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传闻中不受宠的荣王妃,则因为昨晚“吸”的天罡之气太多,睡得正香甜。
第24章
被景丞锁在寝宫里一个多月,苏漾整个人都抑郁了,因为他发现,景丞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只依赖他而生存的宠物。
每天按时投喂,为他沐浴更衣,兴致来了就亲一亲逗一逗,晚上抱在怀里当抱枕,这跟养一只拉布拉多有什么区别!
话说就算养条宠物犬,也要经常带出门遛遛好吧!一直关在笼子里,狗也会致郁的!
偏偏你还没法跟他讲道理,怎么讲?难道跟他讲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吗?还是告诉他,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或者敞开心扉对他说,以前逃婚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我,我其实爱你爱得离不开你!
在这种封建迷信社会,借尸还魂绝壁会被当做妖孽烧死的吧!
苏漾狠狠地摔着手上的锁链,银白的链条撞击在大理石的光滑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叮铃声,很快地面上出现一道道划痕,铁索却仍旧崭新如一。
明明这么细,却怎么也弄不断,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的破损,长度堪堪够到窗前,连寝宫的正门都靠近不了,能活动的范围半径还不到三米。
苏漾引以为傲的好脾气,在一日日的囚禁中被消磨殆尽,任谁被锁在这种冰冷阴暗又空旷的宫殿里一个多月,也都会精神失常的。
他必须快点想办法,在自己完全失控之前,让景丞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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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朝的时间,景丞照例被一干文武大臣簇拥而出。
有人叹道:“北方才安定不久,南海战事又起,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立刻有人反驳道:“区区倭寇又有何惧,当初先太宗皇帝扫清四国余孽,才有了我大铭万里江山,如今荣王爷坐镇,不让先祖之风,多少外敌也都叫他有来无回!”
“是是是,正是这个理,管他北蛮还是南倭,遇到我们王爷,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景丞的心腹立刻呵斥道:“王大人,这话可不好乱说!便是俯首称臣也是向圣上俯首称臣,王爷征战沙场,为的也是守住景氏一族的山河,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告罪:“王爷息怒,王爷喜怒,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请王爷恕罪……”
景丞面无表情地听着,只觉得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聒噪,不如他的小狗崽听话讨喜。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漾早上恬静的睡颜,当时起得急,还没给小家伙喂食,此刻只恨不得即刻便回去,哪有闲情逸致陪他们聊什么国计民生。
可惜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因为伍兴德正面色不虞朝这边走来。
伍老将军一把年纪却是老当益壮,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其他人见着那张臭着的老脸哪里敢久留,纷纷告辞离去。
如今将军府和荣亲王府势同水火,连当今圣上都不敢过问,他们这些人谁敢多嘴。至于这二人的恩怨,只要在茶楼里花几文钱,说书先生都能跟你说道一天。
自从一年前,伍老将军的嫡亲外孙毁约出逃,让荣亲王颜面尽失之后,这两家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一月前荣亲王大胜归来,本以为伍、陶两家要上门请罪,谁料太子搬出先皇遗诏,荣亲王无奈之下,又把陶家少爷娶了回去。
这事本该是伍将军一方理屈,谁料荣亲王在成亲当日玩了一出失踪的戏码,以此羞辱伍家和尚书府,陶家少爷被四抬小轿娶回王府,至今都没拜堂,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等仇怨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都不是能轻易过去的坎,何况这二位都是大铭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且说此时,伍兴德阔步走到景丞面前,拱了拱手。
“王爷安好。”
景丞颔首,淡漠道:“伍老将军有礼。”
伍兴德浑浊的眼眸透着一股子精光,眼前的男子冷峻威严,眉目间透着杀伐果决的凌厉气势,比起当年的光华内敛,如今这个锋芒毕露的男人,才是真正景丞。
其实外面的传言多半掺杂了水分,伍兴德对景丞并无怨怼,甚至还有一些欣赏,至于他那不成器的外孙,只要人活着,他其实并不介意让那兔崽子多吃些苦头。
但想到女儿的苦苦哀求,他只好咬咬牙道:“荣王爷,关于南海战事老夫有些想法,不知道王爷得不得闲,听一听老夫拙见。”
景丞眸光微闪,勾唇道:“伍老将军过谦了,您老不吝赐教,是本王的荣幸。”
见景丞如此给自己面子,伍兴德松了口气,道:“那……便去王爷府上一叙如何?”
景丞颔首,“如此甚好,伍老将军请。”
“王爷请。”
见伍兴德面露喜色,景丞却是眸中掠过一抹暗芒,南海战事是托词,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他房里的小狗崽。
前几日管家说,陶家陪嫁来的老嬷嬷私自出了一趟门,看来是她报的信。
景丞冷冷一笑,他要如何处置自己的所有物,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伍兴德其实是不愿走这一遭的,但伍雪雁把陶子煜的病症描述得十分严重,说那孩子如今又傻又笨,被人欺负也只会哭,又说伍嬷嬷陪嫁过去一月有余,竟是一次都没见着小主子,只从后厨打听到他胃口一日比一日差。
这女儿自小便像他,性情冷淡,鲜少露出这般脆弱的情绪,叫他也为之动容。
罢了罢了,他只远远瞧上一眼,也好让闺女安心。
这两人各怀鬼胎,一进王府,景丞便将人领去书房,拿出布阵图说起当前局势。
这一老一少皆是将帅之才,南海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便合计出了好几种可行方案。
伍兴德原本想拖延时间,到了午膳时间便有借口不走,也好借机见一见外孙,却被景丞的话带进去,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位两朝元老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相当地下不了台。
景丞却毫不掩饰送客的意思,伍兴德又拉不下脸说要蹭饭,气得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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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伍兴德,景丞让人备好清粥和点心,亲自送去寝宫。
苏漾正抱膝坐在窗前的桌案上,他本就身量小,紫檀木的宽大书案反而衬得他更加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桌上,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树梨花开得正灿烂。
景丞将膳食放在一旁,从背后将他纳入怀里,问:“饿了吗。”
苏漾只呆呆地望着枝头的一朵雪白的梨花,并不答话。
景丞道:“你若不答,本王即刻便让人把这树砍了。”
苏漾连忙回转身,揪着他的衣襟央求:“不要,我喜欢它,你别砍……”
景丞抬起他的下颌,眸中闪着幽光。
“饿,还是不饿?”
苏漾摇摇头,他最近越来越感受不到饥饿了。
景丞略一沉吟,执起汤匙舀了一勺清粥送到苏漾唇边,命令道:“喝。”
苏漾乖乖启唇,将汤匙含入口中,缓缓把白粥咽下。
景丞这才有了笑意,继续用汤匙喂他喝粥,这样乖顺可人的小家伙,是他一个人的。
他一边喂粥一边道:“今日,你外祖父来府上了。”
苏漾抬起眼眸,懵懂地望着他,景丞笑道:“本王知道你不记得他,不过他倒是关心你这个亲外孙,心心念念想见你。”
苏漾问:“那、那我能见他吗?”
景丞动作停顿下来,挑眉问:“你想见他?”
苏漾连连点头,眼眸里仿佛揉碎的星光一般璀璨,“我想见他,我还想见娘,见伍嬷嬷,见阿贵,我好久没见过别人了,很闷,随便谁都好……”
景丞将汤匙放下,用拇指将他唇上的水渍拭去。
“可我不答应。”他断然拒绝,“你谁也不准见,谁也别想见你,你是属于本王的,只属于本王一个人的。”
苏漾气得指尖发颤,拼命克制胸腔中涌起的愤怒,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他将脸埋在景丞的胸口,怕被他捕捉到表情的不自然。
他闷声哀求道:“夫君,我想我娘了,我想出去,不想关在这里,这里好黑好冷,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景丞摸着他柔顺的发丝,缓声道:“乖,你要陪本王一世,总是要适应的。”
苏漾却像听不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我想见我娘,不想关在这里。”
到最后隐隐有了哭腔。
景丞微微蹙起眉,声音有了一丝寒意:“你不听本王的话?”
苏漾知道他要生气了,可他现在着实委屈,若是顺着哄几句他说不定就消停了,偏偏景丞根本就不会哄人,这一呵斥,苏漾竟真的哭了出来。
第25章
苏漾埋在景丞的胸前,一声一声地哽咽抽噎,那细碎的声音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兽,不敢发出声响,只好委屈地自舔伤口。
景丞看向窗外,湛蓝的天飘着几朵浮云,几只黄鹂停在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啼叫。
建州城的春天已经到了,可是在漠北,从来是没有春天的。
那里只有无休无止的严寒和北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凉大漠,漫天的风沙和尘土低低吟唱着悲壮的诗歌,遍寻不到一抹绿色植株。
久而久之,连人心也渐渐变得荒芜。
他以为自己不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因为繁华的建州城,有一个人在等他归来,等着为他穿上大红喜服,和他扯着红绸一起步入喜堂。
他幻想过很多,关于凯旋之日,他要如何带着赫赫战功迎娶他入门,让他成为整个大铭最为尊贵、最为耀眼的存在。
无论陶子煜多么骄纵蛮横,只要他愿意陪在他身边,不让他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他愿意为此奉上一切。
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万里河山,只要陶子煜想要,即便以命相搏,他也会双手送到他的面前。
只可惜,如此卑微的愿望,最终也落了空。
他被景乾父子派来的杀手偷袭,受了重伤,虽不至于即刻便就西去,伤势却极为凶险,他想在最后一刻,见一见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少年,却等来了一纸荒唐的解约书。
少年张扬的字迹在洁白的宣纸上肆意挥洒,每一个字都宛如利刺扎进他的胸腔,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他的尊严被彻底践踏,而始作俑者,却是这些年被他捧上天的男孩。
整个大铭谁人不知,五王爷景丞是个断袖,把陶家嫡长少爷当做眼珠子护着,以他这年岁合该做人家父亲,一只老牛,却妄图染指这刚破土的春笋,实在令人不齿。
为了配得上陶子煜,景丞孤身踏上了北征之路。却也是因为这个选择,彻底和陶子煜恩断义绝。天意弄人。
陶子煜的所作所为不仅是狠狠打了他的脸,更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留住一个人,需要的不是温柔耐心,更不是纵容体谅,而是绝对的力量,让对方绝对无法逃离的强大力量。
在他怀中低泣的少年,是当朝一品大将军亲孙,堂堂尚书大人嫡子,便是比起龙子皇孙也不遑多让,却成了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这世上的法则便是如此,成王败寇,若当初他如丧家之犬,从漠北大败而归,今时今日又该是什么境况。
陶云峰那老狐狸一定会向皇帝投诚,棒打落水狗,把他的仕途彻底断绝。伍氏父女虽然感到歉疚,却仍是会护着陶子煜,坚决退了这门亲事,从此恩怨两消,各不相干。
而他景丞,则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受世人耻笑,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性。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还是整个大铭子民的敬畏和膜拜,包括他怀里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都是他用性命换来的,他拿的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谁又能说什么。
他忽略心底萌生的一丝不忍,强硬地抬起苏漾的下颚,冷声威胁:“你若是再哭,本王即刻便叫人把伍嬷嬷处死。你不是最爱吃她做的梨花酥,她死了,你就再也吃不着了。”
“不行,不要,你别处死伍嬷嬷,求你不要……”
苏漾原本哭得不能自已,闻言连忙摇头,通红的眼眶无声地掉着眼泪,比先前更加惹人怜爱。
景丞心头蓦地一软,伸手给他擦拭眼角的泪水,他常年练武,指腹有一层粗糙的薄茧,苏漾脸上的肌肤柔嫩细滑,哪里经得起他的蹂躏,顿时红了一片。
苏漾疼得嘶了一声,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委屈道:“你,你怎么这么坏,”他边哭边指责,“不但想害伍嬷嬷,还欺负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说着挣扎着想从他怀抱里下去,景丞哪里能放手,手忙脚乱地把他禁锢在怀里,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只得生硬道:
“本王并非有意伤你,你若是生气,打本王一拳消气便是。”
苏漾停了下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打量他,却发现哪里都不好下手,这人皮糙肉厚血防高,动起手来,疼的绝壁是他自己!
他小声哼哼道:“我不打你,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景丞危险地眯起眼睛,问:“你这么想离开,难道本王待你不好?”
苏漾眼睛都瞪直了,亏他好意思问出口,好不好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这座宫殿又冷又暗,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声,他的活动半径不到三米,手腕上还有一条永远也弄不断的链子。
吃穿用度再奢华顶什么用,人家就是养一只金丝雀还知道定时遛鸟呢,哪有一直拴着的道理!
见他迟迟不答,景丞又问:“本王待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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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眨就要落下,看上去楚楚可怜,即使言不由衷说着赌气的话,眼眸也是一片清亮的光辉,仿佛能把人的神魂都吸了进去。
景丞笑道:“养不熟的小崽子,这些时日是谁替你更衣,帮你沐浴,喂你吃饭喝水,能叫本王心甘情愿伺候的,这世上唯你一人而已,偏你不知足,日日念着你娘,嚷着要回家去。”
苏漾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琢磨着景丞现在心情似乎不错,是时候讨价还价了。
他小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夫君的。”
景丞微微一愣,却听苏漾小声道:“夫君的怀抱很宽很温暖,煜儿很喜欢。”
景丞见他白皙的脸颊透着薄红,像是抹了一层绯色的胭脂,顿时喉间发涩。
他问:“还有呢。”
苏漾一副羞涩的小媳妇模样,垂着脑袋嘀咕道:“还有夫君的嘴唇很软,亲亲的时候很舒服,晚上睡在夫君身边,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了。”
糖衣炮弹轰炸完,苏漾又用软乎乎的小脑袋蹭景丞的脖颈,全然把自己当成了犬科动物,总结陈词道:
“在这世上,除了娘亲,煜儿最喜欢夫君了!”
话音未落,便被腰间那只手臂狠狠地箍紧,那力道和角度,像极了凶猛的野兽对待即将入口的猎物,充满了强悍霸道的独占欲望。
景丞活了三十多年,何曾听过这样动听的情话,只觉得怀里这宝贝是从蜜糖罐子里捞出来的一般,一张小嘴直甜到人的心底,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才好。
他粗着嗓音道:“既然喜欢本王,为何总想离开,待在本王身边不好吗。”
苏漾道:“煜儿醒来找不到夫君,很害怕,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想去外面看花,想跟夫君放风筝,不想一个人,你不陪我,我就找娘陪我。”
这张白嫩的脸蛋上盈满了委屈,恐惧,还有控诉,唯独没有怨恨。
景丞知道自己心软了。
千军万马面前毫无惧色的荣亲王,却在一个傻小子面前溃不成军,叫外人知道,恐怕要笑掉大牙。
但他甘之如饴。
景丞自嘲一笑,抬起苏漾纤细的手腕,那条银白的链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那只手腕莹白如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