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我背来的。伙计,我和他们一起毕业的,这些我最懂了。”
“你们平常都这样?”
加胡萝卜块的手一顿,道尼奇怪地看向阿莱茵,挣扎了两秒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于这次任务。”他说道,“帝国根本不会让那些变异蝗虫进来一步,还说什么‘守卫哨兵发现一些残存的变异体在中心区’,虽然我不知道帝国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谁,或者是藏了上帝才知道的计划。你只要明白,我们都是陪衬,这三天就当度假好了。帝国不让我这个‘老头子’好过,我又何苦给自己添麻烦。”
阿莱茵还矗在原处像根木头,道尼看不过去——几年前他也怀揣着这样一腔热血——让年轻哨兵到史密斯那儿切洋葱圈打发时间。
等丰盛的晚饭准备好后,分配到向导队的威海利也回来了。
向导们采了一堆野菜和蘑菇,充当明天的食物。
全员坐在火堆前,道尼用勺子搅着咕咚咕咚冒热气的咖哩浓汤,铺张开来的香味牢牢捕获住每个人的嗅觉。
等分配到阿莱茵时道尼好心地问了句:“艾德,你吃辣吗?”
阿莱茵点点头,道尼就毫不留情地在上面撒了满满一层辣粉。
“不……我想他应该喜欢吃甜的。”在旁低头没注意的威海利忽然答了一句,等抬头时恰好看见阿莱茵伸手准备接过那红的吓人的咖喱汤,“哦……”他张了张嘴。
阿莱茵连忙收回手:“是的,抱歉。”
道尼耸耸肩,对这种“秀恩爱”表示免疫,把这盆转给米琼,又重新给阿莱茵添了一碗。
他完全不用得到任何解释,对于道尼来说,毕竟在场的也有和男向导配对的家伙。也许该说向导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身份,向导、哨兵和普通人,他曾经还见过一个向导组成了家庭,这是个特例,怪他觉醒的太晚,帝国千方百计地把他从s区挖出来。哦,道尼瞟了眼威海利,这家伙绝对也是个特例。
仅仅需要配对,相容度吻合,所有都不是难事。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男哨兵和女向导要辛苦多了,他们必须要有孩子。帝国对于男向导的要求大概只有安抚哨兵这一个吧,不要让狂躁症爆发,更好地融入社会为国家工作。
道尼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偏得太远,这种酒鬼般的言论在特定法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笑眯眯地朝边上的梅狄挑挑眉,换来的是对方冷漠地无视。
*
结束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虽然途中没有任何事发生,不过能在同帐篷里呆上这么长时间无疑让阿莱茵觉得像是捡到了一个巨大又丰富的宝藏。
当白天降临,原本在夜晚热烈燃烧的火焰也仅剩下几缕缥缈的白烟。
所有人收拾好行囊,消灭掉行迹,重新开始任务。
在密树丛生的森林里搜查,偶尔偷懒的哨兵会请出精神体代为巡逻,其中头号分子就是道尼。有次道尼好奇地询问阿莱茵他们的精神体,要知道在这群人中唯一没见过的就只有后加入的阿莱茵和威海利。威海利照旧搬出万能的微笑,极轻松地说睡着了。阿莱茵的答案和这一模一样,让道尼颇为无语。
可惜,只有当事者才明白,所说的都是真话。
任务规定的最后一天,极快的前行换来的是森林的末尾。
道尼站在突出来的一块石板上,张开手,享受着快要结束的轻松。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跟上,威海利慢慢吞吞地拨开挡路的绿叶,登上石板时,仿佛听到了翅膀嗡鸣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回头,背后只有沉默不语的阿莱茵。
这完全是个完美无缺的对视。
威海利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迅速回过头,呼了一口气。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他三天来被道尼唠叨的都有点害怕。
人类语言的力量大概如此。
年轻哨兵还不知道骆发男人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觉得像大海一般的蓝眼睛在眼前飞快地晃过,不过这不妨碍在心里的美好印象。
阿莱茵摸了摸鼻子,登上石板。
毫无戒心地享受了一次自然风光——也许该说更糟糕的是,人们的思路诡异地跟心大的道尼同步——危险的降临就显得突如其来。
站在最偏的威海利注意到石板旁诡异抖动的叶子,周围没有风,至少他没有感觉到一丝。
男人又想起之前捕捉到的诡异嗡鸣声。
变异蝗虫?不不,那应该被解决了。
威海利不得不把事情包括加沃一起从头到尾地想一遍,然而一阵巨响打断了所有的思路。
霎时降至的狂风遮天盖地,卷起的石粒碎屑使人眼前昏黑一片。哨兵向导们的头发和衣服被卷的直往外飞。
石板的中心有一团黑雾。正在高速旋转。
黑雾中夹了许多灰白色斑点的利器,看上去就像一把危险骇人的大刀。
四处飞沙走石,阿莱茵恍惚想起在s区的土沟内,他和同伴被困在里面束手无策,以及出来后看到受伤的威海利和斑斑点点的血迹。
“哦我的天,这是什么!”
道尼无比震惊地叫道。
哨兵和向导慢慢站在一起。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或者,就算会有东西突然出现想要攻击他们,也应该有人发现,哨兵的超感、向导的精神感知,再不济还有精神体。
但是结果没有一个,旋动的黑雾好像存在于屏蔽的空间,出现的让人捉摸不透。
翅膀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威海利无法判断其他人是否也能听见。
那声音几乎近在咫尺,弄得他烦躁不安。
仿佛是预示了英雄故事里终极boss总是充当压轴的出场角色,搜查工作最后一天而一直悠闲度日的“滑头”们终于有点理解帝国的通知了。
*
黑雾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
它在涌动,像一张食不知咽的大嘴,扩张开来的雾气消弭于天际。
道尼紧张地吞咽,摩挲着袋子里的武器。
这时,从黑雾中涌出几条尾巴,就像食人花上铺满可怕又黏腻消化液的叶子。
这下阿莱茵完全可以判断,就是在s区残留的那些变异蝗虫的尸骸。
极快地瞥了眼没有露出明显表情的威海利,他还记得被困在土沟时隐约听到对话。
威海利不留痕迹地捏了捏手,加沃,那个死性不改的臭家伙,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引人注目,为了他,还是……s区突然闯入的上将,毫无*的任务,小鸡仔的加入……
明明知道他会拒绝这次强制性的“邀请”,如果是对于普通人——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雷森切曼·里哈内!
黑雾再度膨胀了一下,仿佛在恭贺威海利找到正确答案。
几条黑色的尾巴瞬间如利风般席卷过来,道尼等人拿出武器抵挡,刀刃和灰白残壳发出尖锐的摩擦。雾气中又蹿出了几条尾巴,绕过他们直直向阿莱茵这边袭来!
注意,小心,阿莱茵·艾德。
忽然钻进脑袋的讯息让阿莱茵充满了力量,威海利的指示足够让人有时间准备。
阿莱茵干脆利落地挡下攻击。
道尼感觉面前的尾巴缩了缩,感觉像是真切的感受到疼痛。接着它们飞快收回,全部冲向阿莱茵。刹那间的画面快得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又慢得让人一帧一帧都看得真切。
在阿莱茵抵挡住后,新一轮的攻击从中破开,一下就把目标者甩下石板。
“*!”
道尼急匆匆地上前,看见的只有绿色森林中一点残影。
等他们再回身,黑雾已经消失,没有半点踪迹。
第26章 二六形状
“威海利,你喜欢鸢尾……哦不,该说你有见过鸢尾花吗?”焦糖色头发的男人转过头,褐色眼睛里露出明显调侃的笑意,“帝国实在尽职,这儿到处都是蔷薇,太红了。”
埋在书本里的威海利难得地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无奈的表情。
——在大战来临之前这种谈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那你可真该去看一看。”
“你在哪里看见过?”继续打断俨然不适合再看书,威海利果断合上,“雷森。”
焦糖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在基曼星球。”
“哦我们伟大的哨兵先生。”威海利冰冷冷道,“要知道基曼星球可是我们的仇敌,如果这些话被帝国听到……”
“不不别这么古板,威海利。我也只是在军舰里无意望见……这的确和我们星球不同,白噪音发声器,塔……”见坐在桌旁人眉头越皱越紧,雷森切曼识趣地跳过,“当然,鸢尾花和你这双的眼睛颜色有些相似,第一眼就让人难忘。而你的眼睛又跟你整个人一样漂亮,让我……”
“闭嘴,雷森。”
威海利压低声音,真是不喜欢听这种滑头的话。
“好的好的。”雷森摆摆手,“你前两天还在叫我里哈内。”
男人故意的在强调里带上一点委屈和可怜,好像之前称呼的改变使他伤心透了。
威海利没有回应,选择直接传递大脑。
我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里哈内哨兵先生。
这种霸道的答复惹得雷森切曼哈哈大笑。
他的专属向导,威海利的一切总是这么的招人喜欢。
“……威海利。”在骆发男人近乎要掺杂上杀意的目光注视下,雷森切曼才收住笑容,猛咳一下加以掩饰,“我决定了,如果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我就留下一株鸢尾花,告诉你我还活着,在等你。”
“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雷森耸耸肩:“并没有,只是我很喜欢这种花。”
“那就是你想太多了。”威海利自信满满,“根本不需要外物通知,我永远都会知道你在哪里。”
雷森看向他,就算是仅凭几根小兮兮的精神触丝,他们仍是配对,精神连接,比世界上任何一对哨兵向导都要薄弱的关系。
不过他的伴侣从不是普通人。
威海利·唐恩,蔷薇计划成功人之一,既是哨兵又是向导。
所以这样就足够了,这样的关系。
雷森眯着眼睛看着骆发男人一路走到身边,靠在窗户上微微闭上眼睛,炽白的光线顺着修长的颈脖一滑而下——他真好看,在任何时候——威海利在听远处兵营里新进兵崽子发出的训练声,甚至更远,战舰滑翔的噪音……
哨兵的超感。
雷森也同样能感知到。
*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对话。
威海利心满意足,或许该说是炫耀般的展示超感。
雷森的态度总让他感觉舒适,不会像以前那个该死的同桌——在结合后总是和娇小的专属向导叽叽喳喳聊个不同,仿佛随时都在发情的麻雀。
威海利呼了一口气,慢慢从过快的感官延伸中退出来。
回过头,带着变好的心情看向身边的人。
一朵雪花却飘了下来。
在天气正好的时刻里非常突兀。
碎裂的声音炸在耳边,轰隆如雷鸣。
眼前的雷森渐渐模糊,画面一转,漫天漫地的白色占据了全部。
一阵冰冷的卷着雪粒的风袭了过来,似乎想要将人的脸皮都凶狠地割下来。
他在陌生的冰原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落雪纷纷,厚实的冰块逐个碎裂,他在最前头,悬崖之巅,可一步也不想迈。
威海利感觉到冷,极度的,深入骨髓的。
年轻向导觉得奇怪,想要大叫雷森,刚一开口,寒风便卷入喉头,深深卡住吞咽不下。
隐约感觉察觉到了什么。
冻结的河流,如蜘蛛细网的裂痕以及头顶灰幕般厚实的天空。
僵硬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那朵将谢未谢的黑色鸢尾,形单影只地扎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
威海利想起,在最初的古妮丝花店里,总有一个角落里堆满了鸢尾。可是后来,花店被人毁了,鸢尾花都压在石块下,伴随着迸裂出来的花汁,死了。
它们死了。
他死了。
威海利困难地弯下身,注意到伸出去的手,十年后的这双手已经不再稚嫩年轻,杀了太多的人,上面沾满了太多的鲜血——但这不妨碍想触碰的心情。
“你来了。”
威海利抬起头。
一个穿着绿色短袖的男孩站在黑色鸢尾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终于来了,威海利。”
我喜欢的鸢尾花出现,就代表我还活着,一直在等你。
威海利猛然睁开眼。
急切的呼吸预示着刚才短暂的补眠引起的睡梦不好,或者该说十分糟糕。
梦境中的风雪好像沿袭到了现实,在层层绿荫环绕下,觉得冷。
男人抹掉额上冒出的冷汗,同时理智在回归。
他是下来找阿莱茵·艾德的。
同队的道尼等人也在寻找,分头行动,让人接受的方案。
威海利喘了一口气,过往的记忆恍若钢线般缠绕,挣脱不开。他开始庆幸自己跟着那个人来,即使这是帝国故意挖了个明晃晃的坑让他跳下去,可是视线在周围景色上绕转一圈后,他又开始痛恨这种牵连不断的情感。他该明白,威海利想,这么久了,他该明白。
距离阿莱茵·艾德坠下山头已经过去三天。
就算是在强壮又厉害的哨兵的搜索下,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而威海利在两天不眠不休的寻找下,耗尽了体力,选择在一棵树干下暂时休息。
捏了捏手,穿短袖的小男孩露出明晃晃的微笑。
在树下缩了一会,男人起身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
阿莱茵在一片昏茫中醒来。
距离他掉下来已有三天。
唯一幸运的是并没有死,他无法解释是树枝的缓冲还是什么。
总之他在麦克亚当的陪伴下挣扎地找到一个山洞,再确定里面不是野熊的窝后一头栽倒。身体上的伤痛折磨着他——最严重的是腿,完全骨折——可不妨碍阿莱茵有一段漫长的睡眠。
实在是太累了。
阿莱茵并不想出去,在广大的森林里保持体力是明智的。有时候饥饿可以使人的意识清醒。
偶尔也会弄出来点白烟或者其他当做信号,可惜到最后都没人来。
年轻哨兵不得不承认,在看着山洞外模糊的绿影,没出息的感受到恐慌。
他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尤其是没有向导的陪伴。
阿莱茵感觉孤独,甚至,悲观地想以后会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死。
在第三天的光线变为血红——黄昏的残影好心地漫延到洞穴口——阿莱茵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放任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混乱的精神领域或者是隐有征兆的狂躁症折磨死。
艰难地扶着山壁支撑起身体。
身上有很多擦伤,每跳一步都会拉扯着。
阿莱茵错误认为走了许久——身体上无法承受的负荷加剧了痛苦——可事实上他才前进了三步。哨兵靠在山壁上疲倦的喘气,像台破旧的张张合合的风箱。精神体麦克在脚边焦急地叫唤。
我想我还可以,他嘟囔着,安慰麦克,别担心。
他们三天内吃得很少,有时还是靠麦克出外衔回野果,阿莱茵倒能忍受,毕竟受伤中补眠成了头等大事,难为好吃鬼没有叫苦。
阿莱茵顺着一屁股坐在山洞里,伸手把麦克捞过去,安抚性地摸它的头。
白猫趴在他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腿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吹进洞穴的风沾染上了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寒意,也带来了一束无意照进内的白色光束。
阿莱茵手一顿。
*
躲进里面的阿莱茵近乎是在对方踏进洞穴的那一刻就察觉到。
这没有任何的原因可言,更者说,他还没有耐下性子来捕捉对方的丁点信息。
阿莱茵紧紧贴着洞壁,大气不敢出。闯进洞穴的人脚步时断时续,即使已经刻意地放的很轻很轻,近乎没有,但所有的隐瞒都不能在哨兵的超感前甩威风。
他应该很累吧,年轻哨兵搓了搓手指,脚跟前的麦克担心地挠了下,被完全忽略。
细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阿莱茵躲藏的洞壁前,白光也一路延续到里,仿佛继承了来人的心情想要再探求些什么。
阿莱茵听到对方因难得的紧张而产生变化的呼吸声和,企图冲破喉咙的声音。至于他想发出哪些问句阿莱茵已不在意,三天的迷茫无助与渴求使得哨兵急不可待地冲出去,张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