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不禁笑道:“你可真是,给护卫取个名字也偷懒,直接取王五赵八也成啊。”
李易白抽了抽嘴角,王五赵八还不如暗一暗二好听呢好吧?
“别纠结个名字了,说来此次陕西之行,陛下到底派给你什么任务,竟然连我都瞒着。”一提起这个林珏就有一肚子不满,这人向来不瞒着自己什么事,这次倒是最闭得比蚌壳都严。
李易白嘿嘿一笑,“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安心查你的堤坝去,等你们那边完事儿了,估计我这儿也差不多了。”
林珏转了转眼珠儿,“你别是来查崔由望的吧?他不是一向不涉党争么,怎的陛下想查他?”
李易白捏着林珏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哎哟我的林大探花,这事儿咱能别问了么,左右我又不会害你,难道你怕我把你卖了?”
林珏睨了他一眼,“这可不好说,谁不知道十三爷向来最是个风流多情的。哎,那个猫眼儿胡同的长乐轩里,我记得好像有一位小相公,叫朱……朱什么来着?”
李易白苦笑道:“那不是都大早以前的事儿了么,我错了还不成么?”
林珏哼了一声,“你这小辫子太多了,我随便那么一调查,就发现了一堆,想来也真是亏得慌。”
“不亏,不亏,”李易白捉住林珏的手指,含在嘴里轻咬,“像我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得了卧室斗得过流氓的相公,你上哪找去?”
林珏亦被他逗笑,抽出手,“什么流氓不流氓的,当心别人听见,‘反常即为妖’难道你想被火烧死?”到底不再多问了。
晚间崔由望果然又来请一行官员赴宴,众人已休整好,便先去赴宴了。
一行人数李易白地位最高,随行人员,各个都是人精,岂会抢了雍和郡王的风头。李易白被让到主位,他的身份地位自都配得起,便也不推辞,先行入了座。
崔由望又与林珏二人谦让了一回,三人品级相同,不过林珏二人乃是京官,自来便比同级的外放官员要重上那么两分。不过崔由望是此次宴会的主人,林珏二人自不好与他相争。因而还是崔由望落座次位,林珏二人再次。
宴会刚开始,推杯换盏间,崔由望与李易白便开始打起了机锋。林珏早被李易白叮嘱过,只一心盯着面前的菜色,并不加入。言子宇看了看上座的雍和郡王,再看看始终盯着菜瞧,仿佛菜上开个朵花的林珏,终于决定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了。
待宴席临近尾声,也不知道李易白二人又聊到了哪里,早不复先起时的剑拔弩张,又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及至宴席结束,崔由望亲自送了几人出来,却与林珏道:“便是在这陕西,下官本官亦是听说过林氏一门双探花的妙闻的。先时,我在京中,也曾与先林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听说了林小探花,便想着,该是何等一个妙人哪,可惜无缘得见,却不想这般便见到了。知道小林大人有公务在身,我也不便打搅,待小林大人得闲了,还望能来我这人坐坐。”
林珏忙道:“我亦是仰慕崔大人多时了,待得了闲,必是要来叨扰的。”
崔由望哈哈一笑,“如何敢说叨扰,小林大人只管来便是。”
不明白崔由望怎的又指向了自己,林珏与他说了两句便不再开口。崔由望也不计较,分别与几位大人道了别,目送他们转过了拐角,才回了自己府内。
崔由望身边的书办不禁对自家大人对着个小小工部客气起了疑惑,“那林珏不过是一个小小工部,如何还让大人折节下交,倒是抬举他了。”
崔由望冷笑一声,“我如何结交的是他,没看见雍和郡王可不是个好对付的,陛下此次派他来,恐怕是没想善了。那林珏算个什么,我不过是通过他,向雍和郡王示好罢了。只是瞧着今日宴席上的情形,这个好能不能示得来还两说呢。”
崔由望如今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第079章 夫夫共计双双惑崔
崔由望与手下谈论着林珏二人,林珏二人也在说着崔由望。
“这位崔大人面上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可是陕西这块儿这几年因着有黄河水灌溉,粮产颇丰,并不像出不起钱粮的模样,看来这崔大人藏得很深哪!”
李易白张着嘴看了林珏半天,林珏挑了挑嘴角,“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干什么来了?你也不想想,我林家和谢家是什么关系,来之前,我特意去拜访过谢王爷,谢王爷已经提醒过我了。”
这李易白倒是没忘,只是没想到谢广会将这样关系国政的大事告诉林珏罢了。他原意倒也不是想隐瞒林珏,只不过这事情牵连甚广,他并不愿将林珏卷进来。利用林珏来试探崔由望,一来是两人的关系只要有心必能打听得到,同行之人谁敢保证一定没有哪方的眼线呢。二来,他这般做也是存了迷惑崔由望之意,若是事情一不小心走了险路,一个暴露的宠臣和一个藏着掖着的宠臣,差别可是很大的。
毕竟,崔由望也会衡量,到底林珏在李易白心中占了多重的分量,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第一天到来时主要是休整,第二日会见各路官员,又参加了“地头蛇”崔由望邀请的宴席,第三日便要开始办正事儿了。
下面官员上报说堤坝有决堤的危险,工部中人前来,主要就是考评堤坝的危险性,看是该继续加固还是该重修。这些林珏懂的不多,主要都是由水部言子宇负责,他只是从旁协助。
别看言子宇与其他两部的主部不对付,且斗争由来已久,不过能坐上一部之主的位置,自然不是玩儿虚的。言子宇对水部工事的熟稔,使林珏十分佩服。“那么依言大人的意思,此坝没有修缮的必要了?”
“正是,本官曾熟读史料,这堤坝前朝末帝修筑时为缩短工期,每每驱使工匠不分昼夜工作,累伤累死之人无数。加之官员贪污之风盛行,偷工减料时有发生,能坚持这百年之久,已是不易。这些年本朝一直都是加固修缮,治标不治本,如今决堤之险已在眼前,除非重修,否则便是继续修缮也只能再支撑一二年罢了。”
林珏沉吟片刻,“既如此,言大人的意思是?”
毕竟不专精于此,林珏并不会指手画脚,相反很尊重言水部的意思。言子宇心下满意的同时,也不藏私,毕竟便是重新修筑,也是水部与工部合作,这样大的工程,单靠水部是不可能完成的。陛下想也料到此处,所以才使工部与水部同行。
“此堤年年修缮,却都挺不了多久,劳民伤财,不如使其决堤,或者重新修缮,一劳永逸。”
林珏道:“无论哪种毕竟咱们都决定不了,不如问问雍和郡王的意思?”
言子宇自是赞同。
两人与李易白说了,李易白道:“此堤毕竟修筑于前朝,我朝虽多有加固,到底于整个堤坝来说,都是杯水车薪。既如此,就按言水部所言,我会写奏折将此两种情形呈报父皇,待父皇有了决断,再定不迟。”
若是要炸毁堤坝,恐下游百姓需要提前迁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总要皇帝陛下拿主意。若是重建,又要涉及户部拨款,建堤之人的选择,劳役的调配,都不是简单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儿。
有李易白出头,林言二人自是一身轻松,还抽空去尝了尝陕西的民间小吃,两人穿着稠衣深入市井,惹得行人频频侧目。言子宇颇为放不开,倒是林珏,拽着言子宇一个小摊接着一个小摊的转悠,将整条街的小吃都尝了个遍。
言子宇都佩服林珏的肚子,个头没自己高,块头没自己大,也不知那肚子是怎么长的,什么羊肉泡馍、饸饹、灌汤包、凉皮、油糕、臊子面、煎白肠、肉夹馍,只有叫不出名字的,没有他不吃的。
他不光自己吃,瞧着对胃口的,他还要包上一份,一条街逛完了,身后跟着的侍从各个手里都没闲着。这是实在吃不下了,若是能吃下去,言子宇瞧着林珏盯着饺子宴的眼神,怕是还有得等呢。
虽然陪吃陪喝了大半日,言子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回去时,雍和郡王看着他的眼神都温和至极。这让他不得不思考,莫非京中甚嚣尘上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自工部侍郎离任,工部主部致仕,就因着这一个侍郎的位置,其他三部争得是水深火热。后来林珏空降工部主部,其他三部主部自是拧成一团儿地对他严防死守。后林珏受陛下召见,当时的情形他三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如何不知,林珏的后台竟是当今圣上,三人便又起了结交的心思。
若是林珏当真受皇帝陛下宠信,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侍郎之位,便是工部尚书致仕后,尚书的位置,也是信手拈来。下放至工部,恐不是惹恼了帝王,反而是帝王有意淬炼他罢了。这样的人,如何不使他们尽皆笼络。
如今他与林珏一同到陕西来,这一路也算相互扶持,怎么也有些交情了。如今又得了雍和郡王的青眼,这侍郎之位,恐就在不远处了。
不说言水部之后又是如何结交林珏的,现阶段,他们每日间行藏都是过了明路的,便是崔由望也有些搞不清楚,难道这几位京员当真只是来视察堤坝的?
虽如此,他仍不敢太过掉以轻心。毕竟这几日探子来报,都是林工部和言水部如何如何,其他官员官位均低,每日间也不过是些平常事罢了,只雍和郡王李易白,既不像林言二人那般经常出去,也不像其他随行官员那般做些杂事,每日间只躲在房中不出来,这便很叫人心疑了。
崔由望原以为这位郡王爷怕是名义上躲在房间里,其实却是偷偷出去暗访了,着下人冒着被发现责罚的危险闯进去过两回,人却都是好好的在房间里看书呢。且林珏日日回来,必是要给他带吃的玩儿的,也见他出门迎接,倒不似经常出去的样子。
崔由望实在是被这几人搞糊涂了。
虽如此,他手下的防卫,却是丝毫不敢有所异动的。尤其是派出去盯着这些人的探子,只有盯得更紧的,竟是丝毫不敢放松。
快马传书过去了半个多月,帝都便传来了宏正帝的消息。如今朝中正因这件事争喋不休,大部分人倾向于炸堤,毕竟重建堤坝耗时耗力不说,还耗财。因着先前南方大雪京郊雪灾,宏正帝一再减免赋税,如今国库可不多宽裕。
尤其前番外族犯边,谢广先期遵帝命于陕西甘肃一带征兵征粮,兵倒是征了一些,粮草却是毫无进益的。尤其陕西一处,崔由望借口陕西连年大旱,官府尚且无余粮可筹,如何还能筹集出军粮,拒绝了谢广的要求,致使国库不得不又拿出大笔银子充做军饷。如今国库哪还有多余的银子修筑堤坝了。
宏正帝的旨意,先让他们想办法加固堤坝,起码短期内不要突然决堤,待京中商讨出办法来,再行颁旨。
加固堤坝,不过出些劳役,加之砖泥灰土之物罢了,这些崔由望倒是出得起的,他倒也没与人为难,很是敞快地将这些物资都划了过来。言子宇做惯了这些的,也不用林珏帮手,直接便开始安排布置,林珏乐得清闲,只在言子宇需要时帮把手便罢了。
言子宇如今想要再进一步,自然要有所表现,林珏可不想与他争功。不过因着少了个人相陪,他也不好四处走动了,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李易白一起窝在驿馆了。
便是如此,崔由望仍是派了人手加紧盯着,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林珏透过窗户缝儿看了一眼窗外侍立的小厮,“看来这崔由望也够谨慎的了,你这么天天在驿馆里坐着,他也要这么一步不错地盯着你。”
李易白歪在榻上捏起一颗葡萄,“他要是不这么盯着,咱们才要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呢。这般密切地盯人,说明皇兄那里派的人手行动十分隐秘,他尚且无所察觉呢,这可是好事。”
不过李易白这天天在驿馆待着都要长毛了,“明天咱们出去逛逛,先时虽然你带回来不少东西,可是回来时都凉了,吃着也无甚滋味儿。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你瞧着哪家的小吃地道,我去尝尝。”
“你这么大咧咧出去,别坏了太子的事儿。”
李易白笑,“不会,这都多久了,皇兄那边快来信儿了。你看着吧,不出今晚,皇兄就能给我递消息,明天准备准备出去。”
林珏自是无可无不可的,左右他逛的也差不多了。在这古代就是这点不方便,你想吃正宗地道的肉夹馍,还是得来当地,否则别的地方的,总觉得味道不够纯正。只是古代不比现代,出个门忒是费劲。
李易白招手让林珏也上榻上躺着,喂给他一颗葡萄,“你尝尝这葡萄,味道可比咱们京中的好多了。”
这日间无事,又不好去戏园子听戏,实在无趣得很,李易白被圈在屋子里,只能靠吃东西看游记打发时间了。
第080章 千里决堤林珏被困
“轰隆……”
“轰隆……”
连续几声轰鸣,整个宜川的大地都跟着震动了。李易白正带着林珏在戏园子里听戏,听见这地动般的声音,立刻拉着林珏朝空旷的地方跑去。
林珏也是吓了一跳,慌乱地跟着李易白朝外跑,待轰鸣声停了,大地不再震动,才双双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大地震颤的感觉太明显了,冷静下来便能分清,并不是真的地动了。
李易白阴着一张脸,“暗一,快去堤坝那边看看。”
暗一领命,一闪身,便消失在人群里。
林珏闻言脸上一白,“有人炸了堤坝?”
如今朝廷那边还没有明旨,若是要炸堤坝,下游的百姓都要提前撤离。此处虽说是渭河支流,下游渭河冲击平原却因着土地肥沃,多有百姓聚居。这堤坝一炸,下游……
“看来是有人狗急跳墙了,也是我大意,早该料到这姓崔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下游的百姓却因此遭了大难……”李易白说不下去了,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都只因一个贪官蛀虫,实在是可恨之极。
“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回驿馆去,再找人去看看言水部那边如何了,他这几日一直在堤坝那边。而且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地方官员必定是没有主意的,估计也要去找你拿主意。”
一呼一吸间,林珏已经想到了可能,忙劝抚李易白,这个时候可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需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且他们如今身在戏园子里,叫有心人拿住,恐要生事端。
李易白自也料到了这层,马上安排人开道,“叫人去看看言子宇那里如何了,你别过去,我怕姓崔的借乱生事,你就好生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林珏自知自己武力值低微,这样的时候,虽然着急下游百姓,却也不敢随意妄动。崔由望敢炸了堤坝,恐怕也没想着让他们这些人全须全尾的回去,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见林珏点头,李易白稍稍放下了心,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待回了驿馆,驿馆上下果然一片惊惶,见李易白回来,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李易白也不废话,马上调动人员,一部分赶赴宜川下游的几个县城帮忙遏制灾情,一部分赶往堤坝所在地,一边协助县丞救助百姓,一边寻找言子宇的下落。暗一已经回来报告过了,堤坝果然被炸毁了,如今堤坝附近的几个乡镇也受了波及,言子宇下落不明。
这时候李易白手里头人手有限,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顾及崔由望了。只盼着太子那边的人能及早将崔由望的罪证递交京城,才能及早有人来支援他们。崔由望直到现在还没露面,恐怕有撕破脸的意思了。
这时候他已经能够肯定,必是太子那边的人拿到了什么证据,崔由望才会这般铤而走险。只要炸毁了堤坝,届时场面大乱,最好再死个把皇亲贵戚,朝廷要员,将整个事态闹大,他才好有机会脱身。
只是如今却不知崔由望是想将事情闹成什么样子,是要借机生事,挟持人质,还是直接弄死了他们,然后借着众人都慌乱的时机逃跑了。
而且让李易白不能理解的是,如果崔由望真的被太子的人拿住了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的证据,不是尽早脱身更好?又不是叛国造反的大罪,何必如此,在原本的罪名上又添加这么一项。如今这般,便是陛下有意不牵连九族,恐怕也不能不牵连以平民怨了。
难道,真的是……
这一次,李易白是真的后悔将林珏带出来了。原本林珏作为工部主部,并不需要亲至,是他借着职位之便,假公济私,从皇帝那里入手,将林珏带了过来。如今倒成了催命符,能不能度过这一关,尚且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