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页,那个人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又要胡思乱想了,急忙把词典放回去,来到阳台。
晚风吹过,小风铃轻轻摇晃身子,
他转过头,望向隔壁亮着灯的房间。
如果,如果,唐烨和叶思寒……
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这个喜欢了他整整七年,到现在仍放不下的男人。
仅仅只是一个仰慕的学长时,他尚且不敢让那人知道,更何况----
夏晗低下头闭紧双眼,阻止这脱缰的思绪越走越远。
上天不会这么无聊,安排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巧合。
中国13亿人口,他怎么可能会偏偏和一个暗恋了他七年的人做邻居。
夏晗轻笑自己的荒唐,这欲念越来越强,强到他快要收不住。
是因为,他在无意中把这份好感加深,深到成了心动,这样,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九月底的时候,李烈风号称找到了他的“真爱”虽然这“真爱”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任后的领悟。
同一家公司的郑妤,人算不得特别漂亮,不过性格脾气倒是万里挑一。
晚上李烈风约了唐烨和夏晗以及大老板楚伟,正式把他的真爱介绍给他们认识。
楚伟是标准的富二代,女友多如牛毛,早不稀罕这两条腿的玩意了。李烈风还大摆宴席隆重介绍,作为有过同榻之谊的损友,他不得不恪守本份,往死里损。
郑姐姐比李烈风大一岁,在公司摸爬滚打了四五年,凭着阳奉阴违的本领颇得老板赏识。要对付一个只长肚子不长脑的小开,自然不在话下。
拍马屁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就是润物细无声。再加几杯迷魂汤,彻底封住了楚伟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夏晗给出一个大写的服字,李烈风偎在“大”女友身边小鸟依人,唐烨恶心地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
李烈风:“切,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郑姐姐笑笑,“其实唐烨条件很好啊,我有一个合适的小姐妹,要不要给你介绍。”
唐烨还没开口,半醉半醒的楚伟挥着手大着舌头说:“得了吧,我给他都介绍,嗝,介绍N个了。他是纯情派的,估计是打算找一个就直接,嗝,结婚,结婚。否则,不谈,一个都不谈。”
唐烨不满,“我说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那么喜欢当媒婆啊,这年头不谈恋爱不犯法吧!”
楚伟撇撇嘴,“怎么不犯法?你说,你对得起你那英武雄伟的小弟弟吗?哎,我说,你不是,嗝,不是有病吧!那个不行的话,早点治啊,哥哥我给你介绍,我认识的医生那得有一打,说一声我----”
唐烨抓起一块糕点塞进了他嘴里,李烈风在一旁笑得直打颤。
郑姐姐酒场多年,黄段子也听过不少,这点程度算不得什么。她笑着说:“唐烨这样的我还真没遇到过。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李烈风也喝得差不多,死党警告的眼神完全看不见了,“他想找的,那得是一米八几的个,又会弹吉它又会唱歌,那长得吧,得和他不相上下----”说到这,李烈风打结的脑子里灵光闪了那么一下,貌似想起了什么,却抓不住,“哎哎哎,不对,不对,那个,唐烨,把你那钱包拿来我看看,那照片我----”
唐烨抓起果盘中的圣女果,朝着他脑门砸了过去。
郑姐姐挺好奇,“还有照片啊?我也想看看。不过,你这形容得有点怪啊!女孩子一米八几的个?模特?运动员?”
李烈风自觉失言,性向这玩意在能接受的人面前说说还好,万一在座的主都是传统型的,他岂不是揭了唐烨的底。他扇扇自个嘴巴子,“我胡说,我该死,我再罚三杯,成不?不行了,唐烨,今儿你得把我背回去了……”
李烈风还在嘟噜个不停,夏晗却有些坐不住了,眼光不时瞄向唐烨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照片……
会是……什么样的照片……
酒席散场,李烈风和楚伟喝得不省人事。唐烨手忙脚乱地把这两个酒鬼扶出门,回头对夏晗说:“帮我拿着衣服。”
夏晗依言拿起两人的外套,快步朝外走去。
唐烨扶着人走在前面,夏晗却刻意放慢了脚步。
待唐烨一行走过拐角,他停住了,犹豫再三还是伸出颤巍巍的手掏出唐烨的钱包。
生平没干过这种丢人的事,紧张、羞愧让他差点拿不住钱包。
他不过就是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确认以后就能让自己的心归于平静,不再胡思乱想。
样式简单的黑色皮夹里,一寸大小的小方块里放着一张照片。
夏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照片看了许久。
小时候,隔壁家一生坎坷的老奶奶总爱说一句命运无常,造化弄人。那时,他听不懂,长大了,也不信这些。
直到出事,他才深有体会这句话的分量。
如今,这无常的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和唐烨算是何种造化?
夏晗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不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
唐烨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夏晗一惊,收起纷乱的思绪,把钱包和外套递给他的同时,凝望着他,“这是----”
唐烨把钱包收进外套中,抬眼回视他,简单回了几个字,“就是他。”
夏晗无意中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再想合上已是不可能。秘密摊开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第21章 往事
回到家许梦凝打来电话,这几天抽出空从头到尾翻看了聊天记录的小丫头像发现了新大陆,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叶思寒和老舅的聊天内容不算太长,不过,对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来说,那就是萌一脸血啊!
“老舅,这叶思寒暗恋的人是你吧?是你吧?是你吧?”
叶思寒的暗恋故事是语音聊的,但许梦凝却从老舅的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一个很强大的腐文。
“我听帮里的人说,叶思寒也是S市人,个子在185以上,最重要的,他长得超帅的,保准你见第一面就会爱上他。我帮你介绍好吗?”
多年来和老舅同居的那个人,许梦凝叫他袁叔,但心里明镜似的,那就是她舅妈。她不在乎舅妈是男是女,反而男舅妈还会给她不少零花钱,挺合适。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分了,不过,如果老舅还能再遇到个像叶思寒那样的痴情男,她还是挺想祝福的。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对这个疼她宠她的老舅还是挺心疼的。
“老舅,我在想,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亏欠你了,所以掉了一个天大的馅饼算作补偿。老舅,你只有亲自去尝了,才知道这个馅饼究竟合不合你口味。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机会的。错过了这一次,也许,真的没有下回了。老舅,你加油噢!”
许梦凝小孩心性,想到什么便说了。夏晗没想到的是,几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她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夏晗坐在沙发里认真梳理唐烨和叶思寒的一切。
从相遇那一天起……
“你先过。”“谢谢。”----他的声音变得太多,唐烨认不出来。
“你好。我住你隔壁,昨天你搬箱子上楼的时候,咱们也算见过了。”----拆掉纱布的那一天,镜子中那张奇怪的脸让袁硕闭紧了双眼。
“你为什么要给灵兽起个人名啊!”“我喜欢。”----喜欢的是什么?一个随性的想法,还是喜欢着忘不掉的夏晗。
“你也是林玉的粉丝?”“算是吧!”----大学时组建的乐队,林玉做为贝斯手是靠他最近的。
“你认识,一个叫夏晗的人吗?04级,建筑系1班。”“因为,我喜欢的人,就叫夏晗。”----在偌大的校园,18岁的唐烨疯狂收集和他有关的一切。哪怕被嘲弄被挖苦,也毫不在意。用旧的小风扇,翻破的词典,同样的洗发水、牙膏牌子,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夏晗。
“这家店……以前没见过。老板,你见过吗?是什么样的人?”
“重要!比什么都重要……是,我收集他不要的东西当宝贝,我下贱、我龌龊、我变态可以了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只喜欢他一个人了,你别费尽心思给我安排什么相亲,我不会结婚,除了他,我谁都看不上!”
“现在想来,真是够2的,就那样追上去。对他,除了名字,一无所知。却还是陷了进去。”
“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
他站到镜子前,看着那张跟随了他七年的脸。
这张脸,让相依相守了九年的恋人望而却步;这张脸,让暗恋了七年的人完全认不出来。
他有信心用这张脸,这样的身体告诉唐烨,他就是夏晗吗?
相恋四年,照顾了他五年,生死相偎的恋人尚且接受不了,更何况,一个活在回忆里的唐烨。
许梦凝说的馅饼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可惜,他实在没勇气去尝试这个过于奢侈的馅饼。
他不明白老天开这种玩笑的真实意义,尤其,尤其……
让他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心动。
孤独的唐烨,冷漠的唐烨,贪吃的唐烨,装逼的唐烨,微笑的唐烨,帮助他走出束缚的唐烨,深爱着夏晗的,唐烨。
他不该破坏唐烨心中美好的初恋,不该毁了他记忆中的夏晗。
22岁的夏晗,在遇见唐烨的四个月后,遭遇了严重的车祸。
全车23人----无一、无一幸免。
唐烨深度暗恋的夏晗,在那一天,死了。
在开往C市的大巴上,夏晗向父亲夏军华滔滔不绝地描绘他对未来的规划。
成功应聘了C市的一家大型建筑公司,他将在那里展示他杰出的才华,中国的建筑界正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经过两年的奋战,袁硕的家人默认了他这个男儿媳妇,他们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总之一句话,幸福的生活在招手。
大一相识、相恋,大三那年,认准对方的两人分别向家人出柜。
那是除了妻子离世外,夏军华受到的最大打击。
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会是个同性恋。
最初也是难以接受,用尽各段手段企图分开他们。打也打了,骂了骂了,甚至□□也没能改变这两人的决心。
女儿夏娟在旁不停开导、劝解,最终夏军华无奈地接受了他们。
最重要,袁硕这孩子是个值得相信的人,用诚心一点点感化了他这颗固执的心。
袁硕父母的反对更加激烈,因为联系不上夏晗,拖着被打断的腿,他连夜坐火车来到夏家,跪在院子里任打任骂,没有一声反抗。
他对夏晗的感情,没有人怀疑。他对夏晗的好,好到任何人都嫌太过分。
大学毕业,夏晗决定跟随袁硕到他所在的城市,两个人偎在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儿子工作、房子都找好了,夏军华怎么说也得过去看看,才好放心。这一趟,便随着收拾了最后一些东西的夏晗一同前往C市。
前排的小女孩回过头来,夏晗微笑着朝她招招手。
“哥哥,你长得好帅啊!”
“噢,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这么说。”
女孩的母亲笑了,夏军华嫌丢脸地拍了拍儿子后背,夏晗继续厚脸皮地自我吹捧。
“哥哥,等我长大,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不行,哥哥有爱人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你比不上的。”
“哼,等我长大,她都成老太婆了,你会嫌弃她,会爱上我的。”
“不会,到时候我也老了。你不知道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就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吗?”
女孩的母亲打断这没营养的话题,全车人都被这两半大孩子的对话逗乐了,笑声不断。
谁也没有想到,死神会在下一秒降临。
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剧烈的撞击后车子翻出护栏滚落山下。
救护车赶到时,目睹了二次灾难的发生。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夏军华拼着残存的意志扑在了儿子身上。
车上22人遇难,唯一活下来的夏晗受伤严重,几度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
夏晗猛地从床上坐起,全身被汗浸湿,他瞪大双眼望着漆黑的房间,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了。
良久,平复了呼吸,他缓缓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后拿起摆在长柜上大学毕业时的照片。
照片中的父亲不过四十多岁,头发却白了一半。
母亲去世后,为了养家,他拼命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外地工作时更是风餐露宿。即使生活清贫,对夏晗的教育、培养却从没拉下。
学吉他、学画画,只要是夏晗感兴趣的,再贵他也舍得花钱。
邻居说他重男轻女,他是有些。懂事的夏娟却从没抱怨过,出嫁后也经常贴补娘家。
正因为对儿子的全心付出,他没有再娶,哪个女人会同意他把钱一分不剩地花在唯一的儿子身上。
父亲的逝世对夏晗的打击太大,如果不是他,父亲不会坐上那趟死亡列车,不会在完成任务该享享儿子福的时候突然离世。
父亲的灵位摆在姐姐家,就是怕他会触景生情,愈加责怪自己。
放下照片,他靠坐在床边,闭上眼睛等这阵心痛消退。
七年了,最痛苦的日子过去得太久,他遗忘得差不多了。
这半年他过得很安稳,袁硕没有再来找他,姐姐和林玉也不会再提起,他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静下去。
却没想到,老天爷恶作剧般塞了一个唐烨到他生命里。
他连怎么开始得都不记得了,那段存留在唐烨脑海中七年的画面他没有一点印象。
七年来,时刻被人惦记着,用过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全部溶入到唐烨的生活中。
七年来,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没有在意过任何一个人。李烈风说如果夏晗一辈子没出现,这人真就有可能打一辈子光棍了。而且,还是个笑死人的处男光棍。
夏晗不能理解他这份近乎可怕的执着。如果不认识唐烨,他会认为这个人是疯子,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可现在……
这个用心布置的小家,他期待着可以长久地住下去。
将来存到钱,他打算买下来,安居一生。
两年多居无定所的日子他厌倦极了,本以为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家了。
如今,却不知道,他还应不应该再住下去。
能不能,守着这份危险的心动,一直,糊涂下去。
第22章 短信
中秋节紧挨着十一,唐烨请了几天假回了B市。
李敏提前一天便处理好了不少食材,一早又跑到市场挑选鲜活的鱼虾,熟识的摊贩笑着打招呼,一百多一斤的虾也舍得买,准是儿子回来了吧!
李敏拎着满满的菜,笑得合不拢嘴。
在儿子唐烨呱呱落地时,夫妻俩就统一了教育方针,严管重教,绝不溺爱。
唐烨还没学会叫妈妈,李敏就掰着手指头教他一二三四五;抓周时只摆上书、笔、尺子、计算机之类的东西;从不给他接触垃圾食品的机会,却舍得花上一个人工资买进口奶粉,有机蔬菜、市场最贵的肉、虾,夫妻俩的一日三餐却是随便对付对付……
李敏知道她对唐烨管教得过于严格了,可有一个极尽宠溺到最后一事无成只能啃老的弟弟做榜样,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懈对唐烨的管教。
这是对他的人生负责,将来他会理解的。
高三那年,唐烨的离家出走对他们两口子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
儿子失踪的那几天,李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最后晕倒在大街上。
幸而半个月后,山穷水尽的李烈风给家里打了电话,才算找到这两个逃家的熊孩子。
唐烨回家后,夫妻两再不敢多说什么刺激他。李敏每天做好饭敲敲他房门,躲在厨房看他把饭菜全部吃光,欣慰地笑着落泪。
高考填报志愿,唐烨填了S市的大学,两口子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他也不改。
儿子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李敏躲在被窝里哭了大半夜。
第二天,唐烨拒绝了他们的陪同,一个人背上行囊坐上了开往S市的火车。
大学毕业,李敏厚着脸皮求爷告奶才算给唐烨安排了一个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却被他轻飘飘一句留在S市打破了。
李敏又哭又闹甚至差点和丈夫离婚,不胜其扰的唐烨干脆关了手机,暂时断了联系,随你们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