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现在他的个性有变是因为他头部曾受到重创。”
“咦?”
原本只是对人有所怀疑,但听孙邑埅如此说,看来人是真的,并没有问题?
“没事,我能处理。”
“好吧,那你先去,我在营帐等你。”
傅佛里醒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刚睁眼连忙又不适地紧紧避上。
“阿措…”
“我在,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孙大夫马上便会过来,你躺着不要动。”
“我们,在哪?回苍云了吗?”
“回来了,大清点也结束了,你便安心休养吧。”
“呼,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我现在就是头晕得还想睡又睡不着了。阿筑家的花花给我几针就好。”
“嗯?我有名字的。”
帐外传来孙邑埅的声音,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措赶忙去打开门,
“孙大夫,你来了,请进!”
傅佛里躺着一动不动,依旧闭着眼,装晕!
孙邑埅对顾措笑笑,顾措自然知道没事,但佛里可不知道,感觉到人越来越近,心里打起鼓来。
“身体很精神啊,心跳这么有力这么快。”
傅佛里不由呛咳出声,
“你!”
手腕上像是被施了怪异的术法,让身体感觉麻痹起来,孙邑埅倒也没有继续,停下了手下搞怪的动作,人答应他就好办了。
“起得来吗?”
“他说他还有些头晕。”
“可以,当然可以坐得起来!”
傅佛里连忙翻身要起,孙邑埅连忙在一旁扶住他。
“真是一样的口是心非。”
孙邑埅拿起一瓶药凑到他鼻子下面,傅佛里猛地吸了几口,顿觉头脑清醒不少。
“我的师傅,你的父亲,曾经明明说过不会离开万花谷,不会贸然行事,但是,后来,他离开了万花谷,还在队伍中贸然出头,最终丢了性命。”
床上的人和站着的人都不由噤了声,傅佛里更是连头也没抬起来。
孙邑埅拿起针来扎了下去。
“你时有头痛头晕的毛病,但是却从来没有去找人仔细看过吧,你自己知道自己有了什么变化,即使不是清晰得记得每个细节,但是你一定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
几针下去,傅佛里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我可以让你完全恢复,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保持现状是为了不想记起以前太多的事情,如今,人都已经回到了苍云,是不是可以重头开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孙邑埅转过身又去与顾措交谈,他知道,傅佛里会听,或许还是很认真地听。
“多年之前,意外下,我和他在天策战场上临时并肩作战,他头部受伤是因为他救了我,用他的盾,和刀。”
顾措还记得那绝压下的冲击,把傅佛里奋力撑起的盾牌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挡在他身前的傅佛里首当其冲,头部便是在那时受得重伤。
“那时怎么没有回归队伍?”
“那时他伤重昏迷,而一片战火混乱下,我也不知该送他去哪里,便带着他跟随我所属天策军进了洛阳,便一直待在洛阳没有离开。”
“他伤好了之后也没有提回去的事吗?”
“并没有……”
“嗯。”
孙邑埅再回身给傅佛里拔了针,掏出个药瓶来塞给他,
“这是你对症的药,每日一丸直至恢复。”
“你这就要离开?”
顾措见孙邑埅要走的意思,连忙问道。
“呃,今天已经说不少了,明天我还会来给他施针,当然前提是,他也觉得有必要。”
“孙大夫。”
沉默许久的傅佛里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多了些稳重。
“嗯?”
“多谢你带来父亲的讯息,关于父亲的骨灰……”
“我今天带来了。”
孙邑埅把早已准备的东西拿出来郑重地放在了傅佛里的手中。
“你现在需要休息,所以,关于师傅的事情,我明天再来与你说。”
“谢谢。”
傅佛里手上加大力气,紧紧地把盒子压在自己胸前,就像是这样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一般。
第21章 二十一
仇
待到从陆欧的营帐出来时,孙邑埅才发觉夜色已经很晚了,难怪陆欧坚持要娄副官送他回去,倒也就随他了。
看着清冷无声的苍云堡,这个夜有些凉入心脾。
“他们不知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孙大夫不用担心,你要相信这次出征队伍的能力绝对能完成任务。”
“是你们带回来的精英队伍吗?”
“是的,燕筑是其中的佼佼者,技术能力强大,可靠值得信赖。”
“哈,看来小筑做得不错啊!之前听陆统领说燕筑对他有救命之恩,方便给我说说看吗?”
“行!”
就在孙邑埅听着娄副官的娓娓道来时,燕筑此时此刻正跟随着王不空来到了他们的目标所在地。
王不空把那包药一分为二,拿了一半交给燕筑。
“兵分两路,
胜算更大,紧急情况,先撤为重。”
“明白。”
郑重地收好那半包药,燕筑拿起兵器带着几个下手以飞快的速度闪入了看守并不严密的一处营地。
若说凶悍残暴,狼牙军那是不遑多让,但说军纪,互视的几人不由冷笑,看这一次,如何给他们一次教训!
潜行是他们的必修课,一路过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一个守卫者也没有杀,直到他们摸到了这个营地存放水源的地方。
寒冻的夜,水冰得刺骨,还有冰渣混杂在被突然浇落的身体之上。
“现在找来的这些真是弱鸡,没有一个能让队长满意!”
暗淡的月光下,两名狼牙兵压着一名裸着上身的少年,用那冻得让人发紫的冰水拭擦着那昏昏沉沉的少年。
“唉,没办法,没看到那几个被看不顺眼的新兵都被他拉了去吗?总算没让我们在外面到处寻。”
“嗯嗯,去外面找更艰难,特别是现在和苍云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出去被逮着可就得不偿失了。”
拎起被洗刷干净的少年,两人扛着人离开了水源地。
比天气更为寒冷的气息弥漫在燕筑周身,冷骛的眼神让身边的人也不由讶异,这种事情他们也是极其看不过的,但是,之前却未在燕筑身上感觉到过如此的阴冷。
很明显,这是燕筑极为憎恨厌恶的事情。
在大家还愣愣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燕筑率先有了动作,稳稳地掏出了衣袖里的药,看着药末在水中溶解直至消失,眸色深得入无边黑暗。
“我们该撤退了。”
似乎是担忧燕筑会有不妥的动作,身边的人忙不迭提议道。
燕筑望着之前两人离开的方向,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是被指甲掐破的血肉。
看人劝不动,又伸手过去拉,燕筑却自己转回了身,猛然冲到众人后方,卷雪刀刀光一闪,那一字“谁”就这样被燕筑一刀封喉。
颈动脉的雪喷涌出来,溅了燕筑一脸,燕筑毫不在意地用手摸了摸,然后把那人衣服给扒了下来。
“难道你想留下来?”
“是。”
沉哑的声音说着自己千思百虑后的结论,燕筑手脚麻利地开始换衣服。
“不行!”
“我不会贸然动手,至少在他们使用加了药的水之前。你们回去告诉王统领,大概在寅时过后,营帐里会有一次小火灾事故,但很快就会被扑灭,因此,他们早上用水的时间会提前,这次我们能全歼!”
“这……”
“你们知道这毒是他们打算用在我们身上的,那你们知道它的毒性如何?”
燕筑这话反问得咬牙切齿,那时听孙邑埅向他解说此毒特性,他便已经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毒短期传染性墙,触摸到即会中毒,而喝下去则必死。”
众人脸色大变,眼里腾起复仇的火。
“那我们在外配合你的行动,再多放几个小点混淆视听,到时,你一定要及时撤退,不能独自鲁莽行事。”
燕筑表情极其严肃而郑重地点头应下。
第二批过来巡逻的狼牙兵已经离他们没有多远了,除了燕筑以外的其他人乘着乌云遮月都退了出去,燕筑则闪到后山,顺着营地外围绕到了主营处,与其他地方相比,主营相反地冷清无人看守,正如燕筑所料,忙着肮脏事情的人,哪里会让许多人留在周围。
帐内有灯,燕筑担心影子被发现,只能找了一小块背光地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
“又晕死过去!真是没有一个能经事的!”
哐当一声,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人,被抛下了床,带着物品一般的无用与抛弃,燕筑知道,是因为片刻,拖沓的声音下,少年被一随从拖了出来,扔在了角落。
燕筑发红的眼死死地瞪着那个方向,而让他更为愤恨激怒的却是那无所顾忌囔囔的声音,那个曾几次出现在他梦魇中的声音,他也曾想过无数次,他是如何在战场上遇上那只禽兽,然后如何亲自手刃他之性命!那个罪魁祸首!
从那时起到现在,又祸害了多少的少年!!
他,应该更早地找到此人,了断此人!
但是,现在他必须忍,寅时已经不远了,那人活在世上的时间也只剩下这最后的片刻!
□□的声音再次从帐内传出,燕筑只能一直盯着那被扔在角落的少年,死死咬住下唇,压抑住体内沸腾的恨火。
——坚持,再坚持一下!——
“老三,说起来,还是五年前遇上的那个货色最好。”
“是呀!那滋味可真是好!撑了我们好几轮。”
“精瘦有肉,脸蛋又俊,可惜后来再也没能遇上这么好的。”
“没办法,战乱时期,哪里能弄来多好的,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来的新兵有不错的又不能随意动,没劲!”
怒到极致是冰封般的冷,松开了折磨自己手掌的手指,放开了被紧咬的下唇,燕筑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天空。
时间到了。
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点燃引线,朝着营地后方大力扔了过去。
砰地巨响之后,便是此起彼伏地喊闹声,帐篷里的人也没发继续做什么了,出了帐篷便大喊,
“出什么事情了?”
燕筑低着头冲到前面来,装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后勤着火了!”
“MD,这么大动静,肯定是苍狗来袭营!”
话音刚落,靠近营寨门口的几处地方先后也冒出了些红光,那人一跺脚,就要冲出去指挥救援和迎战,但是脚才跨出去一步,忽地被一黑影一晃,狠狠地被打趴在地上。
狼牙兵的大刀虽然用起来不称手,但现在在燕筑手上却宛如神兵,每一刀劈一出,都带出血腥的味道,刺激着冰火两重天的内心。
“老大!”
之前对谈中被称为老三的家伙也出了帐篷,燕筑以一敌二毫无惧色,砍劈闪躲,不时还看一眼远方,这里的动静马上就会有人发现,他必须加紧动作。
在这意念之下,刀柄反转,重重磕在了那人膝盖处,站立不及之时,刀锋划过肩膀,人立马血溅三尺,倒地不支,燕筑把人猛地踢到一边,反身便招架住了老三的攻击。
忽而从阴云中露出的月光照亮了燕筑煞神脸孔,老三被这气势震得往后连退几步。
“你…你!”
燕筑刀背怒砸过去,之后便是一串连打带踢的动作,发泄着沉积多好的恨。
远处传来迟来的通报声,四处的火光已眼睛可见的速度在消退,燕筑把试图逃走的老大一把拽回来同老三一起扔进了帐篷,并抛出了个火折子,然后转身背起一旁昏厥的少年闪到营地后方。
“啊啊啊啊!头儿的帐篷也烧起来了,快!快提水过来啊!”
燕筑冷笑一声,便消失在带着火光的夜色中。
第22章 二十二
谁的谁
地平线显露出一丝光亮,照在茫然雪地上漆黑的发色之上,远望过去像闪着金色的光芒。
停驻回身的人们宛如绝地而起的英雄,遥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火光。
以为火熄灭便结束了吗?
不,真正地狱般的噩梦才刚开始。
他们看不到湿漉漉的营地内是怎样的惨状,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景象。
默然下,燕筑看了看背上的人,对王不空说道,
“我需先回堡。”
“独行怕是有危险。”
“但是他等不了。”
“那我们一起急行军!”
王不空一句驳回了燕筑的提议。
坚决的眼神下,一行人踏步飞雪,片刻不停,朝着地平线方向。
天还蒙蒙亮,孙邑埅却已经醒了过来,没有了一丝睡意。
他们该回来了……
不过想着这件事,一晚上梦境连连,比没有睡还觉得疲累,满眼都是战火、鲜血,还有浴血奋战的那些背影。
好不容易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的刹那,陆欧昨夜向他说的最后一段话又再次窜进他脑内。
从洛阳回苍云一路来,他不止听到傅佛里对着燕筑问,你家的花花到底是怎样的人,但燕筑从来没有回应过,是不承认还是变相默认?
陆欧极富深意的眼似乎再说,我,看明白了。
“他到底是你的谁?”
孙邑埅不得不承认他对燕筑的特别,以及他从不自觉地偏心。
几年来也有人问他,是否有遇到动心之人,但波澜不惊的心却只在得到燕筑消息时雀跃过。
他从来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但是,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这样的心思,他并不打算以此去打扰燕筑如今全新的生活,他怕,怕的不是被拒绝,而是,害怕会让燕筑结痂的伤口暴露在曾经见证过过往的自己面前。若是能看到燕筑对他说,他喜欢上了谁,那他会为燕筑勇敢的爱而翘起大拇指。
因为,爱需要勇气,尤其是对有着过往创伤的人。
有了这样的结论,孙邑埅倒也就不纠结了,既然睡不着,干脆起来捣药吧。
静默的清晨突然骚动起来,粗重而刺耳的隆隆声,孙邑埅知道,这是他已经听惯的雁门关大门开启的声音。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里面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孙邑埅眼一眨,猛然起身跑了出去。
回来了!
远远一眼便看见着装不同的王不空,再往后张望,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冲着他奔来。
提到嗓子眼的心在听到燕筑的声音时总算是放了下来。
“救人!”
要救的是燕筑背上的少年,孙邑埅点点头,转身回头。
“跟我来,他是什么情况?”
燕筑脚步一顿,下一秒又赶紧跟上。
燕筑的异样以及沉默让孙邑埅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不由沉着眼皱着眉,飞快地回到了帐篷里。
燕筑手脚麻利地人放下,对孙邑埅说道,
“麻烦你了。”
“剩下我来,你…你没事吧?”
忍不住还是担忧地问了一句,
燕筑摇了摇头,
“我很好,非常好!”
孙邑埅无奈,明明听出了不一般,现在却没有空闲时间多去问,看了看床上的少年,气息微弱,而看不见的地方,应该有着和以前少年一样的伤吧。
“你,留下来吗?”
孙邑埅并不希望他留下来,但若是执意,便也随他。
“我在外面等你消息。”
满身低沉气压的燕筑步步沉重地踏出了帐外。
孙邑埅叹息一声,麻利地做起准备工作来。
而出来的燕筑站在营帐门口,看着渐渐有了人来人往的伤兵营,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白狮鼎鼎这时钻了出来,似是知道主人糟糕的心情,乖巧地蜷着身体,贴着燕筑的靴子蹲着。
燕筑低下头来,终究是不忍心看鼎鼎这样靠着他满是泥雪的靴子,弯腰把鼎鼎抱了起来。
这时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了。”
是顾措,身后跟着安静的傅佛里。
“嗯。”
燕筑低头应了一声,手下抚摸鼎鼎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那是一种被压抑住的焦躁。
像这样搭不上话对于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来说并不稀奇,但是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回来的人已经告诉了他们此行的结果,那整整一个营怕是不会留下什么活人了,而这个计谋,正是眼前心神不定的人所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