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忱看到崔俣相当惊喜,蹦着就跑过来了:“崔哥哥!”
崔俣摸摸小家伙的嫩脸蛋:“抱歉,崔哥哥早上贪睡,不知道你过来。”
“没事,我也常睡懒觉的!”温书忱小胖手摆了摆,转身抱起球就要往外走,“咱们去玩吧!”
“你先和蓝桥玩一会儿好不好?我想与你哥哥说几句话。”
这个房间很大,进门是一个小厅,隔着一道珠帘,才是放有床榻的里间,温书权应该在里面休息,没出声招呼客人,大概也是因为身体不好。
“可是我哥哥病着……”温书忱微微歪头,小眉毛皱起。他不想崔哥哥过了病气,也不想自家哥哥太累病更难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崔俣摸着小孩软软的额头:“不如你进去问一声你哥哥?”
“对哦问哥哥!”小孩立刻重新笑起来,在他心里,哥哥是最聪明最正确的!
结果不等他捯着小短腿往里跑,内间就传来温书权略低哑的声音:“忱儿,请你崔哥哥进来。”
“好!”温书忱脆声答应着,把崔俣往里推,同时拉住蓝桥的手,“那咱们去玩!”
蓝桥脸色略苦:“可是少爷——”里面那个大少爷可还大病高热呢,自家少爷身体底子不好,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去吧。”
崔俣一个安抚眼色过去,蓝桥不得不从,只得以殷殷眼神提醒自家主子注意安全,一步一回头的拉着温书忱小手离开。
……
崔俣信步走进里间。
内里空间很大,床榻,圆角衣柜,高矮小几,八仙桌,墩凳……窗前甚至放着一张罗汉榻,榻上置四方黄杨木小几,几上一套白瓷茶具,器型小巧圆胖,很有些憨态。
温书权就坐在小几一侧,靠着软枕,看着窗外,手里捧着杯浓浓的药茶。他脸色潮红,唇色干白,病气过重,显的一双凤目都有些晦暗。
见崔俣走近,他侧过头打招呼,面上笑容亲切真挚:“早想谢你,可惜身子不争气,让你见笑,眼下倒是让我占便宜了……”他放下药茶,抱拳正色肃穆行礼,“日前之事,多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且你未必不会察觉,我许只是杞人忧天。”崔俣虚扶一把,微笑相询,“兄台病可好些了?”
“到得明日,我许就能登门拜访了。”温书权一边微笑说话,一边指指对面,请崔俣坐下,亲自给他倒水,“这几日我病着,房间内没备茶,只得委屈崔兄,饮些白水了。”
崔俣谢过,眸色微转,扫过窗外大雨,又静静停驻茶杯,指尖随之轻轻滑过杯沿,声如喟叹:“如是时节,白水反倒比相宜。”
大雨连日不歇,不仅湿气加重,也扰的人心生担忧。雨天难行,雨停难道就易行了?泥泞,大水,各种隐患……前方安危未知,谁有心思品茶?而没心思品却非要喝,就是牛饮了,意为止渴。而为止渴,有什么比白水效果更好?
几个眼神,动作变化,语气相助,温书权竟似理解了崔俣话中深意,微微颌首轻叹:“前路漫漫啊。”
相当聪明。观察力也不错。
崔俣心头暗赞,如是,他该开门见山。
“不瞒温兄,在下此来,是谓一事相求。”他一边说话,一边以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个‘信’字,指了指自己。
温书权眼神微变,有些惊讶,崔俣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请他信任?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道:“崔兄请讲。”
崔俣下巴指了指隔壁两边厢房,又以手指沾水写下个‘耳’字,示意事关重大,隔墙有耳,不好明说。
“我想与你借辆车。”崔俣一边说话,一边摇头示意温书权不要答应。
他还很快目光低垂,在桌上写了个‘杀’字,手指指指自己,指指温书权,又指指外面廊上玩耍大笑的蓝桥温书忱。
温书权眸色急转,额上瞬间沁出细汗,崔俣是在暗示他察觉到辛秘,有人要杀他们!
因天降大雨,他匆匆忙忙带着弟弟找到最近客栈落脚,与这里的店家,行人,客人全都萍水相逢,无仇无怨,为什么有要人要害他们?
与崔俣也是初初相识,不敢轻信,可他也不敢拿弟弟性命开玩笑,再者崔俣帮过他……
温书权静静看着面前少年。少年着天青色文衫,面容俊秀,眉眼灵透,双目清澈如水,似映天上繁星,似揽明月光华,看向他时,神态坦然真挚。
君子坦荡,少年只是无意间知道前方危机,好意过来提醒。
温书权思索片刻,便配合崔俣要求拒绝:“未料到雨天难行,我带的车也不多。”与此同时,他以手沾水写了个‘解’字。
崔俣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在桌上写了个‘亥’字,意思是到今晚亥时便一切明了。
如是……倒能等。温书权点了点头。
“是带的车不多,还是拿不了主意?”崔俣语气不善的演戏,同时双手合十轻摆请温书权谅解。
温书权差点出戏笑出声,紧绷情绪瞬间全无,艰难忍笑语气做愤怒状:“你若不信我,找来做甚?”
崔俣笑声有些尖刻,音量也加大:“我以为你能做管家的主,原来还是不行。倒也是,你继母出自洛阳柳家,娘家权倾朝野,屡得圣心,你父尚要好生交好才能确保官位扶摇直上,你继母派的管家,要拿捏你岂不方便?”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桌上写了一排字:我之策,少不得折你这个管家,你敢不敢舍?
第8章 管家使用方法
这个管家敢不敢舍?
温书权差点哈哈两声,太敢舍了好吗!
若说以前,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足够年长,可以为自己为弟弟撑起一片天,后宅争斗只是小道,太过在意未免不男人,可经过这次下毒事件,他已经隐隐明白,有些矛盾不是你想处理,就能处理好的。你不屑宅斗,想着禀守底线,无关痛痒的事稍退一步,闹的大家都脸上无光不好看,可别人不这么想……挡了人家的道,人家就没想让你活!
他不是任人欺负到头上还能忍的主,继母既然伸这个手,管家既然敢干这个事,他就准备要杀鸡儆猴了!因正病着,干什么都不方便,他才忍着没动。
现下崔俣开口询问他的意见,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他本就不执着于非要自己动手,只要目的能达到,怎么样都好,何况还能帮到崔俣,帮到客栈大家!
只是——
“要辛苦你了。”温书权看向崔俣的目光略愧疚,小声道。他是宗族宗子,肩扛责任,本应做更多,也习惯做更多,却因生病不得不困于房中,思绪混沌,累崔俣这个体弱少年操心。
崔俣唇角上扬,笑眼弯弯,以手指指窗外,示意说话小心。
一切顺利,崔俣紧绷的神经略放松些许。劝说温书权,他是有几分信心的。他提醒兄弟俩避开内宅杀机,本就有恩,降低了温书权的提防心,再告知前方危险,指温书忱提醒温书权不能大意,温书权就算不信,也不敢无视。话中再提继母,是故意布局,也是再次点拨,矛盾不可解,必须做出行动。但凡温书权有点血性,就不会想放过管家,他再提他有策应对,而这个策需要管家性命,温书权也不会反对。
崔俣和温书权以嘴上吵架,手指沾水写字的方法沟通成功,崔俣稍稍解释了些危机相关,他想到的应对策略,当然没提任何与太子有关的事,前后话圆的也是缜密可信,温书权也没多问,答应了接下来帮忙做局……
唯有一点,温书权很好奇,趁着又一阵大雨瓢泼,噪音大到听不到旁的声音时,凑近低声问崔俣:“我那管家性狡奸滑,极难信人,你怎么让他照你说的做?”
崔俣眸底映着窗外雨线,笑容清透:“山人自有妙计。”
自信又强大,透着珠玉辉光,宛如谪仙——这是温书权对崔俣的第一个深刻印象。
……
午后,温书忱玩的一身汗,进房间找哥哥。须臾,温书权把管家叫去,神色俱厉:“小少爷的藤球丢了竟没人管,你这管家怎么当的!”
管家刚惹过兄弟俩,心虚的紧,不敢反驳,立刻低头认错。
“罢,你去把小少爷的藤球讨回来便是。”见他低眉顺眼,温书权好似也忍下火气,凉嗖嗖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不小心飞到东厢房了,你且去寻。”
管家有点不想干,无它,这种历来是小厮的事,让他这呼风唤雨的大管家去做?
眼角迅速一瞟,觑到温书权神色,管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起先做事冲动引大少爷怀疑,大少爷没抓现形,或者说大少爷并不想撕破脸,可这么忍着口气又不爽,所以故意找机会磋磨他。让他这个身份高的大管家去做小厮的事,就是一种折辱方式。
可惜大少爷太小看他了,他现在的确心气高,年轻时却也是一步步从下面爬上来的,有些事早习惯了,这点折辱,于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不过就是取个球,和人道两句恼,如果对方态度恶劣,就笑脸赔不是,甚至任人打骂几句而已,太简单。
眼下倒是个好机会,如若能再次拉回和大少爷的关系,以后谋事会更容易。
管家精明的眼珠一转,心里一掂量,就乖顺的束手应是:“小的立刻去办。”
……
管家摆好姿态,脚步轻松随意的走到东厢,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
连敲三遍,内里都没有人应。
管家沉吟,这是出门了?据他所知,这里只住着一个人,还老不在。眼珠子转转,管家觉得他可以取个巧。纵使不甚在意,给人闷头哈腰赔不是说好话也怪难受,不如……就这么进去把球找出来?
反正他又不会偷人东西,这小地方的人都穷,身上那三瓜两枣还不够他喝茶呢,他才看不上。
想好就做,管家也不敲门了,直接大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吓一跳,里面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打地铺排一排躺着睡觉呢!见他进去,一个个睁开眼看他,眉目平静……太平静了,平静的瘆人,仿佛他不是活人似的!
“抱抱抱抱抱歉,”管家心中骇一跳,说话都结巴了,“我家少爷,少爷的藤球好像飞进来了,刚刚敲门没人应,我这才——”
“滚。”
内里人根本不愿意理他,那个略面熟的年轻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手掌一挥,一阵风来,管家就倒退两步,退出了房间。随后‘砰’一声,房门也在他面前猛力关上,差点砸到他的鼻梁。
管家脑门渗汗,很想大骂几句,又不敢。这些人看起来不太好惹,安全为上……
他走后,房间里有人低声提醒:“头儿,是时候了。”
半晌,一道年轻略沉的声音说:“这雨下完今夜许会停,明日……停不停都动手。”
……
没找到藤球,管家面有苦色的回来复命:“小少爷的藤球没在里面。”
温书权目光凉凉打过他周身,冷哼一声:“你连人家的门都没进,怎么知道小少爷的东西没有里面?”
“那房间特别空,我一眼就看穿了,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温书权眉梢微扬,唇角挑出一个恶劣微笑:“好,你说你看清楚了,那我问你,里面有几张桌子?”
管家摇头:“没有桌子。”
“茶杯?”
“和咱们屋的一样,一套,一个茶壶配四只杯。”
“几个人?”
“六个!”管家庆幸自己这么多年眼力早练出来了,“大少爷,我真看清楚了,里面没有小少爷的藤球啊!”
见管家面有哀色,似乎为难到极致,温书权终于满意了:“好吧,丢就丢了,我再给他买一个,你下去吧。”等人走后,他才看向小几边,双手捧着圆胖白瓷杯喝水的弟弟。
温书忱眉眼弯弯,笑出糯米小牙,把杯子一放,小胖腿一绷,从榻上溜下来:“我去找崔哥哥玩!”
温书权摸摸弟弟的小胖脸:“知道和崔哥哥说什么么?”
“嗯!”温书忱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崔哥哥答应陪我玩五子棋哒!”
……
管家躬身退出房间时,小步,垂头,肃手,一直表现的很恭敬,待到出了房间,才咧开嘴无声大笑,轻轻朝房间内啐了一口:“跟老子斗?还嫩的很呢!”
可是他很快感觉不太对。
不知怎么的,自家大少爷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笑非笑,似乎很满意,可当他看过去时,大少爷便转开目光,仿佛刚刚是错觉,大少爷并没有看他。
大少爷年长,藏的好,小少爷就不了,老看他,还老捂着嘴笑。当他发问,小孩只抿嘴笑,不说话。
到晚饭时,诡异气氛更甚,连隔壁住着的俊秀主仆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小厮眼带同情,俊秀少爷提醒小厮不要多管闲事。
管家真的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伺候人的,随时都在练察言观色这项技能,一路杀出重围做到管家这个位置的,遇事就会想的有点多。管家性狡心思重,想的就更多。他在想是不是温书权坑了他,有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别人都知道的事发生了,因为这件事,他可能会有危险……
越想,心中越慌,越在意,越是心中惶惶,连老鼠蹿过中庭都能吓他一跳。
未知最引人恐惧……管家的反应,完全在崔俣意料之中。
管家今天是必须要去‘捡球’的,如果没想通不愿意,温书权也有办法逼他。他们故意表现出意味深长的神态吓他,也是故意,这个人心理状态越不好,崔俣的计划越容易成功。
而且因为管家和温家兄弟矛盾,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没半点可疑之处。
夜幕一点点笼罩,崔俣长呼口气,闭眸静思,马上就到最关键的时候了……
戌时末,房顶再次传来瓦片轻响,崔俣故意多等了一刻钟,才把蓝桥派出去。
蓝桥还未回转,温书权先上门了。
他面上潮红已去,眼神清亮,言笑晏晏,精神不错,看来病已转好:“我很好奇,欲旁观崔兄‘以理服人’,不知可否?”
崔俣当然很欢迎。
温书权是他想网罗的人才,虽然现在略年轻,还没有像上辈子几年后那样大杀四方,但人才注定是人才,他心中早有一系列攻略方法,如今自己送上门正合宜,他当然不吝展示。
想要让人心服,自己总得强大。
“委屈温兄暂安于屏风后。”
第9章 请叫我大忽悠
雨一直未停。
数夜不见星月,黑云遮天,四周不见鸟雀,不闻虫鸣,耳畔只有雨落四野的声音,眼前只见隐隐反射亮色的雨线。
一豆灯光从房内映出,衬的地板泛白,雨线更亮,寒气陡然升起,沁的人骨节生凉。
管家紧了紧衣服,暗示自己吓自己,还未到七月半,哪来的鬼?
给自己打足了气,他上前敲门,不料门只是半掩,轻轻一敲,就已弹开。
“你来了。”桌前少年听得声音,并未转身,看都未看他一眼,自顾握着手中书。
管家左胸‘怦怦’的跳。
少年长的实在太俊。修眉星目,面若晓月,肤凝美玉,唇色如樱,眉间一点红痣,男生女相,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违和。只因他气质太好,身子虽瘦,却纤长,如拔节的竹,内有独特韧劲,仿佛万千风雨皆摧之不倒,无半点女儿娇娇之态,断不容人认错。
如豆灯光下,少年一身月白绸衫,仿佛把月光披在了身上,莹莹如玉,辉辉如珠。
管家此刻心情,犹如身陷鬼故事场景,险途,危机,瘆人场景,偏又遇到心善或心辣的精怪……心内惶惶半日,他早就如惊弓之鸟,不知如何是好,现下恨不得立刻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希望崔俣快点解释因果,崔俣却偏偏不说话,只慢条斯理的翻着书,似乎被书中内容吸走全部注意力,全然忘了他这个人。
管家气的直瞪眼,却也没敢甩袖而去,深呼吸几口,赔出笑脸:“请问少爷——”
“我姓崔。”
“崔少爷。”
崔俣此时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书,垂眸整理微乱袖口:“你家夫人姓柳,你是陪房,一直倍受柳家老爷信任,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