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西北荒完本[悬疑推理]—— by:白云诗诗诗

作者:白云诗诗诗  录入:09-26

这声音像在梦里似的。
他们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好像极其自然地,他们认识了、靠近了、不知不觉地就想要这样做了。雁塔西路的车流像春水一样宁静,并不拥挤,也不吵闹,人流和车流都被茂盛的槐树笼罩起来,这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爱情而存在的道路。
只有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隐秘地啁啾。
梁旭茫茫然地回过头,恰逢罗晓宁也怯生生地靠过脸来,他的脸前所未有地红润,充满生机勃勃的血色,他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可爱,还含着一种往日里不常有的,清甜的娇艳。
梁旭不敢看他的脸,他的心无规律地急跳起来,罗晓宁孱弱的心脏在也他背后一齐跳着。他闭上眼,向那张脸上吻过去——柔软的、薄薄的,是嘴唇。
一股药气,错觉般的甜而苦的味道。
他攥着罗晓宁的手,一动不动地吻他,有一截湿润的舌尖碰在他嘴唇上,像鸟沾了泉水的翅膀,也像槐花飘下的露,慢慢地、慢慢地,所有苦味都褪去了,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甘甜滋味,在两个人唇间渡来渡去。
一朵槐花掉下来,落在他们唇上,只是轻微地一点震动,把他们吓得分开了。
倏忽,他俩互相瞧着对方,涨红了脸,又都笑了。
“是槐花。”梁旭讷讷道。
“掉下来了。”罗晓宁也傻头傻脑地跟着叙述。
他们仰头去望那一树笼盖青天的绿槐,无数雪白的花朵缀在繁枝间盛放,他们望着,望着,又都看着彼此,静悄悄地,他们含着害羞的笑,闭上眼睛,又吻了第二次。
世界都安静了,连鸟雀也都不存在了,他们站在这条满是槐花的路上,一个背着另一个,只听到嘴唇触碰的微声,和花朵震颤的声音。那条路如此漫长,仿佛一生也不会走完,而那五月的槐花仿佛永远也不谢一样。
第63章 风中沙
梁旭在病房里呆到了黄昏。
没想到邹容泽会在外面等他, 邹先生靠在走廊上, 臂弯里夹了一本精致的画册。见梁旭出来,他向梁旭优雅地挥手。
“——邹大哥。”
这一声把邹容泽雷得不轻:“大哥?”
梁旭也迷茫了, 于是顺着房灵枢的辈分称呼:“邹叔叔?”
“OK、OK, 还是大哥吧。”邹先生汗颜:“为什么要这样强调我的年纪?”
经典的双标狗, 他叫别人“年轻人”,却不肯让人家把他叫老了。
两人觉忍俊不禁, 他们并肩行向花园, 一路踏过长安薄暮的秋色。
“手有知觉了吗?”Kevin看他打着绷带的手:“要是因此不能执刀,那未免太可惜了。”
梁旭向他微微摇动手指:“其实右手不用也没关系, 我是左撇子, 右手用刀是爸爸逼着我改的, 平时手术和实验,我都还是左手。”
Kevin放下心来:“以后要是不做医生,有没有其他打算?”
“也许会做兽医。”梁旭平和道:“晓宁喜欢动物,我做宠物医生, 应该也不难。”
——很积极的想法, 毕竟有很长时间供他慢慢学习, 邹容泽相信,以梁旭的聪明,想学什么都很容易。
“我们等你很多天,以为你不会再来。”他微微笑道:“灵枢在病房里骂你狠心王八蛋。”
梁旭微微垂下眼帘。
“……灵枢怎么样?”
“没有大碍。”邹先生语调轻快:“只是脸烧坏了,之前我担心他肝脏破裂,送到医院才发现没事。”
——没有大碍。
——只是脸烧坏了。
大约只有很相爱的人, 才会这样豁达。
梁旭心中难过:“是我没保护好他。”
“你已经尽力了。”邹容泽却笑道:“他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反而吵着趁机整容,我天天都在帮他挑照片——只怕他整容回来要做pop star。”
房灵枢兴奋无比,每天意淫自己变成亿万少女的男神,更加上郑美容煽风点火——郑总听说房贵妃玉容有损,殷勤备至地推荐整容医生。
“这家诊所很厉害,业内首屈一指——影后秦浓,你知道吧?”郑总跟房贵妃献宝:“都说她的眼睛就是在那边做的,是不是特别自然?”
房灵枢简直可以想象自己艳惊四方的一天了!
郑总趁热打铁:“房弟弟,你对演戏没有兴趣,但网红孵化可以交给我们来做,一定要签我们公司——要是想演戏也容易,让邹先生给你带资进组,保证一年大火,两年影帝,三年封神。”
真会攀亲附友,这还就“弟弟”上了!
邹先生给他们闹得哭笑不得,这样下去郑美容真要奸计得逞,中国岂非要出一个共和国妖王?
想着他就笑:“他还说羡慕你的鼻子高,嫌自己的鼻梁不好看。”
梁旭却忘不了他背上的烧伤:“……是不是还要穿很长时间的紧身衣?”
“伤口还没结疤,不过他先给自己挑了桃皮色的。”邹容泽摸摸唇角:“你不觉得这颜色很可爱吗?”
梁旭更觉得歉疚,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邹大哥——”
“嗯?”
“灵枢虽然很闹,嘴巴又不饶人,但他心地真的很好。”梁旭诚挚道:“你一定要珍惜他,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邹凯文惊讶望着他:“年轻人,这话说得倒像是你和他相识在前,你这是闺蜜的祝福,还是男人的示威?”
一句话把梁旭说了个大红脸:“我没有……我是……我是替他感到高兴。”
积极地面对生活,那么什么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
“好的、好的,不跟你开玩笑了。”Kevin笑出声来,他将手上的画册递给梁旭:“这是灵枢的微博书,他听说你今天来医院,催着我去印,托我带给你。”
梁旭有些不明所以,他翻开画册。
页面是房灵枢的页面,但那决不像是房灵枢会写的东西。房灵枢只会发女装照和卖萌日常,而画册里的内容十分怪异。
全是课本上的古诗,有静夜思,也有登科后。
时间从他与罗晓宁洪庆山一别开始,定格在他缴械自首的那天。
最后一天的内容很长,下面有数万条好奇而迷茫的评论,粉丝都在茫然地讨论“小愿望哥哥为什么转走古典风格”。
梁旭明白,那并不是出自房灵枢的手笔。
这是罗晓宁唯一学过的一首古诗十九首——十九首诗里,他学不会盈盈一水间,也学不会西北有高楼,不知为什么,只有这一首背得特别熟。
——行行重行行。
梁旭犹记得他陪着罗晓宁把这首诗默写出来,两个人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此刻他难言心中的战栗,下意识地用手去摸画册上的墨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不知罗晓宁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了这首诗。
“谢谢你,邹大哥。”梁旭噙住眼泪,把画册抱在怀里:“替我谢谢灵枢。”
邹容泽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有句话,很早就想对你说。”邹先生温柔道:“你和晓宁,还有灵枢,性格虽然不一样,但做事的原则却很相似——总是在想别人,很少考虑自己。但折磨自己,就是在让心爱的人伤心难过。”
“以后的日子,为自己多想一些,珍重自己,就是珍重别人的心意了。”
“长长久久,中国人的祈愿。”他仰望长安的夕暮:“这句祝福,也送给你。”
天空中泛起磅礴的夕照,那是秋风中的黄沙掩映夕阳,映照出西北独有的古铜色晚霞。
秋鸿振翅,向南而去。
离别是因为知道秋去有春归。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开庭的日子转眼在即,在那之前,所有伤员都接受了或长或短的治疗。警员们当然要予以精心的救治,而被告人也应保障基本的生命权。
罗桂双也被抢救过来,警方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将他送到医院,谁也不肯让他在医院舒舒服服地死去。
他应当活着受审,等待枪毙。
治病的日子比受审更令罗桂双煎熬难耐,这或许是另一种微妙的凌迟。
这些可不足以泄众人心头之恨。房灵枢一肚子坏水,他授意让许多立功干警在医院接受采访。
罗桂双自认是个传奇,他在医院的唯一盼望就是得到一次采访,畅谈自己杀人的心路,而十几天漫长的治疗过程中,纷纷芸芸的记者涌向他所在的医院,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往他的病房。
——记者们当然是接到了总局的命令,不敢踏足禁区,但在罗桂双眼里,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刑侦中心的小伙伴也跟着房灵枢作妖,他们在病房外演戏。岳萍萍假扮女记者,带着摄像机,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行到病房门口,那位俊秀的小医生陪着她装神弄鬼。
小医生惊讶道:“哎呀,岳记者,你来采访杀人犯吗?我还以为没人会来呢!”
岳萍萍傲慢地拒绝:“这有什么可采访的?请带我去欧阳蕊队长那里。”
罗桂双在病房里辗转反侧,谁人理他?小医生尾随着岳萍萍,大家欢声笑语地走了。
这事儿被李成立知道了,刑侦中心挨了一顿严厉的批评。
“无聊!低级!”李成立指着鼻子大骂:“一堆工作没有做完!在这里私人泄愤!”
几个年轻干警虽然挨骂然而暗爽,哎你别说干坏事儿还是房灵枢靠谱,这真是扎心扎死罗桂双。
折磨罗斯双的并非刑侦中心的影帝们,而是他内心扭曲的焦灼。
“我们也没接受采访,我们难受了吗?”房灵枢笑道:“他自己想加戏,怪我们会演咯?”
骚操作,大家给房哥疯狂打call。
——没过两天,他们又得到了李成立红着脸的表扬。
罗桂双因为煎熬难耐,又无人倾诉,居然自己一口气把所有案情都交代了。
他所交待的犯案事实,与朱同彪和梁旭的证言构成确凿的证据链,加之罗晓宁对冯翠英的举证,证据链已完整无缺。
罗晓宁的确不傻,他没有单独举报,而是强拉冯翠英在警察面前举证,因此证据十分确凿,令冯翠英无可抵赖。
金川案七起命案,终于水落石出,不日即将提起公诉。
“你们这些小孩,下次有什么行动,要先跟局里请示,明不明白?”李成立真是无奈又头大:“赶紧好好干,好好干接我的班,我真是带不住你们了,一群活猴儿!”
攻心奇策,大家在微信群里狂喜乱舞。
“就问你们我6不6。”房哥虽然不能面见战友,却能在病房里举着手机风骚吹牛。
微信群被6字淹没,微信群改名“宇宙最6房灵枢”。
只有邹先生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要为梁旭安排律师,一面还要接洽罗晓宁的保外就医。
夫人之命有如圣旨,房灵枢一口一个“老公你去”,邹先生含着蜜办事。
开庭的日子,万人空巷,Kevin却从法院赶回医院,带着房灵枢爱吃的大樱桃。
“你还真买到啦?”房灵枢吃惊。
“外面好大的风沙。”Kevin将风衣脱在客厅,唯恐将尘土带进病房:“这像德州的暴风天气。嗳,不要急,洗是洗干净了,我帮你把核剔出来。”
房灵枢捧着脸笑:“哎哟我的妈,这可真是贵妃待遇!”
趴回病床上,他又去琢磨自己的脸:“真的好难选啊,鼻子也想垫眼睛也想开!”他向邹先生举起两张明星照片:“整成哪一个?钟越还是白杨?”
Kevin宁静回望于他,仿佛要将那道横贯面颊的伤疤看得消磨无踪。
“中国明星,我不太认识。”他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太漂亮,我无法驾驭。”
房灵枢瞪他。
邹先生于是摸摸鼻子:“两个都很帅,这太难选了。”
房灵枢又瞪他。
邹先生无奈地挖樱桃核:“说明星好看也不可以,说你好看也不可以,我没有第三条路吗?”
房灵枢撒娇地踢他:“你这骚话是给狗吃了?你应该倾情吹牛,说为什么要整成这样?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他们相视而笑,放下了照片,甜蜜地,又去吃樱桃。
“梁旭怎么样。”房灵枢轻声道:“公诉了吗?”
邹凯文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从北京为他聘请了律师团,他是一定会活下来的。”
——在高墙里。
“他还年轻,按照中国的法律,也许用不了几年,就会得到自由的人生。”邹凯文握住他的手:“是你救了他。”
“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房灵枢说:“但我应该更早遇到他。”
——如果可以更早遇到的话。
没有任何一起案件是无风涟漪,而要追溯它的因果,总有太多如果。
如果罗晓宁能够早一点恢复记忆,如果梁旭能够信任房正军的承诺,如果卢世刚能够明白与虎谋皮必殃自身,如果罗桂双能够有一分一毫的良心发现。
又或者,如果金川县不是那样贫穷,如果沙场村的群情激愤能够妥善化解,如果罗桂双四人没有踏上前往缅甸的死亡旅程。
一切如果之前,都是时光永难痊愈的伤疤。那其中充满善与恶的一念之差,也充满命运喜怒无常的嘲弄与温柔。
所有行差踏错,付出的是再也不能复生的鲜活的生命,是长安天空经久未散的血云,是金川案一代人的扭曲的人生。
而善恶永远在如果的罅隙中角力,坎坷前行的十五年里,没有如果,但仍有信念与温柔,仍有带来希望的爱情、友情、亲情,仍有永不言弃的奋勇之志。
人们总是愿意设想如果,愿人生能如故事一般可以改写,愿冥冥中能有一只拨回时针的手。
——倘若有如果。
秋风萧肃,漫卷黄沙,就在今日,在这城市的另一端,金川连环杀人案开庭公审。一切有罪的、殉罪的,都将迎来他们应有的审判。
这场满负生死与冤仇的血案,终将落下它沉重而叹息的帷幕。
风沙弥漫,难掩青天。
“你父亲刚才也去了法院,他向我问起你。”邹凯文将樱桃核拢在盘子里:“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整成国民男神进军娱乐圈啊。”
Kevin笑着敲他的脑袋。
“他说你做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倒是你们李局,非常想要留你,又不好意思对我提起。”
“让我暂时做做我自己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等我能坐飞机了,想先跟你回德州玩玩,看看咱们种的柳树。功成身退,警察我是不做了,不过以后长安若是还有大案——”
“你还要回来帮忙?”
“话虽然是这样说。”房灵枢投目于黄沙弥漫的天空:“我却希望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有第二个金川案。”
——唯愿世间,永无金川案。
秋风吹过他们窗外,吹过这座古老的城市的街,这风依然带着汉的沙、唐的土,漫过曾经的朱雀大街,漫过西市与东市,漫过这座古都的昼与夜。
黄沙从西北荒而来,它掩埋了无数时光的痕迹,亦会掩埋许多仇与罪,掩埋许多爱与诚,掩埋许多为不公而扭曲的愤怒,掩埋许多为安宁而忍耐的真实。
无论是何等的伤痛与悲哀,终会随滚滚黄沙,渐行渐远。
但公理永不会为时间和沙尘所掩埋。
它像秦王的兵俑,也像灞桥的春柳,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审判结果和解读在后记里,作话800字附赠!
感谢大家七十七天的温暖陪伴,小房子,邹叔叔,梁大旭和小白兔给你们拜年了!(。
第64章 后记
2015年10月12日, 金川连环杀人案及临潼贰零七特大劫持案开庭。
罗桂双因故意杀人、故意伤害、危害公众安全、非法持有枪支等罪名, 于关中省人民中级法院实行公开审理,其所涉情节极其恶劣, 对社会造成强烈影响, 关中省政府提出“从严惩处, 决不姑息”。一审判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冯翠英因犯包庇罪, 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罗桂双提出上诉。
关中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 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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