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打趣我了。”干干笑了两声,岳清然喏喏回了句。
“这牵红钱的活你倒做得顺手,何时你也爱插手这人间的事了?”
“他二人明明心意相通却杵着不说,都如此明显了还一个一个跟木头似的,我看着挺心急的。”
“这样。”陆朝灵轻轻叹了口气,似委屈似无奈地又道:“若是碰到了这种木头一样的人该拿他怎么办?”
“简单粗暴点就成,与那种人有何好磨磨唧唧的。”
“原来如此。”陆朝灵的眼睛莫名一亮,嘴角微翘。
还欲想说什么,面前的虚空突然一阵扭曲,一身白衣的程清里狼狈地从裂缝中走出,一个趔趄没站稳岳清然随即在旁扶住他。
“他们找到你了。”程清里没头绪地对陆朝灵传了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清里看到陆朝灵在听见这句话时,他的眼里是视一切为死物的淡漠,阴冷且骇人。
但这感觉却是转瞬即逝,一转眼他依旧是如水墨画般清浅温和。
“我知道了,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以后还是不能冒进,不能冒进……
一直改真是要吐了。
第16章 涂之焕
这和普通的人间街会并没有什么两样。
沿街两道各种小贩小摊琳琅满目,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要说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沿街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精致的长明灯,灯内的火焰随着人声鼎沸的喧闹似乎在明快地跳动。一整条街一时间都是灯火通明,街道蛮长,所以灯火也悠悠地通向远处黑暗尽头。
陆朝灵站在远处神情温柔地看着岳清然熟能生巧地搭讪那个刚点了一盏长明灯的女孩子,然而那神情却好似看见老婆出轨的怨夫,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宽容大度地说一句“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程清里则是欲言又止踌躇不定地盯着陆朝灵的背影出神,路过的不知情的行人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感慨唏嘘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程清里眼神坚定地抬手想去拉陆朝灵的衣袖,但陆朝灵却突然一动刚好错开他的手,快步迎上了正在返回的岳清然。
路人们呼吸一窒,故事真是越来越悲伤了!
“我猜的不错,果然用的是槐树枝,这长明灯是用来招魂的。死念城中的亡魂戾气太重受不了香火,在长明灯中燃个七七四十九日算是最后再尝一次人间烟火。”岳清然边走回来,边抖开了刚才那个小姑娘送给他的手帕,笑了笑慢慢说道。
“如此…这死念城倒真是处处有趣。”陆朝灵轻飘飘地说道,然后盯着岳清然嗅了嗅了帕子接着塞进了怀里的一番动作,并不表示什么只是眉眼一弯便愈发出尘得惊心动魄。
“还有更有趣的呢,刚才那姑娘与我介绍了不少,我这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闹市中,岳清然一个人信步闲庭地在前面打头阵,颇有兴致地嚷嚷着稀罕玩意儿的名字。
程清里赶上去,与陆朝灵并肩齐驱不近不远地跟在岳清然身后。
一阵一阵的嘈杂中,程清里敛着眉目,低声问着身旁人:“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何人?”
“你明知故问。”
陆朝灵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你希望他是谁?”
程清里听到他如此问,有那么一刹那愣怔,在鼎沸的喧嚣中他几乎听见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血液像是丢进了烙铁的冷水一样瞬间沸腾翻滚,那个名字他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此刻却艰涩得堵在喉头,如同有人死死扼住他的脖颈,久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程清里这样问自己。
陆朝灵注视着慌不择路推开人群急急忙忙仓皇而逃的程清里,沉默了很久,嘴角慢慢弯出一点弧度,像是对他也像是自己道:“那么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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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人还在瑟瑟发抖,一只苍白瘦削的手缓缓抚上了他的头顶,那只手指节分明,看起来有力且凌厉。
像是听不见求饶声一样,手的主人渐渐收紧手指,异常冷淡地轻轻一捏——地上那人的头颅就像碎掉的烂瓜一般,一瓣一瓣破开后露出里面的稀稀淋淋的红瓤,不多时只见红白混杂物哗啦一声涌了一地。
“下次别这样,太脏。”站在那人身后的陆朝灵皱了皱眉淡淡道。
“你从前扒人皮抽人筋的时候怎么不说脏?”黑衣人垂着血淋淋的手,语气毫无波澜地说。
“脏了我的手,总比脏了别人的轮回路强。”
黑衣人笑了笑,似是不想再开口说话。
两人之间似乎长久的沉默是常事,所以即便是谁也不说话也不会感觉微妙。
冷风穿林而过,满耳树叶窸窣,然而这次先开口打破他们之间平衡的是陆朝灵,若无其事的语气像是在聊家常:“你猜猜看阿里今日问我什么了。”
黑衣人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还在滴血的手指微微蜷起:“他猜到是我了。”
“你该去见见他了,这么多年怕是吓坏那孩子了。”陆朝灵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直接扔给黑衣人擦手,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条手帕正是岳清然今日收到的那条。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你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我要你做的,有天谴的话也只会落到我一人头上,我尚且敢一意孤行,你又怕什么?”
黑袍下的人转着黝黑的眼珠,无奈地低叹:“你这亡命之徒,连死都想拉我做垫背。”
陆朝灵眯了眯眼,装模作样地委屈道:“怎么你看不起你后爹是不是?岳清然尚能护你偏偏我就不行?”
黑衣人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咬牙切齿从嗓子眼里一个一字地蹦:“我是岳清然他祖宗!”磨了磨后槽牙看起来淡定了一点,又冷冷道:“你再跟着他瞎凑热闹,下次连你也一块撕了!”
陆朝灵并不打算真的惹恼他,垂着眸子一圈一圈缠着白玉骨扇下面的黑色扇穗,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阿里晚上一般会外出清扫,你可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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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悄悄跟着自己很久了,程清里蹙着眉头默默伸手在胸口处点了两下封住了气息,迅速闪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黑衣人见势想都没想也跟着闪了进去。
他本能地寻找着程清里的身影,但前路一片昏暗看得并不真切。背后猛然无故生风,黑衣人瞳孔一缩全身溢出的黑气就化作了利剑直直劈向身后。
下一瞬像是突然想起对方是程清里的可能性,急忙抬手一挥散去了黑气。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一个不注意就被身后那人钳制住粗暴地推到墙角,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长吟剑锋芒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抵在他的下颔。
“你到底是谁!”程清里没等他回答就伸手一把扯掉他的兜帽。
天空上雾蒙蒙的云彩刚好挪了挪,露出一角弯钩月。
如果说陆朝灵的美是如仙人般俊逸出尘不容亵渎,那兜帽下这张脸的美就是像山林间最诱人的妖魅精怪一样令人窒息。
而程清里见过这张脸,这是他的心头肉,他的梦中魇。
想象中各种或喜极而泣或悲愤大骂的场景都没有出现,涂之焕眼睁睁看着程清里斩钉截铁地从自己的下颔处抽出长吟剑,他的眼中尽是深深的克制——然后毫不疑迟地袭向自己的面门。
月光下的剑锋晃出刺目的光,涂之焕被晃得头一偏。
直到听到程清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他才不敢置信地扭过头,长吟剑狠狠插入他耳侧的墙壁里,甚至耳朵里还回荡着嗡嗡的微鸣。
他居然?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宰约浩鹆松毙模?br /> 涂之焕拧着眉抬手就想把眼前这人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程清里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涂之焕看见他眼角有星点飞红,他身上那种极度的克制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他沉声道:“我以为你死了。”
不知为何,对面明明是面沉如水的男人,却让涂之焕想起久远前那个脸上常常挂满泪痕的小阿里。
终于,叹了口气,涂之焕伸手把程清里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原谅我好不好。”
程清里在他怀里轻轻阖着眼,疲惫地说:“岳清然他,还在等你。”
第17章 遇狐
秋水长天,群鸟归巢。
一片苍茫中,凃之焕坐在长风崖边,双腿耷拉垂着轻轻晃着脚,磕出的小碎石零碎着坠落崖底。黑色的兜帽遮住了沉幽的眸子,残阳把他的侧影裁剪得零零落落,他又开始下意识地捻袖中的小鱼。
一只手摘下了兜帽,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另一只手抬起手腕,捋起袖子,精致的小鱼微微晃着,夕阳下的光泽似乎比月光下看起来还要温润。
闭了闭眼,不知想起来什么神情突然诡秘起来。
儿子呀,那美人儿比第一次见你还惊艳呐……凃之焕脑子里悠悠响起。
第一次遇见么,如今想起还是只有一个欲望——
想杀人灭口!
岳清然不喜欢吃鸡,尤其是后山里的山鸡,色彩斑斓到骚气冲天;他同时却是喜欢鸡的,尤其是后山里的山鸡,色彩斑斓到骚气冲天,正好用来做箭翎!
每日清晨,灌进两小碗桂子粥,随手塞几个虾饺,挎着箭筒沿着泥泞小路一边吃一边哼着不成曲的调调。他人虽不正经,箭法确是出类拔萃,所到之处见鸡就开弓,矢无虚发。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随意逛林子,几年下来整个后山的山鸡差不多也绝迹了,然而岳清然对鸡是的需求很迫切的,昨天答应给阿里做鸡翎扇,前天还允诺几个师兄做鸡毛剑穗的,他还时不时琢磨着给老头做个山鸡袍子,多威风!多迷人!
他的鸡在湖边已经休憩许久了,光鲜亮丽,精神抖擞,是难得一遇的好鸡!
躲在草丛中的他慢慢站起来。
抽箭,搭弓,拉弓,一瞬凌冽,一击致命,放箭!
千钧一发之际,迅如雷电的白影猛地扑上山鸡,‘噗’地一声,利箭入肉,一声低低的呜咽,一只狐狸软软地倒下,白色的皮毛下渗出大片血迹,狐狸耳朵微动,听见有人踩碎枯枝的脚步声,额上的黑色印记明明灭灭地浮现着。
受了惊的山鸡尖锐一鸣,扑棱着翅膀腾空离去。
岳清然再次看见的场景,实乃前所未有的秀色可餐,如果忽略那血腥气略重的一箭的话。
寸缕不挂的少年光溜溜地伏在湖边,几乎到脚踝的银白长发似遮非遮地散在身上,摸索着伸手掰断射进大腿的鸡翎箭,箭头还留在血肉里,深至入骨。
雨后初晴,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少年的肌肤也如水般通透,长发隐现微光,挣扎着抬起头目露凶光地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低声嘶吼,仰起脖颈做着随时可能攻击的姿态。
岳清然单膝一弯,俯下身捏着少年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阵,正在恍惚间,少年猛地一扑张嘴就要去咬他的脖子,岳清然‘啧’了一声,抬手懒懒地不轻不重给了少年一巴掌,继而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咬破手指在他的额间随手勾了个鬼画符。
少年拼死抵抗,钳制自己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肩上是火辣辣的疼。
“别动!”看着少年灵动黝黑的眸子快被逼出眼泪,忍不住松了松手,叹了口气道,“别怕,不是逼你签血契,那箭里我输了灵力的,没我的血你就得死,懂了没”
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疼痛慢慢减缓,少年疲惫得不再挣扎,不知不觉枕着岳清然的膝盖沉沉睡去,日月苍茫,一片混沌。额上黑色的印记渐渐消散,赤-裸的少年也渐渐缩成一个白团子,毛绒绒软乎乎,下意识地一个劲往岳清然怀里钻。
他轻轻摸着团子,笑得比三月湖水还荡漾,温柔又缱绻。
每一场相遇大约都是命中注定。
往后的日子就是狐狸做祖宗,岳清然屁颠屁颠地供祖宗,他每天就是琢磨着怎么逗崽子开心,一时间整个后山乃至整片山脉的山鸡都消,失,殆,尽!
岳清然每次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凃之焕都觉得如芒在背,一张毛脸能看出花来啊!一直看看看!还看!
“儿子,你真好看!”
“你是真的活腻了!”
这一日,又是春暖好时光,花香醉人。
蹲在岳清然肩上的狐狸已经是第七次打喷嚏了,打完就一个劲得往他身上蹭,把嘴边的毛蹭顺了才堪堪停下。岳清然专心致志地盯着湖面,手中鱼竿猛地一抖,他‘哎’了一声,顾不上肩上还有毛团,握着鱼竿往后扯,用力一甩,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在岸上噼里啪啦,一只眼冒金星的狐狸被摔得狼狈不堪。
极怒中,尾巴突然被人揪住,愣愣地被拎起,眼前一蓬花白胡子飘来飘去,涂之焕的狐狸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呦,这不是小涂嘛,来串门啊”花白胡子的主人问道。
“老……师父!你快放下它,我儿子一会儿该不高兴了。”
“你小子师父就师父还什么老师父!”将手中的狐狸塞给徒弟“你刚才叫它什么来着?”
“儿子啊”一派天真无邪。
狐狸拼命挠他,住嘴住嘴啊白痴,你想让我颜面无存是不是!
老宗主突然就乐了,笑得胡子都在颤抖,朝岳清然后脑勺拍了下,笑眯眯道:“你小子真是有出息!这祖宗你都敢说是自己儿子,普天之下怕是就你一个敢如此!哈哈哈!”
狐狸一窒,觉得自己快要猝死,真乃苍天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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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宗主默默把一碟桂花糕往对面轻轻推了推,蜷在桌上的狐狸低头专心舔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黑黝黝的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湿湿的小黑鼻子抽动着发出一声‘哼’!身子一扭,拿屁股对着他,大大的尾巴懒洋洋耷拉着。
“小涂,你做了多久的狐王?不说一千年也少有五百年了吧?”
狐狸趴着,嗓子里低低发出呼呼声,当是默许。
“我瞧你这回应劫怕是损了不少修为,否则那小子不至于轻易伤你”宗主的手指悠悠敲着桌面“是那小子不知分寸,你若是打算离去,我替你解开他的禁制。”
那家伙居然……不可饶恕!
山林里,一支利箭对准了那只长得很是惹人瞩目的山鸡,却在弦发的一瞬间微微偏离,山鸡惊叫着逃开。岳清然面色低沉地抿了抿唇,随手扔了手中的弓箭,一脸生无可恋地靠着树,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已经完全感应不到狐狸了,终究还是走了么。也对,毕竟是那么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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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长老打开大门,望着王座上休憩的少年微微一怔,王曾经穿的暗纹绣金黑长袍空荡荡地裹着那个少年。
长老一刹陷入恍惚,仿佛回到千百年前,小小的少年沉静着一步一步走上王座,银白的发从及肩一步一阶地长到及腰,最后一阶登临之前及至脚踝,转身,他眼中映着余晖,伸出手遥指远方,笙歌响起,威严横亘四方,万兽臣服。
“王,是您归来了么?”长老极其谦卑地弯着腰,恭敬地询问道。
少年闻言睁了睁眼,觉得困极,又闭上。
“换身合适的袍子来,这件大了。”少年伸手拉了拉往下滑的黑袍,不愿多言语。
“您此次应劫有惊无险,想必定有奇遇。”无意瞧见少年细白手腕上的红绳玉坠,不禁诧异道:“天水冷玉!”
“嗯?”少年终于撑开了眼。
“这莫非是那千年生一寸方厚的仙品玉石?”
少年抬起手腕,慢慢问道:“这东西有何用途?”
“温养神元,积蓄灵力。”
“区区小玩意儿何以惹得你惊诧?”
“传闻此乃天水神兽之泪,此兽无悲无喜,无情无泪,如此,王您便知有多此玉难得。”
那晚,月华流照,那个人笑着给他套上此玉,眼中满盛宠溺。
少年抚着红绳,觉得像是套上了枷锁,挣脱不开。
这家伙甚是阴险!
*******
岳清然站在那狰狞的庞然大物前,抬手凌空一握,一支冰蓝色的长箭带着凛冽寒意出现在他手中,搭弓屈指对准神灵,一瞬冷峻,苍山如海,天光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