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湳脸色发青,喉咙发出嗬嗬的嘶哑声,他嘲讽般勾起嘴角,眼神仿佛在说:你折磨死我又如何,你爹娘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藏剑山庄早就被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尹珩被刺激得手一抖,怒火烧掉了理智,握紧剑柄一用力,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洒了他一脸的血腥。
陆凌湳那还带着得意笑容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痕。
尹珩深呼吸几下,起身凝视着那颗头颅,道:“我想黄泉之下,他们定不会放过你的。”
俯身将其捡起,自苏淮安手中接过黑匣子放了进去,他转身一言不发的隐入了夜中。
“这东西怎么处理?”
杜流风捂着鼻子,非常嫌弃的踢踢已经僵硬了的陆凌湳的尸体。
苏淮安道:“烧了。”
第35章 三五:大仇得报后
荒芜的山头野草及腰深,一眼望去难以寻到上山的路。
尹珩托着黑匣子,双目毫无焦距,似游魂般一步一步飘向前方。清晨挂在草叶上的露珠大湿了衣衫,阵阵凉意侵袭着他的身体他也仿若毫无所觉。
山头顶端是一个破败的,被火烧得只剩下架子的建筑。疑似大门的物体旁静静的躺着一块布满厚厚泥土灰尘的牌匾,依稀可以辨别出匾上的字体,上书:藏剑山庄。
一双沾了泥土带着湿气的月白色靴子踩了上去,已经腐朽风化的牌匾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尹珩径直越过牌匾走入建筑之内,一路深入,直到一处被烧毁前应是主院的建筑前。
主院前端的空地,立着数百个石碑,尹珩走向最前方的石碑,将黑匣子打开放在石碑前方。
他一撩衣袂跪了下去,也不管地上泥泞的泥污会染上月白的衣衫。
连瞌三个响头,尹珩直起身板,对着石碑道:“爹,娘,孩儿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安息罢。姝儿也找到了,你们无需担忧。”
言罢,他起身随意的折了几根烧黑的木桩,将装着陆凌湳首级的黑匣子放在上方,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木桩点燃。
火焰很快就吞噬了黑匣子,尹珩就这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火光映入他眼帘,再灼热的温度也无法融化他眸中的寒霜。
魔教总部,勤勉院。
易容成尹珩的风麟面无表情的的教导着一群孩子练基础功,暗处一股刺骨的冷意扫来,仿佛一把利刃凌迟着他。
感受着那股带着恶意和探视的目光,风麟欲哭无泪。主上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快要招架不住了。
那股目光不是来自那个人,正是魔教教主季宁。
话说今日一早风麟刚美美的睡醒一觉,按着主上吩咐去侍候一群小萝卜头。刚将软萌的尹姝小姐抱在怀中,季宁就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像季宁行礼,季宁却突然一直盯着他瞧,锐利的目光似要将他脸皮扒下来一般。
风麟自问当主上替身数年,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无论是动作眼神还是易容,从未被识破过。便是最得主上信任的苏淮安都差点没分辨出来。
上一次代替主上潜伏在掠影卫中,由于都是在暗中,几乎和季宁没有任何交集。
这次刚和季宁打罩面,他并没有任何与主上平日不相称的表现,这个魔教教主竟然生疑了。
想到主上曾告诫过他,魔教教主观察力十分敏锐,没想到竟细致到这种地步。
风麟非常想逃出魔教总部,但他却没那个胆子坏了主上的计划。只得硬着头皮顶着季宁的探视,不动声色的继续演好失忆的尹珩这个角色。
日上中天,眨眼已是晌午。风麟送走一干萝卜头后,眼角余光恰好看见一位侍女与季宁行礼,想来应该是午膳布好了,让他前往用膳。
侍女说了几句话后退到一边,季宁转头朝熙儿招招手:“熙儿,来,随爹爹午膳去了。”
熙儿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应了声:“来了。”
与风麟告别后,熙儿蹦蹦跳跳的跑向季宁所在的回廊里,父女俩随着侍女走了。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风麟才心虚的长吁口气,心中腹诽:这魔教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太可怕了。
想到自家主上这里呆了一年有余,还没被季宁怀疑过,风麟就忍不住唏嘘。
能在季宁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主上实在是太厉害了。
风麟转身回了尹珩的小院子,打算歇息一下再去饭堂吃午膳,可刚坐下屁股还没做热和,影一就来了。
只见影一倒挂在窗外的树干上,非常冷漠的说:“教主让你午膳过后去玲珑阁。”
风麟心底无奈的叹口气,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儿了?
他应道:“属下知道了。”
一阵树叶抖动沙沙声,影一已经离去。风麟捂着脸面无表情的翻个白眼,整个人摊靠在椅背上,生无可恋。
颓废了半晌,他跳起来,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他拍拍脸颊呼口气,赶紧去填饱肚子然后再愁怎么骗过季宁的火眼金睛吧。
手刚触到门闩,却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窜了进来并且顺势关上了房门。
“主上!”
看清来人后,风麟惊叫低呼一声,差点热泪盈眶。
终于不用与季宁演戏打太极了!
尹珩朝他点点头,径直绕进屏风后,将身上脏污了的衣衫脱了下来,隔着屏风道:“把衣服拿来。”
风麟眨眨眼愣了一下,尹珩疑惑的嗯了一声以后,他才屁颠颠的自厢房内取来一套黑色劲装。
“主上,给。”
风麟将衣服搭在屏风上,然后直巴巴的盯着屏风瞧。
没等多久,尹珩就穿戴好走了出来,将那套月白色的衣衫丟到他怀里,道:“拿去烧掉。”
风麟察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没敢问烧衣服的原因,只连连点头应是。
尹珩扣仰头扣着衣领的纽扣,问道:“我离开期间可有出什么意外?”
风麟纠结的抿抿唇,不知该不该将季宁发现端倪的事情说出来。不说,若是坏了主上大计,说不定主上会剐了他。说了,下场肯定也没比剐了好到哪里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风麟咬咬牙悲愤道:“有、有。”
尹珩动作一顿,眉心拢起山川,不悦的问:“怎么回事?”
风麟苦哈哈的说:“魔教教主似乎发现了什么。方才影一通知,让属下午膳后去玲珑阁。”
风麟心里那个冤啊,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盯上了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尹珩瞰他一眼,将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下了逐客令:“自行回千机阁领罚。”
“是。”
风麟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中欢呼。好在只是去一趟刑堂而已,要不了他的小命。
尹珩整理了下衣领,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想来应该是去接受季宁的盘问去了。
风麟抱着手里的月白色衣衫,目送他远去,随后自己也悄悄潜入了暗处,只等夜幕降临潜出魔教。
话说那方季宁与熙儿午膳过后,季宁让绿柳带着熙儿去午歇,自己则回了玲珑阁恣意的泡着茶。
紫檀木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水壶滋滋的冒着沸腾的水汽。小巧的白玉壶内飘起一股袅袅轻烟,季宁执着壶耳斟上两杯茶。
影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屈膝半跪着拱手道:“教主吩咐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
“嗯,很好。”
季宁搁下茶壶,指腹摩擦着茶杯边缘转了两圈,眼帘微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他没表态,影一就跪着一直等。
半晌后,季宁道:“影一,让飞羽堂好好查查尹珩的身份,从他出生起,要一年不落的给本座查清楚。”
影一闻言忍不住心底疑惑,关于尹珩的身份不是查过了,并没有任何问题吗?怎么教主……
“属下这就去办。”
虽然不知道季宁的用意,但影一一向不会质疑季宁的命令,当即起身离去。
季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已经微凉,香气消散殆尽,入口满满的苦涩。
薄唇轻启,他低声呢喃,“尹珩啊尹珩,差点就被你骗过了本座。本座真好奇你是何方神圣。”
第36章 三六:如实相告之
叩叩叩……
不知喝了第几杯茶,门外传来三声叩响。季宁扬扬眉,心想:可算来了。
他慵懒的道:“进来。”
吱呀一声,尹珩笔直的站在他面前,膝盖刚要弯下去行礼却被季宁出声阻止了。
只听他说:“你不嫌跪着麻烦,本座还嫌看着心烦。坐下。”
尹珩一愣,犹豫了会儿盘膝坐下了。
季宁将另一杯斟了又倒的茶推到他面前,“喝。”
尹珩抿抿唇,直勾勾的看着他,没有动。
季宁嗯了一声,“怎么?本座泡的茶你看不上?”
“属下不敢,属下惶恐。”尹珩闻言欲要站起行礼请罪,季宁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压了下来。
“你这礼本座怕是不好消受。”
季宁话中带刺,尹珩哪里还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他暗暗叹口气,清亮的琥珀色瞳孔盯着季宁,道:“教主可有兴趣听属下讲一个故事?”
“哦?”季宁来了兴致,看来他是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什么,这是打算编个故事来忽悠他了?
他摆摆手,道:“正好无事,听一听又何妨?”
之后半个时辰,尹珩将他的身世说了一边,只是隐去了叶一衡和千机阁阁主这两个身份。
季宁摸摸下巴,打量着尹珩的脸,没发现任何心虚。他说:“所以你当初非要跟着本座回魔教,是为了躲避陆凌湳的追杀?”
尹珩点点头,道:“是。属下入魔教虽动机不纯,但属下对教主的忠心却不做假。属下从未隐瞒过教主属下的身份。”
季宁撇撇嘴,心中腹诽:你确实没隐瞒,但谁会因为一个名字而联想到被一夜之间覆灭的藏剑山庄?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季宁想起了被他忽略的事情。影一之前给他关于尹珩身世的资料可和这一点搭噶都没有,他一个独身的小乞丐,是怎么做到将自己过去掩饰的这般完美的?
似乎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般,疑惑刚上心头,尹珩就解释道:“爹娘曾有残余部下,藏剑山庄并不算彻底被灭。”
“然后你就花了几年时间,将那些残余部下发展成一个实力不错的组织。而假身世的事情,就是这个组织办的。”
季宁帮他把话补全,尹珩点头承认了。
季宁这般猜测也没有错,千机阁确实是由他一手发展壮大的。起先前千机阁做的是暗杀的买卖,自打他成了丐帮帮主后,遍布天下的丐帮弟子就成了他坚实的后盾。他可以后毫不费力的收集到任何消息,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最终千机阁以贩卖消息为主,惊羽阁则被他有意的脱离了出去。
“确实如此没有错。”
听罢,季宁手肘撑在茶几上托着腮,眯了眯眼,道:“那你为何要假装失忆?”
别以为说得头头是道,他就忘记了尹珩还是个“失忆人士”。
“教主不曾相信属下的忠心,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教主防着来历不明的属下,若属下失去了记忆,那么对教主是毫无威胁,想来教主就能信任属下了罢?”
这番说辞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可是说到最后,尹珩却觉得心里泛着一阵阵难以忍受的苦涩。琥珀色的瞳孔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受伤。
想起尹珩为何落崖,季宁心虚的移开视线,没法直视那双清亮得仿佛看能透人心的眼睛。
尹珩多次以命相护,而他确实从未相信过尹珩半分。如今被他这般明摆着说出来,季宁反而有种自己是人渣的感觉。
想想看他确实挺渣的,就算他当年救过尹珩一次,可尹珩早就不欠他什么了。反而是自己,三番两次被他救了不说,还一直以怨报德的怀疑着他。甚至刚才还动过杀心,想要除掉他。
季宁不知该如何说了,气氛顿时尴尬得诡异。
尹珩直勾勾的看着,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惜并没有。
两人陷入谜一般的沉默中,茶几上的茶都彻底凉透了。最后还是尹珩打破沉默,他道:“若教主还觉得属下不可信,那属下这便离开魔教。”
说罢眼神幽深的看他一眼,而后起身当真往门外走去。
季宁张张嘴,看着他的落寂的背影突然心底泛酸,手下意识的想要伸出将他留下。最终他没有任何动作,只冷着脸盯着茶几,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茶几盯出一个洞来。
尹珩半只脚迈出了门槛,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侧身转头对季宁说:“属下昨日杀了陆凌湳,相信不久他身死的消息就会闹得沸沸扬扬。武林大会时教主曾与他有恩怨,只怕会被有心人将他的死扣在教主头上。明日属下会让属下的人将陆凌湳的恶行告知天下,却恐还是有人要借机为难教主,还请教主做好准备。”
说罢,他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而季宁听了他那番话后,如同打翻了一桌子调料罐,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当听到尹珩说他要走,并且留下那段疑似撇清关系的话,季宁心里非常的不爽。
他仰头灌了一杯冷茶,苦涩盈满了口腔味蕾。他懊恼的一掌拍在茶几上,使得茶几上的火炉和茶壶震了震。
季宁站起身,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句粗口:“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本座的魔教是菜市场吗?你以为编个起点流男主的悲惨身世本座就会相信?”
想走可以,等影一查出尹珩所说属实,他自然会放人。
下定了决心,季宁从来不拖泥带水,当即气冲冲的出了玲珑阁,向着尹珩那间小院子而去。
他走到院外时,尹珩正在收拾行李。
察觉到他的存在,尹珩叠着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像季宁见礼,只是愣了一下后继续收拾包袱。
季宁气得牙痒痒,靠在门栏上抱着手臂冷冷道:“本座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走了?”
尹珩闻言转身,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话。
季宁又道:“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走了,本座去哪儿找个称心的侍卫使唤?”
琥珀色的瞳孔燃起了火光,仿佛瞬间有了生气一般。
季宁继续道:“熙儿很喜欢你,就算本座想撵你走,但为了熙儿本座万万不会真让你走的。”
“属下……”
尹珩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季宁却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不太好的问:“你还是要走?”
尹珩坚定的摇头,“不走了。”
看着他一直死气沉沉的脸带上灿烂的笑容,季宁突然觉得心底那股郁气也散了。他忍不住嘴角翘起,转身潇洒离去。
尹珩目送他远走,嘴角挂着一抹带着宠溺和算计得逞的笑意。
季宁和熙儿是他阴暗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赎,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得离开?
季宁这个人真是别扭得可爱。明明对敌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可对着他相信的人却心软的一塌糊涂。
说什么要走,其实不过是尹珩在赌,赌季宁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在乎他。如今看来,他赌赢了。
若季宁不在意他,就是他死,季宁怕是不会看他一眼,又怎么可能亲自来挽留他?
发现了季宁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尹珩心情非常的好。果然比起欺骗,还不如对季宁坦白。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偿所愿。
京都,朔阳王府。
王府内一片歌舞升平,朔阳王眼神火辣的看着堂上的舞姬,猛地灌了一口酒。
舞姬扭动着妙曼的身体媚眼如丝,身上的轻纱摇摇欲坠,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扯,就可以将包裹其中的**握入手中肆意把玩。
朔阳王被勾引起了兴致,起身走入躺中霸道的将舞姬揽入怀中。舞姬娇羞的低了头,半推半就的随他进了厢房,随后便是一阵阵羞人的**□□。
事后,朔阳王毫不留恋的起身,在舞姬幽怨不舍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原来舞姬跳舞的地方已经跪了一个死士,朔阳王坐回椅子上,慵懒的问:“什么事?”
死士拱手道:“禀告王爷,陆凌湳于昨日身死。”
朔阳王脸色阴沉,“谁干的?”
“下手之人乃藏剑山庄庄主尹霁之子尹珩。”
“藏剑山庄?意思是当年他没斩草除根,如今被一条漏网之鱼寻仇了?”
“是。”
朔阳王冷笑着哼了一声:“他自己自找的,怪得了谁?如今还要本王亲自出马收拾这烂摊子,真是废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