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对着她,总是难以自持,总是会失了把握。
他渐渐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想起自己曾在那一间幽暗的储酒池中品尝过的丁香小舌,香醇可口,柔软清甜,如同一尾顽皮的小鱼,惹人怜爱。若是此刻游走在他后背的是那尾娇巧可爱的小鱼儿,又该是何等蚀骨**的滋味?
他闭上眼,不由自主地轻轻喟叹一声。身体里面有什么正在苏醒,渐渐昂起头。
“怎么了?弄疼你了?”谢成韫紧张地问道,语气有些懊恼,“我已经很小心了,还是碰到伤口了么?”
他没有出声,他不敢出声。
自己此刻的嗓音中必定带着浓浓的异样,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将她吓跑。他好不容易才离她这么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把她吓跑?他努力平复心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见他默不作声又站着不动,她顿时有些慌了,急急绕到他正前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他猛然睁开的双眸。他的眸光,亮得慑人。
她受不住他灼人的目光,正要低头。
他忽然上前一步,长臂一伸,一把将她的头扣进怀里,紧紧捂住,“别看!”阿韫,别往下看,那太不堪……
他却不知,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不仅没有救他于水火,反而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在她的脸贴上他胸膛的同时,她的唇也贴了上去,她微微动了动唇,那娇娇软软、温温热热的感觉传到他身上,是那样明白无误,引人狂乱。
霎时间,他脑中有什么轰的爆了开来,再不受他掌控……
那已然苏醒的与那已然昂扬的,便又不可遏制地拔高了几分,拓展了几分。
这下,连谢成韫也发觉了。因为,她突然就被什么给顶了一下,被膈着了……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后根,火烧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将箍着她的人一把推开,愣了愣,夺门而出。飞快跑到屋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如擂鼓,无法平息。
唐楼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暗沉。
☆、第71章 (七十一)
翌日。
唐楼睁着眼,直挺挺地趴在床上, 望眼欲穿。
他在等那“吱呀”的推门声响起,等那一抹沁人心脾的幽香飘进来。
昨日,谢成韫被他的鲁莽吓跑之后, 便再未回来过。
一整夜不能成寐。左思右想, 瞻前顾后, 反复掂量。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欲速则不达;一会儿又觉得兵贵神速,不快哪能抢占先机。他这一夜真可谓是心力交瘁, 比管着偌大的一个天墉城还要殚精竭虑。
此时, 天边已露出一线曙光,穿过窗, 透射到床前的地面上。他眯了眯眼, 盯着这一线光,思量。
往常, 谢成韫都是不等天明就早早地过来了, 可是今日……
她不会不来了罢?!
他巴巴地望着门口,想那涂山氏望夫化石亦不过如此……
“吱——”
有人推门而入。
唐楼赶紧闭上眼,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等等。
那一抹浅笑蓦地凝固在了唇角,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气味,不对。不是他惦记着的那一份儿。
“行了,唐大爷,别装睡了啊,我知道你醒了!到点儿喝药了啊,赶紧起来!!要喝趁早,不喝拉倒!过时不候!!!”谢初今带着浓郁起床气的声音像一道平地惊雷,在空中炸裂。
唐楼猛地睁开眼,诧异,莫名,“为何是你?阿韫呢?”
谢初今抬腿,一脚踩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手端着药碗,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抬高的腿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唐楼,“你问我?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呢!说!你对我家谢成韫做了甚么?为何她好好的突然提出来要跟我换?”
唐楼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拧眉看着谢初今,“她跟你换?”
“对,她跟我换了。”谢初今邪邪地一笑,将药碗递给唐楼,“打从今儿起,就换成小爷我伺候你了,唐大爷!高兴不?”
唐楼接过药碗,一闭眼,将整碗药一饮而尽,缓了缓,把空碗交给了谢初今。
谢初今将空碗往桌上一放,双手抱臂,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扫唐楼,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轻薄她了?”
“咳咳咳!”唐楼一阵猛呛。
“被我说中了?!你大爷的,我劈了你!”谢初今出手就是一掌,却是扑了个空。
谢初今再接再厉又是一掌。
唐楼一闪,绕到谢初今身后,手一伸,一点。
“你大爷的,点我穴道!”谢初今怒道。
唐楼慢吞吞地绕了回来,站在谢初今面前,“阿今,有话好好说,啊?”
“好说个屁,敢欺负我家谢成韫,揍不死你!”谢初今咬牙。
“我何时欺负她了?”唐楼幽幽道。
“不是心中有鬼,你呛什么?”
“我那是被药给呛着了。”唐楼真诚地凝视着谢初今的眼睛,态度诚恳道,“阿今,你先别激动,听我给你说道说道,嗯?等我说完,我再解了你的穴道。你想想看,就你姑姑那性子那脾气那本事,若是被人轻薄欺负了,那欺负她的人还能落个好?还能生龙活虎到现在?不早就被她大卸八块了?”
谢初今垂眸想了想,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唐楼不露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这世上,能跟她较真儿的人,能让她万事不计较的人,除了你谢初今,只怕再寻不出第二个。”
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谢初今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楼叹了叹气,“至于,她为何突然提出来要和你换,我也想不通。”一边叹气,一边解了谢初今的穴道,忧道,“阿今可知何故?还请如实相告。”
谢初今万分同情地看了看唐楼,不知不觉已将“狠狠揍他一顿”的想法丢到了爪哇国,安慰地拍了拍唐楼的肩膀,“女人的心思本来就很难捉摸,更何况是我家谢成韫这种不一般的女人,看开点,啊?”
唐楼忧伤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谢成韫吩咐了,让我像她那样照顾你。”谢初今摸了摸下巴,“欸,她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唐楼脸色一变。
谢初今脸色也跟着一变,他想起谢成韫伺候唐楼的情形,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唐楼郑重道:“不必了。”
谢初今肃然,“也好。”呼,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老鬼站在廊上,背着手,环顾四周。这地方可真是不错,山清水秀,惬意自在,美人如玉,怪不得小友在此乐不思蜀。目光越过湖面,眺到湖边的草地上。
谢成韫正在教孩子们练剑。
老鬼捋了捋山羊须,点了点头。这姑娘瞧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冰冰的,心眼儿却是再善良不过。以一己之力,为这些孩子们撑起这样大的一方天地,实属难能可贵,有担当。
遇到谢成韫,是他们的运气。
他的目光在其中五个孩子的身上流连。
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五个孩子,实际上活得比此刻教他们练剑的人还要久。偏生,他们自己也不自知,活得俨然真的孩童一般。
也好,唯有如此,方能保住性命,逃过一劫。他相信,即便是真到了那一天,无处可逃之际,谢成韫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谢成韫已有两日未在唐楼面前露面。
这两日,唐楼的饮食起居果然都交到了谢初今手里。说是交到谢初今手里,其实与他自己自食其力没什么两样。未假手谢初今,他样样都是自己来。
“迟尔,进来。”唐楼叫住从他门口经过的夙迟尔。
“欸?”夙迟尔蹦蹦跳跳钻了进来,歪头一笑,“楼哥哥,找我有事儿?”
“迟尔,帮哥哥一个忙,可好?”唐楼温和地回以一笑。
“楼哥哥尽管吩咐!楼哥哥想让我做甚么?”夙迟尔痛快地应道。
“迟尔去帮哥哥寻一副纸笔来,最好还要有一把尺子。”
“没问题!这些东西,在初今哥哥的房里就有,我这就去帮你拿来!”夙迟尔一溜烟跑了,很快将东西取了来。
她将纸笔和尺子交给唐楼,好奇地问道:“楼哥哥,你要做甚么呢?”
唐楼笑了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当天夜里,唐楼房内的灯亮了整晚。
第二日一早,谢初今照例来给唐楼送药。
唐楼合衣坐在桌边。
谢初今走了过去,打着哈欠,将药碗搁在桌上。漫不经心地低头,往桌上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死死地钉在桌上的那一张纸上。残留的困意烟消云散,双眸一亮,眼冒红光,激动万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纸,准确的说,是一张画工精良的图纸,不可置信道:“这是?”
“祁氏连弩。”
“祁氏连弩的-图纸?!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我画的。”
“你画的?!”
唐楼风淡云轻地说道:“嗯,昨日夜里睡不着觉,闲来无事,随便画画打发时间。”
谢初今:“……”
这人好可恶,好想打他……
祁氏连弩乃铸剑大师祁墨之在生命的最后两年所设计的一种兵器,一次能连发数十支箭,因威力巨大而被武林各派争抢,后失传。其价值,连祁墨之的得意之作宵光剑都比不上。
这人竟然随手就画了出来,还是为了打发时间。
唐楼抬头看着谢初今,伸出手,“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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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楼将图纸一卷,就往油灯上一凑。
谢初今赶忙伸手拦了,“你干什么!”
“烧了它。”
“好好的,你烧它做甚?!你疯了不成!”谢初今痛心疾首。
“想当年,多少人为了此图拼得你死我活。此物不能久留,否则必惹纷争。我不过为了消遣,才画了出来。消遣完,自然就该将它销毁了。”唐楼振振有词道。
“不能久留,那就是可以稍作停留喽。你在销毁之前,能否借我研究一二?”
“这……”
“我保证,很快就还给你,绝不外泄!”
唐楼眯了眯桃花眼,眼梢现出两道细细的浅纹,“那就,借你几日?”
谢初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晶晶白灿灿的牙,“唐兄,够意思!”
谢成韫补完觉,才刚起床。她这两日换下了谢初今外出采药的活计,每日半夜里出门,天快亮才回来,只为躲着一人。
前几日,他们走得太近。
他的反常,她不是没有发觉。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透过他的双眼便能够瞧得见。他看着她的目光,太过灼热。
两个本应各自安好的人,如今却又纠缠在了一起,不好。
然而他的伤还没恢复,她硬不起心肠。她只能躲,躲到他伤好的那一日,便让他离开罢。
房门被人推开,谢初今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谢成韫,我不跟你换了啊!从明儿起,还是由我去采药,唐楼还是由你去照顾,就这么说定了啊!”
谢初今撂下这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谢成韫无奈地看着门口,轻声叹了口气。
☆、第72章 (七十二)
谢成韫推开谢初今的房门。
谢初今坐在一堆工具和机关器件中间,手上拿着已做成三分之一的连弩,头也不抬道:“没得商量,不换就是不换!快出去罢你!”
谢成韫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一封书信往谢初今怀里一扔。
“三哥的信,给你的。”
“我爹的信?”谢初今小心翼翼地将半成品放在一边,拆开信读了起来,“我爹叫我回去给谢成临拜寿。”
“那就去罢,正好你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不去!谁要给那伪君子拜寿!”
“就当看看你爹,他也是想你了才写信叫你回去的。”
“他想我?我不在他跟前,他才叫清静呢!”
谢成韫敲了谢初今的头一下,“做父母的哪有不想孩子的!你爹那样疼你,白疼了!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瞧瞧你,去看一趟还心不甘情不愿的。若你祖父母还健在,我又怎会离开谢家?子欲养而亲不待……”
“行了行了!谢老太太,侄儿遵旨!侄儿去还不行么?”
谢成韫轻笑一声,道:“你看我对别人啰不啰嗦!对了,此番前去,记得再提醒提醒你大伯,人一得意便容易忘形,到时人多眼杂反而容易让人趁乱行恶,还是得小心谨慎,万万不可松了警惕!你准备何时动身?”
谢初今将信纸往怀里胡乱一塞,又拾起了连弩,“明日。”说完,又沉浸到了对这件精密武器的狂热痴迷之中。
谢成韫走出房门,放眼远眺。
宋晚的死与虚若的选择,曾令她备受打击。
海棠林中已有些枝桠开始冒新芽,小小粉粉的,用尽浑身的颜色点缀这些枯了多时的枝桠,让人情不自禁憧憬不远的明天。
如今,可否算得上无远虑,亦无近忧?
看着杵在面前的天未,唐楼心中着实堵得慌。
她这算是甚么意思?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他一整夜不眠不休,才终于将谢初今给打发走,没想到她照面都没打一个转手又送来一个半大的孩子来敷衍他。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他是洪水猛兽还是霍乱瘟疫?
憋屈得不行,唐少城主犯了拧。
黑着一张脸,赌气将药碗一推,“拿走,我不喝。”
老鬼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拎着酒壶,要笑不要地看着唐楼一张俊脸生生被气成煞白。这小子,平日里,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云也淡风也轻的派头,难得见到他闹情绪,一时颇有些新鲜感。
天未则傻了眼,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个甚么情况?竟然还会出现这种情况?!老大只吩咐他给这人送药,也没交代他若是这人不愿喝药,他该如何。他无助地瞅向老鬼,自然而然地投给他一个求助的眼神。这位老伯伯看起来既亲切又和蔼,虽是素未谋面,却分外面善那。
老鬼呵呵一笑,和声和气地对天未道:“去把你们大当家叫来罢。我看,今日,你们大当家要是不露个面,这药他是不会喝的了。”
天未闻言,赶紧跑了出去。
等天未一走,老鬼乐颠颠地打趣起唐楼来:“啧啧啧,老头子还道你俩是两情相悦呢,没想到却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情,单相思一场。看来,你这讨好女人的本事还不到家啊,连苦肉计都不管用了,那姑娘得是多嫌弃你!”
唐楼黑脸不语。
老鬼咂了一口酒,作势认认真真打量了唐楼一番,笑道:“按理说,不应该啊。我这小友一表人才,风流潇洒,不知俘获多少女子芳心又惹了多少女子伤心。公子如玉,哪个姑娘见了能不动心?为何你连命都差点搭上,人家还是对你不理不睬的?莫非……莫非这位谢姑娘心里已经有人了?这才对小友视而不见?”
唐楼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微芒。定定看了桌上的药碗半晌,忽地一伸手,将那药碗端起,凑到唇边,紧皱起眉头,一口气猛灌了好几大口,“啪”一声将碗放下,哑着嗓子道:“酒壶给我。”
老鬼瞅了瞅桌上那药碗,笑嘻嘻,“喝一半不喝完是甚么意思?就苦成这样?”
“少废话,酒壶给我!”
哟,这小子口气不善,是真生气了。老鬼识时务地将酒壶递给了唐楼。
唐楼执起酒壶的把手,将壶嘴对准还剩下一半药液的药碗一倒,不过片刻,那药碗便又满了。他把酒壶还给老鬼,“你可以走了。”
老鬼睁大眼睛,“你小子,这是又想使什么坏了?”
“让你走就走,哪这么多废话。”唐楼阴沉着嗓音道。
“嘿!还不兴老头子好奇好奇啊?你瞪我做甚!好好好,老头子这就走,这就走。”
老鬼慢吞吞起了身,低着头,晃荡着出了门。视线里突然多出一道浅黄色的裙摆,抬头一看,谢成韫走了过来,正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
“圣医,我听天未说,唐楼他不肯喝药?”
“他……”老鬼故作忧虑状,欲言又止,“哎!你忘了我之前的嘱咐了?你还是自己进去瞧瞧罢!”说完,摇着头,自顾自走开了,背对着谢成韫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