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吞心底犹有惊骇,扭头去问,却在看见神君的神情时哑然了。
陆英的眼底含着痛色,神情庄重严肃,甚至近乎恭敬的望着风浪消失的方向,他的脸上带着云吞看不懂的凄凉和悲壮,静静的,像早已预料风浪会自己退却一般,负手定定的凝望着海面。
“这是……被遗忘的过去。”半晌,陆英道,声音透过氤氲的海风飘进云吞的耳中,云吞想,如果声音有容貌,那这句话就仿佛白驹过隙,一夕苍老。
海风吹上岛屿,云吞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
咳嗽声在只有海浪的深夜显得有些突兀,陆英终于收回了视线,低头望着他,“回去吧。”
云吞想问他,神君说的过去是谁的过去,又是谁遗忘的,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显然此时此刻,以及他的身份都不适合过于多问什么。
他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过头,乖巧懂事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英笑了笑,“嗯。”
云吞走后,海风柔柔拂过海面,他和陆英都没瞧着,在遥远广阔的大海上,几根银丝从海底生了出来,带着星子柔和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从漆黑的海中托起一枚湿漉漉的带着铜铃铛的蝴蝶结。
银丝在海中起伏,铃铛随风浪小小的清脆的作响,像一支断断续续的小调,一响便是一夜。
云吞回来的时候寝房里点着悠悠烛火,开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门的人看见他,顿时露出一脸被欠了三万两的模样。
花灏羽怀里搂着缩成一团扒着他衣裳睡的正熟的小灰狐狸,外面的风刮了进来,小狐狸打个喷嚏,眯着眼半醒不醒的用小爪子抓紧了爪缝里的袖角,拿湿漉漉的鼻头拱了拱抱着他的手掌,将脑袋藏了进去。
“这么晚,不如不回来了。”花灏羽冷冷道,既然是只蜗牛,外面随地找个墙爬着谁就行,作甚么回房回的这么殷勤,让怀里这只小狐狸每夜都要坚持等到他回来才肯睡。
怀里的小狐狸,“呼~呼~呼~”睡的不能再香。
花灏羽,“……”
虽然小狐狸总会忍不住睡着,但仍旧会担心啊,该死的让小狐狸担心的蜗牛。
云吞嘿嘿一笑,问及潘高才的情况,花灏羽的表情从被欠了三万两过度到被欠了三十万两,冷着脸,动作却轻柔的将小狐狸放在了床上,取过被子盖住软和的身子,低声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嗯~,多~谢~”,云吞道。
花灏羽放好了温缘,转过头挑起眉,对他的道谢似乎很惊讶。
云吞,“毕~竟~是~我~拦~下~的~闲~事~,还~要多~谢~花~公~子~帮~忙~”
花灏羽冷笑两声,转身出了他与温缘的寝房,挂着生人勿近的脸,替他们将屋门掩上。
云吞扭过头看着啧啧嘴巴不知道梦见吃什么好东西的小灰狐狸,露出羡慕的笑容。
第17章 看书不算偷
清晨,天刚亮,潘高才一夜未睡,晨上露重,湿了袍角,他站在寝院外望着骄阳正从海面升起。
“你在做什么?”
潘高才猛地转身,看见徐尧手里握着书卷,看来应是要出去读书。
他笑了笑,“高才做什么似乎和徐公子无关。”
徐尧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冷声道,“你给我的信诺书你不会忘了吧。”他怀疑的盯着潘高才。
“一间铺子而已。”潘高才感觉心底一片冰凉,按照花灏羽教他的说出来,“不过一间铺子,你想要何必这么麻烦,拿去便是了。”
“那可是你爹娘一辈子的心血!你不在乎了?”徐尧说。
潘高才心中苦笑,你还是知道这间铺子对我有多重要,“从前在乎不还是被你骗走了,现在我看开了,铺子是身外之物,你要就给你好了。”他笑起来,“爹娘那里我自有方法弥补,就不需要徐公子多操心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徐尧嗤笑,“你以为你攀上花灏羽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他不过是只妖精,凡间多的是收妖捉精的道士和尚。”
潘高才的心已经不再疼了,他被气的发笑,“即便灏羽是妖,也不会欺骗我的感情,不像你,一心一意求得是金钱粪土。”
“我现在才发现潘公子如此的淡泊名利,不慕钱财,可是我到想看看,没有钱,没有你家的医馆,你怎么活下去!”徐尧讥嘲道。
潘高才漠然看着他,这便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少年,如今却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恶心,他讽刺的勾起唇,“徐尧,有再多的钱人死了有什么用,和金钱相比,似乎长生不老才更让人向往。”
他说完,好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抿紧了嘴唇,不悦的看着徐尧,“徐公子,我家的医馆你尽管拿去,只是我希望以后徐公子不要再同我搭话了,告辞。”说罢,潘高才扭头朝冬雪堂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的将徐尧丢在身后,他在转身的刹那,心底像裂开了缝,呼呼的刮着刺骨的寒风,将过去的荒唐尽数吹散。
潘高才一口气跑到冬雪堂的寝院前,扶着朱红的院门大口喘气,然后,笑着擦掉了眼泪。
学堂里的课常常一上就是一天,吃过午膳,云吞和温缘趴在学堂的桌子上小憩,看着云吞缩在小壳里舒舒服服的睡,温缘羡慕的将狐狸眼凑过去朝壳上的缝里看。
云吞正卧在壳里借着壳上的裂缝照进来的日光看书,不没看一会儿,缝就被堵上了,一股股热气直往里面喷。
云吞无奈的叼着缩小的书本钻了出去,一扬触角,慢吞吞道,“温~缘~呐~,挡~住~光~了~”
小灰狐狸连忙移开自己湿漉漉的鼻头,屁股一撅,坐在桌上,把脑袋放在前肢上,傻笑起来,“你没睡啊,在看什么?”他伸长脖子,眯着狐狸狭长的眼,十分好奇。
云吞化出原型,将书摊开,旧旧的纸张有些泛黄,书页上小楷工整的写着名字——《妙悟仙凡志》,这本书共有七册,记录了三万年间仙凡两界发生的种种大事,以及上万中花草药木,兵器世家。
他爹爹也喜欢看这本书,是因为他爹誓要吃遍上面记载的所有的花,自从生了他之后,又誓要让儿子吃遍上面所有的药材,对此云吞觉得他爹的志向‘非常伟大’,名副其实的吃货蜗。
云吞手里的这一本是第六册 ,记载的大多是花花草草和这几千年中发生的大事,他在书中甚至还窥见他父亲妖神与四界神子共同抵抗恶兽奎壁之事,然而这些事他早已听许多人讲过,并非是他所要寻的。
“吞吞,你要寻什么?”温缘见他无精打采。
云吞叹口气,“只~是~想~看~一~些~关~于~神~农~氏~的~传~说~”
他暗暗戳着书册,想到那一夜所见到的景象,不由得疑惑忍冬神君所说的‘被遗忘的过去’究竟是什么,而从那岛西之侧冲上云端坠入大海的又是什么,他不敢明着去打听有关陆英的事,但陆英与神农为好友,曾与其千寻万山,尝遍百草,若有记载神农的事,总该会有关于陆英的。
他无意识抚上唇瓣,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
“如果能进溯挽轩的顶层的话,就好了,听说那里有许多绝迹的经书,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温缘舔着自己的爪子,把打结的毛都舔顺。
云吞一愣,“溯~挽~轩~是~什~么~?”
温缘眨眼解释道,“岛上的书阁呀。”
云吞,“我~不~知~道~”
温缘问,“你平日看书吗?”
云吞,“不~看~”
云吞,“……”
哦,也对,大多医药书册他自幼便能熟背,现在自然看的也就少了。
温缘道,“溯挽轩一共有四层,下面三层存放的四自古以来所有的医学经书,凭严监学的手谕便可进入借书来看。”
“第~四~层~呢~?”云吞追问。
温缘抱歉的摇摇头,“我只知道顶层四不准我们进入的,听学长说,那里的书都是世间难寻的绝本,是神君的藏书阁”
云吞眼睛微微一亮,陆英的私人藏书阁?这么来说的话,那里应该有许多关于神农时期的书,兴许哪一本便记载了陆英所说的过去。
温缘见云吞这般兴奋,突然有些懊恼起来了,这么多嘴,总觉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的,他刚想劝一劝云吞,就听小蜗牛严肃道,“你~晓~得~吗~,我~从~未~吃~过~岛~上~的~药~草~药~木~”
温缘笑道,“我就知道吞吞最乖了。”
看着满地都是美食,能忍住很腻害的。
云吞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加快速度道,“啃一口吃了就算偷了~~,但是书看一眼两眼都不会坏~~,也不会少的~~”
温缘竖起耳朵,“你是想——”
云吞点头微笑,温润的眸子仿佛跌落了日光,明亮的泛着涟漪,他拍拍灰狐狸,笑呵呵说,“我~们~偷~偷~钻~进~溯~挽~轩~的~顶~楼~吧~!”
温缘,“……”
他一定要收回刚刚夸谁最乖的那句话。
温缘还未来得及反对,下午的钟声响了起来,学生陆陆续续进了学堂,温缘用书本挡住脸颊看着颇为兴奋的云吞,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温缘一心一意的懊恼自己的多嘴,没看见刚从外面和潘高才演戏回来的花灏羽,那人臭着的脸在看到温缘一眼也没瞧他时更臭了。
花灏羽带着一脸冰霜翻开课本,用眼风扫那边的角落,直到花连唤了他好几声后,才转过头,沉着脸看向他。
花连下意识看了眼花灏羽视线所放的地方,扭过头笑着说,“表哥,芙儿来信说很想你,她从小就许配给你,还没有这么久不见你过,她向婶婶说了想过几日来笕忧仙岛看望你。”
花灏羽皱眉,“胡闹,这是学堂,不是让她来玩耍的地方。”
花连道,“那我们请假回去吧,芙儿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回去吧。”花灏羽捏起笔在树上写着什么,不愿再搭理花连。
花连抿起了唇,慢慢说,“表哥,芙儿是我的亲妹妹,也是你的未婚妻,婶婶答应过你们的婚事的,等你回去就成亲的。”
花灏羽放下笔,看着花连,露出一个薄薄的笑容,“她答应的不如让她去娶好了。”
花连一愣,“你怎么能这么说,婶婶也是为了你和我妹妹好。”他口气一变,“是不是表兄你看上了什么人,我——”
“花连!”花灏羽低喝,打断他的话,看了眼朝这边看来的夫子,持笔将夫子刚刚所说记了下来,半晌后才静静道,“花连,我娘亲让你来笕忧仙岛为了什么,你怕是比我更清楚。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雪苍山,她管不了我,而你最好也老老实实的同其他人一样安心上课,别想做什么。”
花灏羽的口气淡漠,却含着沉沉的威慑,花连只好闭上嘴巴,点了点头,握紧了桌上的书册,不敢再多做言语。
花灏羽扫他一眼,继续写他的笔记。
还要借给小灰狐狸呢。
云吞说话磨蹭,办事一点都不磨蹭,是夜便拉着温缘偷跑了出来。
温缘化成狐狸驮着小蜗牛,趴在寝院的窄墙上,欲跳不跳的样子,他黑亮的眼珠子朝上面翻,瞅着趴在额心的小蜗牛,“吞吞,我们不能这样。”
云吞探着触角在黑夜里辨别了下方向,指挥他走向幽静深深的竹林里,“没~事~,我~又~不~偷~”
他就是小小的看一眼而已。
温缘犹犹豫豫跳出寝院,蹲在地上用尾巴扫着满地的枯叶,以示内心的纠结,用小爪子在地上划拉,“要不然,我们先告诉花公纸好不好?”
花公纸是冷冷的很吓人,但看起来很靠谱的模样啊。
第18章 问心崖
云吞弯下触角看了会儿小狐狸的大眼睛,摇了摇小壳,“花公纸近日很忙~~,帮我去管潘学长的事~~,怕是一时脱不开身~~,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温缘,“……”
你还知道别人再给你帮忙啊。
温缘劝说不得,只好抬起爪子,慢腾腾的落下一只,又抬起另一只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落下来,算是向前迈了一步,他看起来是答应了云吞,实则打算用慢动作磨蹭到天亮。
云吞被他慢的着急,能让蜗牛都着急了,可算是慢到一种地步了,他悠悠打算滑下狐狸的脑袋,说,“你~回~去~睡~吧~”
温缘眼睛一亮,大尾巴倏地翘到了天上,眼巴巴道,“你也回去吗?”
云吞摇了摇触角,“我~自~己~去~”
他想了想,他是要闯书阁的,溯挽轩的顶层既然不让人踏入,必然设了一些防护,深夜贸然进去自然是有些风险,他受伤了无碍,但不能连累了小狐狸。
温缘知道他要自己去更是坚决不同意了,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在地上湿漉漉爬出一道水痕的蜗牛,纠结的不知所措,最后心下一横,叼起云吞甩到背上,打算策狐狂奔,刚踏出一步就被叫住了。
“我~们~都~回~去~吧~”云吞叹口气,他自己去温缘也定然要担心的。
“真的吗?”
云吞抖了下触角,表示肯定。
不用出去干坏事了,温缘深深松了气,叼着小蜗牛重新跳进院子里回寝房了。
夜深过半,黑漆漆的房间里,云吞从小壳中探出触角,凝望着被月光照亮的门窗,窗外常有的风声海水声和树影婆娑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一串隐隐约约很轻的铃铛声飘进屋子里,云吞化出人形,屏气听了一会儿。
那是他的铃铛。
他能分辨出来是因为他父亲为他的铜铃铛中的涂过一层柏树银,干了之后坚硬如石,铃铛芯子碰撞在上面声音很轻,却十分清脆悦耳,婉转如歌。
云吞拧起眉,终于想起来了,他的铃铛和蝴蝶结掉进了海里。
海。
是那个一身黑袍救了他两次的人吗,云吞看了眼另一张床的温缘,静悄悄走了出去。
岛上起了雾,周遭恍若如仙境一般,幽幽竹林藏在雾气之中,竹叶荡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远处的海水哗哗漫上沙滩,轻灵的铃铛声从雾霭深处飘了出来。
云吞抬起手,看见手背上染了些露水,他跟着铃铛声一路走进竹林深处。
云吞身为一只蜗牛,并不大喜爱出门闲逛,所以除了学堂和沙滩,他很少踏入笕忧仙岛未去过的地方。
他也不想到,穿过幽静的竹林会看到豁然在眼前开朗的山崖,山崖下是翻卷的白色浪花,崖边,侧身而立,站了个白衣胜雪,墨发垂腰的人。
“你——”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刀削斧刻的侧脸和晧如冰雪的眸。
这双眼曾出现在云吞旖旎的梦里,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撩起衣袍欲朝那人跑去,刚踏出一步,却见那人缓缓抬起手,在云吞的惊慌之中重重拍向了自己胸口。
血水从他的口中飞溅,染红了那一袍雪白,血色映在云吞眼中,像幼年时他家中养的那一池血莲,如火如荼的在雪中绽放,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要~!”云吞大喊,明明离得还有些距离,却仿佛血水也溅了他一身、他一手,手背湿乎乎的,云吞低头看去,只见眼底化作了一池深不见底血潭。
“不要!”云吞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满身的冷汗,他脸色发白,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气,手背摸到毛茸茸的东西,然后看见一只灰狐狸从床下跳了上来,用红艳艳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腕,乌黑的眼睛满是着急,,“云吞你醒了吗?你四不四做噩梦了?我叫了你好多遍!”
是梦。云吞闭了闭眼,刚刚那一幕是梦,他缓缓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抬手为自己切脉,直到紊乱的脉象也渐渐平息,云吞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做~了~个~噩~梦~,没~事~了~。”
温缘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跳到云吞的床边,咬住他枕边的东西,叮叮当当跑了过来,“这个蝴蝶结好好看,以前没见过。”
云吞转头,瞳孔猛的一缩。
他一把抓住那只蝴蝶结,看到上面的铜色铃铛上有一处极其不明显的血滴,云吞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心又噗通噗通疯狂跳了起来,跳动的甚至发起疼来,他用力的握住温缘的爪子,嗓音沙哑,快速道,“学堂外的竹林后面是哪里?!”
温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云吞,呆了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