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径直拿着电动的机器,档位调到最大,泡沫飞溅得到处都是,他还乐得咯咯笑。
小家伙跑到自己老爸身边,猛地把机器打开,发出“嗡嗡”的声音,里头的酸奶芝士旋转似的喷到谢朝脸上、手上,还有围裙上。
谢朝黑了一张脸,揪住自家儿子的耳朵,勒令他马上关了。
崽崽嘻嘻哈哈地关掉了,毫无知错的感觉。
谢朝把手上粘着的芝士一股脑儿地抹在崽崽脸上:“这下你开心么?”
谢朝不小心糊了点在崽崽的嘴巴边上,小孩儿闻着味道,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口:“酸奶芝士。”
谢朝的脸更黑了。
安格斯拿了包抽纸,先帮崽崽把脸上黏糊着的芝士擦了,轻轻拍了他婴儿肥的脸蛋:“快去把芝士打发了,一会儿要用。”
崽崽看谢朝面色不虞,趁机脚底抹油溜了。不过他不敢开最大档了,只开了低档,状似在角落里认真劳作。
安格斯抽了张抽纸,握住谢朝的手腕,缓缓地给他擦溅在手上的东西:“崽崽就是太顽皮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太好动了。”
谢朝白了一脸偷偷瞄过来的崽崽,小孩儿对上爸爸的目光,知道自个儿被抓包了,索性露个大大的讨好的笑脸。
谢朝被气笑了,完全拿他没辙。
“我自己来吧。”谢朝抽出自己的手腕,“你那个奶油奶酪好了没?”
安格斯转而去帮他擦脸,低沉的嗓音道:“还没,不着急。”
温热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触在谢朝的眼角边,“好了,没了。”
谢朝还没反应过来就好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捣鼓他的牛奶了。
听到安格斯慢走的脚步声音,谢朝才垂下眸子,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是个犹豫不决又自私的人。他一方面觉得他们两不应该是这个关系,一方面又挺享受安格斯像亲人般无微不至的照顾。
刚开始是他自己太迟钝,没早点发现不对劲。现在安格斯摊牌了,他却只会在这里拖时间,做不下决定,又割舍不来。
谢朝略显粗暴地把吉利丁片丢进加热的牛奶里,看着奶白色的牛奶泛着水泡儿,小锅边上冉冉地冒着热气,熏上他的眼睛。
他想,他得是时候逼自己做个决定!
安格斯动手能力很强,崽崽做他的助手,两人在半小时之内就把基本的步骤搞定了。他两把混合好的蛋糕液体倒进了模具,放到了冰箱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今天晚上你们准备干嘛?”安格斯侧头问崽崽。
崽崽歪头说:“全家一起吃个晚饭,爸爸许愿切蛋糕,我分蛋糕。”
安格斯喃喃道:“全家一起啊。”里头自然没有他,他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小礼物,正好现在送了吧。
崽崽丢下手头的东西:“我先去上个厕所,过会儿回来。”
谢朝点了点,这里他们来惯了的,崽崽熟悉地形,他也不担心。
安格斯迈着大长腿走到谢朝跟前,掌心一翻,露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声音一板一眼:“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这东西自然没理由推拒,谢朝顿了顿,问:“什么啊,小小的?”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安格斯气定神闲地说,眼睛眯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愉悦。
第41章
谢朝心里头犯嘀咕,到底是个什么啊。他伸手接了过来:“我真拆了啊?”
“拆吧, 不是什么特别的。”安格斯双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 湖蓝色眸子里全是笑意。
谢朝半信半疑,纤长的手指挑来了盒子, 里头的礼物露出了全貌。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特别的,不然他可就有心理压力了。
是一块男士手表, 白色的表面,很简洁, 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 适合白领。
安格斯挑眉道:“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谢朝把手表从黑色绒布里拿出来:“我怎么知道你要送什么。”他的手指在表盘上绕了两圈,“怎么是白色, 有点像女孩子喜欢的颜色。”
“女生一般喜欢粉色吧。”安格斯问, “要试试看么?”
谢朝不好驳了他的好意,自己掏出来往手腕上带, 还挺合适的, 就是他喜欢黑色低调有内涵的。
“挺好看的, 如果是黑色手表,就更好了。”
安格斯握住谢朝的手腕,指尖从手表上滑到他手背上的皮肤上:“黑色的就没意思了。”
谢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黑色的就没有意思了?黑色不挺好看的么?”他扯了扯安格斯外搭的黑色大衣, “你这衣服不也是黑色么?”
安格斯忽然执起他的手,凑到自己的面前,微抿着的唇落在了手表上,眼睑低垂着, 栗色睫毛闪着淡金的色泽,在白皙的皮肤上打下一小片阴影,斜斜地映在鼻梁边。
谢朝僵住了身体,结巴着说:“干……嘛?”
安格斯掀开眼帘,水晶般剔透的瞳仁里洒着星光,温热的唇移到谢朝的指尖,说了句:“表白啊。”
“表……表白?”谢朝更加结巴了。
安格斯轻轻吻了下他的手背:“白色的手表,我在暗示你。”他得意地笑笑,“你既然这么问我了,我干脆直接告诉你好了。”
谢朝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如枯木般僵硬,喉头滚动了两下:“那我现在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安格斯揽住他的腰,欺身贴近:“可是我还想说怎么办?”
“那就憋着。”谢朝转过头,顿了顿,忽而认真地盯着安格斯深邃的眼睛,“真的,我想好好考虑考虑,这个月底肯定给你答复。”
月中就要过年了,谢朝打算好好过完年,再好好地想一想。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做事一直磨磨唧唧、犹豫不决,这确实不好,但这关系到现在以及将来。
两个人,两个公众人物,两个家庭,双方的纽带都是捆绑在一起的。谢朝从来都是个执拗的人,事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死心眼。他别的不行,做事就是个认真。
谢朝抬头,看进安格斯眼底:“你是认真的么?”他强调,“我这不是说笑,我真的没空玩感情游戏。”
安格斯鹰隼般的视线锁定着谢朝:“我从来就没有开过玩笑,一直是认真的。”他抚上谢朝的皱着的眉头,指尖轻轻揉了揉,“我哪里做得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我改。”
眉心上飘过淡淡的痒意,谢朝微微摇头:“你没有。”他垂下眼帘,“是我自己想多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安格斯握紧谢朝微凉的手心,柔声道:“好。”
谢朝倏地回归意识,迅速地抽回手,推了一把安格斯,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冰箱里的冻好了没?”他故意抱怨,“怎么这么慢,来不来得及做好?”
崽崽歪着头,窜进他们中间:“你们两个刚才在干嘛?”
“没干嘛。”谢朝捏了把他婴儿肥的脸颊,“你自个儿玩去。”
崽崽雷达射线般的眼睛锁定着谢朝泛红的耳朵,他的口头禅一般都是和谢朝学的:“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朝卡住崽崽的脖子:“废话太多。”
崽崽奋力挣扎,抗议道:“你们最近好奇怪,还神神秘秘的。”
“你知道反派都是怎么死的么?”谢朝毫无章法地揉着他一头卷毛,“知道的太多了。”
崽崽开始耍赖:“你们欺负人。”
安格斯转移话题:“别闹了,我们的蛋糕快好了,过来裱字。”
崽崽被蛋糕吸引了注意,哼了声,跑到一边折腾裱字了。
樱花冻酸奶芝士蛋糕最后马马虎虎成功了,除了里头的裱字糊了些,其他都是很完美的。
谢朝提溜着两个大蛋糕回去了,冬天黑得早,这会儿才五点多,天色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铅灰色。谢朝朝安格斯摆摆手,就径直载着崽崽回家了。
就这样吧,等过好年,他就好好下个决定。
甫一到家,就闻见浓郁的菜香味,杨莉围着碎花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正往客厅那边走,一看见谢朝就笑开了:“才提到你,你就和崽崽一起回来了。”
崽崽蹦跳着上前:“奶奶,我去厨房帮你端菜。”
杨莉笑得牙不见眼:“我们崽崽最乖了,去坐着等会儿,奶奶马上就好了。”
谢广平开了一瓶珍藏的白酒,摆在了长长的餐桌上,他洪钟般的声音传来:“今天可是你程叔下的厨,他这些年在国外练了手好厨艺。”
“那可不。”杨莉搭腔,“我的手艺可没他好,他做虾可好吃了。”
崽崽拎着大瓶热牛奶过来,一脸的沮丧:“为什么今天还要喝牛奶,不开心。”
“可乐太冷了,崽崽喝了肚子要疼的。”杨莉揉了把孩子软绵绵的肚皮,“热牛奶好,还补充营养。”
谢朝从冰箱里取了柚子茶,热水泡开了:“不喝牛奶就喝这个。”
“那我还是牛奶吧。”崽崽憋屈地挪到角落里,盯着他的热牛奶。
家里的暖气热烘烘的,程黎安挽着衬衫袖子端着一大盆汤,谢朝上前接过来了:“忙活完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崽崽拆开两个六寸的小蛋糕,旁边还散落这一些烘烤的小面包。
谢朝把小面包收起来:“留着明天当小点心吃,今天估计吃不下了。”
樱花蛋糕卖相漂亮,杨莉探过头来,夸道:“呦呦,这是我们崽崽做的么,真好看。”
崽崽翘起嘴角,拍着小胸脯:“奶奶,这个花是我摆进去的,字也是我写的。”
程黎安笑眯眯地拆开另外一个,来玩笑地说:“那这个是不是你画的?”
雪白色的奶油上赫然就是一副简笔画,程黎安勉强从那褐色的巧克力酱里辨认出那个满头卷毛是崽崽,旁边那人牵着他的手,却有着一双半张脸大的眼睛,估摸着是谢朝了。
只是这画有些违和啊,程黎安拉着崽崽问:“谢崽崽,你怎么比你爸还要高一个头。”
崽崽煞有其事地说:“这是长大后的我,肯定比我爸要高。”
谢朝抻直大长腿,走到崽崽旁边,斜着眼睛看他,满脸的志得意满:“看看啊,你高还是我高。”
“你都不长了,我还长呢。”崽崽往奶油上插蜡烛,“我每年生日都会长高。”
谢朝每年都会给崽崽量身高,家里还有个长颈鹿的身高贴纸,就贴在他们两卧室门口。长颈鹿头上记着崽崽每周岁的身高变化,真是一年一个样。
程黎安帮着点亮蜡烛,杨莉熄灭了客厅的灯光,室内只有烛火的微黄色光晕。
谢朝环顾了这四张带笑的脸,笑盈盈地在心里默念了自个儿的小心愿。他不无庆幸地想,二十八的今天还能像个孩子一样和家里人一起过生日,真的是很高兴。
他闭了闭眼,长呼了一口气,一排的蜡烛全灭了。
崽崽笑嘻嘻地说:“爸爸,每次都能一口气吹光。”他扬起到,慢慢地切开了自制的小蛋糕,“哎呀,这两个人怎么办,要切坏了。”
程黎安开了灯,餐厅里亮堂堂的。他眼角眉梢都是开心,朗润的声音像细雨润进谢朝心里:“生日快乐。”
谢朝凝视着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辈,他的眼角已经蔓上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成熟又儒雅。
“谢谢程叔。”谢朝听见自己轻轻地说。
谢广平揽着杨莉的肩膀,感慨地说:“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家孩子又大了一岁。”
谢朝伸长胳膊,抱了抱他老妈,杨莉鬓角的发丝微微爬上了白色,自己老母亲明年也要退休了。
杨莉回抱住谢朝,拍拍他的肩膀:“多大人了,还这么缠着我。”她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你小时候可把崽崽黏人多了,见不到我就哭,哭成泪包。”
“妈,你说这个干嘛?”谢朝微微红了脸,定睛一看,崽崽这熊孩儿果然在偷笑。
他没空感春伤秋了,麻利地跑到崽崽身边,蹂躏他的卷毛:“方便面,收敛下你的笑。”
方便面是崽崽幼儿园的外号,他可嫌弃了。
崽崽立马不笑了,挪到一边切蛋糕去了。
程黎安招呼大家:“来来来,快把晚饭吃了,吃完了再吃蛋糕。”
谢朝拖着崽崽,一家人坐了一桌,他笑着想,无论自己过成什么样,这里都是我自己的家。他一一扫过了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我爸妈,我叔叔,还有我儿子。
谢朝撇嘴,虽然儿子调皮了点儿,其他都再好不过了。
程黎安做了一大盘虾,崽崽几乎吃了半盘,小肚子吃得溜圆,蛋糕都吃不下几口了。
杨莉评价樱花冻酸奶芝士蛋糕:“好看归好看,其实没有多好吃。”
谢朝挑了一大口,眸色微微沉着,想起来安格斯。
他目前安于现状,乐于活在现在的家庭里,可是心里却藏着些对未知的雀跃和恐惧。他很喜欢当前的日子,不想去打破,然而却又蠢蠢欲动。
谢朝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作为朋友,他觉得安格斯这样的特别可靠。作为恋人,他也不知道,他没办法对比,他还没谈过恋爱。
谢朝叹了口气,虽然粉丝众多,但是真正敢追他的女孩真的是少之又少。
嘴里头的冻酸奶在味蕾上泛着酸意,谢朝舌头上麻麻的,他觉得自己心底对安格斯也有那么一丝心动,否则不至于到现在还拖着,却又下不了狠心拒绝。
手腕上白色的手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谢朝点了点它磨砂玻璃的表盘,指尖下面钝钝的。可是那么一丝心动,让他踟躇不前,怕得到了这个,失去了那个。而那个在他心里的分量远远高于这个,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家庭。
别的不谈,他妈杨莉是断断不可能接受的。谢朝想起他当初怀上崽崽的时候,杨莉那茫然无措却撑着陪他的样子。
他听见他妈和谢广平说:“孩子已经快崩溃了,要是我们也这样,他岂不是更要完?”
于是,杨莉在谢朝面前还是那大大咧咧,每天套着一身白大褂,天天吐槽病人的坏牙齿的样子。
谢朝盯着蛋糕上的樱花,花瓣舒展着,粉粉嫩嫩的,仿佛才从枝头摘下来一般,娇艳欲滴,还带着新鲜的晨露。
是啊,哪个正常人接受这情况?幸好这是他家人,只有家里人才能这么包容他,这么无条件接受他的种种。
谢朝目光又转到白色的表上面,感觉那表仿佛烫着手腕了。如果换成了其他人,应该……也许……没办法接受这事情的。其他人……要是是安格斯呢?
他心头一转,叹了口气,头真疼。
“朝朝,不好吃么?”崽崽靠了过来,“你看上去有点不高兴,眉头都皱起来了,我觉得这个还成,没难吃到那种程度。”
谢朝摆出一张苦脸,五官皱起来:“这个盐渍樱花太咸了,嘴巴里全是这个咸味。”
崽崽哈哈笑起来:“这樱花可是你处理的,你没处理,自己吃到苦头了吧。”
“小崽子,就天天拾着你爸的笑话,有这么好笑么?”谢朝无奈道,顺带着敲了他的脑袋瓜子。
崽崽眨着大大的蓝眼睛:“就是很好笑啊。”
谢朝:“……”大人不计小人过。
第42章
临近春节,街上拉起了各种促销的横幅, 杨莉风风火火地买了一大堆年货, 糖果买了几大袋子,瓜子也买了好几种, 全堆在家里。
过年图的就是个气氛,谢朝把红彤彤的中国结挂到玄关处,崽崽正坐在小茶几旁边剥瓜子。
谢朝趿拉着拖鞋, 晃着胳膊走到崽崽身边,长手一伸, 把他刚剥好的一小碟瓜子夺了过来。脖子一昂, 嘴巴一张,瓜子全进了他的肚子。
他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 嘴里包得满满的, 瓜子翻炒过后的清香盈满了唇齿。
谢朝砸吧砸吧嘴:“焦糖口味的,挺好吃。”
崽崽气呼呼地扑了过来, 揪住谢朝的衣领:“我剥了半小时的瓜子, 爸爸你给我吐出来!”
谢朝拍开他的爪子, 嬉皮笑脸地说:“不要这么小气嘛。”
崽崽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谢朝贴了上去, 准备哄一哄,话没说出口,电话就来了。他一看,居然是经纪人的。这都大年二十九了, 应该不是工作的事吧。要说拜年,那也得等到明天啊。
“喂,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王志平哈哈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导演找我了,他比较着急。”
谢朝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导演?什么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