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成一团,酒店里的灯光亮得恍若一把利剑插入瞳孔。
风从背后吹来,植物簌簌作响。
阿莱茵一时哑然。
这些天他一直陷入各种猜测,怀疑威海利,怀疑法宾,怀疑瑞蒂老师,怀疑父母,怀疑过往。可却没想到会有人先行离开。
威海利因为里哈内而靠近他,阿莱茵总以为是自己会先死去。
“那……有什么可以救他?”阿莱茵声音沙哑地问道。
嘉佩:“带他离开,去个不需要在凭借精神触丝杀人的地方,或者,教他正确的运用方式。不是生硬地将所有信息搜刮过来塞进‘核’里,而是像个向导一样,对哨兵进行安抚。”
阿莱茵:“这两者……有不同?”
“当然。前者会将哨兵的记忆抹灭,从而增加承受者的负担,是一种损害。而后者则是靠言语上的安慰,是一种互相支撑。伤害不会减少,不会凭空消失,要去正视它,接受它。”
阿莱茵沉默。
两人陷入无言的尴尬。
威海利事件是个稍有不慎就会被环环扣满的死结。
他们因受法宾先生的托付而来到这个星球,因帝国的安排让威海利沉浸在‘崩溃’和‘替换’中,似乎目前为止所有的步子都是帝国的计划,那么之前呢,前往木宛星球又是为了什么?
阿莱茵:“摩尔小姐,你听说过查蒙·法宾这个人吗?”
“查蒙·法宾?”嘉佩思索,“抱歉,我并不熟知政府分配的官员名称。”
连嘉佩都完全没有听闻,凭空冒出来的人物。
他在威海利的唆使下踹了那个银发男人一脚,认为就此跳脱,让帝国措手不及。
没想到还是陷入了圈套。
帝国有万全的准备。
阿莱茵:“虽然这么说也许你不能相信,摩尔小姐。我的身体里有一位已经去世的哨兵,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或者跟帝国的计划有关,我只能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他没有完全的苏醒。雷森切曼·里哈内,他曾和唐恩是同属于蔷薇计划。”
“我听过这个名字,在名册上。”嘉佩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位里哈内先生还活着?想借由你彻底复活?天啊上帝,这听起来就像是梦话,天方夜谭,巫婆的诅咒。简直不敢让人相信,帝国怎么敢……”
“是的,如果可以,我也想承认它只是个该死的鬼扯的故事。”
可是他们把真相明晃晃地摆在我的眼前,我既愤怒不甘又无可奈何。
阿莱茵:“摩尔小姐,当初我和布鲁斯还有你为解决变异蝗虫前往s区,如今只有你比我们更接近上层,你又是一位医生,有没有可能,你会查到相关的资料,或者有什么办法。蔷薇计划的产物擅用精神触丝,里哈内应该会首先控制我的大脑。”
“那……由你本身去抵抗怎么样?在猎手攻击前,猎物还会垂死挣扎一番,甚至有可能逃脱。对不起,艾德,可能我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存活着,一方面可能是这位哨兵先生缺乏能力,一方面,也许他在等什么人允许他复活……”
由帝国暗自下达的密令,从婴儿起就开始层层监管。
四岁时制造祸事,此后以为就可以瞒天过海。
可惜帝国错过了最佳时机,威海利犹豫不决,阿莱茵却已察觉到里哈内的存在。
“如果这是帝国的计划,我不会让它这么顺利进行。”阿莱茵说道,“我不会让里哈内复活。”
嘉佩:“我会帮忙的,艾德,嗯……感谢你和我商量。”
“我才是,谢谢你,摩尔小姐。”阿莱茵看向嘉佩,“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噗通。
这是很奇怪的表情。
嘉佩描述不出。
背后有光朦朦胧胧地打过来,但是男人的眼睛却很黑。
像是任何的挣扎和怒吼都会被一并吞没,让人心生怜悯,不敢张望。
感受至心脏漫延开来,像是在二十五年来重重迷雾里敲出了一个豁口。
女医生想起和科林分别的时候,广袤贫瘠的土地,金发男人灿烂的笑脸和充满调侃的话。
不一样,嘉佩·摩尔能明显的察觉。
可惜阿莱茵·艾德被可怕的真相打击的无心维持,两人草草谈过几句,便在这个完全暗下来的天台分别。
*
冗长的走廊,紧关的门,没有人。
不像中午看见的拥挤大厅,顶层的感应灯因为阿莱茵的脚步声亮起,尔后又逐步暗下。
阿莱茵停在正中间。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无措,也很愤怒。
所有感觉混杂在一起,让年轻哨兵不知道要采取怎样的态度。
之前疑心只有自己在图谋不轨,握着相容度探测器就仿佛握住一把结束恶梦的钥匙,结果却跳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从帝国森林区回来,骆发男人不管不顾的走开。木宛星球的漆黑夜晚,男人乘着飞行器远离,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他从来都明白,威海利在非常远的地方。
可是阿莱茵被心中流露出来的情感蒙昏了头,觉得威海利是他的专属伴侣,因此小心翼翼地跟随,不敢询问,不敢逼迫,不敢奢望回报。
然而现在没有猜想过的结果出现,宛若笔直大路突然岔出了一条弯弯折折的小道。
那个人会死。
那个人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阿莱茵想起在最初的s区,临近傍晚,周边的房屋亮起了灯,黄黄的像是暗处的萤火虫。威海利叼着烟在前面懒散漫步,他跟在后面,角落里还有贪吃的麦克。
太阳下沉,最后一丝光落在男人的头发上,如粘稠的血。
麦克。
阿莱茵握紧手,在昏黑一片的走廊上呼唤精神体。
麦克,麦克亚当。
肥胖的大白猫没有出现,阿莱茵捂住脸,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
门被推开。
因为离得近,威海利听见,停止晃动的椅子。
阿莱茵游魂般地走进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骆发男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背对他,微微拉开的窗帘露出一角明月。
“你醒了?”
威海利嗯了声,闭着眼睛。
阿莱茵:“怎么起来了?”
“嘿,我又不是得了重病的患者,卧床不起。”威海利道,“再说,还有麦克陪着。”
阿莱茵:“它在?”
“你不在的时候是,不过现在不清楚。”
阿莱茵走到威海利面前,蹲下来看他。
威海利仍旧闭着眼睛,嘴唇紧抿,握住椅子扶手的手指不自然地用力。
他在紧张。
“唐恩。”阿莱茵叫了声,低下来,把头靠在威海利的腿上。
威海利笑道:“怎么了,这样真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你都多少岁了?!”
“唐恩。”阿莱茵看向窗外。
威海利:“听着,快起来,很不舒服,有人欺负你了?小菜鸟脆弱得要找鸟妈妈?”
男人的话没有一个好词。
以前对于骆发男人的拘谨和热情是因为自认为的喜欢。
可是,假如这种喜欢并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来自里哈内的遗物呢?
譬如泰伦夫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阿莱茵:“唐恩,你现在能探查我的精神领域吗?”
威海利调笑:“我为什么要对小菜鸟的世界感到好奇。”
那就好。
阿莱茵闭上眼睛。
*
好想杀了你。
第54章 五四剧场
威海利慢慢睁开眼睛。清晨,白光散漫。
床铺干净舒适,被子柔软。
骆发男人侧躺着,盯了一会,脸露茫然,猛地爬起来,才意识到。
他看得见了。
身体的各项机能在漫长的夜晚里得到恢复,只留下稍许特有的疲倦。那个黑暗少声的时段像一个悠久的梦。
威海利掀开被子,视线的真切和手指实在的触摸反而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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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利下了床,赤脚走进浴室,洗漱干净,出来后从行李箱拿出新的衣服换上。
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连衣服都是刚来时的,还被弄得皱皱巴巴。天知道之后和他相处的人是怎么看待的,希望不要把他当成个邋遢鬼。
威海利走出来,在阿莱茵房间前停下。
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声音,连猫叫都没有。年轻哨兵可能正陷入沉睡,毕竟在他失去视力的时候被累得够呛。
威海利低下头,沉默地抿了下嘴唇,转身离开。
经历过“崩坏”后对于这个星球的适应变得更好,威海利走入刚来时的那条长路。
早晨的集市格外热闹,长路两边堆满了小商铺,店主热情的吆喝,还有漂亮女儿穿着长裙在旁边翩翩起舞。
威海利手插口袋懒懒散散地晃过,这个时刻是最适合抽烟的,香烟辛辣的触感留在喉腔,使人不由恍惚度日,尽情融入。
商铺内部应有尽有,食物花圈装饰品,威海利注意到最偏僻的一小块地方,有位穿着深蓝大褂花白胡子的老人蹲坐在那里,既不吆喝也不耍尽心机吸引客人。
在老人旁边摆了一块长形木板,上面是生锈的钉子,钉子上挂了一串串暗金色的环。
特殊的摆放莫名营造出一种古怪和诡异的氛围。
威海利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腰,盯向那串金环。
老人双手交叉伸进宽大的袖口,一双小眼睛也被皱纹挤得睁不开。他艰难地挣开一条缝,声音苍老:“年轻人,感到好奇吗?”
“年轻人,好特别的称呼。”威海利微笑,“这是什么?”
“古时流传下来的脚环,有人看上眼会买下来收藏,不过真正的用处,就不是我这个老头子所知的了。”
威海利注意到老人那种冰凉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感到奇怪。
骗人的吧,这种鬼玩意。
老人又瞥了眼,声音里揣了点笑意:“想买吗?还可以送给别人呢。”
*
不甘心。
威海利站在酒店大门口,抬头往上看。
华丽骚包的酒店和全黑的没有星星的天空——他在外面游荡到夜晚。
被糊弄了。
手指摩挲着年老金环粗糙的表层,心情难当。
他为什么会奇怪地买回这个玩意,还被奸诈的老人哄骗地买了个特制的黑色眼罩。威海利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这简直就像是s|m的前兆,原谅他吧,可没有这种险诈的恶趣味。
威海利鬼鬼祟祟地爬上楼,阿莱茵好像还没有察觉,房间走廊上少有人走动。男人轻声挪到门前,紧张地握住门把。
“唐恩?”
有声音从隔壁传来,威海利无端地抖了抖。
阿莱茵从房间内探出个头:“今天一整天是出去了?身体……没事吗?”
威海利艰难地望过去。
目光有准确地落到实处,阿莱茵察觉到异处,不由站直身体,惊讶道:“你能……看见了?已经恢复正常了?”
“难道我之前看不见吗?”
即使知道蹩脚的表演已被人识破,男人还是别扭地维持原本。
“哦不。”阿莱茵低下头,却掩饰不住从唇角泄出的开心,“这样更好,唐恩,我觉得。”
威海利无言,扭开门:“进来吧。”
阿莱茵惊讶,满脸的都是可以吗可以吗的疑问号。
“没事。”威海利看着空旷的房间,原本属于阿莱茵的房间,“之前你也有进来过,那位女医生呢?”
阿莱茵:“她在别的房间里休息,说是要等我们一起回蔷薇星球。”
“是吗。”威海利边走边脱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抱歉,刚才在星球里乱走,出汗了。”
阿莱茵偏过头,脸微微发红,小声道:“没事。”
从浴室出来的威海利,脸上有被毛巾擦过的湿润感,头发全部往上拨,露出光洁的额头。衬衫领口大打,锁骨遮掩地若隐若现。
阿莱茵突然有点手足无措,房间仿佛变大了,四处无法碰触,孤立无援。
重新恢复的威海利好像又站在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我……”威海利看了他一眼,金色脚环在口袋里,像个致命的炸弹。骆发男人眼神四瞥,支吾着,“我出去的时候买了这个。”
他拿出金环,伸向阿莱茵。
“这是什么?”
“大概是装饰品之类的。”威海利看向别处,“装在脚腕上。”
阿莱茵奇怪地看向他。
威海利:“而且会响。”
阿莱茵:“嗯?”
“要试试吗。”威海利道,“其实我在想,如果以后再发生那种事情,应该要更快的适应。”
再发生那种事情……这难道不是间接承认了。
阿莱茵默默无言。
威海利走到阿莱茵面前,蹲下来。年轻哨兵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有沐浴乳的香味。松松垮垮的裤子和半卷起的裤腿,圆领t恤微勾勒出青年的肌肉纹理,再向上,是湿湿的翘起的发尾。
“像这样。”威海利把其中一个脚环扣进阿莱茵的脚腕中。
阿莱茵被惊吓到,仓惶后退,金环立刻发出叮叮当当轻脆的声音。
“这是什么!”
威海利:“如你看到的。”
男人起身,把另一个金环丢过去,阿莱茵慌忙接住。威海利回到床边,把特制的眼罩戴上,反身面向阿莱茵。
夜晚,没有开灯的房间,仅仅靠着窗户泄露的光源。
但是戴上特制加厚的眼罩,就连一点点光都无法看见,幽深的黑暗中,威海利僵直地站立,任凭心跳如雷。
因为眼睛无法看见,也特别注意不使用探索精神领域的精神触丝,所以听觉才会变得格外敏感。先是一点点,模糊的,接着连串,恍若悬挂在窗沿上的风铃。
轻脆又好听的声音,让人再次莫名陷入某种安心的境地。
阿莱茵明白威海利的意图。
昨天被剥夺五官的后遗症,可是,在漆黑的房间里,被蒙住眼睛的男人,实在太……阿莱茵被幻想出来的场景击中,羞愧地蹲下来捂住脸。
这几乎算是梦中才有的莫须有的臆想。
威海利咽了一声:“怎么了?”
“不,不不不。”阿莱茵猛然站起来,“没事,我明白。我走,然后你来找我对吧,这样会更好的适应外界的环境。”
知道就好。
威海利嘟囔着,伸出双手去探索。
声音若即若离,在前面,待他靠近时又坏心肠地偏转,可始终没有消失,等着,像根寂寞的路标,又像是深渊里一团不会发光的火。
威海利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火焰从来都是张扬而热烈。
但年轻哨兵却是静静的,站在身边,他所能看到的地方,静静的。
两个人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阿莱茵被激起兴致,威海利一直在追他,眼睛被覆盖,无法正确判断出实情,所以脸上表情多变,愤怒的,刹那间的欣喜和判断错误的颓败,他觉得有趣,不自觉得发出噗嗤笑声。
威海利停下脚步,有汗从额头滑下。
“抱抱歉。”阿莱茵掩住笑容,“这不是嘲笑你的意思……”
威海利感到不满,从早上不敢敲门到外出被老头糊弄再到现在,他为什么要被个暗金脚环耍得团团转?!是想要讨哨兵的欢心,还是纯粹地想要戏弄他?
不清楚,和迈出的路一样无法判断。
但是,还是很不爽。
阿莱茵见威海利不动,走上前了一些:“怎么了,唐恩?”
叮铃铃的声音。
威海利用力扑向前,阿莱茵没有防备,被男人拽着往下倒。背后是房间的大床,两人在上面滚作一团,相互对抗,像两头不屈服的小兽,又像是太过亲昵而作出的打情骂俏。
脚环轻脆的声响和阿莱茵放开的笑声混在一起。
“真是够了!你们也太过分了!”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陌生强壮的哨兵站在门口怒火腾腾,旁边柔弱的向导拼命劝诫。
“之前我就来敲门拜访过吧,阿莱茵·艾德!大家同为哨兵,即使隔着墙壁通过超感还是能听见啊!大晚上叮叮当当的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