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霁语无伦次,就算是薛训崇说了多少次,他也一直不肯信,毕竟当年他下了那么多的毒药,那尸身他专门找人看了,死得透透的,可为什么在皇陵里尸身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面前这个人,仿佛这九年的时光从未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赵云霁瞧着这个仿佛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又像是一道枷锁压下来的高大男子,威严、沉冷,让他惊恐畏惧:“不……哥!哥我错了!你放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想的……他们都说你以后当了皇帝以后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我这个亲弟弟……我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真的忍心杀了我吗?哥,你忘了母后临死前的话了吗?她让你照顾我……好好照顾我……”
赵天戟眼底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这些年你又做了什么?你杀朕,朕当时只是震惊……可你不该,不该将朕手下的那些忠臣一个接着一个的除掉,他们这些年流的血,都是刻在朕心口的一道道烙印,放了你?你让朕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他们?
他们跟着朕上战场出生入死,生死一线,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朕亲手养大的一只畜生手里,你觉得……他们如何还在世,会放过你吗?”
赵天戟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浸着血,鲜血淋漓地砸在赵云霁的耳边。
赵云霁彻底慌了,“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只是怕他们知道了真相会杀了我……他们是你的人,我……”
赵天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明这人的表演这么拙劣,可当年他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信了这么一个黑心玩意儿?
赵天戟:“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都在气,气为何父皇封我为太子,而不是你?”
赵云霁原本正苦求的嗓音停了下来,抖着嗓子,却是没敢抬头。
赵天戟慢慢扯开了胸口:“你不是想知晓朕为何会死而复生吗?那朕就让你知道知道。”
随着胸前的衣襟扯开,赵云霁睁大了眼,瞧着那胸口露出的黑蛇,盘旋而上的图腾,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会飞掠出来,咬断他的脖颈。
赵云霁莫名看得心头一震:“这……这是什么?”
赵天戟道:“吾赵家百年得一真龙天子,唯有此图腾才能得以继承大统,才情谋略皆是最佳……有这个印记的,就是命定的皇家人选,天命所归。你就算是用手段得了这江山又如何?你以为你就守得住吗?赵云霁,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九年来,从你接手之后,赵国的根基日益衰减,怕是不过数载,赵国将会覆灭……到那一日,你就是亡国之君,依然……”
“不!你说谎!我不信!明明我比你更加合适,我会是个仁君,可你呢?你满手鲜血,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恶鬼!”赵云霁话虽然这么说,可眼神却是慌了……
“我满手鲜血,我是恶鬼?赵云霁,若是没有我满手鲜血,如何换得你安享太平?若是没有我当这个刽子手,你觉得你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当你的霁王?你又可知我不羡慕你?”
他自小被当成太子培养,十多岁上战场,他以为他想双手沾满血腥,他不想干干净净的当个纨绔的贵公子,整日闲情赋诗,逗猫遛狗?
可他身为未来的储君,他有他的责任,他从一生下来,就是为大赵国而活,丝毫不敢懈怠,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有要守护的国家,有要保护的胞弟,有要护着的臣子……
可最后却得来了最亲近之人的一杯毒酒。
赵云霁眼神猩红,哆嗦着唇,最后竟是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我错了……哥,你就不能再饶我一次吗?就想以前小时候一样,再原谅我一次……”
“朕饶了你,可谁将朕的那些被你弄死的臣子还回来?”
赵天戟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凤眸里几谷欠喷火:“朕若是没有赵家的这个机遇,怕是如今不过是一具白骨,你当年动手时,可曾心软过?可曾放过朕?”
赵天戟深吸一口气,明黄色的广袖一甩:“你犯的罪,罪不可恕,只能一死偿还。本来朕是没打算这么快了结你的,但是你就算是要死,还要拉个垫背的,为了达到你的私谷欠,你竟是要将那些无辜的孩童而替代你的儿子,赵云霁……你果真如以前那般自私自利。你若是哪怕了结朕半分,就会知晓,以朕的心性,绝对不会迁怒与无辜之人,更何况,那只是一个孩童。不过,朕如今……改变主意了。”
赵天戟瞧着赵云霁瞬间变了的脸色,倒是失望透顶,转身,到了石门前,望着前方,对守在外面的蔺戈道:“朕不想再看到他了,秘密行刑了吧,对外说是重病暴毙而亡。”
“可再过几日就是皇上你的登基大典……”
“秘不发丧,之后再行追封。”人死了,再多的荣华他也无福享受了,却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蔺戈道:“喏,微臣遵命!”
石门一点点关上,渐渐隔绝了赵云霁不甘心的哭嚎恳求声……
赵天戟一步步麻木地走回了御书房,只是随后一整日都未出来。
王德贵急了,派人去找了陆莫宁。
陆莫宁得知了消息之后,直接就进了宫。
到了御书房前,王德贵双手合十,指了指御书房里,随即将一盅参汤递给了陆莫宁。
陆莫宁嗯了声,推开御书房的门,踏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很昏暗,只能透过微弱的光看清楚坐在御案前的男子,闭着眼,直挺挺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对方并未睁开眼,只是哑着声音道:“王德贵,出去。”
陆莫宁站在那里却没动。
赵天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当看到陆莫宁时,猛地站起身:“阿宁,你……”随即,声音愈发喑哑,“你怎么来了?”
陆莫宁走过去,将托盘放下,静静看着他:“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天戟仰着头,凤眸望入陆莫宁的眸底,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示弱的哑声开了口:“阿宁,赵云霁……死了。朕亲手下令杀的。”他在这世间再也没有亲人了。
可赵云霁该死,他不可能会再放过他。
可赵云霁的死,却让他想起了过往,想起了已故的母后。
那个临死之前还对年幼的次子念念不忘,谆谆教诲,拉着他的手,让他护着弟弟,可最终,她却不知,数年后,她心心念念的次子,却手刃了嫡兄,骨肉相残。
第71章
陆莫宁听完赵天戟喑哑的喃喃叙述, 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莫名的心疼笼罩。
他垂着眼,望着赵天戟半垂着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此刻的这个人, 不是一个帝王,也不是那满手鲜血征战沙场的煞神,他只是一个茫然的儿子。
他做到了答应母后的事,做到了护他皇弟一世, 可到头来,为什么, 却成了这般?
陆莫宁的手忍不住摸上他的侧脸, 赵天戟抬起头,凤眸底都是茫然的不确定, 陆莫宁知道,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陆莫宁认真看着他:“皇上,你从未做错什么……你做到了为人子,为人兄,只是你唯一没有能预料的, 就是人心。
人心之外还有一个贪字,赵云霁承受了你给予的好,给予的盛世太平,可等你历经万难登上那个位置,他却在这繁华盛世的太平中,生出了一个‘贪’字, 他看不到你年幼时的隐忍,看不到你成年之后的出生入死,他只看到了你登上皇位时荣华黄袍加身,所以他生出了贪念,他想,为何登上那个位置的不是他?
所以,不是皇上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他生出的贪念错了。所以,不论你之后做得再多,在他看来,依然是不够的……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就算是先皇后在世,也绝不会怪你分毫。”
陆莫宁温柔的嗓音像是一股暖流,一直从赵天戟的眼底暖到了心底,他眸仁攒动间,似乎隐隐有光闪过,在陆莫宁以为自己看错的时候,他突然伸出双臂,将陆莫宁紧紧抱在了怀里。
陆莫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伸手想要推开,当时手掌快要碰到对方的肩头时,脑海里闪过对方一闪而过的脆弱动容神情时,到底是软了心,而是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搂住了对方。
陆莫宁并未说假,这个人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他一出世就身负未来储君的职责,他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学习他应该学的,只因为他担负着那份职责。
因为他太过强势,他太过铁血,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可他知道,他的心是温热的,被戳痛了,也会疼。
那个人到底是他自小护着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人却毫不犹豫地拿剑在他背后刺了一件,鲜血淋漓……
甚至为了这个国,他双手沾满血腥,即使得以重生,却也先要洗刷掉那些血腥才得以复生,可他却从一开始就从未抱怨过什么,若是他,被人这般对待,怕是一颗心早就黑透了,可对方没有,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稚子之心,抱着对一切的热忱,重新入世,这样的君主……
他有信心,绝对不会再有上一世的落败,以及多年后赵国的覆灭。
因为面前这位帝王,心底有这个国,有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有那份赵帝没有的怜悯之心。
御书房内沉寂了下来,谁都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莫宁以为对方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原本紧紧环抱在他腰间的双臂突然动了动,陆莫宁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对方的大掌突然从腰间后背的地方一点点往下挪动,落在了他腰下的位置……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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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莫宁幽幽盯着对方无辜的凤眸:“看来皇上已经没事儿了,那把参汤喝了。”
赵天戟:“谁说的,朕心口还很痛很痛的,要阿宁揉揉才会好。”
陆莫宁捏了捏指骨:“行啊,那微臣就好好替皇上揉揉。”
赵天戟:“……”
他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快速端起那碗参汤,一口饮尽,乖乖坐好,那双与小阿穆极为相似的凤眸无辜地眨巴了一下:“阿宁你刚刚说什么?”
陆莫宁:“……”果然他刚刚脑补的对方小可怜的模样,都是错觉吧?
赵天戟很快满血复活了,死活非要跟着陆莫宁回去看小阿穆,陆莫宁想着他如今呆在皇宫怕是也会胡思乱想,于是就带着赵天戟出宫了。
王德贵看到又一脸得瑟的帝王,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庆幸如今皇上心里多了一个人,否则,怕是即使皇上不在意,可到底那人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他是早些年就跟在皇上身边的,自然也清楚这些年皇上为了霁王能够安枕无忧所做的牺牲,只是……霁王最终还是失去了本心,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而另一边,段劲松得知赵天戟密旨下了杀赵云霁的事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听闻了赵天戟将自己关在御书房的事,就赶紧进了宫,只是到了御书房门前,并未看到王德贵,也没看到赵天戟。
询问之下,才知道皇帝出了宫,段劲松一想,就问了先前是不是陆大人进宫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也就知道皇上去了哪儿了。
段劲松立刻马不停蹄地去了陆府,果然,跟着桑培去了内宅的后院,还未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皇上特有低沉噙着笑意的嗓音,以及小阿穆清脆的声音。
段劲松踏进去,先是行了一个礼,赵天戟却并未看到他,他驮着小阿穆正在院子里转圈,一大一小哈哈哈嬉笑着闹腾着,赵天戟俊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落寞,都是纯粹的欢愉。
他是真的喜欢小阿穆,爱屋及乌,只要想到这个人是他心上人的血脉,他就生不出半分不喜,更何况,越是与小阿穆相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喜爱根本遮都遮不住。
段劲松并未在院子里看到陆莫宁,只有疯玩的像是孩童般的一大一小,还有一个跟木头桩子一样的桑培,段劲松找了个石椅默默坐了下来。
视线不经意又落在了赵天戟与小阿穆的身上,尤其是不经意一大一小转过头时的眉眼,噙着笑意弯成了月牙,更是一模一样,看得段劲松总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先前被他强压下去的那种疑惑,愣是又回来了。
段劲松一瞬不瞬地盯着,越看越觉得皇上与陆小公子越看这凤眸越一样,他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五花八门的想法给甩飞了出去,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看这仆人桑培淡定的模样,这位可是一直跟着小陆大人的吧?他都没任何反应,看来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赵天戟后来嫌段劲松在这里碍眼,他好不容易空出来机会陪小阿穆,听说段劲松没事,干脆直接将人给赶走了。
段劲松跟着桑培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段劲松还是没忍住唤住了桑培:“那个,桑小兄弟啊,我问你一件事。”
桑培停下脚步,回身,嗯了声:“段大人说。”
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
段劲松张张嘴,想问桑培有没有觉得皇上跟小阿穆长得很像,只是觉得这样问也不对,明明小阿穆长得其实更像小陆大人,他挠了挠后脑勺,最后摆摆手,“没、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桑培奇怪地看他一眼,就将人送了出去。
段劲松一直等回到府里,还有些心神不宁,这情况一直蔓延到晚上,翠娘给他捏着肩膀,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垂着眼,轻声问:“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段劲松啊了声,回身,又蔫蔫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人忍住,主要是这件事他只是自个儿怀疑瞎捉摸,跟骆钊说吧,那人又是个大老粗,万一跟皇上一多嘴,这万一不是……
他非得被皇上再扣两年俸银不可,所以……
段劲松咬咬牙,小声道:“翠娘啊,你说……我就打个比方,若是有个公……不对,有个姑娘跟一位公子成就了一番好事之后,却转头不过两个月,就怀了别人的孩子……”
“嗯?老爷,你是不是想错了,怎么可能一女侍二夫?”
段劲松被噎了下,胡乱一摆手:“还没成婚没成婚,翠娘你就当能吧……先前这姑娘跟这公子是某种不得已的情况才那啥的,但是吧,这转头就怀了一个陌生人的孩子,这是不是不对劲儿?”
段劲松不好说是男子,转头让别的女子怀了孩子,只能这么问了。
翠娘更是一脸懵逼,不过她想了想,问道:“那这个姑娘跟别的有婚约吗?”
段劲松要啊哟头:“没有。”
应该是没有吧,毕竟没听说小阿穆有娘亲?
他愣是都没见过,也查不出来。
翠娘继续问:“那……先前可认识数载?”
段劲松摇头:“没有。”
翠娘:“那这位姑娘性子如何?”
段劲松道:“冷,就是一个字,性子听淡的,很难与人亲近的那种。”
翠娘道:“那就绝不可能了,老爷你也说了,这姑娘性子清冷,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在相差这么短的时日与另外一人有牵扯?除非也是发生了意外……”不过这种可能性就微乎及微了。
段劲松听到翠娘的话,突然醍醐灌顶,对、对啊,小陆大人性子这么冷淡,怎么可能会……
再说了,当时在山洞与皇上有牵扯之后,后来醒来,他记得陆大人当时并未生气,反而还挺关心皇上,显然不是对皇上没有心的,那么……以小陆大人的人品心性,怎么可能转头就……
那么,这么一切的不合理,唯一能够站得住脚的,那就只剩下最为不可能也最为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了:小阿穆是小陆大人……
第72章
段劲松浑身打了个哆嗦, 脑子都嗡嗡嗡的:不、不可能吧?这太匪夷所思了点,男子……怎么可能有孕啊?
以前也没听说过啊?
段劲松这一晚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可偏偏有“男子不得受孕”这一条压着, 他愣是不敢相信那种最为合理又最不合理的可能性。
只是这种不对劲,在翌日,他去御书房时,更加在脑海里扩大再扩大, 压都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