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把茶杯重重一放,冷声道:“沈浩泽不是你的学生,所以你跟他什么关系?”
“沈浩泽?”肖杨仍是皱着眉头,疑惑道,“他请我给他补课,您是他的父亲,难道不知道?”
对方被他将了一军反冷笑起来:“补课,好,补课需要住到老师家里吗?”
肖杨的眼神彻底冷下来:“这您应该问您儿子,他小腿骨裂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沈父眯起了眼睛,沈浩泽这个动作和他非常相像,肖杨面对着这个与沈浩泽神色的男人,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意识到对面的男人城府太深,他这些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要的也许并不是任何解释,只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而已。
对方显然不愿跟他费口舌,意味深长地缓缓道:“我这个儿子我最是了解,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跟我对着干,什么事惹我生气他干什么,至于他自己心里有几分乐意,这个真的不好说……”
肖杨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露出一分笑意:“知子莫若父,那您又担心什么?”
“身为人父,担心的自然多一些,”沈父说,“肖老师可以无所顾忌,可是沈浩泽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这个当爸的不能不顾及。”
肖杨顿时如坐针毡,借口下节还有课就要告辞,沈父没有留他,只在他临走时再次叫住他,说:“孰轻孰重,肖老师自己掂量清楚。”
走出办公楼,肖杨仍是心有余悸。
他一路强撑着,走进教学楼才彻底泄了力气,手心中甚至出了一层薄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惊心动魄起来。
从他下定决心和沈浩泽在一起开始,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让他毫无准备。
沈浩泽只剩下一年就要高考,如若告诉他今天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想到他的反应,必然是要争个鱼死网破,这是肖杨不愿意看到的。
他差点就忘了,沈浩泽还没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
还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一等也许就会好了。
肖杨坐在办公桌前,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树叶。
秋天已经到来了,S市的春秋一向短暂,不久就将是寒冬。
他回到家时沈浩泽还没有回来,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看到沈浩泽死皮赖脸非要放在这里的拖鞋,慢慢用手捂住了脸。
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一声,肖杨抬起头来,注视着沈浩泽推门走进。
沈浩泽看到他有些惊讶,一边换鞋一边说:“今天下班这么早?”
肖杨笑了笑没有做声,在他靠近沙发时冲他张开了手臂,沈浩泽立刻俯下身来把他搂进怀里,同他一起倒在沙发上,笑着说:“怎么了?一回来就投怀送抱的。”
肖杨在怀里蹭了蹭,用力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微微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我问你一件事情好吗?”
沈浩泽没有在意,随意道:“说,今晚让我上去睡可不行,昨天都说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低地笑了,冲肖杨眨眨眼睛:“你忘了吗?那我帮你复习一下,当时你夹着我……”
肖杨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口,阻止他说下去,沈浩泽果然咽下了剩下的话,只凑到他耳边问他:“想起来了吗?”
肖杨搂紧了他的腰。
安静了一会儿,沈浩泽见他不言语,又忍不住追问:“怎么不说话了?刚才想问我什么?”
肖杨顿了顿,说:“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沈浩泽只当他是例行要教育人,从善如流地答道:“有啊。好好学习,考上S大,和你永远在一起。”
想必他是早就想好的答案,说得那么毫不犹豫,可惜文采不佳,简单又直白,偏偏说出了最正确的答案。
肖杨笑了笑,眼睛有些发酸:“你以为S大真那么好考?”
“我不够努力吗?”沈浩泽打了个哈欠,“这辈子都没这么做过这么多题。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想听吗?”
沈浩泽点点头。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
沈浩泽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问他:“你说什么?”
肖杨只好重复:“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等你考上大学,我们……”
“去他妈的,”沈浩泽猛地放开他站起来,一脚踹翻了茶几,茶几上的水杯滚落在地毯上,溅了两人满身的水,“想分手就直说,用得着绕这么一大圈吗!”
肖杨混身狼狈,他去卫生间拿了毛巾过来,帮沈浩泽擦着身上的水泽。
沈浩泽低头看他抿着嘴唇的模样,握住他手腕说:“你跟我开玩笑的对吗?”
肖杨叹了口气,把毛巾放在一边,面对面抱住他:“只是暂时分开,你冷静一点。”
沈浩泽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按在他腰上,犹豫着到底没舍得推开他,颓然地说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肖杨紧紧抱着他,“我说了只是暂时分开,你专心上学,我们现在这样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沈浩泽急切地说,“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浪费时间?”
“不是,”肖杨苦笑,“我和你在一起不是浪费时间,可是你和我在一起是,你问问那些考上S大的人,有哪个每天忙着谈恋爱?”
沈浩泽没有说话,呼吸扑在肖杨的耳畔,过了很久才伸出手臂紧紧回抱住肖杨,委屈地说:“你就是嫌我烦了想赶我走……”
当天晚上沈浩泽没有在肖杨家留宿,他到最后也没有认同肖杨的说法,两人不欢而散。
“沅沅,去吃饭吧?”老师说完下课,后座的女孩就伸出手拍沈沅沅的肩膀。
“我哥中午要来找我。”沈沅沅摇摇头。
“真的呀,”女生有点羡慕,“我也想有个哥。”
见了沈浩泽,沈沅沅习惯性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找我干嘛?”
如果是平时,沈浩泽肯定要逗她几句,今天却是神色恹恹的,只说:“带你吃个饭,顺便问你件事情。”
沈沅沅心里奇怪,坐上沈浩泽的车子。
她忍住没问,结果沈浩泽一路上竟然一言不发,她这才感觉到大事不妙,从车上下来亦步亦趋跟着沈浩泽进了饭店,在他对面坐下。
沈浩泽点了沈沅沅爱吃的菜,自己只草草吃了几口,沈沅沅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小声问:“你怎么了?”
沈浩泽烦躁地粑粑头发,反问道:“最近爸怎么样?”
“嗯?挺好的,”沈浩泽忽然提起老爸,沈沅沅有些发愣,她停顿了一下,意识到沈浩泽可能问的不是身体方面,回忆了一下才说,“……心情好像不太好。”
沈浩泽皱紧眉头。
“对了,”沈沅沅说,“他昨天去我们学校一趟,我同学说看到了他的车。但是没找我,回家也没有跟我讲。”
老爸的车牌号非常暴发户,一般人都不会记错,沈浩泽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匆匆将沈沅沅送回学校,沈浩泽立刻去了老爸公司,直接冲到了顶层。
老爸正在开会,助理认出他来,让他在办公室稍等一会。
沈浩泽置若罔闻,径直往前走,助理不敢拦他,一路劝着他走到了小型会议室外,沈浩泽径直拉开了房门。
开门声一响,整个会议室的人向他看来
沈浩泽一身煞气站在他面前,冷冷问道:“你去找他了?”
在场还有几位公司高层,老爸警告地看着他,沉声道:“去我办公室。”
沈浩泽站着没动,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老爸提高了声音:“去我办公室!”
“做梦吧,”沈浩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就这样就想让我俩分开?”
老爸脸色一变,偏过头对身后的人低声道:“你们先出去。”
那几人立刻离开,不甚宽阔的会议室只剩下父子二人,老爸忽然一巴掌打在沈浩泽脸上,暴跳如雷:“你他妈不嫌丢人吗!”
沈浩泽被打偏了头去,左耳嗡嗡作响,他闭了闭眼睛才再次看清眼前父亲愤怒的脸。
“我不丢人。”沈浩泽半张脸赤红一片,咬牙切齿道。
“你不嫌我嫌!”
老爸冷哼一声,胸口的起伏渐渐平息下来,就在两人对峙之间忽然举步跨出会议室,一把关上了房门。
“你干什么!”沈浩泽猛地扑过去,重重地捶在房门上。
老爸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先呆在里面好好反思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哪儿都别去了!”
沈浩泽在门后听到上锁的声音,一脚踹在门上,昂贵的木质房门纹丝不动。
他心中焦躁不安,一个劲儿在门口打转,然而无计可施,转了一会儿只好走到沙发上坐下,只管仇视地瞪着紧闭的房门。
因为气愤,沈浩泽的胸口重重起伏着,又是许久,他忽然猛地站起,疾走两步,发狠般地再次一脚踹在了门上。
房门发出一声闷响,靠近门锁的地方竟然硬生生被踹出了一块凹陷。
沈浩泽看到了希望,立刻一脚比一脚重地踹上去。
这房间本也不是监狱,房门也无囚人的效用,他一心只想着出去,竟然浑然不知疼痛,硬生生将房门踹开了。
“你他妈在干什么?”老爸从书房中走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沈浩泽充耳未闻,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走出会议室大门。
老爸气得浑身发抖,疾步走来扬起手眼看又要打他,沈浩泽偏头躲过,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下了电梯。
这次老爸没有拦得住他,他从公司出来,打车直奔肖杨家。
算一算时间,肖杨应该刚刚下班,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看到他吃了一惊,连忙拉他进来,手指碰了碰他的左脸,问他怎么回事。
“被我爸打的。”沈浩泽满不在乎地说。
这下肖杨更是吃惊,他以为沈父来找他就是不想跟沈浩泽发生正面冲突,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然而他再追问,沈浩泽只是定定看着他。
肖杨心急,要去给他买消肿的药,沈浩泽这才一把抱住他,手臂牢牢固定住他的腰,蹭着他的脖颈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你真是气人,我爸去找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肖杨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沈浩泽把他抱紧了,在他耳边轻哼一声:“你真以为我是傻子?还浪费时间教,你逼着我背古诗的时候怎么不说浪费时间了?”
肖杨被他按在胸口,小声争辩:“我是这么想的……”
“我去找我爸了,”沈浩泽偏头亲了亲他小巧的耳垂,“跟他说了,咱俩不会分开!”
肖杨心里甜蜜起来,
“我操!”沈浩泽被他念叨着,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肖杨听他声音都变了调,连忙问。
“操,脚疼,”沈浩泽说着在玄关的方凳上坐了下来,一边脱鞋一边说,“我爸把我关办公室里,我把门踹开了。”
肖杨这下连惊讶都顾不上,连忙蹲下帮他把鞋袜脱了,一看他右脚的脚趾青青紫紫了好大一块,大拇指上的指甲甚至高高翘起。
肖杨碰了一下,沈浩泽立刻呻吟了一声。
十指连心,肖杨不敢想象有多疼,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到现在的。
“这样不行,走,我先给你包一下,然后去医院。”肖杨抬头看着沈浩泽说,说完就起身打算找来纱布给他包扎。
“不用,”沈浩泽拉住他的手,“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跟你在家呆着。”
肖杨转过身,无奈地说:“那怎么行?你不疼了?”
“疼,”沈浩泽凑近他,把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小声说,“但是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肖杨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问:“还疼吗?”
沈浩泽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强势地撬开他的牙关,含糊地说:“疼,再亲两下。”
去医院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肖杨给沈浩泽涂了药简单包扎起来,沈浩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不放,他想要去给他弄点东西吃也不让,死死把他缠在沙发上。
动情之后自然是一番缠绵,沈浩泽脚上不方便,力气倒没少一分,把肖杨折腾得死去又活来,怎么睡下的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已经到了床上。
他想到自己是被带着伤的人抱回卧室,又是脸红又是愧疚,连忙去查看沈浩泽的伤处,发现他脸上的红印几乎已经完全消肿,可是脚趾那处仍然乌黑,拇指的指甲翘起,眼看就要脱落。
肖杨立刻请了半天假,说什么也要带沈浩泽去医院。
沈浩泽口中说着没事,其实也疼得厉害,这下也不再坚持。
肖杨打开门,在门口等着沈浩泽。
沈浩泽系好鞋带站起来,一下子用错了力气,向一边趔趄了一下。
肖杨赶紧扶了他一下,笑话他:“之前还说要伺候我,结果瘸了一次又一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浩泽把脑袋靠在肖杨肩膀上,嘟囔道:“我都是为了你。”
两人只顾着玩笑,谁也没有注意到电梯在这一层停下。
肖杨仍笑着说:“是你自己活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如平地惊雷般炸起,落入肖杨的耳朵——“你们在干什么!”
肖杨猛地回过头去,一把推开沈浩泽,叫道:“爸!”
他不知为何老爸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急急向老爸走去,与此同时老爸也向前走了一步,猝然表情一变,紧接着向前踉跄几步,倒在了肖杨面前。
第20章
急救室的大门紧紧关着。
办手续、缴费、找医生询问情况,肖杨在小小的医院中忙前忙后,不敢有一刻停下来。
直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攥住了他的手,肖杨身体一僵,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这才发现沈浩泽不知何时跟来了医院。
沈浩泽牵着他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掌心握着他的掌心,肖杨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忽然又想起一些事情,连忙去找自己的口袋,手指刚摸到衣角,一只手机就递到了他面前,沈浩泽说:“你走得匆忙,手机忘在了家里。”
他接过手机,想要去找肖桐的号码,刚刚打开通讯录,沈浩泽又说:“我给你弟弟打过电话了,他马上来。”
肖杨这才得片刻休息。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点点将他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桐赶到,他穿着正装,正是从某个会议中途赶来。急救室不准家属进入,肖桐隔着窗户看到老爸,又去找了医生,同肖杨一样忙活一圈,才回到两人身边,好像这时才看到在场的第三个人,视线停留在沈浩泽脸上,微微诧异。
沈浩泽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肖杨按住他的手,冲他微微摇头,接着将手指抽出,示意肖桐到一边说话。
他将事情三言两语讲给弟弟。
肖桐在他肩膀上按了按,说:“这不怪你。”
只是肖杨知道,弟弟是在骗他。
到了下午,老爸仍在昏迷中,医生与他们商量用一种特效的针剂,有96%的成功率,若是成功,病人就可彻底好转,但若是失败,抢救也是无力回天。肖杨和肖桐不敢轻易决定,恰巧这时老爸的手机在肖杨怀中振动起来,是老妈打开的电话。
肖杨看了肖桐一眼,肖桐看他脸色苍白,主动把手机拿过。
他们本是打算等老爸病情稳定后再通知老妈,谁知天不遂人愿,老爸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
肖杨轻轻点头,肖桐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肖桐的声音压得很低,肖杨不知道他怎么跟老妈讲的,只见不久后他放下电话走来,匆匆拿起手包,说老妈执意要来,他担心路上出意外,去接老妈一趟。
肖桐走后,肖杨与沈浩泽并肩坐着,沈浩泽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劝慰:“没事的。”
走廊幽深寂静,不远处却是医院大厅,可以看到入口处人来人往,肖杨摇摇头,站起来走到急救室前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他看了许久,只感无能为力,回过头来沈浩泽站在身后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肖杨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脚还疼吗?正好在医院,去看一看吧。我这里走不开,就不陪你了,你去看了医生然后先回家。”
“不疼了,”沈浩泽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不疼也去看一看,你回家吧,走得匆忙我总担心门没有关好。”
“我不走,”沈浩泽急忙握住他的手,“门是我关的,你要是不放心,我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去看一眼。”
“回去吧,”肖杨平静地说,“听话。”
沈浩泽执拗的握着他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