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卿看破真假,却不忍心坏了他的兴致,便笑着颔首。
一路说着听着,顺着人流不觉走到了路的尽头。
“两位公子,可要抽一支签。”
方走到拐角,便有竹青长袍的书生在摊前招呼。
兰子卿望了一眼卜摊,眼中灯影闪烁。
“试一试,倒也无妨。”
夙丹宸给了银子,兰子卿拿起装满签的竹筒,轻摇了摇,一支竹签掉下,将竹筒递给身边的人,后者摇了摇,又是一支竹签掉下。
兰子卿的竹签上写着:“若问应期,姻缘未熟,强求不可,且待机缘。”
夙丹宸的则是:“佳偶天成百年好合,若问归宿,神仙美眷。”
两支,皆是姻缘签。
夙丹宸执起自己的那支签,敲了敲摊面,笑道:“你这签不准,我并非问姻缘,怎么得了一支姻缘签。”
那书生倒也不慌不忙,笑着解释道:“签文一事全凭天意,可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公子身在红尘中,或许有些事自己看不明白。”
夙丹宸轻“哼”了一声,辩道:“我方才问的是与身边这位公子,却得来一支姻缘签,莫非天意说我与他有姻缘?”
兰子卿眸光闪了闪,唇边笑意更深。
“这……”书生转过二人一眼,平日里能说会道的舌头此刻却结巴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兰子卿递过自己的签,笑道:“劳烦公子解一解在下的签。”
书生接过,眉头却看的皱起。
“莫非是在下的签不吉?”
书生抬起眼望着眼前淡雅出尘的人,心道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强求之人。
“公子的签倒是上签,只是天意说不可强求。”
“子卿,你别听他的,他的签不准。”
兰子卿尚思虑间,夙丹宸便拉着他作势要走。
“这位公子留步。”
书生唤住夙丹宸,从摊下拿出一枚同心
结,递上。
“小人解错了您的签,实在惭愧,特送上同心结一枚,望公子与心上之人永结同心。”
夙丹宸瞧着有趣,便谢过接下。
左面便是一座拱起的小桥,二人遂踱步上桥。
“我又没有心上之人,这同心结拿来,倒不知送给谁好。”
夙丹宸望着桥下沉沉浮浮的花灯,打转着红线,脸上显出几分懊悔。
“殿下怎么忘了含烟姑娘,这同心节送与她,含烟姑娘必定欢喜。”
夜凉如水,烟花已休。
兰子卿的话落在夜风中,略有几分凉意。
夙丹宸不解道:“子卿这是何意,我只当含烟姑娘是友。”
“殿下这番话,未免太过无情,再怎么说,含烟姑娘也与殿下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兰子卿虽是笑着道,眼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无,反有几缕幽寒。
夙丹宸怔了怔,方想明白他话中之意。
“子卿误会我了,花魁宴我虽出宴竞价,但那也是含烟姑娘所托,再者那一晚我带着含烟姑娘入房后,便跳下窗回府了。”
“我与含烟姑娘,半点关系也不曾发生。”
兰子卿闻言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顿如洪水般涌入心头。
一切竟是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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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我既无心上之人可送,便送与你,祝你同你的心上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兰子卿又惊又喜,接过时手微微的抖,好像得了一件不得了的宝贝,勾起垂下的红线一圈一圈缠在手指,笑望着那双桃花眼,一字一句认真道:“臣定与心中之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夙丹宸被兰子卿眼中流露出的浓浓情意惊住,偏过头,不敢对视。
兰子卿笑了笑。
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叫他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桥下灯火明媚,人流如织。
兰子卿长身玉立在桥头,笑着观赏桥下景色。
一湖衫一墨袍两道身影,忽走入眼帘。
那不是梨酒县令秦无渔和师兄巫寒。
留了心看去,见二人言笑晏晏,在贩卖花灯的摊前停下,片刻后又往那卜摊而去。
“子卿在看什么。”
兰子卿回过眸,望着那双晶亮的桃花眼,心中便是一暖。
他偏过头的同时,恰错过桥下尾随秦无渔的昀楚太守。
西子庆后,秦无渔听闻兰子卿今日将回浔阳,便特意早早登门拜辞。
回府时,脚还没有跨入内,便被门口的衙差叫住。
“大人,有人送了一封信给您。”
秦无渔接过,拆开来。
纸上一行狂草。
吾今设宴悦来阁,要事相谈,万望流舟赴宴。
巫长雪。
秦无渔眼眸暗了暗,将纸揉成一团,紧紧攥住,说了句“备轿”
待至悦来阁后,便有专人上来指引,一路带着秦无渔来到二楼最左侧雅间。
推门进入,哪里有什么巫长雪,只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坐在梳妆台前。
他忙道失礼,正要走出,谁知那姑娘却扑了上来,一路撕扯着双方的衣服,口中不断喊着非礼。
不多时,门口围了一众的官兵,领头的人状似痛心疾首,呼道:“秦县令实在令本府大失所望。”
此人,正是昀楚太守何承道。
秦无渔心一沉,中计了。
第19章 清水无鱼
兰子卿初见秦无渔时,秦县令一身浅绿官袍,领着县衙二十余衙役,站在县门口不卑不亢的作揖相迎。
兰子卿细看一眼,颇为欣赏。
后与之花前对酌,见其谈吐不俗,又身正廉明,更多起一分赞赏。
倒是个清水无鱼的人。
如今,这个清水无鱼的人跪在县衙上,
以欺侮良家女子之罪,缚了手铐脚链。
衙外,围了一圈难以置信的县民。
“解了秦大人的镣铐。”
兰子卿坐正中椅,眼眸无波无澜。
“丞相,下官以为秦县令的镣铐不可去。”
旁椅上的太守一听,忙起身说道。
“秦县令乃是罪官,若轻易去其镣铐,岂非惹人非议丞相断案有失偏颇。”
兰子卿斜斜看过一眼,指骨轻扣案面,神情冷淡。
“太守既已判定秦县令有罪,何须本相再来夺审。”
“下官不敢。”
太守面色难堪,只得指了一个衙差上前褪去秦无渔的镣铐。
秦无渔跪直身板,言道:“多谢丞相。”
兰子卿惊堂木一敲,喝道:“大胆秦无
渔,你竟敢在悦来阁中调戏良家女子,若非太守及时赶到,岂非叫你得逞。此罪,你认还是不认?”
太守一听,坏了,丞相有心包庇秦无渔。
丞相此言,听上去言辞严厉,实则是留
了个言眼给秦无渔辩白。
他听闻丞相今日起程,才敢贸然施此毒计,丞相一走,秦无渔是死是活全捏在自己手中,届时供一逼,罪一定,押一画,定叫他秦无渔身败名裂坐穿牢底!
昀楚郡中数一二的官员,只能是昀楚太守!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丞相走了两里,不知从何听闻此事,硬生生赶回,做了主判。
兰子卿师从闻名天下的阴谋家机辩,与他几日周旋,其谋略心机只怕更在其师机辩之上,自己这点雕虫小技欺他实难,如今只求此事不要牵扯到自己身上。
太守尚暗求上天保佑,堂上已过了几轮问话,相关人等皆传来审问。
兰子卿拈起一封信,向堂下跪着的瑟瑟发抖的人问道。
“钱衙役,这封信你可认得。”
兰子卿略略示意,便有衙差躬身上前取过信,交予钱衙役。
钱衙役仔细一看,舌头打着结道:“小人……小人认得,只是小人交给县令的那封信。”
“你再看去,给你信的可是你身旁站着的人。”
钱衙役闻言看去,旁侧站了一个一身墨袍的人,身板直的像一杆冷竹。
县内跪了一圈待审之人,唯有他一人立在衙上。
丞相说他乃是举子,可堂前免跪。
“给小人书信的是个年逾不惑的老者,不是巫先生。”
钱衙役摇摇头,说道。
“既然你说送信之人是个年逾不惑的老者,那信自然也不会是巫先生差门下徒子送的。”
“绝对不是,送信的人有两撇山羊胡,一看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太守闻言气的差点背过去,他让师爷随便差个人去送信,他居然自己送去了!
好在丞相没见过自己的师爷,应该怀疑不到他头上。
“钱衙役,你可画得出当日送信之人。”
钱衙役面有难色,他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筐,字都写不囫囵,何谈是画。
“回大人,小人只怕是不能。”
兰子卿笑了笑,看向巫寒:“巫先生妙笔丹青,可否代为一画。”
巫寒目光复杂的看了秦无渔一眼,拱手道:“愿为效劳。”
二人退至后堂,一口述一画像。
堂上,惊堂木再次敲响。
“秀娘,方才听你口音倒不像是梨酒县人。”
兰子卿目光转向一旁浓妆艳抹的女子,淡淡说道。
“这……”满头珠翠的女子瞟了一眼太守,“大人明察,民女的确不是梨酒县人,民女乃是邻县茶梅人,来梨酒县观赏西子庆,只因天色已晚,故而在梨酒县中逗留一日,谁知那秦县令突然闯入民女下榻之处,欲轻薄民女……”说着,便是一番啼哭。
“还望青天老爷替民女做主!”
兰子卿被她哭的头疼,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提起惊堂木便是重重一敲。
秀娘吓得浑身一抖,止住哭声。
“秀娘,你既称本相一声青天,本相自效仿青天绝不使一人蒙冤,亦不轻饶不法之徒。”
兰子卿这句话带着七分气势三分森冷,叫堂中心怀鬼胎者听得更是心虚。
“取茶梅县户口簿来。”
兰子卿说完,又对堂下的女子冷道:“秀娘,本相若查证你确乃茶梅县人则罢,若查出不是,定治你一个期骗官府之罪!”
一番严词吓得秀娘心神慌乱,连哭带喊道:“大人,民女不是茶梅县人!”
兰子卿叫住得令的衙差,眼波闪过一丝冷意。
“秀娘,你言词反复,是何居心。”
“大人,民女……乃是昀楚郡中人氏。”秀娘低低瞟了一眼脸色青白的太守,心中怒骂连连,太守还说什么她演一出戏即可得一百两雪花银,如今银子没见到,命反而要赔进去了。
当官的全无一个好东西!
秀娘这番暗骂,太守自然是听不见了,
他此刻心急如焚,心中连骂了几声无知蠢妇!
一县户口簿由当县县令掌管,茶梅县的户口簿自然在茶梅县令手中。
从茶梅来梨酒,最快也要半日,时间一拖他便有的是法子。
如今丞相什么都没拿出来,这个蠢妇自己先露了底!
打眼看过案上青黛淡雅的人影,太守身体一瘫。
好一招无中生有。
论阴谋权术,谁能斗的过机辩高徒。
哼,兰相就算查出是他陷害又如何,大不了鱼死网破,拉着秦无渔一道下地狱!
太守眼中闪过一丝阴测。
此时,后堂已画像完毕,衙役将其呈上。
兰子卿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人尖嘴猴腮,唇上两撇山羊胡,极是逼真。他将画传给太守,淡声道:“何太守可认得画上之人。”
太守望着画上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咬咬牙,赌了一番。
“丞相,下官不认得。”
兰子卿淡淡“喔”了一声,“太守若能识得此人,倒也可省本相一番功夫,可惜。”
语意破深。
又命衙役将画像传阅衙外县民,若有认出者赏银十两。
“这不是章师爷嘛。”
人群中有人认出。
兰子卿传其上前答话。
“大人,小人识得此人,此人乃是昀楚太守的师爷,章则。”
兰子卿敲落惊堂木,看了一眼旁坐的太守,冷喝一声。
“大胆刁民,何太守已说不识得此人,你却说他是昀楚太守师爷,莫非是为了十两纹银,胡言乱语。”
传上来的县民心中一慌,连忙为自己辩解:“大人明察!小的压根就不稀罕什么银子,秦大人爱民如子是个好官,小的实在不忍他被人陷害,这才指认师爷。”头一磕,“小人若是有半句虚言,大人只管治小人的罪!”
太守此刻已经是冷汗湿襟,如坐针毡。
“你可有无看错。”
“大人,这画像已经画的十分明白,可况章师爷祖籍就在梨酒,更是小人的邻居,小人前几日还见他回梨酒祭祖,绝对不会看错。”
兰子卿笑看向昀楚太守,笑意中含着一针寒意。
“何太守,你还有什么话说。”
“丞相这是何意,即便信是下官的师爷送的,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下官指使。”
太守犹自做垂死挣扎。
兰子卿唇边透出一丝幽寒。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本相便让你心服口服。”
“传万花楼的鸨娘。”
声音刚传下去,一个脂粉艳俗三十出头的女子便被带了上来。
“参见大……大人。”
太守一见来人,面如土色。
“你可见过你身旁的女子。”
鸨娘偏过头,看去。
“回大人,见过,她是我楼里的姑娘,名唤春娘。”鸨娘眼珠子一转,哭道:“大人,这小蹄子要是犯了什么法,可不关我万花楼的事啊,更不关民妇的事啊。”
兰子卿按了按眉头,冷道:“你再往上看,可认得这位大人。”
鸨娘小心翼翼的抬头,瞅了一眼太守。
“民妇……认得,他是昀楚郡太守,也是我楼里的……常客。”
县衙外哄然大笑。
秦无渔挺直身板,一动不动的跪在堂下。
兰子卿再次敲响惊堂木,冷喝道:“春娘,还不实话招来,莫非要等本相动刑。”
春娘经此变故,吓得面无血色,六神无主,抖着身体像倒箩筐一般倒出太守如何要自己陷害秦县令,末了,不忘哭啼一声“大人开恩!”
“何太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太守眼见大势已去,瘫在椅上,绝望道:“兰相手段高明,下官无话可说。”
兰子卿眼波冰寒,唤来左右撤了宋太守的坐,摘了他的顶上乌纱。
“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还望丞相让下官死个明白。”
“你且说来。”
“丞相如何知晓,秀娘不是秀娘,而是万花楼中的姑娘。”
兰子卿眼眸复又转的淡漠,唇边缓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何太守下次设宴,莫再设烟花之地。”
何承道脑中,炸响一阵惊雷。
破绽,竟是那日自己在万花楼中摆下的一桌洗尘宴!
兰子卿此人,实在可怕!
何承道一脸疯狂,语气带着鱼死网破的森冷。
“丞相断案如神,下官认罪,不过堂上有人道貌岸然,侮辱斯文,喜男风,好断袖,身不清影不正,又该当何罪!”
第20章 断袖一案
县衙鸦雀无声,死水一般的静寂。
兰子卿眸一缩,手收成拳,咯咯作响。
半响,方平复心绪,缓缓放开拳,一字一顿:“不知何太守所指何人。”
何承道猛然抬手,直往案下湖衫人影处指去,咬牙切齿说道。
“正是梨酒县令秦无渔!”
衙外,又是一阵哄然。
秦无渔死死咬住唇,低着苍白的眉眼一言不发。
巫长雪面容更寒。
兰子卿望了一眼案下单薄的身影,惊堂木狠狠拍下,冷喝道:“何承道,你怎敢凭空污蔑朝廷命官,你说秦县令是断袖之人,可有证据?你若拿不出凭证来,本相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丞相,罪官在西子庆上听得秦无渔亲口说出心慕巫长雪,好在被巫长雪拒之,才免梨酒县闹出腌臜之事。”
那日西子庆,他无意中遇见秦无渔,便偷偷跟了一路,本只望偷听出一星半点把柄,谁料跟至暗柳下,两人说了好一通话,眼见争执将起,秦无渔突然握住巫长雪的手,便是一番深情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