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说:“ 刚刚,我遇到了一群人,他们说他们来自一个叫作蓬莱的地方……”说着,落尘停下了,她不想告诉灵孤怨后来发生的事情,不想透露自己心中的疑惑。
听到“蓬莱”二字,灵孤怨脸色突变,忙问落尘那些人有没有伤她。落尘说:“他们没有伤我,教主放心吧! 尘儿其实只是想帮教主而已。教主宠我爱我,而尘儿什么都做不了……”说着,落尘将头靠到了灵孤怨的怀里。
灵孤怨用手轻轻抚摸着落尘的头,说:“尘儿,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足够了。炉鼎中的魂魄已经够用了,你再也不要出去了。是我的疏忽,不该让你出去的。我确实也没能想到那蓬莱之人居然为了几条凡人的性命就这样下山了。哎! 是我太疏忽了……万幸你没有受伤,不然我真要恨死我自己了。”灵孤怨轻抚着落尘柔顺的长发,眼睛望着石桌上的那个装魂魄的小盒子……
落尘乖巧地靠在灵孤怨的怀中,轻轻地呼吸着灵孤怨身上的气息,她所熟悉的气息。
灵孤怨低着头,看着自己怀中的落尘,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
你若星辰,
坠入我的灵魂深处,
我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你,
只求你今世的陪伴,
我生无憾。
灵孤怨叮嘱落尘要好好休息:“尘儿,肚子饿了没有?让她们弄些吃的给你。累了吧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吧。在这淑缘殿里,你只要快乐就足够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灵孤怨轻轻亲吻落尘的额头,仿佛父亲在亲吻自己深爱的女儿。落尘轻轻地“嗯”了一声。
灵孤怨起身离开了,心里想着:“这蓬莱之人如此不安分,看来不早除去这心头之患,将来必生事端,阻碍我一统天下的大业 !”
夜晚,落尘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心中的疑问在翻腾着。她的直觉告诉她,灵孤怨虽然宠她爱她 ,但是却不会告诉她很多问题的答案。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而那些问题她只能问她自己。她在脑海中回想着这几次出去摄魂的经历,她看到的街道、房屋和形形□□的人。落尘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深夜里,她开始好奇这白天时的城市会是怎样的景象,而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白天都在做些什么。她就这样把人杀死,如同碾死一只只蚂蚁,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可是她只是想帮教主而已啊 !帮一个养育自己的人、疼爱自己的人,难道有错吗?难道回报一个人的恩情也有错吗?
落尘望着这个淑缘殿,她开始想: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自己是不是也有父母和家人?她为何会在灵孤怨的身边?而灵孤怨又为何对她的父母只字不提 ?…… 落尘知道,一直以来,灵孤怨都在回避谈论她的身世,似乎这世上没有人能告诉她自己到底是谁。
第二天,落尘很早就醒来了,她在这淑缘殿里一圈一圈慢慢走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但是她又忽然觉得这一切有变得陌生起来。落尘坐着琴边,开始弹奏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在琴弦间跳动,每一个音符都由心而生,宛若流水般漾起层层波纹。她不知道这乐曲的旋律从何而来,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声音,仿佛她在和自己对话,把她心中的疑惑都融入这乐曲之中。绵绵的乐声在淑缘殿中回荡,美妙却又带着丝丝凄凉之感。落尘的疑惑已经让她不可能再如以往单纯地生活着了,她的内心仿佛藏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胡乱地跳动着。
灵孤怨甚是喜爱落尘弹奏的曲子,不知为何,落尘弹奏的每一首曲子都让他觉得优美和熟悉,似乎能与他内心深处的声音产生共鸣,让他有一种美妙无比的感受。正如他曾经对落尘说过的:“尘儿的乐声总是让我沉迷其中,世间没有更美妙的感受了。”而这一次,灵孤怨站在幽魂宫的炉鼎旁边,隐约听到落尘弹奏的乐曲,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几分凄凉,不再是先前那般的纯净与闲悦。灵孤怨在心中默默地想,再也不要让落尘出去了,她看到的越多,想到的也就越多,想知道的也就越多。灵孤怨想让落尘单纯地活着,只有这样,落尘才能永远地作他的尘儿。
有些时候,落尘也希望自己忘记所有的疑惑,她想逃避这一切,因为她想的越多就越无奈、越恐惧。她其实害怕的是她真的杀害了所谓“无辜”的人,如同恶魔一般……落尘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些被她杀死的人,那是一群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人,也是一群无奈地承受死亡的人。她知道那炉鼎中滚动的冤魂在承受着痛苦,她也知道那血池中的血液来自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只是一直以来,她在逃避着这一切。
然而,灵孤怨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着她,而落尘也会偶尔忘记她所有的疑虑,继续享受着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和灵孤怨的宠溺。一日,落尘倚靠在灵孤怨的身上,无意间谈论着自己的梦:“我总是梦到那炉鼎中的魂魄让我放他们出去,还梦到那里面有人呼喊我的名字,‘落尘,落尘’就一直这样喊着……”
灵孤怨听到落尘这样说,脸色有些沉重,他安慰落尘说:“肯定是你胡斯乱想了,才会做那些梦。不过那炉鼎中的魂魄的怨气越来越重了,你少去那炉鼎周围为好。你的法力还不够,抵制不住那些怨气。”
落尘又问道:“我总觉得有些时候梦就像真的一样,会去到我从未去过的地方,我经常梦到我在天空中飞翔,看着白云从身下飘过,也看到下面的山川河流和城镇,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听着落尘慢慢说着自己的梦,灵孤怨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担忧他担心落尘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想要走出他这幽魂宫,看看外面的世间。而他知道,当落尘真的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落尘便会远离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一直困着她的幽魂宫。灵孤怨是如此自私地爱着落尘,他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心中的这份自私,然而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想象失去落尘的日子,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落尘,落尘是他世界中的全部光亮。从第一眼看到落尘的时候开始,他便知道了什么是爱。只有看到落尘,他才会笑。
在这个不分昼夜的幽魂中,灵孤怨每日依旧会扇动着手中的折扇,站在落尘身边,听她弹琴;依旧会坐在落尘身边,陪她一起写字;依旧会每晚轻轻亲吻落尘的额头,跟她道晚安;依旧会找来各种糕点糖果和各种小玩具,放在落尘面前;他还为落尘找来了丝绸的衣裙,看着落尘穿着衣裙舞动的身影,他笑得是那样地满足。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天地这样过去,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而一切却有仿佛都在变,因为落尘的心已经在变了,她抛不掉的困惑让她在无声无息间改变着,即使她试图将这一切掩盖,然而她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一日,落尘如往常一样坐在桌前,吃着点心,然后顺手端起一杯人血调制的饮料,她从小就喝的饮料。然而这一次,落尘喝了一口,却忽然觉得那血腥味是如此的令人作呕,她吐出了饮料,又把杯子丢在了地上。落尘脸色变得苍白,急促地呼吸着,看着洒在地上淡红色饮料,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突然如此地惧怕血腥的气味。落尘身边的侍女慌张地清理着地上的饮料,担心地服侍着落尘。
忽然落尘开始大哭,听到落尘的哭声,灵孤怨急忙跑到了淑缘殿中。看到了灵孤怨的身影,恐惧而又无助的落尘一下子扑到了灵孤怨的怀抱中,抓住了她唯一的依靠。灵孤怨望着眼前的一切,轻轻叹息着,紧紧抱着落尘,不停地对她说:“没事的,没事的……”
灵孤怨轻轻抱起了落尘,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他坐在落尘身边,轻抚着她的额头、脸颊。温柔地说:“尘儿,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感觉会好些的。我的尘儿不要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也许此刻,只有灵孤怨的心中明白落尘开始抵触人血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落尘心中的善念已经在一点点地萌发,也意味着落尘有一天将无法面对灵孤怨的邪恶。灵孤怨心中想着:该发生的事情也许终究是会发生的,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尘儿。
落尘渐渐睡去了,灵孤怨还一直坐在她的身旁,用指尖一遍遍地在她的面颊轻轻划过。而睡梦中的落尘也用手轻轻抓住了灵孤怨的衣裳,她是害怕的,尽管她并不完全清楚令她如此恐惧的具体是什么。
从此以后,灵孤怨默默地将那人血调制的饮料换成了淡淡的茶水。他没有在落尘面前再提此事,落尘也有意回避着,不愿谈论任何关于人血的事情。
灵孤怨常常一个人站在那炉鼎前,回想着他刚刚带回落尘的时候,落尘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第一次用人血喂养她,将人血放在落尘的唇边,落尘便开始吮吸了起来,从那以后,那人血的味道就陪伴着落尘……
第6章 浪起蓬莱
与落尘相遇之后,泊渊一干人等回到了蓬莱山。正如此时的落尘心中充满了疑惑,此刻的泊渊心中也已经种下了更多的疑惑。他将手中的剑放置在桌上,这剑就是他刚刚打落尘的剑。泊渊眉间紧锁,注视着桌上的宝剑。
这是一把看似平常,却在细微之处透这不寻常的宝剑。剑端有一赤色宝石,剑柄有淡淡的蓝红相间的纹路,纹路交错相连,精致而又流畅。剑鞘上是层层的羽毛图案,赤红色中泛着淡淡金光。这宝剑一旦出鞘,剑气逼人,上通天,下接地,汇聚四方能量。这正是流传世间的——赤羽剑,是火凤临终时的一个魂魄所化。这剑被太上老君收藏,后来在混元派的掌门手中世代相传。
泊渊不解,赤羽剑能量如此强大,可为何几乎没有伤到落尘,而仅仅是将其打落在地而已。泊渊出剑时,他的确有置那所谓妖人于死地之意,因此出手时并没有保留。即便如此,落尘几乎毫发无伤。“ 连赤羽剑都伤你不得,落尘啊落尘,你到底是谁?你为何会在灵孤怨的身边?”泊渊心中苦思不得其解。
正当泊渊凝视着赤羽剑百般困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落尘,落尘,落入凡尘……”。
泊渊转过身,只见夜半晨步履均匀地慢慢走了进来。显然,夜半晨这个不善言辞之人是为落尘之事而来。泊渊望着他,知道夜半晨定是有话要对他说。
夜半晨走到屋子中央,并没有与泊渊对视,停息片刻便娓娓道来:“我夜半晨的读心之术并不浅薄。然而,我难读穿她的过去,看不清她的将来。恐怕这并不是因为那孩子的法术有多高深,而是天机不可轻取!况且灵孤怨将其养在身边,这孩子必是来历不凡!”
夜半晨走到赤羽剑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我只能略微感到这孩子内藏不寻常的能量,血中却暗藏邪恶。连你这赤羽剑都伤她不得。你今天放了她,恐怕数年之后她的能力将难以估量。而且,再过些年,天狼星的暗恶能量将随着太阳大周期的到来而疯狂释放,而那孩子也将长大成人,法力倍增。我们今日恐怕是放虎归山了。 ”
“我也正在想为何这赤羽剑伤不了她。我们必要查清这孩子的来历,再论是杀是留。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泊渊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了落尘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如同洁净的湖水,水光漾漾,灵气逼人。
虽然夜半晨已经不只一次地提醒他落尘的血中藏有邪恶,虽然他亲眼所见小小的落尘杀人无数,对无辜的生命毫无丝毫同情之意,但是他相信这赤羽剑不愿伤她必有原由,或许落尘就是他要寻找的人,只是天意弄人,让她到了幽魂宫中。
“唉!好吧!但愿我们能查明她的身世,无论如何夜长梦多,尽快做决定。万万不可等到太阳周期到来之际。你今日怜悯她,等到时机到时,她并不会怜悯天下世人,定要置天下苍生于万劫不复、 无法挽回之境地!”夜半晨说完此话,便转身离开了。他深知泊渊在极力保全落尘,不愿杀她。其实他也猜到泊渊不愿意杀落尘,其中必有原由。
泊渊望着赤羽剑,轻声地说:“赤羽啊赤羽,你不愿伤她,你定是知道她的来历。她虽身处邪恶之中,你却无杀她之意,那么你告诉我,让我如何才能留她啊……毕竟她是邪教中人,万一如夜半晨所述,因为我的一时怜悯之情而置天下苍生于绝境,让我该如果给天下一个交代 ?我将愧对这掌门之位。落尘啊落尘,你到底从何而来?”
此时此刻,落尘的事在蓬莱的弟子间传得沸沸扬扬,和掌门一起下山见到落尘的弟子向众人讲述着落尘,甚至还带着几分夸张:
“知道吗,那杀人的恶魔是个小妖女。掌门的赤羽剑都降不住她。”
“那小妖女肯定对掌门施了妖法,掌门竟没有杀她。”
“她是幽魂宫的人,小小年纪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要是出手,恐怕我们一般弟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呢!夜护法让掌门不要留她,可是掌门还是放了她。”
“不过,也不能怪掌门啊!看着就是个孩子,谁能下得了手去杀一个孩子?那孩子长得还挺可爱的,可就是神情冰冷、面无血色。”
“那孩子的眼神让人看上一眼就忘不掉,我到现在还总在脑海中浮现着她的眼神了。”
……
不出半日,落尘的事甚至传到了万丈和瀛洲。隔日,万丈的掌门清玄和瀛洲的掌门胤宗便来到了蓬莱。
清玄已经执掌万丈掌门之位数百年,白发银须,双眸深邃。清玄法力不及泊渊,但在修道之人中已算长者。他为人处事略带几分苛刻,偶尔还会固执己见,但是他心系天下苍生,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
胤宗乃新任瀛洲掌门不久,虽然只修道百年,但是资质出众、悟性极高、为人谦虚谨慎。因此在上任掌门仙逝之后,便令其接任掌门之位。胤宗发髻整齐、面容俊朗,神情睿智,身姿挺拔。
清玄对泊渊说道:“泊渊掌门蓬莱乃各派之首,我们各派定与蓬莱齐心协力,对抗邪教势力。近来,无辜百姓屡屡被妖人所杀,那妖人法力高强,手段极其残忍。听说掌门等人昨日已经抓到那妖人,可是听说掌门见其是个孩子,就又将其放了。泊渊掌门,邪教之人不可留啊! 不可对邪教之人有同情之心,否则必毁天下苍生!” 清玄的言语中略带着几分不满与怒气。
“是啊,今日我与清玄掌门来此,就是向泊渊掌门表达我们万丈和瀛洲的意愿。我们认为,无论如何,那妖人非除掉不可!然而,我想泊渊掌门将其放掉,其中也必有原因。”胤宗接着说道,然后看了清玄一眼。比起清玄要除掉落尘的不留余地的语气,胤宗的言语中倒是留有了几分余地。胤宗忽然又问道:“不知泊渊掌门是否已经确定那孩子出于哪一个邪派?”
泊渊镇静地说:“那孩子应该是灵孤怨宫中的人,我一直奇怪灵孤怨为何会把这个孩子养在身边。”
听到“灵孤怨”三个字,清玄更是愤怒地说:“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是灵孤怨的手下,为何还要留她啊?你可是知道那灵孤怨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的。”
泊渊深知各派的担忧,但又不愿将其对落尘的袒护之意流露丝毫,于是他解释到:“我没有杀她,只是想查明其身世来历。一旦水落石出,如有必要,我必会诛之。护天下安宁乃蓬莱与各派的责任,我泊渊身为蓬莱掌门,必会以天下苍生为重。请两位掌门放心!”
清玄依旧面带不悦之色,眉头紧皱,说:“好,那希望泊渊掌门能尽快查明此事。一旦事情查明,即使蓬莱不动手,我清玄也要斩除那恶人!”
胤宗与泊渊对视了一下,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我瀛洲会坚持正道。如若泊渊掌门需要瀛洲助一臂之力,胤宗定率瀛洲众弟子随时听从泊渊掌门安排。 ”
泊渊轻轻点了点头,心有所思。泊渊清楚,不仅仅是万丈和瀛洲两派,即使是在这蓬莱山的弟子中,关于落尘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在想希望落尘不要再出来伤人了,若是落尘再伤人,他在这种种压力之下也难留落尘性命。
送走了万丈和瀛洲两派的掌门,游墨嘻嘻哈哈地与泊渊聊了起来,他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那孩子的第一眼就喜欢那个孩子,只可惜她落到了灵孤怨的手里。灵孤怨也是残忍,居然要利用一个孩子来帮他杀人,还教那孩子如此残忍的邪术。掌门,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那孩子弄出来?带到我蓬莱来,我游墨收她为徒,说不定还是可造之才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