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万两完本[美强年下]—— by:司马拆迁

作者:司马拆迁  录入:09-28

木台下一个黑衣的高大男人席地而坐,年纪不足四十,黑发间已掺杂银丝。堂内静而冷,不设炭火,没有木炭吱吱燃烧之声,却能听闻雨雪落在屋顶又滴落的水声。
乐逾道:“我有一问,不知诸位谁能答我。”锦京之行该不该去?蓬莱岛上诸人都想劝阻他,可真正能劝阻他的人都已经在这里。
烛火燃烧,将他的侧面映得更为深刻。他在此处不饮不食,盘膝而坐,长剑颀颀横在膝上,坐了良久,从白昼到深夜,对那堆成山的牌位道:“我舍弃正趣经已经三年。”
自更夜园小宗师之战走火入魔以来,他再也没有动用过正趣经心法。每一次出剑,就更偏离正道一些。即使得到寒松寺外禅宗高僧传授“清心咒”,自己频频?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展兀惭怪撇蛔∩蹦睢D诹υ骄绞庆迤钪兀灰谑郑拖氪罂苯洌叫荨?br /> 他以手指拂拭颀颀寒锋,道:“好在小蛾降世,我已为人父,念及膝下稚子,我就能遏制杀念。否则……我再没有顾忌,没有退路。”唯有像“血衣龙王”那般以杀证道,只求成就宗师之后能重得心中安宁。
指腹粗糙,剑光清如一泓水,在烛光中映亮他的眉眼。眼前墙上挂着乐游原手书,正是那一幅“狂以成名为竖子,达能退步即神仙。须知楚汉寻常事,我欲吹笙鹤背眠”。乐逾看了片刻,他狂以成名,却不能达而退步,沉默许久,猛然一拂袖。
狂风席卷,那灯架上一排一排蜡烛尽数熄灭,青烟袅袅,室内转暗。乐逾望向高处乐游原的牌位,道:“想来你也不能答我。”太虚境中的青色身影不知是幻是真,如此多先祖,没有一个能阻止他。他提剑转身,走出空荡厅室。
锦京一行在所难免。锦京真是他一生最多劫难处,陷入情劫,走火入魔,都是在那里。这一次杀念已成,蛊虫还在体内,再去锦京不知还要遇到什么劫难伤痛,可既然是命里的劫数,他就绝不会回避。就如同百年以前,时移世易,乐游原年及而立,闭门一个月,在冬夜里仗剑而起,舍弃辛苦求得的平静清修,扑入乱世风雪之中,去赴他的宿命。
他迈步出门,内力震荡,不追堂大门在他身后撞上。将不绝的坠落声锁在他身后,斜飞疾来的雨雪沾上他衣袍头发,不追堂内,七层台上祖先牌位纷纷震落,一层层倒满一地。
第65章
次日清晨,明鉴使苏辞与蓬莱岛主有约在先,明鉴司的车马都在此等候。细雪纷扬,到近午时,才见一只小舟渡海而来。无尽海浪自天边被那一只小舟分开,天高云白,海浪翻滚却如墨色,天海之间细雪几点白,都沾在舟上一个男人胸前衣襟上。他黑衣黑裘,腰悬长剑,虽披裘衣,衣下却是单袍,在海风中紧贴身躯,越发显得肩背宽阔,手臂有力,身材强健。
苏辞抱琴一礼,道:“乐岛主。”相隔十里,风急浪涌,她的话声却凝而不散。乐逾道:“乐某要往锦京一行,却没说过与诸位同行。”声音低沉醇厚,语罢一声唿哨,忽听得不知何处来的蹄声,诸人眼前一花,只听见马嘶。蓬莱岛主弃舟踏浪,涉水而来,挽住一匹骏马,抚它颈项,爱惜道:“人间又见真乘黄。”竟是早安排了坐骑,那马果然一身黄色,颈背腰臀皆圆润矫健。乐逾连再会也不说,纵马奔去。
乘黄是人间神骏,数千里也就在四日之间驰过。锦京小雪初晴,春芳苑二月桃花未开,几枝梅花还没有开尽,杏花含在雪中初放。昭怀太子妃这三年中便在杏花里深闭门,如今人尽皆知的贤妇是东吴延秦长公主,大楚皇后,若非楚帝每逢年节必有厚赐送至春芳苑,锦京权贵都要浑然不记得这位先太子妃。
乐逾独自去往春芳苑,自称凌渊,接见他的仍是史宜则。乐逾知道辜浣卧病数年,却不知她病得已不能管事,史女官温婉如昔,却憔悴不少,才见乐逾,便道:“乐……凌先生。”眼圈一红,已露哽咽腔调。
乐逾道:“我可否见她?”史女官拭泪,道是太子妃已经服药睡下了。乐逾道:“不要打扰她,我明日再来。”
他并未留在春芳苑内,也没有去顾三所在的更夜园。次日再来,史女官入内查看,乐逾立在阶下,锦京前几日忽然回暖,今日凌晨又转寒落雪,四面杏花被催得将开未开,花枝上洁白一片,如云如雪压着檐角。
史宜则轻轻推门,一阵芳香自暖风中传出。室内燃着暖炉,不曾熏香,银盘上放着几只香橼。另一旁,辜浣手握并刀,纤纤素指正破新橙。她不用簪钗,一头乌发仅以玉环与丝带束住,肩上披一件浅缥色长衣,不是已为人妇的打扮。病得很重,神色却是少有的宁静悠然。手指颤抖,把剥下的橘皮放进暖炉上的小壶里,热水腾起白雾,满室柑橘清香。
辜浣看见他,展颜一笑,道:“逾弟。”待看仔细了,又蹙眉道:“你的头发怎么……我怎的不记得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语气神情,都是当年在蓬莱岛上时的模样。她不是病重得恍惚,而是更古怪一些,醒在一个梦中。乐逾不敢惊扰她的梦境,走到她面前,道:“……阿浣。”
她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变成如此。”乐逾不动,她发凉的手放在乐逾的手上,从容说来,道:“殷大夫有一味新药,名叫‘忘忧’。原本的功效是镇痛,服下后周身不觉疼痛,但也会记不清近年的许多事。”
乐逾道:“你忘记了多少?”辜浣笑道:“一梦醒来之前,我还在蓬莱岛上。若非今日见到你……的头发,我真不想知道多少时日已经过去。”
她聪慧一辈子,到大限将近之时,却只愿前事皆忘。梦醒前还是蓬莱岛上十六岁的妙龄少女,梦醒后已三十余岁。辜浣道:“如今……我过的一日一日都好像虚幻,不记得当下、近年,反倒对以往……越发好记性了……”她声调渐轻,乐逾沉默,将她揽入怀中。她眼角眉梢都是温柔,问道:“所以是多少年了?逾弟,你与薪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乐逾道:“十七年。薪池很好,只是常常想你。”她叹息一声,看向乐逾的白发,却不再问。亲人之间报喜不报忧,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乐逾不提,她也不问。只说十几年间的欢喜事,犹如种种坏事不曾发生在彼此身上。乐逾道:“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乳名小蛾,今年快要四岁。”
辜浣微微含笑,道:“这孩子一定是个美人坯子。”否则不会有一个女儿家似的乳名。乐逾道:“的确如此。”辜浣听他那一句的确如此,心中有趣,那么这孩子的娘亲也必定是个绝色美人。她昏昏欲睡地靠在乐逾肩上,闭上眼道:“你也一定……很爱孩子的娘亲。”
乐逾待她睡着,才道:“确实。”向门外扫去一眼,扶住她肩背,将她平稳放在卧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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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门打开,史宜则早已守在廊外,对乐逾施礼,不敢抬头,低声道:“陛下请先生一见。”
花间亭北,晚冬里桃杏未开,只有一片绿梅,萼是浓绿,花也是淡淡青白,小巧可爱,点缀在带雪的枝条上。雪是白色,梅花淡绿,隔着雪林疏梅,亭中有人独自倚栏。
萧尚醴微服来此,整个人拥在厚裘里。他做太子时服色是朱红,如今却不再穿朱衣。或许因他容貌称得上华容艳色,却不喜欢被人一味拜倒于美貌,自觉服色再艳,对一国之君而言就太美了,所以常服只命尚衣局备几种庄重的正色,额上艳丽的伤痕也总以额带遮掩。
他侧影裹在狐裘里,发鬓与乌黑皮毛一色,衣裳厚重,竟看不出是否消瘦。梦中相会每次都情浓恨重,苏辞代传的他的几句话也皆是情恨,如今亲身相见,神情里却只有一味的冷。萧尚醴心知乐逾不会伤他,早已挥退侍女护卫,露出些许迟疑,道:“我本来……不必见你。可阿嫂说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了?”
乐逾与辜浣相会,他令侍女在门外听着,一字不漏过来回话。听辜浣说乐逾的头发,不知为何,心中绞痛,想起梦里所见,那人为他华发早生,竟忍不住下令史宜则带他来一见,亲自移步花间亭。
上次花间亭中相见,还是更夜园那夜之前,自己恼怒他促成与延秦公主大婚。他转过身去,终于见到那人,四目相对,萧尚醴有一瞬间恍惚,他竟真的多了许多白发,梦中所见居然是真?连此时此刻的相对都不知是真是幻。
他的容貌依旧如乐逾记得一般,绝艳殊丽,却更惊心。乐逾道:“昨天我前来,不是‘太子妃不能见客’,而是史宜则已经听命于你,没通报过你就不敢让我见她。”辜浣名为养病,实则被萧尚醴方方面面监视,又用她作饵引乐逾入锦京。
萧尚醴有些嘲讽,却冷淡道:“阿嫂不信我,连阿嫂也……怕了我。”他道:“你以为是我监视阿嫂,迫得她心灰意冷,服下‘忘忧’?是阿嫂为了瞒过一件事,自己服下‘忘忧’。太子哥哥昔日留下一点血脉,记在英川王名下,阿嫂却不想让我知道。竟是阿嫂先疏远了我!”
昭怀太子曾有一个姬妾,在太子殁时还不知有孕。先太子之死是当时楚帝的手笔,辜浣担忧楚帝会斩草除根,不能让那孩子以太子遗孤的身份出世,当时楚帝耳目盯着东宫,她唯有将那姬妾送入英川王府。她与英川王妃联手,瞒天过海,使昭怀太子的骨肉以英川王庶子的身份上玉牒入宗谱。
果然,昭怀太子去后不足两年,两个庶子皇孙接连夭折,唯有那送走的一个寄在英川王名下活至六岁,竟成了昭怀太子的唯一血脉。
萧尚醴脸上看不出恨与怨,道:“当年父皇非要娶母妃,是因为母妃得断天君批命,是‘南方至贵之女子’,来年的天下共主,必定是她的后人。如今我继承周楚两朝帝脉登基,批命已经中了一半,若我再有皇子,就是我的子孙也会成为天下共主。”
他至此停顿,又道:“太子哥哥的遗孤也是周楚两朝的血脉。”要是那句天下共主应在他身上,就是昭怀太子的遗孤必然要夺取萧尚醴子嗣的江山。辜浣如何能不防萧尚醴对那孩子下手。
所以她服下“忘忧”,就是要自己都忘记英川王名下的一个庶子是昭怀太子的遗孤,连她都忘记,那孩子才能平安无虞。可是还是被萧尚醴察觉。
乐逾不为所动,道:“南楚皇室家事,与乐某无关。”他听萧尚醴提及子嗣,就想起小蛾。萧尚醴虽是小蛾的“娘亲”,乐逾却绝不会让他把小蛾牵涉入南楚皇位之争。他无意多听,语罢道:“失陪。”竟毫无敬意抽身就走。萧尚醴一僵,在厚裘之下第一次感到周身寒冷刺骨,眼睁睁见乐逾走上雪径,五指紧紧攥住裘领,手指青白,想到侍女传话,乐逾说他的儿子已近四岁,神色几变,双目之中都是恨意冰冷,却闭上眼,一步步上前,叫道:“逾郎……”
那一声回荡在林中雪径,寒风之中,他最知道如何打动乐逾,整个人如要冻成冰雪一般。乐逾脚步停住,整个人像是铁铸铜浇,再走不出半步。这两人一前一后,都不再动,萧尚醴又道:“逾郎。”
乐逾回头,萧尚醴不动不出声垂着眼眸。他气恨却不发作时常低垂眉目,睫毛纤长,微微颤动,十分可怜可爱。可他在人前是一国之君,至高无上,在其余亲近之人面前也都被宠着捧着,这一生唯有在对乐逾一个人时,有这样情肠断绝,气恨伤痛却不敢发作的时候。
他迈步近前,走在雪中,走到乐逾眼前。那个曾爱他至极,为他白发的男人却面不改色,俊异健硕如昔,可看着他时眼中仿佛没有他,沉肃迫人。
那人肩膀还是宽阔可靠,单衣之下,厚实胸膛微微起伏,一双手臂强健,萧尚醴却已不能再将头枕在他肩上,脸颊贴在他颈侧。在这雪天之中,他终于听见乐逾一叹,声音在他耳边震鸣,乐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如何。”
萧尚醴道:“此番……你为阿嫂而来,会留多久?”乐逾道:“至多两个月。”萧尚醴心中盘算,十日之内,埋伏就能布置好。他道:“你这回离开之后,再不回踏入锦京?”
乐逾道:“是。”他果然留他不住,这个人绝不会留下陪伴他。萧尚醴不看乐逾,压住心念翻腾,道:“既然终须一别,在这两个月里,只要阿嫂一天还在,你我便如从前一般,可好?”
说完不再看乐逾,明知他一定会答应,听见那声“好”,心里已是冰冷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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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尚醴这一国之君万事缠身,这一日仅有一个时辰能在宫外。他离开乐逾,转过脸还有几分哀切,上马车时已是古井无波,马车抵达宫门外,侍从出示令牌,宫人速速放行。萧尚醴一动不动坐在车内,车帘再揭开时,他已经是大楚天子。
华盖撑在头顶,遮挡住一星半点雪。侍从成群跟在他身后,一路回话。他本不想在春芳苑留那样久,临时出宫,却独独为那个人耽搁在外,延误许多朝务。他入勤政殿才取下裘衣,一个太监跪道:“陛下,明鉴使求见,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侍女为他的裘衣掸雪,递上热巾,萧尚醴道:“宣。”见过那人之后,他脸色比平日更沉,入得殿来,灯烛通明,照得他艳光极盛,却叫满殿的人气不敢出。苏辞还未上前行礼,萧尚醴道:“你自蓬莱岛归来,昨日已向寡人禀报过。今日又来,必有要事。直说。”
太监侍女都被挥退,旁人说必然先委婉问这位陛下可否有可能……在外遗有子嗣。苏辞却道:“属下在蓬莱岛上与小公子见了一面,小公子容貌与陛下有十成相似。蓬莱岛上下也似乎有意阻拦小公子与属下见面。”
偌大勤政殿内静得没有一点声响,萧尚醴犹如僵住。手指按住桌案,如玉的指甲险些折断。苏辞伏首不语,萧尚醴终于放开手,道:“你退下。”苏辞便告退。
萧尚醴独自坐在殿内,指尖疼痛,垂拱司下明鉴、烛照两部耳目遍及京城,早已查明为乐逾诞下子嗣的女子身份。那女子是阿嫂的侍女,离京时已有孕两个月,可两个月前,乐逾到春芳苑只是寥寥几回,怎么能令她身怀有孕?
他记起被发配淛州途中,驿站那一场心如乱麻的睡眠,从来安分的雌蛊骚乱疼痛,耳边童声尖锐呼唤“娘亲”。他那几个月中,唯一一次与人……就是更夜园密室之中那夜。偏偏乐逾的儿子与他生得十成相似。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让他心惊,只有一个可能——男人与男人如果有后,是滑天下之大稽。可那个人,蓬莱岛乐氏的子孙难道是凡人?若那个人其实可以用男人之身……萧尚醴声音凝住,道:“明鉴使!”苏辞才到殿外,又入殿请示道:“陛下?”萧尚醴闭一闭眼定神,简短道:“带殷无效来回话,立刻!”
次日,萧尚醴用过早膳,御驾就行往春芳苑。史宜则上前回话,萧尚醴所料不错,乐逾确实这一日一早就来探望辜浣。萧尚醴挥退诸人,他有北汉磨剑堂和梁晚尘的前车之鉴,最重自身安危,如今出行都有垂拱司高手陪侍,即便有哪里的小宗师拼尽全力一击,也伤不到大楚国君分毫。
那些护卫散开,将春芳苑环护起来。萧尚醴独自走过雪径,依旧在花间亭中守候。他身量高挑,又颀长单薄,站在亭中远望,就如同等着谁,盼着谁。
待到站得四肢发冷,放在栏杆上的五指白如玉石,他虽没有听见脚步,却莫名知晓那人来了。萧尚醴先道:“昨夜我一夜不能入眠。”他昨夜见过殷无效,问殷无效,男人和男人是否能诞育后代。殷无效却道当然不能,除非——
有这句“除非”,萧尚醴就知他所猜测的多半是真,更是胸中一阵冰凉翻腾。我与他有了子嗣,我的子嗣,他却一心隐瞒,不让我知晓!乐逾双目中并没有曾经的深情,萧尚醴胸口刺痛,可痛则痛矣,可怒则怒矣,不能表露在外,如今要先笼住那个人。他竟一步步上前,握住乐逾的手,让他知道自己十指冰冷。
他们有三年不曾触及对方身体,乐逾将他的手暖在掌中,萧尚醴手上暖了,孤注一掷,靠入他怀中,低柔道:“逾郎……你想要我么?”他本就是世间难寻的美人,以往那人虽时时让他恼怒,却把他捧在掌中,知道他不愿在下面,就不曾勉强他,他赌的是乐逾现在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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