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完本[骨科年下]—— by:冉尔

作者:冉尔  录入: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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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飞》作者:冉尔

简介
骨科/年下 在原地等待一只大雁飞回来与自己同生共死
民国风,真骨科年下
衣冠禽兽弟弟X斯文败类哥哥
雷萌自避
第1章
雁城的荣竹斋再开张,已经是六年之后的事情了。说起来这里本是旧时的赌场,当年雁城被侵略,荣竹斋成了敌军指挥处,乌烟瘴气的场所竟离奇得庄严了几分,现如今新来的兵把侵略者赶走,城里的势力便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派自然是初来乍到气焰嚣张的新兵,另一派则是苟且偷生六年,一朝重见天日的大家族。
对于新兵来说雁城是大好的歇脚之所,对于原来的大家族却不然,这儿是他们千疮百孔的家园,如此一来自然而然有了矛盾,两派虽谈不上水火不容却决计好不到哪里去,最首要的冲突自然是粮食。行军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粮草,可整个雁城的米都被苏家一手控制,他们不但把粮食藏起来,还试图通过提高米价发一笔战争财。
两派的纷争便从粮食拉开了帷幕。
午夜,荣竹斋门前挂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血色的光泼了一地,就着哭嚎似的风,乍一看怪吓人的。
苏士林披着个小马褂,双手揣在袖笼里冻得直跺脚,时不时把手掏出来哈上一口气,再不耐烦地问身后的伙计:“杨先生还没来?”
伙计穿得比他还少,在深秋的风里冻得直哆嗦:“杨先生……被老爷请去吃茶,后半宿才往这儿赶。”
“唉。”苏士林的叹息被风搅得稀烂,“怎么偏偏是今日?”
伙计哪里知道为何是今日,杵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他们主仆二人的身影笼罩在荣竹斋的墙根下,像是被猛兽一口吞进嘴里,却又不用牙咬,就仿佛故意吓唬人似的含着。
半晌风里卷来一声枪响。
苏士林打了个哆嗦,跺着脚咒骂:“一群丘八。”
“爷,骂不得。”伙计连忙伸手要捂他的嘴。
“得得得,我知道。”苏士林嫌伙计手脏,躲到一边,借着灯笼的火光往远处望。
小道被黑压压的树影盖得几乎望不到尽头,头顶的月又被云盖得结结实实,苏士林眯着眼睛使劲儿瞅,什么人影也没瞧见,却隐约听见了几声咳嗽。
“可算是来了。”苏士林心里一喜,连忙从墙根下走出来,循声去迎。
夜色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道路尽头似乎有那么几条人影在晃动,苏士林急得直喊:“没眼力见的东西,快给杨先生披件衣服。”
遥遥飘来一声轻笑:“苏少爷,不用。”
苏士林连忙行礼,毕恭毕敬道了声:“先生。”
那人终于走进了血色的光影,身上穿着件新式的西装,脸是苍白的,面颊借着灯笼的火光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红润的意思,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目光被镜片挡得严严实实,苏士林看也看不清,便心甘情愿候在一边等他先开口。
杨羽理了理西装的衣袖,慢悠悠地解释:“你父亲请我多喝了几杯酒。”
苏士林连忙道:“先生身体不好,不易多饮。”
“烫的黄酒,不碍事。”杨羽的唇角有了些微的笑意。
苏士林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黄酒”,忽而狠狠地抬起头,瞪着荣竹斋气派的门匾啐道:“全是毒蛇,我恨不能灌他们一肚子的雄黄酒。”
杨羽被他的戏言逗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继而抬腿往前走:“你我的伙计就别带进去了,没用。”
苏士林应了,把几个冻得面色发白的伙计全留在了外面,这才小跑着跟上杨羽的步伐:“先生,听说这回那个人也来了。”
“谁啊?”杨羽随口敷衍,“连名字也不提。”
“哎呦先生,您不知道?”苏士林一下子来了精神,献宝似的凑过去,用只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乔何,那个带兵把城占了的丘八。”
杨羽腿一软,差点被门槛绊倒,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苏士林吓了一跳,伸手拉了他一把:“先生,您怎么了?”
杨羽摆了摆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风大,呛到了。”
“你说说你这身子……”苏士林拉着他往荣竹斋里走,嘴里不住地嘀咕,“下次我爹喊你吃酒可千万别去了。”
杨羽心不在焉地应了,透过镜片看荣竹斋里一盏又一盏血色的灯笼,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谁料宅院深处又传来一声枪响,这下子把苏士林也给吓住了,杵在原地,半晌才气得跳脚:“这群当兵的……”
杨羽伸手把他按住,轻轻摇头:“他们有枪。”
“有枪能怎么样?”苏士林也就是嘴皮子厉害,梗着脖子喊,“有枪也不能随便打死人!”
这话一出口,风似乎都停了,荣竹斋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士林立刻怂了,躲在杨羽身后颤颤巍巍地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瞧把你吓的。”杨羽叹着气往前走,“就是风停了。”
风的确停了,可这晚的荣竹斋比起风时还要冷。
杨羽沿着灯笼的光一路向前走,苏士林该是被吓住,再也没说过话,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清晰异常,还带着回音,一声接着一声,听着怪渗人的。
苏士林听得心里直发毛,恨不能掉头就跑,可一见杨羽平静的侧脸,就觉得临阵脱逃太过丢人,于是咬牙跟着,直走到最后一盏灯笼照亮的门前,才胆战心惊地问:“是这儿?”
“是这儿。”杨羽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自己映在门上被拉长的影子瞧了会儿,忽而回头小声道,“进去以后跟着我, 别说话。”
苏士林紧张地点头:“都听先生的。”
杨羽这才把手搁在了门把上,指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刺痛,他恍惚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是先前刚进门,听见乔何的名字后扶墙时划伤的。
“乔何……”杨羽竟不由自主把这个名字念了出来,好在一阵大风刮来,连近在咫尺的苏士林都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杨羽回过神,微微使力推开了这道门。
几缕尘埃随风而逝,屋里悄无声息,却有几条人影在黑暗中晃动。
杨羽咬着唇迈了进去,就听左侧有人轻蔑地冷笑:“来者何人?”
他循声行了个礼:“苏家的教书先生,杨羽。”
右边有人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嗤笑道:“呵,读书人。”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而杨羽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理论的苏士林。
“苏家的老爷子怕是糊涂了,怎么派了个病秧子来?”也不知是谁在暗中调侃,引得笑声更大。
杨羽权当作听不见,目光紧紧锁定在正对屋门的那张椅子上。
“啪——”黑暗里腾起一簇火苗。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点微弱的火光上,可那火苗却转瞬即逝,须臾一点腥红的光重又亮了起来。
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含糊的低笑。
杨羽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听了那声笑,身形还是忍不住晃了晃。
红色的火星在不远处忽明忽灭,似乎映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杨羽嗅到烟味时才明白过来,那人在抽烟。
“洋人的东西就是方便。”那声音笑完,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点灯。”
黑暗中立刻有好几个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烛台边跑。
“磨磨蹭蹭的……”那人笑骂了几句,似乎把腿翘在了桌上,懒洋洋地吸了一口烟,“都瞎啊?”
黑暗中无人敢应,好半晌,屋子角落里才腾起一簇昏黄的火光,照亮半张清瘦的脸,脸的主人谄媚地跑到屋子正中央:“乔爷,给您。”
乔何双腿交叠搁在桌上,瞧也不瞧他一眼,却接过了那盏烛台,低低地拿在手里,于是杨羽便只能看见他墨绿色的军装和乌黑的皮腰带,以及匣子枪枪壳的一丁点反光。乔何拿着烛台站了起来,叼着烟往门口踱步,另外几个人好不容易点燃了别的蜡烛,于是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原来这儿竟坐了一群兵。
杨羽既没有抬头也没有低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而乔何走了过来,用军靴踢了踢他的脚尖,漫不经心地问:“你能代表苏家?”
杨羽这才抬起头,镜片上全是跳跃的烛火,还未开口回答,倒先咳嗽起来。
屋内又是一片哄笑。
乔何却把手里的烟扔在了地上,抬起脚狠狠地用鞋底碾了好几下。
“……我既然来了,自然能替苏家说话。”杨羽强自镇定,心跳得极快,像是要跳出心口似的。
乔何把烛台慢慢靠近他的脸,火光便也映亮了乔何自己的脸。杨羽呼吸微滞,目光凝聚在乔何眼角一条淡得几乎看不清的伤疤上,而乔何眉头似乎微微蹙起,神情深沉得厉害,里面满是汹涌的暗流。
“先生。”苏士林忽然把杨羽扯了回来,“先生有没有被烫到?”
杨羽蓦然回神,原是那盏烛火靠得太近,烫得他面颊有些轻微的刺痛。
乔何轻轻“啧”了一声,把烛台吹熄转身往回走,第一个点燃屋内烛火的人眼疾手快地替他拉开了座椅,还递了根烟与他。
乔何拿在手里却不抽,只夹在两指间把玩,许久才道了句:“给杨先生看茶。”
屋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两个小兵把门给关上都遮不住外头狂风的哀嚎。
杨羽坐在了乔何正对面,苏士林绷着脸站在他身后,时不时拿眼睛恶狠狠地瞪这满屋的兵,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第2章
乔何虽然说了看茶,满屋的兵痞却无人动一下,杨羽捂着嘴轻声咳嗽,再一次拦住了怒火中烧的苏士林。
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根本不会把心思藏在心里头。
“看茶。”乔何轻飘飘地撂下一句,“都是死的吗?”
四下里终于有人动起来,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拎上来的竟然是一坛酒。
“乔爷,兄弟们从来不吃茶。”左手边座椅上的人头一回开口,竟然给了乔何一个下马威。
杨羽隐晦地瞥了一眼,那人大半张脸笼罩在军帽的阴影里,只露出半截满是胡茬的下巴,但是杨羽认出了这人原是雁城守军司令的师爷,人称胡二麻。
“胡师爷厉害,这辈子都不喝茶。”乔何右手边的人冷笑着把枪摔在了桌上。
乔何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指在酒坛边轻轻摩挲。
杨羽心里一紧,忍不住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先生!”苏士林急得满头大汗,却已拦不住他。
杨羽穿着件白西装,在一群兵中间显得有些瘦削,连个头都矮了一截,他越是往乔何身边走,脸色越是苍白,皆因身边赤裸裸的审视目光,还有空气里弥漫的烟味。
“良辰美景,不喝酒岂不是浪费了?”杨羽在离乔何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伸手拎起酒坛,泼泼洒洒倒了一碗,继而端起来对着满屋的兵敬了敬,再仰头一饮而尽。
“先生!”苏士林惊得猛地冲过去想要拦,却被几个兵抓住了手臂,“先生你不能喝酒,不能喝!”
杨羽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易饮酒,可形势所迫,他喝完胃里立刻翻江倒海得闹起来,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惨白,放下碗的时候指尖抖得厉害,直接失手打碎了茶碗。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乔何抚了抚帽檐,慢慢把酒坛拖到了自己面前:“既然先生有雅兴,我自然奉陪到底。”说完连碗都不拿,直接举起酒坛对着嘴灌了下去。
冰凉的酒液顺着乔何的嘴角跌落到颈窝里,杨羽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喝下的酒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直烧得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靠倚着桌子才勉强撑住不往地下滑。
空气里弥漫起烈酒的辛辣气息。
“啪——”
乔何摔了喝空的酒坛,脸色丝毫不变,除了身上沾了点酒气以外竟像未曾喝酒一般清醒。
“既然先生这么有诚意,苏家的事我自然应允。”乔何言罢再一次起身,径直走到杨羽身前。
杨羽没力气退,也不能退,只咬牙死撑,乔何比他高大半个头,越是凑近压迫感越强。
“但是……”乔何的嗓音忽然温柔了许多,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苏家背地里想阴我,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此话一出,最害怕的不是杨羽和苏士林,反倒是有些兵的神情瞬间不自然起来,一瞧就是亲眼见过乔何发火的模样。而乔何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往门外走了,与苏士林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把这个少爷气得面红耳赤。
门又开了,寒风倒灌进来,一时间烛火摇晃,门前那盏红灯笼洒了满地血淋淋的光,乔何脚步微顿,刚迈出门槛的脚缩了回来,在呼啸的夜风里摘了帽子:“杨先生,幸会。”
“幸会。”杨羽没有回头,指尖抠进了桌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继续道,“乔爷。”
乔何听他说完,终于带着人走了,这屋里的兵也都跟着乔何往外跑,只余胡二麻还歪在椅子里,见乔何走远,忽然掀起帽子往桌上一甩:“该死的丘八。”
苏士林像是终于缓过神,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扶住了杨羽。
“杨先生,苏家有没有意和我合作?”胡二麻起身对着杨羽诚恳地行了个礼。
杨羽脑子里乱哄哄的,满耳都是咆哮的风声,此刻已经快撑不下去,却还能镇定地周旋:“胡师爷说得是哪里的话?能与师爷合作是服气,只是杨某不过是个教书先生,怎么能左右苏老爷子的决定呢?”
“还望先生在苏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胡二麻眼睛微微眯起,嘴里却还是一派温温和和的说辞。
杨羽只得与他就着这个话题客套起来,好在苏士林急着要走,他就跟着出了门,硬挨到荣竹斋门口,看见苏家的小轿时才“哇”的一声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苏家的伙计见状一窝蜂全围了过来,有给他捶背的,有替他擦嘴的,杨羽却挣扎着往前走:“快回去,快回去!”
伙计们连忙把他抬上轿子,苏士林也钻上了一顶小轿,火急火燎地催轿夫赶快回家。
随着他们的走远,荣竹斋门前又变得冷冷清清,许久门内才走出一人,身后跟着几个狗腿的下人。
“师爷,您看苏家有没有可能和我们合作?”
胡二麻啐了一口唾沫:“病秧子,能替苏家做主和乔何那个兔崽子谈条件,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下人立刻问:“要不要找几个兄弟……”
“不妥,”胡师爷摇了摇头,“我瞧今日乔何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换了旁人他哪里会这么好说话?这杨羽有些门道,不能碰。”
下人连忙点头称是,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夜深人静,胡二麻爬上了马背,带着人往黑暗中去了,这下子荣竹斋的门口算是彻底安静了。
而杨羽瘫倒在轿子里,被颠得迷迷糊糊,身子发起热,嗓子痒得厉害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就听较外轿夫喘着粗气,风里满是蹒跚的脚步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杨羽扶下了轿子,他睁开眼睛往头顶一看,只见晦暗不明的月色里,苏公馆的牌匾高悬,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杨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低头吐了起来。
“坏事儿了。”苏士林下了轿子往门里跑,“快把先生扶进屋里歇下,再多端几个火盆进去。”
于是杨羽便被扯进了这座“山”,死拖活拽搬到了卧房的床上。
“爹得骂死我。”苏士林见杨羽脸上连点人气儿都没有,吓得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
杨羽却忽然清醒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苏少爷。”
“先生,先生!”苏士林连忙劝他躺下。
“告诉你爹……”杨羽摆了摆手,把他推开,“不可信胡二麻的话,无论他的条件多诱人,都别理……方家就是前车之鉴。”
苏士林站在床边还想说些什么,杨羽眉头一蹙:“还不快去?”
“好好好。”苏士林素来怕他,见杨羽话里有了火气,立刻慌慌张张往门外跑。
“带上门。”杨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别让下人来烦我。”
“得了,得嘞!”苏士林帮他关上门,搁在门外喊,“都别吵着先生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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