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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时钟走过下午四点。
副官把玩着手中喝了一半的水瓶,将里面的水液从这一边,倒到那一边,再倒回来。他重复着这样无聊而幼稚的举动,直到庚衍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才慢吞吞开口道——
“我知道你跟布十达成协议,救出了哥舒寒,并安排他带着两千禁卫军,暗中返回了帝都。”
“我也知道你安排人将封河和莉塞林特送回了长安,他们现在就藏在辉光会馆。”
“你与皇帝见过面,但很遗憾他并没听从你的劝告,从中土撤军。”
“你摧毁了我在帝国将近一半的情报网络,另一半也大多被你渗透,不能再使用。”
“你在大光明宫地下埋了二十吨炸药。”
副官每说出一句,庚衍眼中的寒意就愈深一分,房间中弥漫起冰冷而肃杀的气氛,副官却笑了起来。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他耸了耸肩,笑得有些无奈而得意。
“别忘了我可是观察你的专家,也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你想做什么会用怎样的方式,我大概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现在优势是在我手上,你要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我之所以会来这里,跟这些都没有关系。”
迎着庚衍森寒的目光,副官敛起脸上的笑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把空山金藏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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屡遭炮火洗礼的燕破原尽管得到了修缮,却仍显得有些破败,一艘小型运输艇缓缓降落到地面。起落场的后勤人员小跑着赶过来,指挥它移动到预定的位置,当艇身停稳后,舷梯被放下,机舱门缓缓打开。
两名佣兵一前一后,动作利落的抬着李慎的担架走下来。起落场边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在等待,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李慎被送进车厢,悬挂着营养液的针管被扎进他的手臂,随车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纯粹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李慎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从感觉上根本就是个死人了。
救护车嗡鸣着驶出燕破原,一路向着城内疾驰。刚刚经过南城门,就突然一个打滑,猛然撞向路边的楼房。整辆车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整个车厢都撞的凹陷进去,车厢里照顾李慎的医生被撞的头破血流,软软趴在倒立起的车壁上,另一名随车护送的佣兵用身体护着李慎,捂着脑袋,狼狈的抱着李慎跃出车厢。他将李慎放在一旁的地上,返回车厢去救那名医生,然而等他抱着医生跃出车厢,看见的就是那名救护车司机,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剑,狠狠刺进了李慎的心脏。
“你在干嘛!?”
佣兵丢下医生冲过去,一把将那司机从李慎身前扯开,那司机被扣住了喉咙,痛苦的满面通红,眼中却尽是快意和癫狂,在他快要被掐死的前一刻,佣兵松开手,将他的手臂反扭到身后,牢牢捆住。
“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沙哑而凄厉的笑声中,心口扎着一柄长剑的李慎,缓缓睁开了眼睛。背对着他质问那司机到底是何人被谁指使的佣兵并没有注意到,但那名司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滞,随即歇斯底里般狂叫起来:“李慎!我叫刘河!刘山是我爹!你记得吗!?我要杀了你给他报仇!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慎茫然的注视着他,渐渐的,眼中终于有了焦距。他看着对面那个恐怕还没到二十的年轻人,神色有些疲倦,捂着胸口的长剑,缓缓坐起身,将它从身上拔出。
……他杀过的人那么多,哪又能每一个都记住?
李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前迈开脚步。身边的人,声音,都仿佛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往前走着。
这里是,长安。
十八岁的李慎,穿着土气的衣服,背着从家乡带来的行囊,满眼尽是好奇的在街上走着。看到携刀佩剑的佣兵,总会好奇的多看两眼,觉得他们比旁人看着都要更威风神气,心中隐隐有些憧憬。却不知道旁人也在看着他这个好看的过了分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最喜欢他这副脆生生鲜嫩可口的模样。
这座城那么大,到处都是精彩,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喜欢这里。
——三十岁的李慎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在路上走着。
双手架在长枪上的杨火星从他身边走过,拿着通讯器喋喋不休的李西风也走过去了,提着裙摆的杨宝宝一蹦一跳的摇晃着马尾辫,从他身边笑着擦身而过,提着莲花灯的海棠幽然静静的走过,讨论着巨乳好还是鸽乳娇的黑帝斯与布十争辩着过去了,怀抱着一只陈旧酒坛的李铁衣站在路边,静静望着他,渐渐被他抛在了身后……
黑伞下的林国站在路口,伸手指向左边的岔路,李慎有些迷茫的看着那条漆黑的道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上去。一只温暖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他被人从身后向前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踏出了脚步。
他错愕的回过头,看见了龚云微笑的脸。
漆黑的道路尽头仍然是一片漆黑,跷腿坐在棺材上的薛白狼冲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叫他往回走,前面不通。
李慎茫然回转身。
………………
“别误会,我可没把张大师怎么样了。”副官一脸沉痛的道,“张大师不仅是庚军的珍宝,更是全人类的珍宝……呃,我就是给他下了点春药,然后找了两条母狗……”
庚衍抬手摁住眉心,不想去猜测张普求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虽然他也很好奇那个机器人发起情是什么模样……他不会责怪张普求吐露了空山金的秘密,因为它本就不该是一个秘密,神甲问世,理应天下皆知,才不负神甲之名。
“你想找空山金,救李慎?”庚衍问。
“嗯。”副官点点头,“跟南海那次不一样,我能看得见,李慎的天命正在消失……他已经不再受到上天钟爱,被抛弃了。”
“我家族的记载里,所谓的天命者,在被天命抛弃后,最终的结局大都不怎么样。李三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郁郁而终,血屠七被部下背叛,惨死在未央宫,东不冬建造万象塔失败后,精神错乱……”
“所以我想,也许天命并不是什么上天的宠爱,命运只是选择了它最合适的棋子,当这些棋子完成了他们被赋予的使命,就会被它无情的抛弃。”
副官的神情有些阴郁,注视着面前的桌面,低声说着话。庚衍十指微微收紧,复又松开,淡然道:“空山金自然在我手里,你觉得我会不用它来救李慎吗?”
“我不知道。”
副官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一开始我的确认为,你肯定不会让李慎死。但是问过张普求后,我就不确定了。”
他抬起头,看向庚衍。
“张普求说,如果空山金被置入体内,就无法再取出,除非是死……当初你落到莉塞林特手里,在那种情况下没得选择,就把空山金藏进了身体里……所以哪怕明知道能救李慎的只有空山金,你也没有把它拿出来,因为一旦拿出来,你就会死,对不对?”
庚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对。”
“你不是怕死。”副官同样叹了口气,“你是不想留着李慎一个人活,死也要拉他一起。”
庚衍笑了。
“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他笑道。
“越了解你这个人,就越觉得可怕。”副官摇头道,“李慎摊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庚衍低下头,漠然注视着自己的掌心,当面临着这样的抉择——只有自己死去,李慎才能继续活,他会松开这只手吗?
副官从怀里掏出一本地契,打开来,从桌面推到庚衍面前,上面写的是李慎在古柏路的宅院,被过户到庚衍名下,看日期,是不久之前。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叫我去办了这个。”副官道,“那座院子现在是你的了,你愿意留下还是卖掉都随你……我把李慎的东西都重新整理过,列了个单子,放在书房桌上,他要是回来了,你叫他按着单子去找。新做的大衣这两天应该就会送到府里,给你也做了一身……”
他顿了顿,喉头滚了滚,将倒涌的血水咽回去,却仍有猩红的血丝从唇角淌落。
“……我认输了,所以你也别在这鬼地方窝着了,回去吧……再陪陪他。”
最后一个字已低不可闻,副官的头颅无力的垂落,重重砸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然一声闷响。被碰倒的水瓶滴溜溜沿着桌面滚下去,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透明的瓶身凹进去,又滚了半圈,晃了晃,不动了。
沉默良久,庚衍支起手臂,合上眼,用交叉的手指撑住了额头。
………………
在漆黑的道路中,突然张开了一道白色的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冲李慎用力挥手。
“爷!这边!这边!”
李慎怔然注视着那道身影,眼眶中竟然泛起滚烫的热意,他用力合了合眼,迈开脚步,向那个人影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
“呃,这个说来话长……”
“放屁。”李慎没好气打断道,“谁叫你吃饱了撑着去给庚衍找麻烦,活腻歪了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抽……”
“别!别别!您听我解释……嗷!疼啊爷……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爷嗷!”
“妈蛋。”李慎悻悻然收回手,不悦道,“哄我哄的很欢是吧?他哔的是谁说再也不骗我,哭着喊着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还回来干嘛?看你就烦,滚蛋!赶紧滚蛋!”
“爷……”副官幽幽瞅着他,委屈道,“这一回我滚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李慎的脚步顿住。
“诶,看我这嘴!”副官露出懊恼神色,轻轻扇了两下自个的脸蛋,扯出副谄媚的笑脸冲李慎道,“爷,甭难过,我这就先到底下去给您探路,等您下去了……槽,我说什么呢我,等等等您就当没听见……”
“还跟着我?”李慎斜眼瞟他一眼,“没跟够啊你。”
“嗯。”
副官笑嘻嘻应了,一本正经的扯淡道:“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是人还是畜生,您叫一声阿宝,我保准就到。”
李慎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
“滚犊子吧你。”
他挥一挥手,副官就笑着滚了,这一回,是真滚了。
………………
李慎回到了古柏路李府。
六年前,他买下这间院子,与海棠成亲,在长安7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真正有了个家。如果有后代的话,这院子传下去,一代一代也就是长安人了。
他走上大门前的台阶,扶着门框,慢吞吞坐到门槛上。岔开腿,看眼前空荡荡的街道,道路两旁高高的古柏打下一片片交错的阴影,挡着头顶的日光,幽静静的。
时间仿佛转眼即逝,人和事都在改变,他也一样。
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想了,李慎仰起头,看向正一点点变黑的天空,冷冽的寒风从他领口袖口往里钻,吹的心口上那个窟窿凉飕飕的。他迟缓的歪了歪头,看向街道的两旁,然后扯了扯衣领,把手臂抱到胸前。
沉重的睡意涌上来,压得他眼皮不停的眨,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往下顿,每当快要睡着时,他就努力的张开嘴吸一口气,活动一下手脚,然后再往街道左右两侧看一眼。
……再不来他就真的睡着了。
夕阳的余晖已经只剩下一个边缘,李慎抱着冻僵的手臂向旁缓缓倾倒,靠上了硬梆梆的门框。他用头顶着门框,疲惫的睁着眼睛,视线中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变成一片不真切的白影。
一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他面前,蹲下来将他搂进了暖和的怀抱,庚衍亲吻着他被冻僵的面颊,用力的将他搂紧。
李慎把已经没知觉的右手伸进庚衍的衣领,冰凉的手指贴着里面火热的胸膛,摸索到心脏的上方,用力的扣了上去。五根手指一点点扣进阻挡在心脏上方的皮肉,庚衍被疼痛刺激的微微皱起眉,却没有阻止他。
“呃。”
庚衍突然低哼出声,却是李慎的手指在他胸口的乳粒上用力掐了一下,李慎将手从他的衣领里抽出,环过他的脖颈,将下巴放到他肩上,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李慎在庚衍耳边呢喃道,亲了亲他的脖颈,接着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李慎?”
庚衍搂着他,轻声呼唤道。
——他睡着了。
第213章 苏醒
一下一下轻微而细碎的滴嗒声,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庚衍睁开了眼。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沉浸在身体每个部位,他用了很久才指挥着自己的右手向上抬起,连接在手背上的输液管被扯动,随即有些刺耳的嗡鸣声响起,很快,从门旁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脸惊讶隐约带着喜悦的张普求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醒了?”
庚衍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张普求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去旁边的仪器上操作了一下。庚衍身后的平台缓缓向上升起,帮助他坐了起来,张普求取了一杯营养液,小心的喂给他喝。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现在你太虚弱,不适合长时间交谈,你不要着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现在很安全……”张普求很少像这样长篇大论的与人说与研究无关的话题,他努力的措着辞,试图令庚衍感到安心,但很显然,他做的并不好,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庚衍无声蹙起了眉。
……很安全?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安全的情况,张普求不会特意向他强调他现在很安全,而准确来说如果庚军无恙的话,他的安全根本不需要考虑……也就是说,庚军出事了?
张普求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已经令庚衍想到了许多,将营养液喂完后,便将平台调低,让庚衍重新躺下。那营养液中或许掺杂了安眠的成分,庚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垂落下来,意识又一次渐渐沉入黑暗。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张普求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
“你的身体受损相当严重,取出空山金时爆发的异种能量,摧毁了你体内全部的源脉和一部分内脏,尤其是你的心脏,有超过一半的部分被替换上了人造器官,以后不能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或者心情过于激动……”
庚衍平静的打断他,问:“我为什么没有死?”
张普求推了推眼镜,露出思索的神色道:“当时的情况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但据说你们被发现时,李慎的右手是插在你的心脏里的……以我的推测,可能是李慎曾短暂恢复了意识,将你体内的异种能量用某种方式清除了,所以你才没有死。”
那一天,庚衍取出了埋藏在心脏里的空山金,塞进了李慎的心脏里。在失去李慎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学会了放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也没有多少犹豫与挣扎,只要看着李慎沉睡的面孔,他心中就充斥着怜惜与宠溺,是无限的温暖与爱意。
李慎舍不得,他又怎么会舍得?
“我想见李慎。”庚衍对张普求道。
张普求点点头,推来一只轮椅,将庚衍从维持着他生命的平台抱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穿过全封闭的金属走廊,来到另一间监护室内。庚衍注视着静静躺在平台上,恍如睡着了一般的李慎,心脏蓦然传来剧痛,他皱着眉捂住胸口,在张普求有些紧张的劝说中,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要冷静……眼眶中涌出的热意令他有些难堪的低着头,不想被张普求看见这般失态。
“李慎,他什么时候会醒?”庚衍强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
张普求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跟任何正常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他体内充斥着异种能量,这些异种能量已经与他身体的各个器官融合在了一起,而我也无法在他体内探查到空山金的存在,很可能是已经与他体内的异种能量同化了。我使用过一切能想到的办法,也无法唤醒他的意识,而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停止,但却并没有任何腐坏的迹象,就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