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完本[古耽年上]—— by:困倚危楼

作者:困倚危楼  录入:10-05

周衍气息绵长,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来,把许风看了又看,叫他道:“风弟。”
许风只好再应了声“周大哥”。
周衍这才满意,点头道:“好了,你快去做饭吧。”
“啊?”
“记得今日要加几个菜。”
说完就背着双手,施施然走了。
这等结义的大喜日子,难道不该去酒楼里叫上一桌酒菜吗?怎么仍旧是他做饭?周衍这么爽快地同他结拜,究竟是为了认一个弟弟,还是为了找一个厨子?
许风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看看日上中天,总不能叫他的周大哥饿了肚子,只好认命地生火做饭,且多加了几道拿手菜。
周衍吃得十分尽兴。
两人既定下了兄弟的名分,周衍再教许风功夫也就没了顾忌,除了那招剑法,又另传了他一套轻功。
许风于轻功上颇有天分,不过几日就抓到了诀窍,他自己练得也勤快,倒是比练那剑招更上心。他原本年纪就轻,在极乐宫那三年里,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压抑本性,如今非但逃离淫窟,又多了一位结义兄长,便渐渐露出一点活泼的性子来。
他那轻功一练成,就漫山遍野地在山林里跑,捉一些小兔子、小鸟回来,等玩得够了再放回去。
周衍每每见了,都不悦地哼一声,说:“应当烤来吃了才是。”
许风也不同他争辩,只是问:“周大哥,我这功夫练得怎么样?”
周衍的目光由他面上扫过,淡淡道:“马马虎虎,逃命尚可。”
许风得了这一句夸赞,已是喜不自胜。
周衍接着问他:“你那招剑法什么时候练?”
许风忙道:“下午就练。”
倒不是他在此事上不用心,实在是他练过几次之后,发现周衍那一招虽是威力无匹,但需配合着内功心法使出来,光蓄力就要花上半天,除非面前立着个活靶子,否则哪里刺得中?他将来去寻那宫主报仇,说不定对方一招就将他撂倒了,岂会站着不动,任他在身上戳个窟窿?
许风琢磨了许久,还是把这番顾虑跟周衍提了。
周衍听后便只“嗯”了一声,道:“所以这一招剑法,你平日对敌时万不可用,唯有遇上你那对头时,方能使出来。”
“为什么?”
“再厉害的招数,用得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可我那对头武功高强,我担心……”
话未说完,周衍已夺了他手中的剑,双目望着那薄如蝉翼的剑刃,低声道:“这剑法自有精妙之处,否则我也不会教你了。你现在只管练好了剑招,至于别的……日后自会知晓。”
说罢,将剑扔了回来,对许风道:“你练了这几日,也该有些长进了,使一遍给我瞧瞧。”
许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想到这是周衍家传的剑法,他如此自负也是应当,倒不好驳了他的颜面,因此握了宝剑在手里,照着周衍所教的,将那剑招使了一遍。
他内功根基尚浅,这一招使出来,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与周衍当日自是不能相比的。
周衍在旁边看得直皱眉,说:“不成。”
许风虚心求教,问:“周大哥觉得我哪儿练得不好?”
“别的暂且不提,你出剑的位置就不对。若面前站的是你那对头,你是要刺他的肝还是刺他的肺?他功夫远胜于你,你要取他性命,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只能往他心口刺。”
周衍说完之后,见许风直愣愣地瞧着自己,便伸手一扯,捉过他的右手来按在自己胸膛上。许风的右手仍有知觉,隔着薄薄的衣衫,只觉他的心在那胸腔下嘭嘭跳着。
周衍问他:“摸着了吗?”
许风有些糊涂了,反问:“什么?”
“他的心就在这个地方。”周衍紧紧按着他的手,一字一字道,“记住,你到时候只管一剑刺向这里,千万别失了准头。”
可他手掌下按着的却是周衍的心。
许风指尖发麻,竟在这时候走了一下神,直到周衍叫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说:“周大哥,我记着了。”
周衍面上毫无表情,只墨色瞳眸里映出许风的身影,眼神深得叫人捉摸不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许风没来由松了口气。
周衍道:“接着练罢。”
许风就拿起剑来胡乱比划了几下,他先前还使得像模像样的,这时候反而没了章法。他趁着周衍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右手。他自从在极乐宫里受了淫辱,一直害怕同别人亲近,就是走火入魔时都能把人咬伤,可是方才……他竟忘了要挣开周衍的手。
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温暖。
许风心不在焉地挥出一剑,什么内劲也没用上,此时那宫主若站在他跟前,别说是刺他的心肝肺了,恐怕连他的一片衣角也刺不着。
直到周衍在旁边咳嗽几声,他才定了定神,继续练起剑来。
此后周衍便日日盯着许风练剑,他若是收徒弟,定是这世上最严苛的师父了。也亏得许风勤学苦练,将那一招剑法练了又练,倒渐渐练得熟了,出剑时又快又狠,虽及不上周衍那一剑的威力,却也勉强叫他满意了。
山中无日月。
许风逃出极乐宫时正值八月中秋,如今却已到了隆冬时节,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他往年都是在那冷冷清清的翠竹轩里,跟锦书两个人守岁,现下多了一位义兄,倒是可以热热闹闹的过年了。他早早盘算好了过年时烧哪几样周衍爱吃的菜,又想着自己靠打猎攒了些钱,正可以给周大哥换一身新衣裳。
这日许风照旧去山上打猎,因着天寒地冻,并未猎到什么东西,回来时远远望见周衍立在屋外,手上停着一只纯白的鸽子。
许风快步走过去,奇道:“周大哥哪里抓来的鸽子?”
周衍道:“它自己飞到我手上来的。”
边说边捏住那鸽子的一边翅膀,递给许风道:“晚上就吃烤鸽子。”
许风有些哭笑不得,接过鸽子看了看,道:“我瞧这鸽子十分温驯,像是专门养来传讯用的信鸽。”
周衍只是“哦”了一声,仿佛对此漠不关心,只想着怎样吃烤鸽子。
许风将那只鸽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虽未见传讯用的竹筒,却还是说:“周大哥,咱们还是放了这鸽子吧。江湖上多有人用飞鸽传书传递消息,若被我们拦下来吃了,说不定会耽误了别人的要紧事。”
周衍皱一皱眉,瞪着那鸽子看了片刻,方道:“随你。”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许风摸了摸手中逃过一劫的鸽子,忙把它给放生了。紧接着追进屋里去,道:“周大哥晚上想吃什么?我多炒几个菜吧。”
他刚进屋,就听周衍道:“张嘴。”
许风听话地张开嘴。
周衍将一样东西塞进他嘴里。
许风尝了尝味道,甜得眉眼都弯起来,笑道:“呀,是饴糖。”
周衍往他头上敲一记,说:“问也不问就吃了?”
“问什么?周大哥又不会下毒害我。”许风嘴里含着糖,声音就有些儿含糊,“周大哥怎么去买糖了?”
“看见镇上有人在卖,就顺手买了。”周衍将一包糖扔在桌上,道,“拿去吃吧。”
许风喜滋滋地收起来。
周衍在旁看着,道:“我那弟弟小时候特别乖,爹娘没了,他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难得哭上一声。只有一回,他见别家的孩子在吃糖,便也哭闹着要吃。”
许风听得心都软下来,问:“周大哥可买来给他吃了?”
“没有。”周衍道,“当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有钱买糖吃?”
许风手里揣着那包糖,说:“等周大哥将来寻到了弟弟,就可买给他吃啦。”
周衍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望着许风。
这时已近黄昏,屋里格外的暗,许风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叫了声:“周大哥?”
周衍顿了一顿,缓缓收回目光,道:“风弟,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周大哥不是知道吗?我要练好了功夫,去寻我那对头报仇。”
“一直留在这小镇上吗?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许风愣了愣,只听周衍道:“我今日打听到一个消息,临安城内有一位神医,或许能治你右手的伤。”
第八章
许风的手微微发抖。他手腕上的伤已是陈年旧伤了,但此时提起来,仍记得当初被挑断筋脉时的那种痛。他怕周衍看出端倪,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道:“我这右手已废了多年了,先前也找医术高明的大夫看过,说是筋脉已毁、难以救治,周大哥不必为此费心了。”
冬日里天暗得快,周衍的面容在暮色里便有些晦暗不明。他视线落在许风的右手上,道:“既是神医,岂是寻常大夫能比的?无论能不能治,去瞧上一瞧总是好的。”
许风心想给他治病的宋文乃是极乐宫的长老,怕是比神医也差不了多少,但周衍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只是道:“周大哥不是要躲避追杀么?若贸然离开此地……”
“无妨。”周衍道,“我的伤已痊愈,区区宵小之辈,何须放在眼里?”
他神色平淡,但听那语气,别说是宵小之辈了,便是天下人也未在他的眼内。
许风与他相处日久,知道这位义兄向来有些心高气傲,不觉微微一笑,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周大哥容我再考虑几日吧。”
周衍道:“也好。”
接着又望了望窗外,说:“天都黑了……”
许风立刻会意:“我这就去做饭。”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包糖,然后再去生火做饭,因先前放走了那只鸽子,所以多炒了两个菜。两人吃过之后,又在桌边闲话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许风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
月光由窗外透进来,照着他手腕上蜈蚣似的疤痕,他仍记得那一天,那宫主握剑的手犹如白玉一般,映得剑尖上滴落的血珠格外艳丽。
许风闭了闭眼睛,手指一点点摸上那处伤痕。若真有神医能治好他的手,他当然也想试一试,只是……只是他在这镇上住得久了,觉得说不出的惬意快活,有些舍不得这般平静的日子,怕将来到了江湖上,难免又起波澜。
许风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他第二天起来精神不济,却还是一大早就敲开了周衍的门,拉他去镇上走一趟。
周衍不解其意,许风便解释道:“快过年了,我近来攒了些银子,正好可以给周大哥你换身衣裳。”
周衍原本的衣服早穿得旧了,对此自无异议。
他俩住的镇子地方不大,总共也只有一间成衣铺子,好在许风并不挑剔,很快就选中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穿着倒还合适。周衍却大不相同了,挑来拣去的,将整个铺子都翻遍了,才挑中一件湖蓝色的杭绸衫子,颜色雅致、做工精细,衣摆处用同色的线绣了竹子,等闲看不出来,走动间才见那竹子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致。
这衫子若穿在一位相貌俊俏的风流公子身上,那自然是极为相衬的,但穿在脸色蜡黄、五官平平的周衍身上……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偏他还将双手负至身后,摆出一副绝世高手的出尘姿态,问许风道:“风弟,你看这件怎么样?”
许风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甚好。”
说完就捏了捏自己的钱袋,想着以后可得多卖些苦力赚钱了。
周衍却还不大满意,仿佛觉得这件衣裳还是差了些,配不上自己的容貌气度。眼见店铺老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许风忙道:“周大哥,就选这件吧。听说临安城繁华得很,等过些时候咱们到了那儿,再挑过一件更好的。”
周衍先是一怔,随即喜道:“风弟,你愿意跟我去临安了?”
许风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道:“我昨夜已经想明白啦,我的仇是非报不可的,与其苦练左手,不如想办法治好了右手,再学周大哥你那招剑法。到时候用右手使剑,一剑杀了我那对头,如此才叫痛快。周大哥,你说是不是?”
周衍静了一瞬,迟迟没有出声,只是瞧着他抚过自己衣领的手。
许风又叫一声:“周大哥?”
周衍这才笑了一下,说:“是。”
他穿着那件极为好看的衫子,连眼神也变得动人起来,看着许风道:“到时候……自会如你所愿。”
许风越看越觉得那件衣裳好看,虽然穿在周衍身上有些别扭,但他还是很爽快的花钱买下了。只买了两身衣裳,许风的钱袋就彻底瘪了,不过他不甚在意,回去的路上边走边问:“周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临安?”
周衍道:“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这几日就可动身了。”
许风有些不舍,道:“可惜不能在这镇上过年了。”
“咱们路上走得快些,大可在过年赶到临安,那里可比这小镇热闹多了。”
“有花灯看么?”
“元宵节才有。”
许风正是爱新鲜的年纪,虽舍不得住了数月的小镇,可是听周衍描绘起临安城来,还是禁不住心生向往。
他俩人本就没有多少行李,回去后随意收拾了一下,过得两天就出门了。因临安离得不远,两人也没雇马车,就一路游山玩水的走过去。
许风三年前刚下山不久,就遇上了那桩变故,并未在江湖上历练过。如今一路走来,见识过那些名山大川,再听周衍说些武林中的趣闻掌故,倒是倍觉有趣。
他俩玩得尽兴,行程也跟着一拖再拖,年关将近时,才刚到嘉兴府。此去临安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了,俩人走得也累了,便决定进城去歇一歇脚。
刚入得城内,就远远瞧见一家书铺。许风向来爱看些志怪传奇、话本集子,这时一看见书铺就走不动路了。
周衍知他心意,走在他前头道:“进去看看吧。”
许风“啊”的一声,忙跟了上去。
这书铺小小一间,走进去就闻着一股墨香,里头的书倒是不少。许风在极乐宫时没得选,逮着哪本书就看哪本,这会儿看得眼都花了,反而不知道选哪本了。
周衍也不管他喜不喜欢,凡是他翻过的书都拎起来扔在边上,等凑够一摞之后,就去老板那儿结账。
许风的钱袋早已空了,周衍却出手大方,买这堆书很是花了些银两。许风有些不好意思,在旁边道:“多谢周大哥。”
周衍没说别的,只是捧着那堆书道:“该去吃饭了。”
书铺对面就有一家酒楼,他俩也懒得另找地方,走进去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再点了几样江南风味的小菜。那酒楼临河而建,窗外就是一条小河,河上有人撑着乌篷船缓缓行着,不远处还有一座长虹似的石拱桥。
许风觉得稀奇,正探头瞧着,店小二已端了菜上来。
几道菜做得十分精致,许风举筷尝了几口,味道也都不错。问起周衍时,他却只是瞥了许风一眼,说:“及不上你的手艺。”
许风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好的厨艺,明知周衍是哄他高兴,仍觉得心中欢喜,道:“等到了临安之后,咱们租一处宅子住下来,就可以自己开伙做饭啦。”
想了想又道:“听说神医多半有些古怪脾气,不肯轻易给人治病的,也不知周大哥说的那位性情如何?肯不肯治我的病?”
周衍慢吞吞夹着菜,道:“此事我自有安排,风弟毋须担心。”
许风是知道周衍的本事的,猜想他在江湖上必然有些人脉,也就没再多提了。他看了看边上那一摞书,道:“今日买了这么多书,也不知何时才能看完……”
周衍说:“只管慢慢看着就是了。”
正说着话,忽听隔壁桌有人拍了拍桌子,嚷道:“小二,再来两斤牛肉!”
许风循声望了一眼,见是两个江湖汉子,都是劲装打扮,腰间佩着明晃晃的钢刀,一副凶横模样。他们一面喝酒,一面低声交谈着,似乎有意避着旁人。许风近来内功精进,耳力也变得极好,虽未故意去听,许多话却断断续续地飘进耳里。
“樊兄弟,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当然!松江府又有一个新娘子被人掳走了。”
“已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竟然如此猖狂!”
“哼!”那姓樊的一拳砸在桌上,道,“还能有谁?此事定然是极乐宫的人做下的!”
许风听得“极乐宫”三个字,如在耳边响过一道惊雷,一时没握住手中的筷子,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掌心里尽是汗,慢慢俯下身去捡筷子,那两个江湖汉子的说话声仍传进他耳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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