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就听君律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该用早膳了,我让厨房把粥端过来。”再让姜源问下去,这一天也问不完,其他时候也就罢了,他现在需要休息,君律不打算配合。
姜源迟疑了,他还有好多疑问,一个问题怎么够用,可君律固执起来,他是没办法的。
姜源想了又想,最后问道:“卫盎怎么样了?”其他事可以再问,卫盎的下落他太好奇了。
君律摇摇头,语气莫名有些惆怅:“我不知道,他带着儿子失踪了。”至始至终,卫盎和君律的合作就是带着目的的,可他的报复伤人伤己到这样的程度,是君律万万没有想到的。
从头到尾,卫盎的目标就不是皇位,他要报复,报复卫盈,还有郭侍君。
神佑皇帝多疑了一生,把朝堂防地滴水不漏,最后却是折在了后宫里。当然,这不是说皇帝就没有防范过后宫,只是郭侍君和安贵卿的不谋而合,让人防不胜防。
没有人愿意当一辈子的影子和替身,皇帝觉得他对安贵卿很好,甚至比当年的苏昱更好。
可安贵卿对皇帝痛恨的程度,一点不亚于郭侍君。后宫的男人狠起来,比女人狠多了。
皇帝驾崩前,君律进宫了一趟,他终于解开了多年的疑惑,却没有一丝报仇成功的喜悦。
由于赶上了宫变和皇帝驾崩,小鱼的洗三满月百日全都简办了,让君律很是过意不去,总觉得亏待儿子了。
而在小鱼满过百日之后,君律提出自己蓄谋已久的想法,他要带着姜源和小鱼离开渝京。
姜源对此毫无异议,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纳神的比赛去了,上帝保守十六冠~
第113章 基础
其实, 早在小鱼满月之前, 君律就跟姜源商量过离开的事情了。
姜源当时有点意外, 问君律为何有此打算,是渝京有哪里不好么。
毕竟皇帝已经是风中残烛了,他老人家要是去的不是时候, 小鱼的满月酒就得泡汤了。安贵卿虽然有心机有手段,可那是局限于后宫争宠的范围,说到太后摄政, 他还不如郭侍君。
不管怎么说, 郭侍君是在菏阳苏家长大的, 苏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族, 郭侍君从小和苏昱一起读书习武,而且他的身后还有郭家,各色能人也是不少的,最基本的稳定朝局肯定可以做到。
安贵卿则不然, 他的出身太普通了,能进宫得益于一张酷似苏昱的脸。无论安贵卿这个人有多聪明,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跟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毫无关系,摄政的重任, 他有点担不起。
更要命的是,安贵卿还没有能干的父兄可以依仗。外戚干政固然不是好事,可连像样的外戚都没有,那就更不是好事了,朝上每天那么多的事务, 究竟谁来做出决断呢。
现阶段,安贵卿父子和三家异姓王府还处在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等到神佑皇帝驾崩,辅政大臣必定要从几位异姓王中选出,不然也对不起他们的从龙之功。
在十皇子年纪尚幼的时候,辅政大臣拿出具体方案,再由摄政的安贵卿定夺,这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十皇子长大了,又要怎么办……
由于各方势力角逐,兼之君律浑水摸鱼,十皇子的上位速度提前了,对于他的潜力,谁也没有摸清。
倘若十皇子天纵奇才力挽狂澜,这对包括辅政大臣在内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可他要是不是呢,又或者连神佑皇帝也不如……
要知道,神佑皇帝的能力虽然平庸了点,性子也多疑了点,还热爱折腾了点,可他到底是受过完整的帝王教育的,对如何当皇帝也是有概念的,只是某些时候,太过于不切实际罢了。
比起神佑皇帝,十皇子的上位明显太匆忙了,最基本的底子都没有打好。
因而给十皇子当辅政大臣,也是件苦差事,当他长大了,发现自己驾驭不住这些人,他又会怎么做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选错人了?”可是除了十皇子,姜源想不出还有更合适的对象。
“我是想说,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传承四百余年曾经辉煌至极的大衍皇朝落到只能选出十皇子这样平庸的继承人,除了气数已尽,君律想不出其他的说法。
山雨欲来大厦将倾,这样的局面非寻常帝王所能挽救,如果十皇子能做到,君律其实是很欣慰的,因为改朝换代,总是要付出太多的生命作为代价的。
可要是十皇子做不到,他们就必须做好在乱世中揭竿而起的准备了。
“你想去哪里?”姜源是个聪明人,君律不用说得太多,他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
“易州,你看如何?”君律说着摊开了粗略版的堪舆图,看样子是早就做足了功课。
听到易州这个久违的地名,姜源的眼神骤然一亮,那里算得上是他和君律定情的地方了。
当然,姜源心里也明白,君律想去易州,跟易州对他们的意义关系不大,主要还是易州的位置很重要,地形也很特殊,他们在那边还有着不错的声望。
易州四面环山,对外交通不便,一旦朝廷不够强势,很容易形成自立为王的局面。
前两年易州地动,暴露出来的问题枚不胜举,君律相信神佑皇帝不是不想处理,不过是有心无力而已。
地动过后,易州大面积缺粮,朝廷的赈灾粮也运不进来,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边缘。是君澜顶着压力,强行按劳分配,才保住了易州多数人的性命,避免了更大的悲剧发生。
三皇子卫盏抢功不成反而激起民愤甚至引发暴动,又是姜辰千里迢迢赶过去稳定住局势的。
易州原先的官员被君澜连锅端了,新来的不熟悉情况还在摸索之中,说是一盘散沙一点也不夸张。
姜源曾是永安王世子,君律和昭阳王府的关系不容忽视,他们当初又是亲自参加了赈灾的,把易州当作未来的根据地,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偏安一隅的话,天底下再没有比易州更合适的地方,可是要从易州出来……”群山环抱的地形决定了易州封闭的特质,稍不留神就独立成国了,一点都不费事。
只是易州难攻,要从易州打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世间少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阿源,怎么你比我想得还远?要去易州的是我们两个,还有小鱼,又不是举家搬迁。”大衍皇朝存在的时间太长了,哪怕内里全都腐朽了,还是有很多人发自内心觉得他才是正统。
“以前我没想过这些,是二表兄去了琼州,才忍不住开始想了。”姜源的神情略显惆怅。
小鱼听不懂两位爹爹在说什么,可是他知道,他们都没搭理自己,小家伙委屈地眨了眨眼,开始哭唧唧了。
听到儿子的哭声,姜源手忙脚乱去抱儿子,顿时就把之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
考虑到皇帝命不久矣,君律提前两天给小鱼摆了满月酒,结果第二天晚上,皇帝就驾崩了。
君律闻讯深感庆幸,还好他动作快,不然简单摆个酒吃个饭都不行了。
不管背后有着怎么不为人知的阴谋,皇帝驾崩总归是天下的大事,丧礼也是隆重至极。
姜源刚生了孩子,君律又是无官无职,两人倒是不用进宫哭灵,安心在家待着就好。
皇帝大行前留下四位辅政大臣,不过从人选看,更像是安贵卿的主意,因为四位辅政大臣分别是昭阳王君澜,永安王姜辰,长宁王姬羽和安贵卿的兄长安国舅。
不对,现在不能叫安贵卿了,应该是安太后,另一位太后自然是皇帝的原配上官太后了。
大行皇帝驾崩后,关于两位太后的住处,还生出一场不小的风波。
大衍皇朝重嫡长,无论新帝是不是先帝皇后所出,正经的西宫长乐宫都是母后皇太后住的。
若是新帝登基时,先帝皇后不在了,圣母皇太后住到长乐宫倒也使得。可要是还在,要么两位一起住,要么就是圣母皇太后另寻住处,总归是不能坏了祖宗规矩。
可安太后像是不知道这个规矩似的,上官太后还在未央宫住着,他就直接搬去长乐宫了。
由于性别不同,上官太后和安太后肯定是不能同住的,可把皇帝的亲爹从长乐宫赶出去,再让上官太后住进来,少府的人也没这个胆量,顿时就头大了。
君律没兴趣关心两位太后最后到底怎么住的,不过皇家不比普通人家,皇帝亲爹的身份比先帝原配重要多了,上官太后再硬气,估计也得让步。
熬过大行皇帝的七七,小鱼的百日差不多也要到了,小家伙彻底长开了,小圆脸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儿藕节似的,货真价实一条小胖鱼。
姜源现在不嫌弃小鱼的长相了,还越看越觉得像自己,心里特别美滋滋。
君律提出要去易州的事,君澜压根儿没问为什么,只问了具体的细节,就愉快地放行了。
倒是姜源那边,安康长公主舍不得儿子和外孙走那么远,但是永安王说服了他,说是朝上的事不好预计,君律和姜源此举,也算是给几家人都留下了一条退路。
出发那日,君家三兄弟和姬宁姜渊都来送行。长辈们一个都没来,说是触景伤怀,头天晚上拜别过了就可以了,日后再见便是。
趁着君律和君微姬宁等人话别,姜源把姜渊叫到了旁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坑了卫盈?”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卫盈贸然和恭亲王合作的事,姜源还是有点想不通,安安静静装鹌鹑不好么,干嘛非要作死,是不是有人误导了他什么?
姜源也就是顺手一查,查到了更好,查不到也不会深究,谁知就查到了姜渊头上。
姜渊皱了皱眉,苦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可他太烦人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先帝明明是想坑永安王府的,可从结果来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姜渊白了姜源一眼,无语道:“我也姓姜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开启时光飞逝大法了~
第114章 七年
正定七年, 西川君府。
大清早起来,院子里的喜鹊就叽叽喳喳叫唤着, 昭示着府里即将有好事发生。
君雪无聊地待在院子里,一会儿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一会儿又爬到石桌上盘腿而坐。
都说爹要给他生弟弟了,怎么好半天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君雪坐得不耐烦, 又从石桌上跳下来。刚落地站稳, 就看到一个急匆匆跑来的身影。
君雪迎面朝着来人跑了过去, 嘴里连声唤道:“爹爹,爹爹!”
来人正是闻讯连夜赶回来的君律,他伸手接住儿子,忙问道:“小鱼,你爹怎么样了?”
君雪眨眨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爹不让我进去。”
君律抬手拍拍脑袋, 暗笑自己真是傻了, 生孩子多么严肃的事,姜源怎么可能让小鱼进去。
于是他在君雪脑门上亲了亲,就把人放了下来,低声吩咐道:“我进去陪你爹,你在外面玩,饿了去厨房找吃的,没事别来打搅, 弟弟生下来了我会派人跟你说的。”
君雪点点头,小胖脸上的表情颇为认真,可他随即又问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是弟弟?有没有可能是妹妹呢?”
君律都要转身了,听到儿子的话站住了,纳闷道:“不是你说是弟弟的吗?”
已经有了君雪,第二个孩子是男是女,君律并不是很在意,男女都好,都是他和姜源的乖宝贝。
只是君雪从一开始就指着姜源的肚子叫弟弟,他们又听人说,小孩子的眼神准,也跟着叫弟弟了。
谁知君雪却道:“我是说我想要个弟弟,可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弟弟?”
君律顿时汗颜,敢情这还是个误会,不过今日之内,孩子就该出来了,是男是女马上见分晓。
“是不是弟弟,待会儿就该知道了,你别处玩去,我得赶紧进去了。”君律说完推门进屋。
看着君律匆忙的背影,君雪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嘻嘻笑着跑开了。
七年前,君律和姜源带着襁褓中的小胖鱼来到易州。
那个时候的易州是真的惨,完全对不起它天府之国的美誉。
要知道,易州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就算之前的天灾人祸败光了此前上百年积累的家底,可只要还有人在,群策群力齐心合力,重整旗鼓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即使是在地动之前,朝廷对易州的影响力就很有限了,之后更是跌到了谷底。
朝廷在易州没了威信,派来的官员轻而易举就被架空,而在当地说了算的,就是各郡县的世家大族。
各人利益不同,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不同,如果上头没有强有力的人压着,基本就是各自为政了。
搁在早些时候,易州人各自为政也没什么,家底子厚实,耗得起。
可如今的易州面临着百废待兴的艰难局面,再是各自为政,可就兴不起来了。
君律先是到了姚安,那里有孟凌山和他的易州驻军,他们以前有交情,以后有合作,相处起来比较愉快。
在姚安,君律仗着未卜先知的优势,做起了粮食生意。
结果不到两年时间,姚安成了易州最富庶的一个郡。
见此情形,无数人扑上来和君律寻求合作。朝廷已经指望不上了,他们只能自力更生。
又过了两年,君律成了易州最大的粮商,而整个易州的粮食供应,也基本恢复了正常。
于是他们举家搬到了西川,到底西川才是易州的州府,总揽全局更方便些。
在易州当地人的传说中,君律已经是富可敌国了,却很少有人知道,姜源每次看账本都在头痛,为什么君律花钱比赚钱更厉害,他们快要穷死了。
“银子不是省出来的,花得多赚得多嘛!”君律不以为意,还这样安慰姜源。
姜源闻言苦笑,要是正常做生意,君律这个理论是没错的,可他屯粮养马练兵,这是正常生意么。
当然,姜源也就是随口一说,他并没有反对君律的意思,甚至非常支持他。
小皇帝一天天长大,本事没有多大,猜疑心却是一点不比先帝少。
前两年,安太后给小皇帝选皇后,最初看好的人选是君倩或者金乡县主。结果谢王妃和安康大长公主心有灵犀,在安太后正式开口前,双双把宝贝闺女嫁了出去,没给小皇帝任何机会。
然后立后的事就搁下了,安太后让自家侄女进了宫,给小皇帝当了妃子,却把后位空缺着。
君彻君循先后放了外任,君澜称病上书致仕,小皇帝愉快地准了,他就回家带孙子去了。
苏尔伽到底是被舒翰干掉了,由于舒翰在北疆蠢蠢欲动,安太后把姬宁派到了朔州。
君律闻讯有些担忧,只能把自己对舒翰的了解尽可能告诉姬宁,希望可以帮到他。
可能是因为太忙了,到了易州整整六年,君雪一直享受着独生子的待遇。
昨年底,姜源查出有了身孕,两个人都深感意外,他们明明做了防范的,怎么还是有了。
大夫解释说,什么防范都不是万能的,随时有出意外的可能。
既来之则安之,君律随即向君雪宣布了,他要升级当哥哥的喜讯。
姜源生小鱼的时候,君律没赶上陪他,心里一直遗憾得很,这次说什么也要补上。
前些天,姚安那边有点事,底下的人搞不定,要君律亲自出马。
君律很不情愿,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错过了鱼苗可怎么办。
姜源掰着指头跟他算时间,说是快去快回没问题,要是事情闹大了,以后不好收场。
君律委委屈屈走了,路上马不停蹄,解决问题干净利落,就怕哪里耽搁了。
好容易处理好了姚安的事,君律快马加鞭往回赶,刚进城就收到消息,姜源半夜里发作了。
君律急了,甩下随行人马就往家里冲,他怕进门就听到鱼苗的哭声。
结果还好,君律都到院子里了,里头还是悄无声息,一点不像是在生孩子。
君律悄声问了句,姜源情况还好,这会儿是睡着了,才抓紧时间去换衣服。
君律来到床边,姜源还是没醒,只是眉宇微微蹙着,显然睡得不是很舒服。
君律拿起帕子,帮姜源擦了汗,问守在旁边的大夫:“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什么时候能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