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个孩子的死亡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沈白不禁这样问着自己。
他用自己的演技教会别人无所顾忌的喜欢,却不教会别人如何喜欢,甚至于引诱他人的时候,自己连点真心都吝啬付出,就像一个世界之外的第三人,带着自己那所谓孤独的骄傲,所以现在暴戾的方寒就好像给沈白上了一课,让他明白那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恶果。
等到旁边站着的男人们将刀对向了刚刚以为逃过一劫的那个乞儿时,沈白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回握住了方寒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沈白向着方寒轻摇下头,得到了对方的一声轻笑。
方寒望着沈白,看着他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没了之前的那种炽热,但是也多了一些什么,方寒虽然讲不清,但是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好像对方此时的情绪,比以往更显现出了几分真实。
方寒本以为对方会像曾经那样,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态度认错,否认掉“沈白”这个名字和其他一切,因为不管怎么看,此刻,惹怒方寒的对方只有表示出对对方绝对的忠诚才能得到一丝活路,但是,沈白并没有这样,他只是看着方寒,有一次重复了曾经对对方许下的诺言,而在这诺言之前,加上了他的名字,而不再只是个十七的代号。
“沈白会一直陪着教主,像以前说的那样,永远。”
看着在自己面前重拾起姓名的沈白,方寒被对方的认真弄得有些心烦气躁,于是就像旁边几个下人预想的那样,他皱起了眉毛,收紧了握住沈白脖颈的手:“我身边不需要一个有自己名字的暗卫,一个会忤逆我的暗卫。”
只是下一刻,方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不过你若真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便当我身边的一条狗吧,这样你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你将永远都只是我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沈白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方寒却并不介意,他对着身边还活着的几个男孩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到时候将几人放走,然后方寒离开了沈白旁边,像是怕脏了自己的鞋子,走到了靠近门口的地方,用下人们打好的水清洗双手,然后那盆水被他之前手上溅到的血珠染红,沈白紧随其后。
“既然是我的狗,那便该想我所想思我所思才对。”
方寒拿起盆旁边递上的毛巾,将双手擦干。
“那么,”两人的目光对视,“去把齐眉带过来吧,我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是我想要的。”而他并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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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齐眉和林肃游在武林上的风头更甚过往,之前以“隐门之徒”的名义闯荡江湖的林肃游,现在已然凭借着一身傲人本领登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而他最信任之人,无疑就是那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天下第一公子”齐眉。
找到齐眉并不难,两人现在在武林上就像是自动发光体,但是要从林肃游身边将齐眉带走,那就并不简单了。
这是沈白和齐眉的第一次碰面,之前听过这个名字无数次,了解这个人的过往和未来,但是直到现在,沈白才看到了他长什么样。
任何人看到沈白和齐眉站在一起,肯定都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异的相似,不流于外表,而是一种感觉。
后来追上二人的林肃游,便是因为这种奇异的相似愣了下神,不过通过沈白的服饰迅速反应过来了对方的身份,于是连开场白的询问都省了,直接上前与沈白交手。
沈白必定不是林肃游的对手,而他带着伤痕回去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十八的房间里早已经为对方准备好了绷带和一些药物,只是这次又和以往一样,直到等到第二天白天,他才见到了从方寒那里复命回来的沈白。
方寒现在对于沈白的态度很令周围人不解,他并不关心每次回来沈白的伤势,也不会因为对方没能将齐眉带回来而恼怒,若真要沈白来评价,对方就好像真的将他视为一条身边可供使唤的狗。
暗卫不是人只是傀儡,而狗只是畜生。
沈白说不清哪种在寒衣教的地位会更高,或者说在方寒心中的地位会更高,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至少,现在,他可以在方寒面前拥有自己的名字,也拥有着自己的思想,他可以牵扯嘴角做出微弱的表情,可以在痛的时候偶尔放任自己不小心流出的那么一两滴眼泪,比如现在。
沈白感受着身上方寒的气息,因为疼痛而眼角不自觉地微红,方寒笑着用手指抹去沈白脸颊上的那滴泪珠,然后两只手指轻轻摩擦,让它被彻底碾碎。
“痛吗?”方寒问道,只是他的态度好像无所谓沈白的回答。
然而沈白却依旧认真地回答,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咬着下唇的贝齿让他此时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种别样的诱惑,让方寒加深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方寒就是个神经质,只是这样的神经质可以放大沈白所做的一切造成的结果
即使不讨喜,但是也算是让沈白成长的一环,让他明白,纯粹靠演技的攻略带来的结果可能是无法预计的
然后沈白和齐眉之间隐隐的那种相似,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被汤姆苏光环笼罩着的人罢了
第75章 0.13 寒烟袅袅
第一次和方寒这般, 是在沈白第二次和林肃游交手之后回到教内, 沈白大约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因为当时身上粘稠的感觉混着窗外的雨声让他仿佛被口香糖黏在了床上一样, 每次灵魂想要带着身体轻飘飘地飞起, 却又不得不被拉成丝状的口香糖重新拽回这黏糊糊的现实。
沈白觉得,自己直男的招牌被砸也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比起身体抗拒然后双方都痛苦,他学着放松,顺从地承受,让这场动作大戏变得加入了一点点温情的成分。
好歹也是自己上赶着的结果,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一场雨一场凉,春秋只是打了个过场, 然后冬天便大张旗鼓地降临,带着肃杀的冷风,吹得让每个深夜无法入睡的人带来一丝潜入身体的冰冷。
对于十八便是如此。
沈白照例在方寒那里度过上半夜,4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然后在方寒起来之前自己先起身离开, 这一点自觉他还是有的,而且不去清洗一下第二天受罪的还是自己,等回到那个冷僻的留给暗卫的小院,看到的是十八那扇被烛火照亮的窗户。
对于十八而言,在他熟悉的地方, 有没有灯火都是无所谓的,而且过不了多久天就要明了,所以沈白知道, 那烛火是十八为自己留的。
但沈白仍旧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意的清洗了一番,换了套干净衣服,才走到了十八那里,房间内,十八拿着木头和刻刀背对着沈白,听到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迅速地转过了身。
“绑带和药在床上,需要我帮忙吗?”
沈白说了声“不用”,语气轻快,但是丝毫不见对面的男人面色柔和下来。
沈白是有些害怕这种时候见到十八的,长大的十八天生一张冰雕的脸,五官不出众但是出奇的坚毅,配上无神的眼睛,如果再来一副成熟的语气,甩开曾经的腼腆,足够让半夜回来的沈白默默发虚。
“这次出去我带回来了一些……”沈白脱去外衣开始上药,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让空气不再那么安静,但是话还未讲完就被十八打断了。
“我带你走吧。”
沈白的手一顿,然后看到十八起身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接过了沈白手中的药瓶,然后另一只手划过沈白□□的上身。
沈白并不在意十八的手划过身上方寒留下的痕迹,因为十八毕竟看不见那些,他只是在想,十八口中的“走”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想法是离开寒衣教,但是沈白觉得又不太可能,因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尤其对于十八这种从小洗脑式教育的人来说,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概念存在。
就在沈白想怎么回应时,十八却突然开口岔开了话题。
“这次伤在这里?”
沈白背上的伤口凹凸不平,不过能感受到那只是丑丑的突起,但是腰侧的那道伤口还能摸到皮肉绽开的痕迹。
“啊?嗯。”很识趣的避开刚刚那个还没开启的话题,两个人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往昔,沈白从自己脱在一边的衣服里拿出这次在江南附近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大多都是带着香气或者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然后十八在拿住它们放在鼻尖轻嗅时,显现出了曾经的那种腼腆感觉。
“竹叶香。”
“嗯,”沈白套好了衣服,觉得对着现在的十八竟有些异样的别扭,“我先回房了。”
“好。”
沈白将衣服穿好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盼望着这次的事情就这么全部过去了,那句话仅仅只是十八随意一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等他下一次从齐眉那里回来时,已经不见了十八的身影,连同十八一起不见的,是他房间里的东西。
暗卫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包括沈白在内,每个人房里空荡荡的如同标准的宾馆套件,但是这次十八的东西消失的十分彻底,连两人藏在床下的小玩意儿都没了,沈白几乎反射性想到的是,十八不会真的离开寒衣教了吧。
暗卫是寒衣教的影子,要么活着卖命,要么死了离开,沈白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他甚至顾不上去给自己清洗一番,直接去可能找到十八的地方,首先他就去问药庐那里的医师,得到了许久没见过十八的答案后,沈白站在寒风瑟瑟的庭院,心中那股预感渐深。
在教内,除了药庐那里,唯一十八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寒衣教自己的地牢。
沈白本来只想看一下,觉得说不定十八只是被派去执行其他任务或者去了其他分教,自己纯粹多虑了,但是在看到挡在门口不让他进的两个下属时,改变了想法。
虽然方寒眼中沈白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暗卫了,但别人眼中沈白还是那个教主身边的十七,作为教主身边的暗卫,这种地方至少还是出入自由的,若是沈白会被拦下,那么说明是方寒专门下了命令。
看着那两人并没有让开的意思,沈白也并不硬闯,他也十分好说话地转身离开了。
毕竟话本里这种地牢都不是正大光明从正门进去的好吗?
废了一番周折,沈白动用了自己所有可能的聪明才智,跟着几个守卫躲躲藏藏,最后还是如愿的在不惊扰几人的情况下见到了地牢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里见到被绑在木架上伤痕累累的十八,沈白并不意外,但是,当听到十八说自己是因为叛教的罪名进来的时候,尽管之前有了一点猜测,不过沈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白是有着自己完整世界观的过客,哪怕是现在呆的这一整个世界,只不过是他的一站而已,但是十八不是,十八的生命里被两个人充斥,构成了全部,一个是自己硬生生插/入他世界的沈白,一个是从小就被灌输的方寒,他们背的教规里全部都是服从,他们吃穿全部都是教主的仁慈,他们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为教主所用。
沈白看着十八,伸出了一只手抚摸上了他胸前的红痕:“那是真的吗?”
十八摇了摇头。
“那我信你。”
不知道是不是沈白的思想始终没有沉浸于这个世界,还是他并没有那些本该重要的东西放在眼里,当看到十八可能因为莫须有的东西失去生命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方寒那里的感受,也不去考虑寒衣教的利益,他想的只是把这个仿佛兄弟一样的人带出去。
沈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顺着十八伸展开的手臂移动到了木架上绳索的位置,正打算打开它们,但是十八的小臂肌肉突然用力紧缩,沈白看过去,就发现他在向着自己抗拒的摇头。
十八的嘴唇干裂,那抹红色是血液留下的痕迹,他空洞的眼神让整个人如同受难的神祇,对自己之前的痛苦完全的无所谓:“我不需要,”
然后十八没有继续看向沈白,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地面,虽然都只是模糊的一片,但是至少避开了沈白的注视,“你喜欢教主吗?”
这个问题之前的十八问过一次,沈白回答的是“我不知道”,而现在,他停了一秒后,便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哪怕他这和他心里的答案并不相符。
“那就不用了,叛教对于我而言也只是早晚的事。”
沈白看着十八,就像第一次在做他的人形木雕的时候那样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发现,此时的十八已经让他找不到半点当年腼腆男孩的痕迹。
似乎是感觉到沈白欲言又止,十八先一步开了口:“不如这样,之前都是你说得多,今日你先安静下来听完我下面的这段话,然后再决定放不放我出去,如何?”
沈白沉默着收回了手,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怎么做才好,过了几秒,站到了十八的对面:“好。”
这大概就是十八第一次和沈白讲那么多的话,曾经都是沈白给他描述箭靶的位置,描述星空,描述雪地,而现在,他也努力的去遣词造句,然后将沈白看不见的自己内心之境,尽可能的向他传达过去。
“你不知道我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的,全部都是一片模糊,无论是东西还是人,就好像这个人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那么他就是一团黑色,没有表情,只是一团黑色罢了,所以小时候的我,即使弄坏了东西惹人厌烦,也是只在父亲的棍子打到身上的那一刻才感受得到他的愤怒,其他人也一样,无论他们开心或是生气,如果不说出来,我根本就猜不到,就好像和别人之间隔了一层穿不过去的布,虽然长大了后,我开始试图用空气中细微的变化来慢慢感知别人的情绪,这也算是眼睛看不清后的一个小小补偿吧,有的时候我看的反而更加清楚,只不过这不代表那块布消失了,而只是变了个花色,可能好看了一些,但毫无用处。”
“但是,当你来的第一天,在管事的鞭子下哭的时候,莫名的,我的余光好像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的感受,清晰而直观,你有些惊慌,在对上我的目光的时候,又变成了恼羞成怒,那一刻我盯着你,觉得终于有一个人是和布这头的我站在一边的。”
“我知道你一开始不喜欢我,但是感受到你的讨厌,我就更加开心了,第一次,我不用看清一个人,不用去询问他,不用去感受周围的气氛,我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属于我,但是突然出现了一点点可以被我拥有的东西,不过实际上我根本拥有不了任何东西,只能被人拥有。”
“我羡慕你,沈白,不是因为你是那群孩子里最厉害,武功最高的,也不是因为管事的对你总是处处留情,就连其他人也总在不经意间关照你,我羡慕你是因为你拥有自己的名字,还拥有不会被磨去的情感,在那个院落,大家的情绪慢慢死去,只有你,在那里依然鲜活,让你身边的我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我很感谢你对我描述的这个世界,花也好看,天也好看,总之我脑海中所有可能出现的形象都是根据你的描述慢慢勾勒出来的,你说有了什么,我的世界里就出现了什么,你没向我描述过死亡和鲜血,那么它们就变得离我遥远。你创造了我的世界,不过在我的世界里,最清楚的,还是你的模样,不是由你创造的,而是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
“你的声音,是我的世界里最好听的声音,模样也是最好看的样子,我讨厌我的世界,但是在你身边就变得稍微没有那么讨厌。”
“所以沈白,”十八用那双眼睛看向对面的沈白,沈白不知道他现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不敢对上那么一双眼睛,“我很感谢你让我在那群人中间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想法情绪,甚至带着它们成长,不过,这也导致了,自从我们一起走出了那个院子跟在了教主身边,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没办法扼杀——我希望带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现在内心唯一一个自己的想法,而且是如此热烈,带你在没有教主的世界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