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乐白看了看自己的方位,判断了一下距离远近,端着枪就冲着柔酱冲了过去。
中间路过了好些敌人,都被曲乐白一一干掉,左下角系统消息一条条推送,告知所有玩家ybc的战绩。
“这个叫ybc的肯定用挂了吧……”柔酱的声音响起来,“咦,上次我举报的就是这个吗?还没被封?”
曲乐白分神看了眼直播间,看见弹幕大部分都在讨伐自己。
她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换个号就好了。
思绪流转,游戏里却已经走到了柔酱附近。
她视角刁钻,正好看见一个人卡视角瞄准了柔酱,而柔酱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跟弹幕纠结自己账号的事情。
曲乐白当机立断,直接将那个人爆头,随后开了语音,说:“没封呢。”
柔酱一愣,看了一眼摄像头,说:“在看直播?”
曲乐白说:“刚刚打死了个人,你捡枪吧。”
角色没动,摄像头下的柔酱也没动,似乎静止成了一张图片。曲乐白关了那一串声讨自己的弹幕,将柔酱的画面完完整整摘了出来。
她皱着眉头,看不出情绪,像是在思考什么。
曲乐白动了动,对着柔酱架枪。柔酱挑了挑眉,还是没有说话。
“砰!”
一声枪响,左下角又刷出“ycb杀死了谁谁谁”的系统消息,原来是背后偷袭的另一个家伙。
柔酱这才开口,凉凉地说:“狙击也不带这样的吧。”
柔酱脸上依稀露出一种嘲讽的表情,不屑得更加直白。
“我不需要人保护,也不想结盟。遇到直接刚枪就成,输了我心服口服。”
“不过,姐们你枪法这么准,用挂了吧?”
曲乐白对游戏没有执念,就支使着角色站在原地,默然地凝望。
柔酱也是真厉害,遇到这种情况不动声色,脸上维持着薄薄的笑意,就站在原地僵持着,也不管数量越来越多、厌恶程度越来越深的弹幕。
一个想看看对方要做什么,一个却连自己为什么进游戏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推移,“毒气”开始扩散。两个人还不行动的话,十几秒后会直接死在这里。
有几个路人路过,都忙着跑毒。有个人以为她们二人掉线,打算偷袭后捡装备,却被曲乐白直接击杀。
这人死后,柔酱终于动了。她跑向那人尸体,曲乐白以为对方终于想通,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柔酱单单捡了一把枪,回身就冲着曲乐白开火。
曲乐白反应不过来,连枪都没开,就倒在了血泊里。她的角色还没死,捂着肚子苟延残喘。
柔酱掏出平底锅,将最后一点儿血皮也给揍了下去,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舒服了。”
毒气侵袭而来,柔酱不停掉血,没一会儿也倒在地上。
柔酱眉头舒展,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说:“这局还行,至少把那人给揍趴下了。”
“如果刚刚那水友还在看我直播的话,我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透过网线,柔酱的视线跋山涉水,像是在与自己对视,“呸。”
曲乐白一愣,来不及品味这句话里的嫌弃,只注意到了那一双眼睛。
漆黑如墨,如同浸染过许多故事,有些不符合年纪的风霜。
这话一出,柔酱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停顿一秒,她说:“这句话我也很讨厌,禁言一天。”
把禁言当做武器?
不知为什么,曲乐白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带劲。
大佬让她写一个“带劲”的大纲,她却将这词移花接木地用来形容一个女人……
曲乐白不自觉笑了,打开微博,给“柔柔酱”发了一条私信。
一笔春:
柔酱的手机响了起来,微博通知音。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随后稍稍抬头,波澜不惊地笑了。
“那人给我发私信了。”
第5章 井柔柔(5)
也许是因为偶像包袱,曲乐白并不想给“一笔春”这个角色添加任何“创作者”之外的因素。而身为作者的一笔春,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只有作品。想说的话都在书里,多一句都冗余。
因此出道这么多年,她的微博很少发布广告之外的东西。这是一道绝佳的屏障,阻挡了诸多窥探向她私生活的视线。
而按照她一贯行事逻辑,也不会主动将一款游戏的某一个玩家同“一笔春”联系起来。形容前者能用“a”,而后者则需要“the”。
那自己是为什么直接上大号呢?
曲乐白思索一秒,给自己找了两个原因。
一来是因为没有小号,二来是想看看柔酱有什么反应——从之前的转发来看,柔酱也许还是自己的粉丝。如果柔酱知道她刚刚杀了自己,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而柔酱反应稀松寻常,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仍在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聊天。
“不,不是禁言的水友,是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个。”
柔柔酱:
诶?没有一点儿惊讶,甚至说话语气都没有改变……
曲乐白突然后悔,也许人家只是随意转发,并不喜欢自己的书。这一出反而丢人现眼。
“对,竟然还敢给我发私信,我骂一顿就拉黑!”柔酱语气表情义愤填膺,回复私信的语气却很……正式。
正式到谨慎,正式到疏离。
柔柔酱:
既不是读者见到作者的兴奋,也不是主播见到水友的自矜。仅仅两个字,曲乐白敏感地从中读出来了某些非常矛盾的情绪。
如果今天私信的这个人不是自己,柔酱真的会骂一顿拉黑吧……她像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但因为这个人是自己,柔酱犹豫了,不知该用怎样的立场和语气回复,因此选择了最为官方的一种来试探。
曲乐白看着屏幕上两个字,停顿了。
而此时,直播间里的柔酱也沉默。
意识到这一点,曲乐白看向平板,却又正好通过网络跟柔酱对视。那双眼睛仍旧漆黑如墨,又在“对视”后立即移开。
自己私信过去到底想干嘛?找骂?
曲乐白手指放上键盘,刚刚准备打字,又收到下一条私信。
柔柔酱:
柔柔酱:
一笔春: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分明不是来找人打游戏的。
柔柔酱:
深夜,恒温空调。但曲乐白还是在一瞬间面红耳赤——她的确用了外挂。
购买使用外挂的心理已不可考,约莫是因为压力。失去灵感之后,她变得格外暴躁,格外淡漠而封闭。
既不愿意跟大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目前所处的困境,又不愿意放弃,只能强撑着写,并在码字间隙冲到游戏里杀伐宣泄。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被封号,有好几个备用小号。虽然开外挂不对,但只要没人知道这没素质的人是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氪金,然后变强,仅此而已。
曲乐白一直用这个逻辑催眠麻痹自己,却没想到在柔酱面前露了馅。
像是有无数蚂蚁咬噬手臂和指尖,那一瞬间,曲乐白羞愧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
为什么用外挂?为什么被发现了?为什么不换号?为什么狙击柔酱?为什么主动私信?……
一连串的“为什么”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曲乐白整个人都框在其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究其源头,只能听见振聋发聩的一句。
——为什么写不出来了?!!
这是一切痛苦的起源,被柔酱无意的一句话连带了出来。哪怕对方并没有任何主观的意愿,曲乐白仍然觉得自己仿佛脱光了一样。
羞愧。痛苦。
柔柔酱:
柔柔酱:
直播间里,柔酱面无表情地玩手机,照例收获一堆“某主播直播玩手机月入百万”的弹幕,但她本人毫不在乎,甚至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弹幕一眼。
曲乐白盯着那个“唔”字,心头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下来,后知后觉琢磨出味。柔酱这是在对自己解释。
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和嘲讽,柔酱绷着一张脸给自己发私信,邀请自己一块玩游戏,还解释了雷点……几近温柔。
羞愧是个小人,一旦没被紧咬不放,就能泰然自若地钻回土里。曲乐白厚着脸皮同对方讲话。
一笔春:
一笔春:
柔酱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观众们解释道:“我带个人双排哦,稍微等一下啦,我加个好友。”
弹幕猜测双排的对象,又提了XD的大名,但柔酱没有理会。
好不容易交换账号,加上好友,观众大吃一惊。
“等等啊,我换个号。这号等级太高啦,打起来超难受的呢!”
明明只是在等待游戏邀请而已,曲乐白却感觉手忙脚乱。等待对方换号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件事情。
柔酱用回了曲乐白第一次看直播时的那种语调,懒洋洋得撩人。
或许这是主播的独门秘技,就算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话,也难逃被诱惑的前路。
曲乐白对柔酱完全改了观,就连原本讨厌的语气语调都觉得顺耳不少,由此可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受了恩惠之后,偏颇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好号,两个人一同排进游戏。
曲乐白跟柔酱待在同一个YY里,没敢开自由麦。等待阶段,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就跟掉线一样,哪有上一局又是手榴弹又是子弹的“热情”。
“喂喂喂,你在么,掉线啦?”
柔酱突然呼唤曲乐白,曲乐白连忙开麦,轻轻道:“嗯?”
柔酱笑说:“怎么不说话啦,换人啦?”
曲乐白沉默,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尤其这些人大部分都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甚至还在骂自己。她分神瞥了一眼弹幕,密密麻麻飘过去了一大批对自己的指责。自己有错在先,刚刚的行为还很不要脸,这让她有些紧张,连按键都不知道怎么用。
曲乐白心里一窒,看了一眼观众人数,惊讶地发现竟然真的略有减少。
跟自己一起玩,影响了柔酱的人气么?也对,看游戏直播的人都很讨厌开外挂的人吧……凭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资格跟柔酱一块儿玩游戏?
曲乐白犹豫了一下,给柔酱发私信:
前一句是全然的谎言,真心藏在后半句。
“好吧,”柔酱扫了眼手机,耸了耸肩,说:“弹幕都安静一点儿,我这儿带妹呢,不要吵呀,让我发挥呀。”
像在撒娇,弹幕很快被这如蜜一般的语气吸引过去,倒是没什么人谈及曲乐白的存在了。
曲乐白松一口气,活动下肩膀,这才发现僵硬得要死,自己太紧张了。
柔酱下令:“跳,这局猥琐发育,不刚枪。”
曲乐白完美执行了指令。
之后的游戏相当简单。柔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间或给出相应指示,帮曲乐白避开敌人。
指示简单精炼,奈何曲乐白水平一般。加上紧张,连这一般的水平都打了对折,很多时候还没来得及调转视角,就已经被人干趴下了。
柔酱倒也不厌其烦,默默地杀死敌人,再用治疗物品将曲乐白救活。
有时候来不及救,柔酱便相当直接自杀,重开一局。
除却指挥曲乐白,柔酱偶尔也跟弹幕聊天,但游戏进行中绝不接梗,仿佛没开弹幕一样。这让曲乐白有些奇怪,如果柔酱不看弹幕,上几局是如何看到关于XD的那条弹幕,准确封号的呢?
如果一边玩游戏一边看弹幕,又是如何做到完全忽视、正常发挥的呢?
也许柔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沉不住气。
性格很……深。
曲乐白实在孺子不可教,一个半小时而已,两人已经开了十几局,相比这个游戏的平均时长来说,十分早夭。
两个人连麦也跟没连似的,曲乐白几乎不给反馈。她想:柔酱会不会以为自己掉线了?
但游戏还在继续,由不得她分神太久。
随着时间推移,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越来越少。但曲乐白反而越来越适应这个节奏,只要不去看一旁的平板,就能忘记自己正在被二手直播给那么多观众。
忘却直播这回事情,没有压力,就能全身心投入游戏之中。队伍的存活时间越来越长,又一次甚至撑到了前五。
两人死了重进,进了又死……柔酱指挥相当到位,偶尔还会提点一些小技巧,如此重复十几次,曲乐白越来越熟练,竟然也逐渐体会了这个游戏真正的乐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乐白听到柔酱打了个哈欠,看向时间,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玩了好几个小时了。
“……困了?要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曲乐白问。
自己倒是不怎么困,但总不能一直拖着柔酱不睡觉。
“第一了再睡,不然睡不着。”柔酱说:“下把努力,争取争取说不定还能在五点之前睡觉。对了你明天要工作么?”
工作倒是要,但自己现在不怎么困……曲乐白咬了咬牙,说:“好。”
玩游戏玩到职业的程度,胜负心必然很重。若是没能拿到第一,柔酱说不定真的睡不着。
自己要努力了。
曲乐白捏紧了鼠标,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游戏中。
这一局,她比什么时候都要认真。柔酱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绝对忠诚。而柔酱也认真了起来,神采奕奕地盯着屏幕,比刚开始直播的时候还要精神。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一。
“终于爽了,下播了下播了,大伙儿明天见。”
说完这一句之后,柔酱干脆利落地关了直播,没有任何留恋。
不知为何,曲乐白心里竟然有些遗憾。好像还没有对柔酱说谢谢,也没有说晚安。
下一秒钟,耳畔响起柔酱的声音。“是不是比外挂有趣多了?”
曲乐白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退YY。
“嗯……谢谢,晚安,还有,对不起。”
柔酱噗地笑出声,说:“到底想说哪句?”
停顿一秒之后,曲乐白慎重道:“以后再也不会用外挂了。”
“那就好。”柔酱说,却没有任何道别的意思。
曲乐白觉得自己先说再见不合适,只得跟柔酱同样僵持在YY上。
几秒钟后,她突然被游戏弹了出来。
再登录,显示“您的账号因涉嫌外挂已被处理”。
曲乐白一惊,连忙道:“啊!我被举报封号了!”
随即,她听到了轻轻的笑。
“我知道啊,我举报的。”
诶……诶——?!
“公屏上我Q.Q,加我吧。明天聊,晚安。”
丢下一句话,柔酱直接退了YY,如同下播时一样突兀。
曲乐白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按图索骥地添加Q.Q,填了验证消息发送。
作者有话要说: 用外挂是不对的。
用外挂是不对的。
用外挂是不对的。
第6章 井柔柔(6)
加了Q,柔酱一直没有通过。曲乐白等了十几分钟,终于关掉电脑和平板,躺回床上。
瞪着天花板,心中浮现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但大多没头没尾,像是个梦。
后来真的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领导。曲乐白心里一慌,但马上又平静下来。
反正也已经旷工了,不如喝口水上个厕所,接着睡觉。
曲乐白昏昏沉沉爬下床,还没穿上拖鞋,人先趔趄了一下。她想:莫非熬了一夜就生病了么?
打开房门,客厅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你醒啦?”
曲乐白没注意到人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是钦凤啊。你怎么在这儿,没去上班?”
付钦凤是童年邻居家的小孩,现在两人在一座城市,相互照拂着,偶尔见面。
付钦凤刚满十八岁,如今在两条街外的奶茶店里打工。包吃住,攒钱上夜校,说是想要学曲乐白,做个“文化人”。
说起付钦凤的身世,曲乐白只有一声叹息。在付钦凤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出去打工,至今未回,也从未给家里打过一分钱。
付钦凤跟奶奶相依为命,肚子饱得相当艰难。但她喜欢曲乐白,从小就是对方的跟屁虫。
六个月前,付钦凤的奶奶重病去世。付钦凤揣着家里最后几百块钱,坐十几个小时的客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投奔曲乐白——那时候她以为曲乐白混得多么了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