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开始的这轮,上去讲的几个人都不怎么样,十个教室都有人在比,张灯分到了三楼的教室,结果就没几个人上来看。
可能为了尽快淘汰人数,这鬼故事讲的也不像鬼故事,开着大灯,如果参赛者忘词或是打了结巴,评委就让人直接下去了。平均看下来,一个鬼故事不过讲了五分钟。
这一晚上,张灯的教室里本来是三十人参赛,一口气就被刷掉了十五人。张灯暗自庆幸,自己一开始做了准备,讲的也算是奇遇一类的鬼故事,不至于失掉新鲜感。
隔天,人数又锐减到了十人之下。第三夜,就是小组之间的比试了。
这一晚是周末,所以来看的人特别多,即使关了灯,也完全没了说鬼故事的氛围。
而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分学院冠亚军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有了课,这时候就没几个人来看了。
张灯在的小组是昨天就刷下来的季军组,此时再怎么比也只会出第三名。冠亚军在隔壁决赛,颇有决不出胜负就不散场的气势。
没人关注季军,连裁判都只有一个人在这组。裁判员关了灯,把昨天用剩下的蜡烛点上,放到四人周围。
张灯和剩下三人围着一张课桌坐下,各自拿着手里的一座简易烛台。
定睛一瞧,只见张灯对面坐着的正是周悠。她正拿着一支东北大板面无表情地吃着,对张灯点点头。
张灯“嗯”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左手边的小胖哥正在看手机,估计在背最后一遍稿子。而右边瘦弱的女孩子低着头,似乎有些犯困。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困了,便拿出薄荷糖往嘴里丢了一颗。突然,他摸到了口袋里一块凉飕飕的东西。
那块如何精,不知为何躺在他的口袋里。张灯皱了皱眉,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裁判员打了个呵欠,说道:“好了我们开始吧。瞿声,你先开始吧。”
小胖子了一声,把自己的蜡烛摆上台子。
“我要说的故事,是我老家那里传来的。”
小胖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了起来。
“东北那边,过了秦岭,黄大仙特别多。
黄大仙就是黄鼠狼。我们校园里也有,身体比较长,耳朵圆圆的,跑得很快,就是它们。万物有灵,狐黄蛇一类特别容易出地仙。这件事和我爷爷有关,当初就是他遇到了黄大仙。
我们家后院养着鸡,有两年几乎每个月都会丢鸡。后来他就气了,找了个晚上用耙子堵住了黄鼠狼。
谁知道那黄鼠狼居然会说话,让他放了自己,说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我爷爷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他,怎么做保证。
那黄鼠狼就说,屋外第五个草垛下面就是自己的窝,让他过去瞧一瞧。我爷爷半信半疑,叫了家人去看。没想到,真在第五个草垛下找到了一窝小黄鼠狼,看到有人找到了窝里来,都吓傻了,不敢动。
爷爷当时想一窝端了他们,但太姥姥劝住了他。黄大仙容易记仇,这回弄死了他们一家,后面家里肯定不好受。
后来看那黄鼠狼实在可怜,于是就放了他。之后爷爷听了太姥姥的话,每天把剩饭倒在碗里放到屋外,早上起来,碗一般就空了,鸡也再没丢过。再后来,我爷爷去了国外留学,遇到了我奶奶,还结婚生了我爸。
偶尔有一次回国,遇到了我们那儿的一位出马仙,她就和我们说,黄大仙如今派了子孙坐船,去了我爷爷那边保护他。可惜人生地不熟,它们在那边过得并不是很好。
出马仙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一家都搬迁了,它还考虑要收我爸做弟子。我以为她是说笑,可这位出马仙上头也是位有名的地仙,爷爷还老是在散步的时候遇到黄鼠狼,也不得不信了。”
他说完之后,把面前的蜡烛吹灭了,放到了一边。
裁判站在边上点了点头,说道:“黄大仙这个的确听说过。我老家就有老师在晚上回校的时候遇到黄大仙批改作业呢,鼻梁上还戴着眼镜。”
张灯心觉有意思,不由得点了点头。周悠一脸高深莫测,似乎知道什么内情,脸上也带着笑容,却是和张灯不一样的。
※※※
接下来是张灯继续讲。他便把自己游历鬼市的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本来都是些幻觉里的玩意儿,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讲这么多,还故意夸大讲了自己遇到黑店的经历,只听得那三人一愣一愣的。
他语速飞快,但也讲了六七分钟,这才说完了自己的经历。
场上三人自然不相信,各自唏嘘了一阵,发觉出来可能张灯的故事本应是冠亚军,可这个时候再去找隔壁的比也不现实了,于是只好作罢。
下一个,应该是周悠了。她微微一笑,把嘴里的木棍扔掉,说:“在讲之前,我想解释一下张灯学长的故事。”
“学长,你的经历应该说是很真实了,但很少有人进了迷魂殿还能被鬼差扔出来的。”
“世上除了酆都外还有很多鬼市,都是些昙花一现的假货。以多少年的阴暗凝结成一个晚上,几个时辰的迷离景象,这也叫迷魂村,很多健全的灵魂进去了,就会被魇住,或者会被换取,撕扯走三魂七魄中自己的形体。”
“至于鬼差,”周悠突然换了个语气,“学长……”
“你是不是耽美小说看多了?来救你的鬼差?难道未来的发展还是再次相遇,然后发现对方竟然是前世情人这样的发展?”
裁判员和张灯正在喝水,听到此话都忍不住喷了一桌子。
“耽,耽美?什么鬼?”裁判员没理解周悠的意思,问道。
张灯目瞪口呆,心想我是双性恋的事情败露了?难不成这梦还能暴露性取向?
周悠看他一脸智障,只好耸耸肩,随后一摆蜡烛,扫了扫不存在的衣袖:“那我开始讲了。”
张灯忽然觉得这个后辈说不定知道什么,于是也准备洗耳恭听。
“既然说到了死,那我就讲个和头七有关的故事。”她镇定自若,看了一眼烛台中飘忽的火苗。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了,连虫子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我师父遇上的真事,就发生在三五年前。奉劝大家一句,未来人都是要死的,现世报,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要以为现在做了坏事,未来就不会责罚。”
“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
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周悠慢慢地说出了一副对联,冲大家扬唇一笑:“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第四回 四夜诡谈(二)
“虚虚实实的那套我也不搞,咱就讲点实在的,干货。”
“我师父是南方人,来滨海玩的时候看我有眼缘,收了我当徒弟。当时我高三毕业陪他出去玩,在江南这带玩了一圈,他就觉得很奇怪,我就问他怎么了。
师父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这里很太平,一路看过去,丧事做得好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我说这才正常啊,出了事情大家都不好受。头七不就是死人魂魄回回门么,还能有什么大事?
师父就说,我在江南这代长大,过得太平,没遇到也是挺幸运。说着他思量了一下,让我和家里请了个长假,就带我去了别的地方继续游历。这游来游去,就遇到了事情。
当时走到中部一带,遇到了一家人正好要做头七。师父觉着有些不对劲,就过去掰了尸首看了看。师父看完就立刻说不行了,有煞气。
什么煞气?家中有煞气,少则生病倒霉见见血,多则死人。这时候一般请了出马仙(瞿声也说了,就是地仙之流收的弟子)或是出道仙来做法事去去煞就好。可这次碰上了头七,我师父说,十有八.九要来殃神。
遭殃遭殃,说的就是遇到殃或是殃神。殃是由怨气形成的,鸡身人形,殃神就是管理怨气的鬼神。
有些地方习惯在头七的时候,往地上撒石灰或是白面粉,隔天早上能看到鞋子脚印,铁链痕迹和鸡爪印。这三个的说法是,鞋子脚印是普通人和好人的,至少死了也有人身自由,不会被关押惩罚。有铁链的就是被鬼差押解回来的,属于受罚的恶人;鸡爪印就是属于殃和殃神的。
我师父当时遇到了就是这样的情况,死者怨气过深,引来了殃神。于是师父就磨尽了嘴皮子,想办法让他们多停了几天尸,然后在头七当晚,于正门口插上长棍,顶端贴上黄纸,告诉周遭邻里晚上不要到他家附近闲逛,随后全家人去邻镇上过了一晚。隔天早上,需要往院子里扔铜锅铁器,或是爆竹鞭炮,发出些巨大声响赶走‘余殃’,这才能回家去。
等事情都做好了,我们进了门去,师父往前后院看了看,说了句抱歉。这家人仔细一瞧,原来是院中躺着只死猫。这家的猫没和他们一起走,结果就遇上了殃。那猫毛都掉光了,身上都是黑色的痂痕,像是被人残忍虐待过一样。师父忘记让他们把猫带走了,这猫就死在了院里。
不过这样也免了更大的祸事。师父说,本来他们家那死者是想把最小的孙子带走的,但后来找不到人,师父又做了手脚招引了赵匡胤来帮忙,于是情急就拿了白猫顶替,殃也被赶跑了。”
“赵匡胤?”张灯觉得奇怪,“这和赵匡胤有什么关系?”
周悠啧了啧嘴:“忘记你们不知道了。赵匡胤生性骁勇善战,据说曾经把江苏盐城龙岗附近镇管的殃神生吃了。所以叫他来,殃神都怕。以后头七你们遇到殃了也可以喊他的名号,大多殃都怕。”
在场几人都听呆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周悠讲完了,喝了口水,也把眼前的蜡烛吹熄,放在了边上。
此时室内的光源只剩下了那名瘦弱女生面前的蜡烛了。她似乎非常困顿,但又在强打精神,此时她的脸在光的映衬下蜡黄而僵硬,显得十分诡异。
裁判员也察觉出了她状态的问题,便问道:“钱佳,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钱佳吃力地摇摇头,不想回去。她勉强地把蜡烛拿起来放到桌子正中间,又接过周悠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似乎觉得有点热,扯了扯衣服领子,这才开始讲自己的鬼故事。
“我想说的,是一个梦和,一件真事。”
钱佳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子,继续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只是,都很恐怖,就想着……可以拿过来说。”
“第一个是我对床小丽看到的。上周的时候,她半夜醒过来,觉得流汗了,想要伸手拿挂在床头的毛巾擦汗。她平时喜欢把毛巾衣服挂在床头,上床下桌,也比较方便。”
“于是小丽就伸手去拿毛巾,毛巾离她有点远,她先摸到了挂外套的衣架,本来就要放手的,可迷迷糊糊中摸到了毛。”
“五月份谁还会穿毛外套呢……她觉得好奇,就把那个衣架往上提,开了手机屏幕看。”钱佳抖了抖,像是觉得身上发冷,用力搂了搂自己的外衣,“结果,小丽就看到,衣架上的毛发,原来是个缠在上头的人头。”
张灯听得头顶都起了鸡皮疙瘩。
钱佳继续说:“她吓得开始尖叫,那晚整个宿舍楼都听到了。后来我们起来去看,她已经跌到了地下。”
瞿声突然惊呼道:“啊我记起来,物流管理班级半夜跌下床的女生,原来就是你宿舍的?”
钱佳点点头,声音在颤抖:“对,她睡了三天之后醒了,但那之后一直都在说‘有头,有头’,大家问了好久,才明白她是看到了头。”
“可她也有可能是做了噩梦掉下床去的啊?”张灯怀疑地问。
钱佳却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的应该是真的。”钱佳有气无力地说,“因为后来,我也看到了那颗头。”
在座几人都是一惊,裁判员更是干脆站起来,拉了板凳坐到桌边。
“我,我在三天前,半夜关灯睡觉的时候,想去厕所,就下了床。当时周围都是黑的,我勉强能看到门框上方玻璃透进来的光,就想直接过去。
去来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就是有点冷。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总觉得格外安静。她们几人会打鼾,可是当晚一个人都没发出声音。我把门关上之后,就摸着黑到了床边,准备爬梯子上床去,可是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看到了……”
“我看到一颗头,旋转着从门上方的玻璃外飘过去。”
“她也是长发,转到对着门内的时候,我看到,她竟然是笑着的,张大了眼睛,嘴巴咧开了,像是在开怀大笑……”钱佳吓得声音都在发抖,“真的,我感觉自己都能听到笑声。”
“我吓得都爬不动梯子,只敢嘴里念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就去开了灯,坐下闭上眼,什么也不敢看。可过了三四分钟,我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轻轻说道:‘没用的。’”
“那东西,它,它飘了进来,就在黑暗处笑。咯咯咯,一直在笑。我只敢开着灯,没再敢关灯。”
钱佳哆嗦着喝了一口冷水:“后来,我只敢白天补觉,晚上根本不敢入睡。因为只要一关灯,我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她就在我的帐子外面,还时不时用头撞我的帐子,我吓得大叫,可是周围的人都睡着了,听不到……”
钱佳这是撞鬼了。
她说完了,犹豫着要不要吹灭面前的蜡烛。
张灯立刻反应过来了,正想伸手护住烛台,可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把钱佳面前的烛台一下吹灭了。这下,室内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钱佳一下碰倒了手边的水杯:“不,不好了,她来了……”
裁判员故作镇定,大声说道:“说什么呢钱佳!咱们这只是比赛,你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多了?我去开灯!”说完,他站起来走到房门边,想开灯。
但是,他按了三两下,灯并没有亮。裁判员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转身去摸门把手,准备去开门。
“等下!不要开门!”
突然间,一直在旁不言不语的周悠说话了。她立刻站起身,让裁判员住手。可是裁判手太快,已经转动了门把手。
张灯心觉不对,身子也从椅子上跳起,往门口跑去,只见裁判员似乎是遇到了极大的冲力,正努力把门顶起来,想要把什么顶在外头。
裁判员用力顶着门,张灯跑去帮他的忙,这才刚顶上门,他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笑声。张灯耳朵“嗡”地一响,觉得像是被人用木头签子用力插了进去,非常难受。
“稳住!”周悠大吼,三两步冲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大喊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并将符咒往门上用力拍去。
两人同时觉得肩膀一松,门就此关上了。
“都离开门口,若你们还想保住小命的话。”周悠的一句话让他们立刻跳到了两米外,盯着那门看。
外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就在那黑暗中,竟隐隐有笑声传来。
周悠往门边和窗户上又加了几道符咒,这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好了,这样她暂时就进不来了。”周悠,走回了几人身边,还不忘喝了口水。张灯赶紧给她拉好椅子,让她入座。
瞿声很是不安,眼睛四处乱溜:“那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可以打电话求助吗?”
周悠看了他一眼。
“可以啊,只要有信号。”
瞿声大喜过望,忙掏出手机来看。
“只要你不怕叫来的人被鬼打墙或是被飞头蛮吸干精气。”周悠慢慢地补上这句话。
瞿声的手一下停住了。
“不过如果警察来得多,她可能也会怕。”周悠探头看了一眼,“哦豁,没信号。”
“那玩意儿吸过不少人的精气,我看是已经有了下一个宿主,现在已经在晚上脱离前宿主到处乱跑了。”周悠说道,“保险起见,我们就在这屋子里呆上一晚上,等太阳一出来,她自然会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的肉分两趴,微博的视角和长佩的视角是不一样的,也就是大概每场肉戏都有两个人的视角。
也就是,一场肉戏我可能写三千多字,分两部分,微博与长佩两边发。
第五回 四夜诡谈(三)
五月的夜晚还是很凉的。
几人听着外头若有若无的笑声,不由得身上起毛。
裁判员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离奇事情,坐在原地,满脸铁青,一个八尺男儿,愣是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