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露出疲倦的神色,道:“时候不早,哀家也乏了,这便回慈安宫侍候佛祖。”
宗桓抱着苏漾站起,欠了欠身,道:“儿子恭送母后。”
见到太后骤然沉下的脸,苏漾想要下去行礼,却被宗桓禁锢在怀里,怎么也动弹不得,只好以这样大不敬的姿态,目送太后鸾驾离去。
苏漾推宗桓的胸膛,嘟囔道:“这下可好,彻底被记恨上了。”
宗桓把他放到白玉石桌上,掀起裤腿查看伤势,膝盖上的淤青已经散去,只是尚有青紫的痕迹,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宗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听到苏漾嘶了一声,顿时停下手。
他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不许再被别人欺负,谁都不行,记住了么。”
苏漾蹙眉,道:“这岂是我能做到的,旁人要欺负我,除了受着我又能怎么办。”
“这个朕不管,你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却每每叫朕为你心疼,”宗桓捏着他的脸颊,认真道:“这是圣旨,违抗圣旨是要砍脑袋的,你这小崽子可是活腻了,嗯?”
真是不讲理,苏漾撇撇嘴,不甘不愿道:“奴才领命。”
苏漾仔细想了想,宗桓方才说,从今往后他不能被任何人欺负,也就相当于下了圣旨,全天下的人都不许欺负他,那他岂不是可以在皇宫里横着走?!管他是贵妃还是公主,见了他都要让道!!
他顿时眼眸发亮,勾住宗桓的后颈,急急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是圣旨?不管是太后还是贵妃,都不能再欺负我,是不是?”
见他终于转过弯,宗桓轻笑道:“假的。”
“你是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口的是不能收回的!”苏漾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叹道:“你对我这样好,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耳边清甜软糯的嗓音如同一股清泉冲入心田,宗桓将他裤腿放下,往前上一步,将这惑人的妖精压在白玉石桌上,不忘用手掌挡住他的后脑勺。
阿虹朝周遭做了个手势,凉亭外的侍卫宫女熟练地背过身去。
“想报答朕,这还不简单。”
苏漾瞪大眼眸,见那张俊脸越靠越近,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快速,两颊变得绯红,如同抹了上等脂粉,越发迷惑人心。
宗桓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这妖精锦缎一般的乌发披散在石桌上,两颊嫣红胜似烟霞,泛着水色的黑眸也亮得出奇,叫他险些失了心智。
他将唇附上苏漾的锁骨,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苏漾脊背发麻,顿时瘫软了身子,推搡他的胸膛,低声道:“别,别在这里。”
宗桓轻轻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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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驿站。
黑衣信使跪在地上,拱手道:“武王殿下,太后娘娘从京城加急送来书信,请殿下务必亲自过目。”
夜色中,一张冷厉阴鹜的面庞显露出来,他抬手,便有人将书信送到他手上,信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宗旭看完后,将那封书信递与一旁的谋士。
“本王离开的这段时日,京城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童家宝这枚弃子,竟闯出了一条生路,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还肯不肯为本王所用。”
那谋士将信纸放在煤油灯上点燃,笑道:“肯不肯,都得肯。童家宝的身体里,还留有武王府的蛊毒,算算日子,也快到发作的时候了。”
宗旭顿了顿,也微微勾起唇角。
“本王险些忘了。”
“只是这的祥瑞之兆,对殿下多有不利,童家宝被释放,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已经引起民愤,宗桓为了安抚民心,难保不会公开,届时百姓相信宗桓是真龙天子,那么便是殿下师出无名。”
宗旭蹙眉,道:“这件事,母后实在多此一举。”
“太后娘娘应是有自己的思量……”
宗旭冷笑一声,道:“她的思量,她无非是想逼迫宗桓,让他公开天降异象,龙凤临世,到那时童家宝独占后宫,皇帝没有子嗣,当然是从本王膝下抱养。”
那谋士感慨:“终究是母子天性,心软也是在所难免。”
宗旭眯起眼眸:“她心软,可本王不会,这皇位本就是本王的,是宗桓用下作的手段夺了去,本王将它夺回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缓缓踱到屋外,望着一轮明月。
“中秋将至,转眼已是三年,这一次,本王绝不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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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四周是滔天地赤色火焰,熟悉的炙热灼烧着神魂,原来是鬼域,那座他曾经万分熟悉的鬼王圣殿。
“苏儿,苏儿在哪,有谁看到过吾的苏儿……”
是墨衍,是那傻子在寻他!
“蠢货,我就在这里,你又瞎了么?”苏漾急急朝那头蠢穷奇扑过去,却怎么也走不到他的身边,他们明明隔得这样近,却好似永远无法触及彼此。
“苏儿……你别躲了,吾认输,吾真的找不到你,你快出来好不好?”
墨衍手中抱着苏漾常穿的寒玉潇潇,上面尚且残留着他灵魂的气味,可那人却凭空消失一般,任凭他翻遍整个鬼域,也寻不到那只古灵精怪的小鬼。
苏漾就站在他的对面,看到那双玄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不安,还有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呆板的面庞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因为他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蠢货……”苏漾眼眶酸涩,低喃道:“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啊……”
墨衍将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嗅了嗅,“苏儿……”再抬眸时,脸颊上已经出现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墨衍愣了愣,伸手触了下脸颊,看着指尖的眼泪久久回不过神。
他道:“原来,吾也会哭。”
仅是这一句便叫苏漾承受不住,他疯了一般向前跑去,可是无论他怎样加快速度,却难以触及那人哪怕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头蠢穷奇如同找不到家的稚童,抱着那件纯白的衣衫无声流泪。
墨衍是上古异兽,是三界为之惧怕的凶兽穷奇,他本该不通情爱,无心无情,是他赋予了他爱的能力,如今却又完全剥夺,抽身离去。
——白泽说人没了心会死,再强大的异兽也是一样,你偷去了吾的心,可不能走远,让吾找不到你,否则吾会死的。
他带走了这蠢货的心,他可还能活?
苏漾瘫倒在地,失声痛哭:“我就在这里啊,傻子,我就在这里,你别哭……”
……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
苏漾蓦地睁开眼睛,白皙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宗桓担忧地望着他,问:“做噩梦了?”
苏漾呆愣地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不是,这人不是他的傻子,可那熟悉的感觉不会错。
他转世成了宗桓,也就是说,墨衍死了。
直到此刻,苏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这人总会在下一个世界等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被他丢下的人该怎么办。
他扑进宗桓的怀里,哽咽道:“我是做噩梦了……”
宗桓把人搂紧,深深皱起眉头。
第72章
宗桓拿怀里这只小妖精毫无办法, 说他胆小,他却又胆大包天,敢在虎口拔毛, 说他胆大,他却被区区噩梦吓哭, 瘦弱的身躯尚在发颤,似乎吓得不轻。
他伸手将苏漾的发丝捋顺,问道:“梦到什么了?”
苏漾轻喘口气, 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
他道:“我梦到我偷走了别人珍贵的宝物,那个人很痛苦,我知道错了……我想把宝物还给他,可是已经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苏漾睁大眼睛望着窗边,那里有一盏火红的灯笼, 让他想起梦中被烈焰疯狂灼烧的鬼王圣殿,墨衍说过, 圣殿内的火焰是受他控制的, 只有当他情绪失控时, 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那傻子是真的慌了。
苏漾不敢想象,墨衍是倔强执拗的性子,不知要花去多久的时间才能接受他离去的现实, 接受后,他又会采取怎样的举动。
他不敢想,或者更确切地说, 他实在害怕知道真相。
当初离开傅洲时,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那个男人性情诡谲,难以捉摸,和他相处压力很大,后来离开景丞时,他死里逃生,只记得自己险些丧命,无暇去考虑情爱之事。
等到和赵封相认后,心里才是真真切切的不舍,可是墨衍的出现化解了他的不安,那头蠢穷奇呆傻木讷,直率可爱,满心把他当做雌兽呵护宠爱,让他渐渐适应了那个可怕的世界。
想到梦境中他无声落泪的画面,生平第一次,苏漾质问自己:你于心何忍?
宗桓吻了吻他脸颊上的泪,是冰冷苦涩的滋味,他忍不住蹙起眉头,道:“不过是个梦,值当你哭成这样,不管你拿了人家什么贵重的宝物,朕全部十倍百倍地偿还……别哭了,朕瞧着心疼。”
苏漾摇头。几世深情,如何能赔得起还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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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漾没说话,这一刻,他的思绪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如果刷满进度的结果是这样的,那么他宁愿宗桓永远不要动心,他们俩在这世上各自安好,总好过一个离去,另一个痛苦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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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中秋将至,武王的人已然入京,太后这几日心情大好,连续好几日在御花园开设赏花宴,大肆宴请京中贵女,意图显而易见,是要为宗旭挑选正妃。
武王宗旭今年已过二十五,内院只有两位侧妃,若不是三年前被贬谪去蛮荒之地,如今别说正妃,嫡子都有了。
这两兄弟在这方面倒是极为相似,宗桓过了年便是而立之年,皇后的位置至今悬而未决,满朝的文武大臣为他操碎了心,他却我行我素,谁也奈何不得。
这个锅自然也是苏漾来背,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皇帝不肯立后,都是因为那个名唤童家宝的宦官,圣上被这精怪迷惑住,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
还有传言,说皇帝下了一道荒唐的圣旨,天底下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心肝宝贝,违令者斩立决处置。
天子脚下毕竟有些分寸,离京城稍远一些的地方传得更是神乎其神,有人说这童家宝是狐狸精转世,长得倾国倾城的姿容,身姿曼妙有致,圣上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到了赏花宴上,苏漾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身着一袭宝蓝色凤纹华服,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碧玉簪束着,腰间别着一个宁神的香囊,散发着清浅的箬竹和青草香味,白玉无瑕的脸颊没什么表情,任由众人用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打量他。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暗自点了点头,总算是没给皇家丢份。
她心里自然是偏向宗旭的,可宗桓也是她的儿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现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免这种伤害。
只要这个童家宝坐稳了凤位,龙凤之兆是上苍的启示,届时皇帝不能娶妃纳妾,这辈子自然也不能有血脉,她再劝说宗桓从宗旭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做继承人,如此一来,宗氏江山安稳如初,两个儿子也皆可保全。
当务之急,是给宗旭挑一位大方得体,家世显赫的正妃。
太后眸中一闪精光,回眸对宋嬷嬷道:“听说武王今日进宫述职,哀家有些日子没见到他,甚是想念,请他来此一聚,就说是哀家的旨意。”
宋嬷嬷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这个时代民风相对开化,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不见外男的规矩,只要不是单独相见,行龌龊之事,大多时候不会惹来闲言碎语。
听闻武王要来,这些姑娘们神态迥异,有些是好奇,有的则是担忧,担忧的是什么,自然是怕被武王相中,和他一起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荒凉的冀北。
她们的表现皆被太后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垂眸,徐徐道:“家宝,替哀家煮茶。”
苏漾闻言,乖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躬身行了半礼,这才悠悠提起茶具,一套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般的顺畅,一举一动皆如水墨画般优雅从容,直看得人赏心悦目,醉心于其中,完全挪不开目光。
片刻后,清冽的茶香从暖玉瓷杯中传出,沁人心脾。
他执起那枚玉洁的瓷杯,食指中指并拢置于杯侧感受茶水的温度,微微弯起唇角,道:“此时温度刚好,太后请用茶。”
太后微微怔了怔,接过了茶,置于鼻下轻嗅,由衷赞道:“这茶很好。”
围观的名门闺秀各个失神,那两根素洁的手指贴在杯侧,竟比名贵的瓷杯还要通透白净,衬得那枚精致华美的杯子失了颜色。
直到此刻她们才理解,圣上为何冷落后宫无数美人,偏对这小太监椒房独宠,还下了那样一道圣旨,因为他实在叫人挑不出一丝不好,气质,相貌,乃至于无意间流露的风情,都是如斯耀眼夺目,堪比夜空星辰。
坊间盛传这童家宝是妖魅祸害,若是叫这些人看一眼真人,那才叫真的打脸,这样清冷如月的人,哪里会是妖孽,只怕是天宫上的仙人还差不多。
苏漾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作为一名曾经的超级偶像,偶像包袱这玩意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即便是全国人民都唾骂的祸国妖孽,他也忍受不得别人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他。
出完风头,苏漾躬身便要退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
宗旭缓缓踏入亭中,眼睛停留在苏漾的身上,徐徐说道:“许久不见,童大人真叫人惊喜。”
苏漾也不惧怕,只谦虚道:“王爷过奖。”缓缓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宗旭也不再多说,笑着坐到太后身边,同她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又执起苏漾先前替太后斟的茶,道:“儿臣先前同皇兄在御书房谈事,说得口干舌燥,没来得及喝口水便赶来母后这里,不知母后肯不肯赏儿臣一杯茶。”
太后别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讨债鬼,想喝便喝罢,哀家还能差你这一杯茶水不成。”
台下的闺秀们配合地笑起来,纷纷夸赞太后和王爷母子情深。
太后道:“今日在场的,都是京城里待字闺中的好姑娘,你若是瞧上谁,告诉母后一声,哀家替你做主娶回府上,也好叫哀家早日抱上嫡孙。”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御花园本就安静,许多人也能猜到大概,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却止不住用眼睛偷瞄宗旭,从前只听闻武王殿下相貌英俊,如今见到本人才知道,传言并无太过。
宗旭淡淡扫了一眼台下的名门闺秀,忽然笑了笑。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本王看来,整个御花园里,唯有童大人姿色最绝。”
苏漾:“……”
太后脸色一变,她皱眉道:“胡说什么,母后知晓你生性风趣,喜欢说这俏皮话,若是旁人当了真可怎么是好,你皇兄脾气不好,当心惹他生气。”
宗旭勾唇轻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与童大人是旧识,开个玩笑,想必他不会介意。”
苏漾应道:“奴才不敢。”
宗旭深深瞥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道:“儿臣此番回程,在路上遇到一位老汉,他拉载货物用的不是马不是牛,竟是两条大狗,儿臣从未见过那样大的狗……”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叙述吸引去了心神,很快把方才不和谐的插曲忘了。
……
赏花宴结束后,苏漾缓缓踱回承乾宫,还没踏入内殿,便被人从身后揽住,那男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问:“见到武王了?”
苏漾点点头,道:“见了。”
宗桓幽幽问道:“如何,他可有变化?”
苏漾默了默,以追忆的口吻道:“似乎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变化不大。”
其实他压根正眼都没瞧宗旭一眼,说这些话不过是顺着宗桓的猜想,妄图激怒他,反正这个男人从未信任过他,这份猜疑刚好可以利用。
果然,宗桓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钳住苏漾的手腕,把人压在一旁的白玉石柱上,扯开他的上衣领口,重重咬在他精致小巧的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