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自然也有楚征澜和宸华挺身而出,几乎是拯救了整个仙界的原因。刚刚被人家救过, 自然不好再揪着人家的错处不放。
当日白君钦从无妄牢中救出了被囚禁的众人之后,便直接将人都送回了天虞山, 自己又不敢停歇, 连忙带着人赶回玄幽界帮忙。
这一来一回已经几天过去,白君钦来的时候诸事已经被宸华料理完毕,他也便只帮着做了些扫尾的工作。
“师叔,怎么也不见楚……楚前辈?”白君钦斟酌着词句问道。楚征澜虽是玄幽界中的人, 但是此次营救行动, 他可谓是功劳最大。
宸华原本忙于庶务, 无暇分心去思考,被白君钦这一问,心下也顿时起了几分忐忑。自从那日之后, 他也没有再见过楚征澜了, 莫非是他回归玄幽界,便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吗?
宸华虽然心下已是纷乱如麻, 但也不好在白君钦面前表现出来,只道:“或许也在忙着整顿吧,毕竟玄幽界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白君钦闻言也不再多问。
七日后,宸华已经带着人回到了天虞山,温行止也被带回去, 关押进了天虞水下,加了重重结界的水牢里。
其余在这件事情中受伤的各派掌门主事,都回去各自休养,也料理一下故去修士的后事。众人都依照宸华的建议,将温行止的审判之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温家没了温行止,算得上是群龙无首,温笈虽然被放了出来。但他仍旧只是一个任性骄纵的少年,如何掌得起大事,往日里有温行止这个叔父在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没了温行止当真是寸步难行。
宸华知晓温家现今的情况之后,便主动去找了崇华。他一向不是喜好迁怒他人的人,温行止和那些心术不正的温家修士的罪行,并不该牵连整个温家。加上他立身极为正派,根本不会和其他门派的人一样想着趁此打击温家,反而想着要出手相助。
但他一向不理庶务,这些日子管事已经很是艰难疲惫,加之他仍有旧伤在身,更觉力不从心,便只好求到自己的师兄身上。
崇丘山上清殿
“宸华参见掌门师兄。”宸华行礼道。
“你来了,君钦说你有事情求我?”
“是,宸华自知能力不足,所以想求师兄帮忙。”
“你有什么事情只说就是了,何必同自家师兄客气,若非是你的功劳,只怕仙界已经沦丧魔道之手了。”崇华亲切地说道,经过此事他更觉自己悉心守护的小师弟长大了,倍感欣慰。
“我听闻仙界众人因着温行止的缘故,十分仇视温家,似乎已经有人开始为难温家了。温家家主温笈年纪尚幼,恐怕会为人欺辱,我想请师兄出手相助,主持公道。”
“难得你心中竟无一丝偏恨私仇,罢了,师兄答应你就是。”崇华微笑着答应了。
“多谢师兄。”宸华闻言道谢,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喜悦之意,整个人越发光彩夺目。
崇华乐得见自己师弟开朗起来,心下也十分高兴,说完了正事又想着要闲聊几句,便问道:“我听君钦说,此次事情能够顺利,是因为有楚征澜在你身侧辅助,那他现在?”
“玄幽界一战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了。”提到楚征澜,正好是碰到了连日来扎在宸华心头了一根刺,说话间他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与玄幽界,究竟是……”崇华疑问道,关于楚征澜的部分,他至今仍是不甚明了。
宸华闻言立马解释道:“从前他做玄幽界魔尊的时候,喜怒无常任意杀戮,但却不曾有大举进攻仙界的意思。后来疯狂屠戮众生及我仙门修士,亦是为人所害。我先前杀他,也不过一场误会,所幸真正的幕后凶手已经伏诛。”
“原来如此。”崇华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宸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多留他,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宸华回了自己月台山的宸星宫,只觉得偌大一个宫殿空旷寂寥,冷冷清清,叫人感觉有些难以忍受的寂寞。
于是宸华百无聊赖,自己一个人走上了月台上最高的峰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楚征澜的地方。
峰顶之上,山风猎猎,鼓动起宸华宽大的白色外袍,伊人似是要就此飘然而去。
宸华回想起当初见到楚征澜的情形,只觉恍如隔世,当初他只以为楚征澜是受人欺压的弱小弟子。怀着悲天悯人之心想要救他教导他,引他走上正途,却不曾想到两人后来会有这诸般牵扯。
思绪纷飞间,蓦地察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腰,宸华受到了惊吓,猛然回头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楚征澜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双锐利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
方才他悄然潜入了宸华的宫殿,却遍寻不到宸华的影踪,便四处溜达着走到了这里来。
果然宸华正傲立于巅峰之上,那人背对着他,披散在身后的三千青丝,长及腰际,随风轻轻飘着,宛如九天而降的神邸般俊美无俦,挺拔沉静。
但细观起眉宇间,却又有着一丝淡淡的愁绪,那皱着的修眉,不知是在替谁担忧。
楚征澜数日不见他,只觉想念非常,如今又见宸华这般毫无防备的入神模样,更是怦然心动。忍不住悄悄地移到他的后面,握上了那纤细却包含力量的腰肢。
宸华猛然被人偷袭,回头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惊惧恼怒之色,可一看是楚征澜,便又松了一口气。
他这般反应倒是正中楚征澜的下怀,于是楚征澜又用力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环绕着把宸华搂在了怀里。
宸华面色微红,却是没有挣开,反而将头靠在了楚征澜的肩上。
“今日怎么这么乖?”楚征澜惊讶地问道。
“我想你了。”宸华将头抬起来,对上楚征澜探询的目光坦然回答。
楚征澜简直要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所幸浮生无事,他也没有必要压抑自己。便一把将宸华抄了起来,抱着他就往宸星宫去。
月台山是天虞山系里最偏僻的,宸星宫又格外的高,平时连飞鸟都少见,人烟自然更少。但宸华仍旧是红着一张面皮,将头埋在了楚征澜的胸前,不肯抬起。
推开雕花的大门,绕过画着十方仙岛的屏风,穿过了水晶的珠帘……这路途漫漫,终究是到了宸华的榻上。
“玄幽界的善后事宜你都忙完了? ”宸华抵着楚征澜精壮胸膛艰难道。
楚征澜没有回话,也没有再给宸华开口的机会。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宸华与楚征澜这小别之后的一场欢爱,自然也是酣畅淋漓。
事罢之后,两人俱是汗津津湿淋淋,疲乏地相拥在了一起。唇舌又是交战一番,方才彻底地偃旗息鼓。
第112章 温行止对宸华的怨念
“我方才问你的事情……”休息了一会儿, 宸华开口问。
楚征澜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杜千江临死之前, 曾指责我说,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魔尊, 从来只想着自己的喜好,不会为整个玄幽界考虑。我想了几日,觉得他说得没错, 所以这魔尊我也不想做了。”
“什么?”宸华闻言惊得撑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征澜道:“没想到你会承认自己的不足,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楚征澜也说不好宸华的话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便耸耸肩道:“这有什么的?我本来也懒得管玄幽界的琐事,况且现在有了一个美人道侣, 谁还愿意去掌什么劳什子权势。”
宸华闻言心下欢喜,又静静地躺回到了楚征澜身边。玄幽界的混乱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事情, 或许楚征澜离开, 会有合适的主导者出现吧!
“我听说温行止被你带回来天虞山关着,你想怎么处置他?”楚征澜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他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本就难逃一死, 但是也说不上由我来处置。已经定了过些日子仙门联合会审,届时再说也不迟。”宸华解释道。
楚征澜有些不悦, 心想你既然不是要包庇他,作甚还要这么麻烦。这样想着便脱口而出道:“那还不如让本座一刀杀了他,省得麻烦。”
宸华虽不认同楚征澜的看法,但也不立即出言反驳, 只反问道:“你做什么这么气?莫非是吃醋了不成。”宸华难得这样出言讥讽别人,但他这样说了也不叫人觉得厌恶,反而觉得有几分灵巧活泼的气息在其中。
楚征澜心思被识破,也不再伪装,粗声粗气地质问道:“怎么?本座吃醋吃不得,你一向和他亲密,往日里还一口一个温兄地叫。现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也不肯立马杀了他泄愤,难道本座不该生气吗?”
宸华闻言失笑,楚征澜几百上千岁的人了,吃起醋来像个孩子一般。然而却又忍不住心软,起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凑到耳边道:“我都肯与你这般白日宣淫,又当着天下和师门宣布与你结为道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征澜闻言顿时消了气,又被宸华的轻佻举动撩起了些旖旎心思,待要再胡闹,却被宸华拦住了。
“我想去见一见温行止,你陪我一起可好?”宸华询问道。
“你们天虞山的牢房重地,我也能去吗?”
“玄幽界最重要的无妄牢,你不也是带着我去过了?你我早就不分彼此了。”宸华像是突然开了情话的窍一般,一句一句却比那上好的蜂蜜还甜,比那最醇美的烈酒还甘,叫楚征澜醉死其中,无法自拔。
“好了,好了,注定要输给你。”楚征澜说着便起身穿戴,算是答应了一同去见温行止。
一路上两人走过,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但宸华与楚征澜皆是不闪不避,坦然以对。
已经经过了那么多的生死与风雨,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们退却呢?
天虞水深不可测,酷寒无比,水下建造有一座牢房,乃是当初开山祖师温珏用来锁住妖兽的地方。后来妖兽死后,便再无人入住其中,算到如今已经空悬了数千年。
温行止企图颠覆仙界,罪大恶极,倒是难得有幸入住到了这里来。
宸华与楚征澜均施了避水的结界,方才潜下去进入了水牢。
水牢之内除却万年寒冰并绑着温行止的寒铁链子,便别无其他东西,倒是极为简洁干净的了。
温行止的衣服仍旧是当日所穿的那一件家袍,沾着血污和尘土,显得肮脏不堪。他的断臂早已愈合,但是结着的厚厚伤痂却十分丑陋可怖。
“温行止。”宸华出言唤了一声,那垂首的人方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眼神不善地盯上了眼前的一对眷侣。
“宸华,好,好,好一个第一仙尊,你居然带他来这里。”温行止看到楚征澜站在宸华身边,情绪激动地说道。
“我今日来并不是要与你吵架的。”宸华带着悲悯的神色看向昔日的好友,也难免升起了一丝物是人非之感。
温行止看宸华不动声色地将楚征澜往身后挡了挡,心下更是一阵血气激荡,但确是怒极反笑了。如今的他,不过是阶下囚一个,宸华纵有百般的不是,也轮不到他管了。
“原来是这样,那仙尊是来找我叙旧的吗?”
“我……”宸华被他这样轻飘飘地一问,倒是一时语塞。
温行止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要回放一遍自己的一生一般。
“想我温行止,少时便有大志,天资远超同辈兄弟。历届的仙剑大会,虽不曾夺魁,但每次也必小有名次。我曾以此自得,私以为自己是无双之姿,直到我遇上了你。”温行止开始的语气平静和缓,但是说道宸华又突然多了几分锐利。
“宸华,就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当初你年方十六,尚未弱冠,却剑挑群英,独揽风华。多少明珠被你衬托得都只成了萤火之光,我也不例外。”温行止咬牙切齿地恨道,语调中亦有不少的悲凉。
宸华闻言有些怔怔的,他和温行止相交多年,但温行止从来不曾同他表露过这样的情绪。他总是夸自己是谪仙降世,还笑着自叹弗如。
“你,从来不曾与我提起过……”宸华喃喃道。
“呵呵,”温行止冷笑一声,接着反问道:“若是我同你这样说,你如何还能看得起我?”
“宸华,你也不要以为我只是在嫉妒你,你要是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真正让我恨你的,是另外的事情。当时我锋芒毕露,在温氏子弟中算得上是木秀于林,父亲也曾动过心思,要改一改温家那迂腐的嫡传制度,将家主之位择贤而传。可他知道了你,便改了主意,我天资再好也比不过广陌子的小徒弟,人家不过十六岁便拿了仙剑大会的头彩,所以家主之位,终究还是落在了我那平庸无能的大哥手里。”
“我看着温家在他们父子手中一点儿一点儿的消磨着,连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凌我们温家,你叫我如何忍?灭仙的计划便是那时便开始筹划的,到如今算是费尽了我一生的心血了。”
“大道至简,乃为修炼己身、己性,救济苍生,但你却只想着温家的兴衰,可不是走入了歧途?”宸华皱眉惋惜道。从前他待温行止为好友,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出自真心,如今得知在那里温行止不过是一场算计,也难免有些心酸。
“呸!”温行止啐了一声,粗鲁骂道:“宸华,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还要来说教别人。”
“这世上只有你最正义,最无私,最懂得修仙大道,但我却只笑你傻,宸华。要不是你又傻又蠢,怎么会被我骗了几百年都不知道,怎么会被我陷害地走投无路,被整个仙门截杀。你睁开眼瞧瞧你守护的仙门和苍生,他们从来都没有良心。”
“温行止,事到如今你还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吗?”宸华倒是不气温行止如何说自己,只气恼他死到临头还不思悔改。
“悔改?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悔改,若说有什么遗憾,也只是我功亏一篑而已。成王败寇,我温行止认输,却绝不悔改。”
宸华闻言,一张俊俏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云,也平添了几分无奈与憎恶之色。
“温笈那里我已经求掌门师兄帮衬了,温家的无辜者不会因为你受到牵连,告辞。”宸华说罢便要拉着楚征澜离开,但楚征澜却站在原地,显然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宸华向他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楚征澜道:“放心,去外面等我,我不会弄死他的。”
宸华闻言走了出去,只剩下了楚征澜和温行止对峙。
楚征澜确定宸华走了,才猛地抬起脚来,一脚踢上了温行止的胸前。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宸华出言不讳。他心软念旧情,你可别当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楚征澜在宸华身后忍了半天,如今一发作自是威力非凡。这一脚出去也不知踢断了温行止几条肋骨,只见他喷了一口血,猛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因为剧痛而扭曲了。
“知道痛了?本座告诉你,你恨宸华,恨的正是他的优点所在,恨的正是你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你就像是阴暗角落里的蟑螂老鼠一样,见了天光便要恼恨天光的明亮,却不知反思自己的阴暗。”楚征澜毒舌地骂了回去,比骂人他可从来没有输过。
“哈哈哈哈。”温行止癫狂地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呢?楚征澜,你就见得了光明吗?你就配拥有天光了吗?”
“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你恨也好,诅咒也罢,最后拥天光入怀的,终究还是本座。”
温行止听了这话,陡然熄了火,顿时连生气也少了几分。楚征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这地方太阴冷,他要快点儿出去拥抱他的天光了。
楚征澜走后,水牢便只剩下了温行止自己,一室寂静间或响起几声咳血的声音。温行止被方才的一番折腾勾起了回忆,又想起第一次见宸华的时候。
少年眉目清冷,一脸冰霜,手中执着一柄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芒的仙剑,抱拳冷声道了一句:承让。
那是宸华击败最后一名对手时说的,与之前所言毫无分别,少年的面上无悲无喜,更显出别样的出尘风姿来。
早已落败在观众席上观战的温行止,冷眼看向场中的少年,只觉得白衣浮水纹,在盛大的天光之下熠熠生辉。
只一眼便惊艳,可谁又能料到,日后多少恩仇纠葛呢?
仙骨无日月,沧海成桑田……
到如今早已是逝者如斯不可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