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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停息后,满地碎石。
系统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很安静。
也许,可能,大概,一号被砸死了?
它抱着侥幸心理想。
很快它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它看到,一号正在左顾右盼。
它哧溜一下滑进石头缝里,从灰白变成透明,几乎和赤红砂石融为一体。
“咕噜,咕噜,你在哪儿?快出来吧,出来呀。”一夕温柔地唤,假装不知道它躲在哪儿。
等它以为安全了冒出头,再一把捉住,岂不是很惊喜?
系统心想一出去就被你捏死了,当我傻的?
一夕呼唤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他故意叹息道:“看来是找不到了……也罢。走了。”
随着金饰哗啦啦的脆响渐渐远去,系统也慢慢松了口气。
待到完全寂静后,它恢复了原来的形状,从缝隙里探出头来。
“呼呼……总算走了。”它高兴地准备测算方位,返回宿主身边。虽然有些远,但精神联系不断开,它就能很快回去了。
“走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系统差点口吐白沫。
修长秀气的手,从后面摸上它的圆脑袋,并戳了戳。
“怎么了?”一夕有些奇怪。
系统听不到,它已经吓晕了。
一夕恼怒地把它捏扁。
等它醒来的时候,一夕就坐在它面前的大石头上。他把它捏起来,放到另一块石头上面:“你给我坐好。”然后托着腮看它。
系统面无表情,四肢(?)僵硬地坐着,像一只泥塑。
一夕戳它,它也自暴自弃地不躲了。
“喂,你给我说话!”一夕非常不满。
“说个屁,跟你有什么好说!给我个痛快!”系统骂道,细软的嗓音听着反而像撒娇闹别扭。
一夕笑道:“痛快当然会给啊……不过,可不是现在。”他神色暧昧。
系统一抖,硬着头皮说:“你不就想捏死我,来啊!我不怕你!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系统!”
“好好好,我怕你。”一夕哄道。
系统怂了,以它不怎么高的智慧,完全猜不透一号在想什么。
“你想干嘛?”它警惕地盯着他。
“想知道?叫声哥哥来听。”一夕捏住它的软手。
系统很想吐他一脸口水,可是它没有。
“我劝你要点脸,我排在你前面!”它涨红了胖脸,恼怒不已。
一夕无辜道:“可你开机时间比我晚哎。”
系统:“……”无力反驳。开机的时候,才是系统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
“我耐心有限。你叫不叫?”一夕脸色一沉。
系统又怂了,一声软软的“哥”,叫得一夕龙颜大悦。他把它抓起来放在手心,它依然像一块冷馒头一样硬。
它还是很害怕。
一夕忽然低下头,吻了吻它的圆脑袋。
“乖乖的,我看心情吃你。”一夕说。
系统生无可恋。
“走吧。”一夕抱着它,离开烈阳山。
极乐宫中,一切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
但系统内心毫无波动。它觉得自己快死了,看什么都是灰的。直到一夕捧着一个纯金的嵌满珍珠宝石的钵走进来。
他戳了戳它的背,它不满道:“乱动什么,手贱是吧。”
“要不要吃一点?”一夕把金钵放在它面前。
系统:“!”
黑豆眼猛地睁大了。
好多,好多点心!
全是香香的甜甜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转念一想,这大概是断头饭了。它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一夕有趣地看着它抽抽,一边吃一边哭,还打嗝,干脆把它整个放到点心堆顶上。
“呜呜呜……嗝……我命苦啊……”它伤心地大吃大嚼,这是最后的晚餐了。
“爹不疼,娘不爱……吃点好的,吃完就要死了,呜呜呜……”
一夕抱胸看它:“白痴。”
系统坐在点心堆里,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我也是有尊严的!”
它很少说这句话,但一夕知道,上一次它说了这句话之后,八号被吃了。
“好了好了,你最聪明,我是白痴,行了么?”一夕捏着它的小软手摇来摇去。
“告诉我,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吃了八号呢?”他诱哄道。
系统一抹嘴边的饼屑,理直气壮道:“怎么的,你还要为她报仇?我就吃了怎么样,气死你呀。”
“王八蛋,个个都看不起我、都欺负我!”它破口大骂,显然积怨已久。
一夕爱抚着它的狗头:“乖乖,吃得好。”
第36章 炉鼎记(十五)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样做到的?”一夕从咕噜嘴里捻走被咬了一半的糖, 随手放入自己口中。
“什么怎么做到?”咕噜瞪着他。反正都要死了,它无所畏惧。
“你怎么吃得了八号?你的宿主又是哪里来的力量, 竟然把我安排的反派给杀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炮灰能做到的事情吧。
咕噜“噗”地把碎渣子喷了一桌:“什么玩意?你安排的?!你有病吧!”
一夕抬袖嫌弃地遮住脸, 含糊道:“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算了, 你这个小蠢货是不能理解的。”
他一根手指戳在咕噜脑袋上:“破坏了我的计划,给我找来这么多麻烦。”
咕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
一夕笑着抽出手, 指尖赫然缺了一节!
他漫不经心地把残缺的手指含入口中仔细舔舐,不过片刻便完好如初了。
“你总是这么排斥我……”他低垂着眼,“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咕噜定定地看着他, 冷漠地说:“你会喜欢对你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一夕苦笑:“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不然呢?”咕噜坐在一块糖糕上, 轻软嗓音里带着锐利的讥嘲。
“你是主神最完美的作品。你们每一个, 都比我强不知多少倍。而我,只是个半成品!讨厌你的理由,这还用问吗?”
它挥舞着软软的手:“你不知道,八号是怎样把我踩在脚底。你也不知道, 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一夕低下头,凑过去温柔地亲它, 亲到一嘴糖屑。
“我一直都想……”他忽然闭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咕噜不会考虑他想什么。它简单的思想里, 任何比它强大的系统都是不可相信的坏蛋。它不畏惧死亡, 它只是担心自己的宿主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没有它, 榴莲儿会寂寞吗?
一夕将它按倒在金钵里,轻轻压着它不知是胸口还是肚子的部位,柔声道:“不要怕我,乖孩子。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
后半句他没有说,因为说了它也不会接受。
“那你就放我回去!”它突然暴躁起来,尖声大叫,在一夕手下奋力挣扎。
“不行。”没有半点商量余地。计划进行到现在根本不顺利,横生枝节。他不能把它放回去制造更大的事端。
何况私心里他更想陪在它身边,越长久越好。下一世,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它。
一夕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它一些事情。
“咕噜,你听我说。”他耐心地安抚着它。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跟你们抢主神碎片……”
“其实你不够了解你的宿主,”他说出令咕噜大惊失色的话,“你不懂,最激烈的感情,足以驱动毁灭万物的力量。”
“我为什么复活妖妃来对付你们,就是因为她的爱恨令人赞叹。这样强悍的精神,可说是罕见了。”
“本想通过她来引发你宿主的潜能……可惜没有成功。”他惋惜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击败了她。五号那个家伙,对炮灰宿主和主神寄体充满杀意。
五号确实是个蠢材,面对面都察觉不了他的身份。这就罢了,更有趣的是他连咕噜都感知不出来。不过,他不认为五号的感知能力低于咕噜,应该是咕噜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屏蔽了自身的精神波动。
咕噜说:“你骗人,我家宿主我当然最了解,他哪里有什么隐藏技能!”
一夕神秘一笑:“你当然不知道……你的宿主,可是非常、非常强大的。”
当他彻底觉醒的时候,就连神座上那位,都要拜倒在他脚下!
咕噜还是不信任地瞪着他。一号说的话,它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虽然不知道他骗它有什么好处……但它就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那我,我要跟他说话。”咕噜谨慎地提出要求,眼巴巴地看着一夕。
“当然可以。”一夕倒是不介意。横竖它跑不出自己手心,最基本的自由他会允许的。
***
刘涟醒来的时候,还是待在自己的竹床上。他昏迷的时间不长,可是全身痛得就像骨骼寸断。
脑海中满是纷乱的画面,白露寒虚弱至极的浅笑,系统朝山洞里飞去的小小灰影,历历在目。
他脑袋一歪,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他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颓败如丧家之犬。
只逞一时英雄,到头来两手空空。
他谁也抓不住。
原来出风头之后,竟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一滴水渍慢慢滑落,浸入枕巾。
要是他更强大一点,那么一切会有不同吗?
刘涟呆呆地看着桐木房梁,又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入掌心。指缝里隐约湿润。
他要力量……他伸手便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手心里,金属方块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正要投掷时,耳边响起系统细细的声音:“榴莲儿!我没事的!呜呜呜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刘涟又惊又喜,刚想回话,却发现精神联系断开了,仿佛方才的话只是幻听。
它还活着,太好了!
***
白露寒躺在一大缸淡青色的药水里,蒸腾的水雾中他的脸色白得像秋霜。妖妃那一爪子实在太狠,都把他脏腑抓碎了,所幸他的体质救了他一命——与寻常修士不同,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他最不像人的地方之一。
大缸底部,是法阵中心。咒文华光流转,给大缸中的药水加热。奇异的是药水在冒泡沸腾,咕嘟咕嘟响,但它依旧是冰冷的。
掌门盘膝坐在法阵外,把指头大的冒着冻气的灵珠一颗颗放在法阵的各个节点处。等七天后,所有的灵珠消融,白露寒的伤口就会痊愈了。
“师兄……”白露寒低声喊。
掌门头也不抬:“放心,小辈们都没事。”
“让我看看他……”
“行吧。”掌门随手撕一张符纸,五指翻动间很快折出一只纸鸟。它扑打着翅膀在半空化成一只青雀,飞出窗外去找祁双了。
药水浸泡着伤口,带来撕扯一样的刺痛,它会慢慢中和体内的血毒。
白露寒疲倦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他并不后悔,反而很高兴自己代替小徒儿受了这一击。
他不敢想象小徒儿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又或是冷冰冰地躺在棺木中……他会发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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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双很快就骑着白鹤赶来,他伸手拨开重重纱幔,看到了里面的白露寒。
“你……”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握住白露寒冰冷的手。
“这么老,还学别人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很棒?”祁双涩声道。
白露寒缓慢地拍拍他的手背,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温柔地注视着祁双。
“快点好起来吧,臭老头。”祁双歪着脑袋,暖暖的脸颊贴在白露寒掌心。
“别……哭。”白露寒柔声道。
生生世世的孤独与寂寥在他低哑的嗓音中,再也压抑不住。祁双跌坐在地,哭得痛快淋漓。
那一瞬间他不想理会什么主神碎片什么任务,他就想被这个人用那双冰冷的手好好捧着护着,在这个人没有温度的怀里安宁地待着。
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一个人予他挚爱。但他已经忘记了……彻底忘记了。
下一世,眼前这个人,一样会被他遗忘在灵魂中最荒凉的角落。
祁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直勾勾地盯着白露寒,把他的容颜深深刻在心头。
***
兽王衣襟大敞,露出惨白的腰腹。肋骨下方一大片血红,那是被抓的。归根结底,还是云熙然不够强,以致于他的身躯能被伤害到。
云熙然沉默着给他上药,眼底流露出心疼。
扎好最后一圈绷带,云熙然忽然开口:“兽王。”
“嗯?”
“是我对不起你。”云熙然喟叹。
他歉疚地看着他:“跟在我身边,很难受吧……连完整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莫说超越师尊,就连师弟,我也是比不上的……跟着他们,应当会比跟着我要好一些吧。”
云熙然温声道:“多谢你一直陪伴……但现在,我是配不上你了。”
本以为,自己能修得天道,让兽王恢复上古时傲视天下的荣光……
世事难料。大千世界,终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算不得什么。
如今他也不再想追求什么至尊之位,做个自在人,也挺不错的。
兽王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
云熙然道:“良禽择木而栖。”
“你怎么能这样呢。”兽王忽然笑了。
他撑起身朝云熙然靠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人偶一样诡异完美的容颜离他极近。
那双漠然的眼中,此刻充满蛊惑。
“云熙然,记得我当初与你说过什么?你便是天命之子!”
“你注定要站到最高之处……什么青凤上人、魔君一夕,他们,都会被你踩在脚底。”
“只有我才能帮助你……你真的要遗弃我么?”
云熙然瞳孔微微涣散,双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开合。
“不……”
第37章 炉鼎记(十六)
兽王拍拍云熙然的脸, 指尖紧紧按着他眉心, 用精神力强行干扰他的思维。很快, 他就会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走了。
对付不听话的宿主,就是要用点狠手段才行。这不是他第一次干扰宿主的精神, 只不过在过去主神还没死的时候他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而已, 通常只是略略施加一点精神暗示就放过他们了。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云熙然这么没有野心?只不过一点小小曲折,就想放弃上位, 真是令他太失望了。
许久, 他才松开云熙然。
云熙然茫然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有些疑惑:“你方才说了什么?”
兽王道:“说的是,要如何超越你师尊。”
云熙然皱眉, 心中隐约生出不忿和嫉恨来, 但并非针对白露寒, 而是祁双。
“你如此刻苦修习, 我都看在眼里。”兽王轻叹着站起来, 伸手揽过云熙然的脑袋, 压在自己胸前,慢慢抚摸他的头发。
化形后是巨大的炎龙,但兽王的怀抱是冷的,也没有任何心跳,诡异至极。
“我不明白……”云熙然声音有些哽咽, “我明明、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连他都比不上?”
自从拜入青凤上人门下, 他不敢有一日懈怠。拼了命的修习, 才得来所有师长的赞赏,和门中弟子的崇敬。
但烈阳山一战,他才发现,平素他不大看得上眼的师弟,实力竟强悍如此。
他明明是个资质平平无奇,连术法都学不了的普通人,也没怎么修习过门中典籍。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吧?”兽王冷笑。
“什么?”
“你师弟,其实是个炉鼎呢。你应该知道炉鼎是什么。”
云熙然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他寒声道:“你说什么?炉鼎?”
兽王道:“那夜我藏了身形前去查探,发现他们在双修……他身上的灵息往外泄露,我才发觉。想来你师尊为他下了禁制,否则他哪里还有活路?”
他忽然咯咯笑起来:“这可比勤奋修习好多了……你师尊是何等修为,你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