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从下一站徒步跑回来的李慎站到蜷起腿坐在地上的女孩面前,温暖的阳光照射着他轮廓坚硬的面孔,这是个缱绻而悠闲的午后。
他遇见她。
将买车资金用作养娃资金的李慎遭了李西风很一通嘲笑,到月底,庚衍带着李慎去了车行,送给他一辆崭新的追风者。事后李慎开着新车带杨宝宝去兜风,庚衍被军师兼财务大总管龚云做了半天思想教育,大意是:庚军的钱是庚军的,你的钱也是庚军的,所以你乱花自己的钱,也是不行的。
那个时候,一切都美好的令人无法不怀念。
………………
林国将车停在燕破原外,日头已经落到天边,燕破原上方起起落落的空艇仿佛一只只归林的鸟儿。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
计划失败,庚衍并不在那艘隼型飞艇上。
不论是哪一环出了纰漏,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计划。林国关上车门,压低了头上的帽檐走进出入大厅,跟着熙攘人群走进空艇起落场。他预备搭乘的空艇在既定位置等待,庚衍穿着上午出发时的衣装,坐在客舱最前方的座椅上,抬起头看他。
林国既不惊讶,也不意外,表现的异常平静。
“为何要背叛我?”
庚衍的声音也很平静,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向前倾,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是一种询问的姿态。林国站在舱门口,光线从他身后打进来,映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孔。
“我没有背叛你。”林国说着话,摘下眼镜,露出泛着血光的眼瞳,“我从一开始就是血屠的人。”
仿佛被冰冻住一般的声线,森冷中透露着无所谓,庚衍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林国,而后者也并不畏惧于他的目光。
“你在说谎。”庚衍用陈述的口吻道,“你想要隐瞒的,是你真?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撑盐业睦碛伞!?br /> 林国笑了,妖异的血瞳反射着光泽,那是一个堪称艳丽的笑容,在苍白的面孔上。他笑着摘下帽子,侧过身,轻轻靠上背后的舱门,抬眼望向远处天边沉落的夕阳。
“真美啊。”
“哦?”
“黄昏,光与暗的狭间……交融混合,一切的终点。”林国抱起手臂,合上眼感受这一刻时光,在这一刻,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混乱都已远去,而他将迎来自己的终点。
“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庚衍问。
“没有。”林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庚衍,“我对你一向无话可说。”
庚衍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因为李慎?”
林国不易察觉的眯了眯眼。
“我虽然没有李慎那么敏锐的直觉,但也感觉的出,你不喜欢我。”庚衍冲林国笑了笑,像是两个老朋友在谈天,平静的,带着缅怀的,“李慎也好,你也好,没有你们,庚军不会取得今天这般成就。你是个理智的人,不会把对我个人的喜恶带进工作里,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一点……不过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既不热衷于权力,也不追求享受,看起来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可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至少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问题又转回来了,你留在庚军这么多年,竭心尽力,为的到底是什么?”
林国沉默。
“是李慎吧。”庚衍道,“他是你选择的君主,就像龚云选择了我一样。”
林国依然沉默。
庚衍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迁怒李慎,为了你,还不值得。”
林国终于皱起了眉头,开口道:“你明知他有成王的潜力,还将他拴在身边,庚衍,我劝你不要太自信。”
庚衍哈哈大笑,是林国从未见过的傲慢与张狂,一直以来沉敛于那张从容的面孔之下,叫人难以看透的真实面目,在这一刻显露无遗。片刻后,庚衍敛起傲慢的笑容,冲林国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背叛,比我预料中要晚得多……一切都太迟了,林国,你这是垂死挣扎。”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沉入地平线,黑夜徐徐降临,庚衍从座椅上站起身,延伸的影子倒映在舱壁上,像一张无声展开的幕布,吞没了光,将一切渲染成墨色的漆黑。
他负手从林国身旁走过。
——是夜,无星无月,无光。
………………
“爷!这边!”
李慎扶着封河走下空艇,就听不远处传来副官的叫声,只见后者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车开了进来,被拦在起落场边缘,眼巴巴的冲这边招手。
副官关上车门小跑过来,帮着李慎将封河扶上车,让人独占了后座躺下。完事又跑去给李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双手小心翼翼的虚扶着李慎,像是生怕人连这小小的车门也跨不进去。
“干嘛?”李慎被他这态度弄的不自在,“我又没受伤,你扶什么?”
“没,我就是见了您特别激动。”副官言不由衷道,“真的。”
当着封河的面,李慎给他留了点面子,懒得戳穿他这假话,等回了家再说。副官开着车走特别通道离开燕破原,一路驶进南门,把封河送回大漠会馆。送走了封河,他才拿眼睛虚瞅着李慎,犹豫道:“爷……”
李慎打断他,吩咐道:“去辉光会馆。”
在南海,临上空艇前,那女人差了个血族,将被封河丢掉的血蔷薇甲和血荆棘冠送了回来。这倒是省了李慎一桩麻烦,他当初说好了是借用,借了就得还,更何况这还是神甲,弄丢了谁也赔不起。这东西太烧手,趁早还回去趁早省心。
小车调头往回走,很快来到辉光会馆,李慎在外面给李慕白打了个电话,才得知人不在这边,在斗场的观阳阁里看死擂呢。如今辉光人丁稀疏,李慕白这个团长也不得不亲自去挑鸡崽,所幸斗场本就是他老巢,倒谈不上有多麻烦。
神甲没可能托人转交,李慎是白跑了这一趟,正想打道回府,却恰好在路边瞅见了一道人影。他皱一皱眉,让副官把车开过去。
只见一身长马褂,头戴瓜皮帽的李渔翁,正蹲在路边做痴呆状。
李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好奇道:“您这干嘛呢?”
他与李渔翁只在前不久取神甲时见过一面,但耳闻是已久了。作为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坛强者,李渔翁也是个传奇人物。前半生默默无声,六十多岁入神坛,惊掉无数下巴。虽有绝世武力,却是极不爱出风头,一辈子几乎找不出一两件能叫人津津乐道的威风事,当神坛当成这样,也真是个……奇葩。
李渔翁端着老年痴呆一样的架势,半晌,缓缓抬起头,闷声闷气道——
“别闹,烦着呢。”
李慎没心思探究这一位在烦什么,冲副官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去把后箱里的那套神甲搬出来,放到老人脚边。
“神甲我给您放这了啊,您忙,我先走一步。”
李慎说着话收回脑袋,他正要关上车窗,就听李渔翁在外面叫:“等等!”
于是李慎又把脑袋伸出来:“怎么了?”
“你……”李渔翁很是犹豫,犹豫着还是说出来了,“你喜欢庚衍?”
没想到这老人家也如此八卦的李慎表情有点僵硬,梗了好几秒钟,才正儿八经认认真真的对人道:“没有的事,您不要听信那些传闻。”
李渔翁哦一声,似乎松了口气,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想说的李慎可以滚了。被突然来了这一茬李慎的心情也有些糟,关上车窗靠到椅背上,闭着眼吩咐副官开车回家。
副官没动,又叫了声爷。
李慎诧异的睁开眼看过去。
“爷,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副官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故作滑稽,神色淡淡的,带着点小伤感。
“您去南海这段时间里,庚军出了件事。林国是血屠的奸细,被大帅亲手处死了。”
他说着话,从怀里取出封信,递到李慎面前。
“这是林国留给您的信。”
………………
李西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李慎一只脚刚踏进会馆大厅的正门。林国的事情余波未息,情报部全体组长在会议室里死了一桌,档案库被炸得渣都不剩,庚军的情报网一夜间叫人掀起来大半,几乎全军覆没,再加上战兰等一大批战斗精锐死在南海,眼下这局面糟糕的难以形容。林国一个人的破坏力,顶得上半个血屠加辉光。
一眼就看出李慎的脸色不对劲,李西风勉强挤出个笑脸,冲人迎上去:“哟,回来了?”
“庚衍呢?”李慎语气冷得渗人,说着话往电梯口走,听他连敬称都没用了,李西风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追上去拦:“你干嘛?疯了?我跟你说你这时候别去找事……”
李慎二话不说将他一把推开,李西风急瞪了眼,瞟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作战部佣兵,指着李慎叫嚷:“快!快拦住他!”
那几名佣兵犹豫了下,被李慎抬起头看了一眼,本能的给他让开了路。李西风眼睁睁看着李慎走进电梯,仰头倒嘶一口凉气,猛然想起什么,赶忙拿出通讯器给龚云打电话。
“龚哥,李慎回来了……对,他去找大帅了,您拦着点……”
放下通讯器,李西风脑子还有点炸,他是跟李慎同期的老人,能理解李慎听说这消息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的,直到现在,哪怕一件件证据就摆在那儿,他还是无法相信林国会是什么血屠的奸细。
开玩笑,没有林国,哪有如今的庚军……
李慎推开庚衍办公室的门,庚衍就坐在办公桌后,龚云也站在一旁。他看了看庚衍,接着冲龚云点一点头,道:“龚哥,能不能麻烦你离开一下,我找大帅有话要谈。”
龚云开口欲言,却被庚衍抬手制止,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李慎,微微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李慎反手扣上门,扭了锁。
“我听说林国是奸细。”他站在门口,很是平静的冲庚衍笑了笑,“大帅,您是不是在逗我?”
庚衍看着他,半晌,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拿起一摞,摔到办公桌的另一侧。
“你自己看,看完了再跟我说话。”
李慎笑着摇头:“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他顿了顿,面孔骤然扭曲,冲庚衍咆哮道,“林国是奸细!我他哔早死了!”
庚衍右手搭在桌上,看着愤怒的李慎,合上眼,用鼻腔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李慎愤怒的喘息声,而这喘息,渐渐也弱了下去。
“你告诉我,林国到底是怎么死的。”李慎强抑着愤怒,极力平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求你。”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庚衍,无意识的摇着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话啊!”
“林国是血屠的奸细。”庚衍摘下眼镜,丢到桌上,用双手撑住额头,“这就是事实。”
李慎咚一声靠倒在房门上,目光有些茫然,虚弱的喃喃道:“不可能……”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庚衍抬起头,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庚军。”
李慎一动不动的靠着房门,过了很久,才撑着门板站直身,冲庚衍低头告退。庚衍本想叫住他,却看见他站在门前,僵硬的扳动门锁,扳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门打开。
房门打开,李慎走出去,又砰一声重重合上。
龚云就站在门外,见李慎走出来,便伸手将他扶住,扶着他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进了电梯后,龚云才低声开口道:“是真的。”
李慎没说话,直勾勾盯着闭合的电梯门,像一尊站立的雕像。
副官安静的开着车,一路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小车开到血屠会馆前,李慎看了他一眼,让他去找门卫通报,求见黑帝斯。
过了十来分钟,瘸着腿浑身打着绷带的血屠七十三出现在大门口。李慎走下车,一句冷淡的‘带路’,将血屠七十三涌到嘴边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
黑帝斯在书塔顶层等他。
上一次来这里,是杨火星出事后,李慎有些恍惚的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出事,总是与这老东西有关,想着想着,杀气就冒了出来。
“咳。”黑帝斯干咳一声,被李慎的杀气刺激的有点冷,“你是想问林国的事?”
李慎睁着漆黑的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想问。”他说道,“感觉像在做噩梦。”
去南海前一切都好好的,林国说要辞职去东荒跟他干,其实李慎有点小高兴,一个人在东荒挺无聊的,有林国在就算天天被毒舌也很好。可怎么一回来,什么都变了?说死就死了?
李慎觉得这太荒谬了,他接受不了。
“要不要吃点点心?”黑帝斯摇铃叫来红发侍女,让对方送上刚烤好的曲奇饼干和热腾腾的红茶,李慎这种状况也不难理解,他耐心的吃着点心喝着红茶,等人真正清醒过来。
墙上的老式挂钟一分一秒的走着,黑帝斯的一壶红茶喝完又重新换了一壶,去了两次卫生间,坐在他对面的李慎眼中才终于有了焦距,换了个姿势靠倒在沙发上。
“林国的事情,与我去南海,有什么关系?”
黑帝斯放下茶杯,回答道:“没什么关系。”
闻言,李慎像是松了口气,疲倦的仰着头,抬起手捂住眼睛。
他闭着眼睛问:“那是为什么?”
黑帝斯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
书塔的地下囚室依旧森冷,环形的楼梯走起来有些费力,李慎跟着黑帝斯走进囚室,当灯光亮起,他看着里面唯一的囚犯,忍不住错愕道:“杜忠?”
当初李慎的人追丢了杜忠,他便猜测是有人半途截胡,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原来杜忠是落到了黑帝斯手上。
这位前辉光大总管此刻的样子十分凄惨,四肢都被切除,进食和排泄都靠导管,李慎走近了些,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可能因为眼皮被割除的缘故,那双眼睛里一点光泽都看不见,也许是瞎了。
“你带我来,就是看他?”李慎扭头问黑帝斯。
“不完全是。”黑帝斯走到正对着杜忠的位置,那里摆着一只放映仪,他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给李慎解释道,“他的精神已经被刺激到崩溃,简单来说就是傻了,只有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才能激起他的反应。”
话音未落,放映仪蓦然投射出一幅人像。李慎皱眉看着这幅人像,这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庚衍,只不过不知谁在上面乱改,把原本是黑色的眼睛改成了冰蓝色,还给人穿上了一身从未见过的华丽礼服。
他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黑帝斯指了指他身后的杜忠,带着满脑子困惑的李慎转过身,只见杜忠那双呆滞的眼睛里赫然有了波动,张开嘴,缓慢而僵硬的发出近乎无声的呢喃。
囚室中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杜忠一遍又一遍,重复的,缓慢的,呢喃着。
“神圣……光明……皇帝……陛下……万岁……”
………………
“杨火星的死,幕后推手有二,一是李铁衣,一是庚衍。庚衍为了破坏李铁衣的计划,将你调离长安,并阻止你赶回去救杨火星,这是主因。”
“之后辉光内乱,李铁衣的死,就完全是他一手制造。杜忠是光明会埋下的暗棋,作用是挑拨李慕白与李铁衣父子的关系,并煽动加剧辉光的内乱。”
“排除掉辉光的威胁后,他就将目标放到血屠,他知道宝宝拥有返祖血脉,便使计刺激她去唤醒自身的血脉,从而暴露血屠家族非人的身份,令我们无法在长安立足。血屠内部也有叛徒在配合他的行动,毕竟总有人在梦想着恢复血族帝国的荣光。”
“他的目的很明了,在不断削弱长安城实力的同时,他所掌握的庚军也在不断扩大着话语权,等到铲除血屠之后,他的下一步计划,恐怕就是战争了。”
“攻下长安,拿下中土,南海本就是庚军的地盘,不足虑。东荒百国林立不可能齐心合力,只会被一一吞并。北地贫瘠苦寒,要不要都无所谓,放到最后慢慢收拾即可。天下一统,人间至尊,也未必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