一日,他们之间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够的。”虞清溪点头。他淡淡一笑,桑榆并没有责怪他盘下那么大的宅院和铺子,只先问他银子够不够。
“好,若有什么需要便与夫君说。”任桑榆道。他将糖宝递给清溪,自去里屋研磨写信。
第62章 买仆
一早,春雨和春华就去买杂役和马车,虞清溪给糖宝喂了奶羹之后,由春霁领着他在院子里玩。
虞清溪走到里屋,昨日传信的暗人落到他面前,递过来的除了银票,还有一张纸。
暗人道:“主子道零嘴铺子开市,肉松也能供货,另附上外头少有贾与的货品。”
虞清溪一看,各种饼干和蛋糕,外头的商铺的确是没有卖,还有是商行里没有出现过的酸奶与蜂蜜之类。他一笑,指了一款曲奇问暗人:“我们齐庄的店铺里有卖这个吗?”
暗人翘首看了一眼,又垂下头道:“最初是开乐会的庄子里会提供,后来是不定时会在酒楼里搭配宴席。”
“并不是所有的酒楼里都有?”虞清溪问。
“是。”暗人点头。
虞清溪明了,这乐会是当今皇后办的,这些饼干蛋糕之类必与他有干系。也许出量很少,所以并没有在市面上出售。现下他开零嘴铺子,主子就将这东西提供给他了。
“主子还道,这些个小点心是刚出炉的好吃,你若想要学这等手艺,便出一千两来领个手艺人,教会了再还给他。”暗人道。
虞清溪一笑,他就喜欢这等公事公办的口气。他看了看手里刚接的银票,又是三千两,便抽了一张给暗人。暗人自然是明了,立马接了去回复主子。
虞清溪将剩下的银票又夹入杂记里,随后坐下慢慢看着货品单子。肉松很快可以订货,那昨日传过去的肉脯应当也是很快能订货的。他想起奚家做的油纸,倒是可以用来包肉脯,就是看着不够高档。他需要更白的油纸,还有,肉松之类的需要用瓷罐来包装,这瓷罐也需要订上一批。而糖果之类,倒是瓷罐也可,裹上油纸装入竹艺小篮也不错。他想了想,这些东西齐庄的商行都能接,不若一并给齐庄来做。
虞清溪画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瓷罐花样,有些是清新的秋英淡放,有些是文雅的梅兰竹菊,也有一些是繁复的鎏金富贵牡丹。因他在现代学的东西颇为繁杂,画画也有涉猎,这些图案都难不倒他。现下岁月静好,再想起那一世,恍如梦一场。那时候,因他将来要从事的工作定与他父亲一样,所以学的东西繁复笼杂,他也不知道将来会扮演哪些角色,为了未来的某个任务,他必须什么都上手。在那一世活了靠二十年,他并没有一个朋友,每日的时间都在不停地学各种技能。
外头传来糖宝喊他“鱼鱼”的声响,虞清溪这才回过神,收敛了面上全部的落寞。他将图纸收起,提步走去外头。
隔壁那院,任桑榆的同僚不知怎得这个时候回来,后头还跟了个奶妈和襁褓里的孩子。那男妻魔怔般呆呆地看着那襁褓里的孩子,一言不发。
虞清溪将春霁和糖宝招回屋,将院子留给他们说话。糖宝总算看到鱼鱼,稍稍有些委屈,在虞清溪怀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好。春霁取了在小炉上的蔬菜碎面来,虞清溪一点点地喂他吃。糖宝抓着虞清溪的一只手,吃得十分开心。吃完之后,虞清溪给他擦了擦小嘴,由着他慢慢睡着。
糖宝放到里屋床上之后,虞清溪又捏了那几张图纸来看。他想了想,不若在订的包装物上都标识出他店铺的名字吧。零嘴铺子还没有起名,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下“闲不住”三个字。他一笑,就这个吧,闲不住嘴儿,还蛮贴切的。他将这三字描到瓷罐上,周围画上一圈缠枝纹路。既然瓷罐上如此标识,那么油纸和竹艺小篮上也得标上,油纸只消在反面印上那三个字,竹艺小篮可以用丝线穿插在缝隙里做出那三个字的纹路,也是简单的。
他将这几张图纸放入信封,又夹入杂记里。他打算等那暗人回来,再问一问他。与商机有关的消息可以传给主子,但诸如这一类订货品的消息,便不用劳烦主子了。
没多久,春雨回来了,站在门外轻叩了两下。虞清溪检查了一下书桌上,才缓步走去外屋。
春雨给虞清溪斟了一杯茶,一面跟他汇报:“三少夫人,今早买了四个杂役,外带一个女奴和孩子。”说完,将几张卖身契递了过去。
虞清溪看了她一眼。
“杂役都是四两银子一个,那女奴和孩子是其中一个杂役的妻儿,一家子买下是五两银子。”春雨道,“奴看那女奴和孩子老实本份,院里也需要个人来做浆洗活儿,便买下了。”她知道这件事情是自作主张了,便抬眸看了一眼虞清溪,又道,“三少夫人得空可以见一见那几个奴,奴与伢子说好了,若是不满意,可以去调换。”
“那个孩子多大?”虞清溪问。
“两岁。”春雨低了头。
虞清溪明白,这妻儿怕是那奴的拖累。他道:“若不买他妻儿,单买他一个,是多少银子?”
“那奴倔得很,绝不肯与他的妻儿分开。”春雨道,“那奴长得很是魁梧,力气也大,光是买他一人,也是五两银子,妻儿算是赠送的。”
“现下他们在那店铺里?”虞清溪问。
“是的,”春雨道,“奴做主给他们买了几个馍馍,吃了留在那里干活。”
“好,待我去看了再说吧。”虞清溪道。他没有马上就肯定,也没有否定,因前世春雨对他很忠心,他便优待她,但不会因此就放任。他扫了一眼春雨的脸色,没有丝毫愠色,心下也还算满意。他道:“宅院里的活计安排还是交由你来管,你仔细些,别让人钻了空子。等春汀她们来了,你再分派些出去。”
春雨抬头看了虞清溪一眼,对钻空子有些不理解。
“且不说前头是我们即将开的店,以后三少爷若是愿意过去住,屋里的一切都该是好好把关的。”虞清溪道。
“是!奴一定尽心尽力替三少夫人分忧。”春雨立马明白了。三少爷是当盐官的,身边哪里能混入杂七杂八的人。而那店铺,她也是听说过的,吃食铺子就忌讳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午膳时候,任桑榆走了进来,见虞清溪正抱着糖宝给他擦脸,便道:“糖宝才起来?”
“是。”虞清溪一笑,看了看小脸红扑扑的糖宝,欢喜地点了点他的小肉鼻尖。
任桑榆看着他那么喜欢糖宝,便坐下来想了想道:“今儿个早上那院抱来一个孩子,清溪可有看见。”
“看见了。”虞清溪点头,不过只那么一眼他便回屋了。本来在屋里若是有心要听他们言语也是不费力的,可他并没有,将心思集中在糖宝和零食铺子上了。
“那是我那同僚从外头贫苦人家买来的,刚出生,接到手里好好养着,就当亲生子。”任桑榆道。
虞清溪抬头看他:“桑榆……是不是想要个孩子?”
任桑榆一看他严肃的面色,便知误会了,便笑道:“哪里!我便是看你这么喜欢糖宝,问问你的意思的。”
虞清溪垂下眼眸:“我不是双儿,没法生孩子。”
“我知道。”任桑榆点头。
“夫君……是要纳妾吗?”虞清溪又道。
“怎么会。”任桑榆握了他的手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不纳妾。”
虞清溪抬眼看他,眼神沉静,没有一点躲闪。
任桑榆轻叹一下道:“我的意思是清溪如果羡慕的话,我们也抱养一个。”
“夫君的想法呢?”虞清溪问。
“我倒是不想这么早抱养孩子,一个糖宝就分去你太多的目光,我不乐意。”任桑榆一笑,“若是过上三年五载,我倒是可以考虑。”现下星榆家第二个娃娃在肚里,前头是个女娃,若这胎出来是男娃,肯定是舍不得过继给他们的。长榆家里倒是两个男娃娃,但不如出生便抱养过来的。他想着等上几年,待他们又有娃娃了,就不论男女抱养一个过来,一出生便养在虞清溪膝下。
“那便等几年再说,我也就抱着糖宝玩一玩而已,并没有羡慕。”虞清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