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暮笺一袭红袍,趁得瘦削冷峻的脸轮廓分明,五官清晰。他抱着人走到石阶下的红毯上站定,言语清冽却字字清晰:“王妃因悲痛过度而晕厥,身体不适不宜拜堂,直接送入洞房吧!”
哼,独孤敖,你以为你把人药晕过去,让本王把人抱出来就能长你面子吗?如今独孤沁然晕厥,他自然也可以从中作文章,将计就计,他倒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独孤右相,如何保住他那比命还要值钱的面子!
“慢着!”
就在他刚要抬脚踏上红毯铺成的石阶时,身后有人出声迫使他停住了步伐。
钟离暮笺火大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绸织成的交领大袖衫,脸上抹着厚厚的胭脂水粉的喜娘,手甩着红色香帕,亦步亦趋地朝他走来。
肥胖的身躯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重心不稳,每走一步都有种想要朝前摔倒的架势,走到他面前已是气喘吁吁。
钟离暮笺低头冷眼看着她:“是你?”
那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事实上,她是一路这么小跑着追过来的。
就在王爷把人接走后,右相大人突然让她十万火急地追过来,说务必要让王爷与“小姐”拜堂。好不容易追到这,果然不出右相所料,这涣宸王爷果然没打算与“小姐”拜堂成亲,还好她来得及时,不然可就误了大事了。
她弯着腰拼命喘了几口大气,一刻也不敢懈怠地道:“王爷,使不得啊,正所谓拜堂成亲,这堂,无论如何都是要拜的。”
她看了一眼钟离暮笺黑下去的脸,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继续硬着头皮,顶着随时随地可能会死于这个冷面王爷的刀下的风险,战战兢兢地道:“更何况,王爷与王妃是圣上钦赐的婚,王爷这么做,更是驳了圣上要成全一段金玉良缘的美意啊。”
这些话,都是独孤右相教她说的。右相说,就算王爷再怎么执拗,可只要把圣上拋出来,王爷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是会照做的。
看到钟离暮笺神色稍微有所松动,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时风老将军走过来低声道:“暮笺,这右相摆明了不会遂你的意,再这么执拗下去,你皇兄那估计又有得麻烦了。”
钟离暮笺点点头,“我明白。”
说完,转身将怀中的人送到那个婆子手里,那婆子吓得连忙伸手去接,可是钟离暮笺使了巧力,让怀里的人直直朝那个婆子砸了下去。
好在那个婆子足够胖,堪堪承受住了这一撞击,扶住了人。她心底碎了一口,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捏了被她好不容易扶正的人一把。
只听钟离暮笺的声音又幽幽地自头顶传来,“这可是钟离王朝唯一的王妃,万一磕着碰着,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这罪责你有十条命都承担不起。”
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皇兄的安危来威胁他。
要问他钟离暮笺有没有什么软肋,他想,除了那个从小待他如父皇一般好的皇兄以外,再无其他。
他冷眼看着眼前被吓得冷汗直冒的婆子,吼了一句:“拜堂。”
然后转身又朝风老将军抱拳到,“还请风将军为暮笺主持主持。”
风老将军右手持刀,左手抚着胡须点头相应。
他千里迢迢从边关赶过来,可不就是为了给钟离暮笺主持婚仪的吗?
那婆子扶着她家“小姐”跟在钟离暮笺后面,怀里的人整个地靠着她,让她险些绊倒,又碎骂着使劲朝刚刚拧过的地方狠狠掐了一下。
一行人来到大堂,钟离暮笺却亲自走过去将风老将军搀扶至主位上坐下。
“王爷,使不得啊。”风老将军吓得连忙从主位上站起来。
再怎么说,钟离暮笺始终是君,而他只是臣。钟离暮笺大婚,他却坐主位上,那可是对先皇的大不敬啊。
“老将军,”钟离暮笺看着他,“暮笺自十三岁便远赴边关,承蒙老将军照顾,才能苟延残喘存活至今。今天,皇兄又不能前来,怎么算,老将军坐主位再合适不过,将军就莫要推辞了。”
“这……”风老将军一脸为难。
钟离暮笺给一旁的郝管家使了个眼色,郝管家心领神会地搭腔道:“王爷说的是,风老将军您就不要再推辞了。”
风老将军终于妥协,“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离暮笺点点头,重新走回原位,点头示意郝管家可以开始了。
郝管家清清嗓子,“一拜天地。”
那婆子扶着人转向后面,对着门外的天高云阔,按着她家“小姐”的头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钟离暮笺转身,毕恭毕敬地对着主位上的风老将军拜了下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风老将军对他的恩德,一个叩拜礼怎能还清。
“夫妻对拜。”
钟离暮笺转身,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独孤沁然,尽管我钟离暮笺无法做到与你相敬如宾,也希望你识趣一些,时候一到,自然会放你一条逍遥自在。
看着面前的人头被那婆子按了下去,他也缓缓地下头行了一礼。
“礼成,送入洞房。”
管家高喊一声,钟离暮笺从婆子手中将人接过来,打横抱起来就朝洞房走去。
“独孤沁然,嫁给了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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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洞房
钟离暮笺抱着人穿过前堂,径直来到他的寝殿。
这是一个与厅堂遥遥相对的院子,上有高楼殿阙,下有清风荷塘。圆形的院门口是一条蜿蜒回肠的各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就算两个成年男性并排走也不会觉得拥挤。道路两旁是种满了垂杨柳,正值五月初夏时节,两人怀抱粗的杨柳树青汁嫩叶,万条垂下,在和风细雨中飘摇,又在风平浪静中归于沉寂。
他抱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人朝门内走来,表情阴翳,后面远远地跟着一干身着桃红色衣服,头插大红珠花的丫鬟婆子。
绕是她们在王府里呆了有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人敢跨进王爷住的清风别院半步,王爷的生活起居也都是郝管家在照料。
如今,她们从左相那得了不少好处,务必是要亲眼看着王爷和王妃和下交杯酒,圆了房才行,在此之前,左相大人吩咐过她们,必当寸步不离。
钟离暮笺深邃的黑眸注视着远方,怀里的人依旧像死一般沉寂,只听得后面那些丫鬟婆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听得他一阵心烦,却又无可奈何。若非有心人授意,就算她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有恃无恐,无所畏惧。
清风院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泛着绿光的湖面上荡起了无数个雨水落下时泛起的小涟漪,微风吹得湖边的垂杨柳将嫩绿的柳枝微微扬起,又重新垂向湖面,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湖边的石头被雨水沁润成深色,光滑如玉,反射出一层微薄的亮光。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潮湿土壤的气息,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青草香。仿佛不被俗世所染一般纯净,而又充满了初入俗世的慌张。
钟离暮笺的寝殿是一座二层高楼,楼的两边分别有把两把回旋式的楼梯,虽然同是木制,可也是雕栏玉砌,朱颜韵郁,朱砂色的木板被水打湿,透着一种水染红纱的润色。
钟离暮笺一双黑底秀金蟒鞋踏上纤尘不染的楼阶,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又被细雨所掩盖。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平时在树林间聒噪不堪的蝉,可能是因为氛围太过阴翳,都噤了声。
钟离暮笺抱着人来到楼上的圆木雕镂的围栏处,冷眼看着那些在楼下相互推攘,万般纠结的丫鬟婆子。
“都上来吧,我王府的下人,要是忤逆了独孤左相的意思,被责罚可就是本王的不是了。”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那些富贵人家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又岂会听不出钟离暮笺语气中的嘲讽,吓得纷纷跪了一地,直呼:“奴婢不敢。”
“呵,”钟离暮笺冷笑,薄唇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过了今日,你们都去左相府报到吧。”
此话再明显不过,他王府大院,什么都可容,就是容不下独孤敖的狗。
那一群丫鬟婆子在细雨中颤颤发抖,绵绵细雨将她们身上的衣服淋得有些泛旧,她们跪在地上,都在心中暗自算计了一番,最后都选择了沉默。
钟离暮笺看她们的反应,自然是猜到了这群卖主求荣的奴才,如今却是愿意听命于独孤敖,而与自己对着干了。
“很好,你们都好得很啊。”钟离暮笺也不打算继续掩饰自己的怒意,也懒得看她们那阳奉阴违的嘴脸,直接抱着人转身踢开身后紧闭的雕花红木门,走进去把人往床上一扔,长袖一甩直接走了出来。
有两个婆子大着胆子走到门前,看到他出来,吓得愣住了。
大婚当天,新郎将新娘扔在洞房转身就走的场景,她们还是头一次听说,而且还特别不幸地被她们撞见了。
见钟离暮笺黑着一张俊脸,她们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多言半句。
钟离暮笺却难得好脾气地站在门口吩咐到:“本王前厅有贵客要相待,你们好生照看着王妃,天色渐晚时本王自会回来,不劳左相大人费心。”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两个婆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而且,左相大人吩咐给她们的差事,是要让她们看着王爷和王妃圆房。既然王爷都说晚上会回来,她们也就领了命乖乖走到窗边守着。
钟离暮笺朝楼殿的另一把楼梯走了下去,脚步匆匆,似乎确实是有什么急事。
然而,他却没去前厅,出了院门后,他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湖心亭坐下。手指轻扣着石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西池湖面上,零星开着的白色睡莲。
不知不觉,细雨尽褪,日已西沉,夕阳的余辉洒向这桑竹桃源般的宅院。透过一池通透如碧的湖水,照进八面开风的湖心亭,为里面坐着的人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雨后的黄昏,显得比平常更加清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热,久寂的蝉重新在树林深处发出一声辽远悠扬的长鸣。
身上大红色的喜服被晚霞映衬得更加鲜红明艳,上面的金边刺绣似乎也随着粼粼的波光游走,刀刻般俊朗的五官,在暮色的勾勒下显得更加立体,又带了几分灵明。
上扬的眼角随着黑曜石般的瞳孔微移,正视上那一抹残阳时,薄唇在一侧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又充满了算计。
“独孤沁然,准备好享受本王的‘恩宠’了么?”
他起身用手指弹了弹袖口上微不可查的褶皱,大步行街地朝那道白色的圆形院门走去。
随着夜幕的降临,床上的人也有了一丝动静,被掩在广袖中的手指伸展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紧缚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在手腕上的绳索,下一刻被大幅度地挣扎着想要起身。
等候在窗边的两个婆子眼疾手快地将人扶起来,就听到大红盖头下面发出的“嘤嘤”声,各自心下也有了算计。
想是右相千金不愿嫁王爷为妻,又怕她生事端,不仅把人的手捆住,还把人的嘴给捂住了。
她们自然不会发怜悯心给人松绑,她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右相大人所交代的事情即可。至于这个独孤小姐,只愿她自求多福吧。
钟离暮笺推开门,就见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还有坐在窗边不断挣扎的人。
他走过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独孤沁然,纵然你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说着,伸手掀开了绣有鸳鸯戏水,比翼双飞的红盖头。
只是,在掀开的那一刻,所有人,包括一向从容淡定的钟离暮笺,也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盖头下面的人,不是他所想的独孤沁然,而是曾经名震四方的大才子独孤孑然。
他一身凤冠霞帔,墨色的长发自两侧倾泄而下,明动的双眼里写满了无奈与屈辱,嘴上蒙着一块红布条,因为时间过长,布条的边缘将他白皙的脸颊勒出两道红痕。
他坐在床上,眼角含泪的抬头看着钟离暮笺,因为挣扎得太厉害,喘息声有些粗重,胸口大起大伏。
那些丫鬟婆媳也被吓得不轻,她们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还设想过独孤小姐被松绑以后会直接走人,撇下一个烂摊子让王爷自行收拾。
却从来没料到,右相大人居然会胆大妄为至比等地步,竟然将一颗在七年前就被冷落的弃子顶包嫁给王爷为妻,这不是明摆着让天下人看王爷的笑话吗?
震惊之余,钟离暮笺转身走出房门,站在走廊出对门口的一个丫鬟吩咐道:“去把管家叫来。”
那个丫鬟不敢怠慢,领了命当即飞奔而去。
钟离暮笺双手搭在木栏上,眼看着天边仅存的最后一抹残阳。在余辉落尽处,天色渐暗,零星闪烁着几颗星辰,而他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也开始晦明晦暗地浮现在脑海中。
长谳十年,外敌联合入侵他钟离王朝,正是不惑之年的父王亲自挂帅出征,临走前将朝纲大权交予当时最为衷心的右相独孤敖。
谁知那独孤敖也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人,掌权后竟然向他母后逼宫,而且还猥亵了他母后。
那时,又传来父王战死沙场的噩耗,母后悲痛交加,最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宣读了父王留下的遗诏,让皇兄继承皇位,然后自刎于朝堂之上。
而在他人生最为悲痛的时期,和他同岁的独孤孑然却是名满天下,意气风发。
三岁能吟,五岁会赋,十三岁时,一首《能从军行》更是让他在世人面前名声大噪。
而他,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的时候,偷偷爱上了那个本应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只是,在之后的一个月,独孤孑然却突然销声匿迹,而所有人,也都渐渐淡忘这个曾被所有人赞颂的第一才子。
而他,也在之后随风老将军远赴边关,也将这份感情深深地掩埋在了心底。
而现在,那个人就坐在他的床上。其实,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的欣喜多余震惊。
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没错,时隔七年,他依旧深深爱慕着他。这一点,从未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暮笺:“怎么办,是心上人啊,舍不得虐待他……”
马上就要熬过七月了,可是我的《佣兵为上》还没有更完,而这部又应该要开更了。
所以,这几天好焦灼,电脑键盘都快起义了。为了加快进度,这部在七月的末尾几天会隔一天发一章,进入八月就开始一天一更了。
至于《佣兵为上》,也不会断更,到了八月就隔一天,或两天再更一章,反正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第4章 进宫
听了丫鬟口齿不清支支吾吾的叙述,管家索性跟着一路小跑着过来。
王爷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可是,现在独孤敖显然是想用独孤孑然羞辱王爷。原本王爷是打算在大婚之日好好羞辱独孤沁然一番,哪成想,这突然闯入的独孤孑然,轻而易举就将王爷原本布置好的一切给搞得溃不成军。
他“咚咚咚”上楼,跑到钟离暮笺面前,“王爷。”
钟离暮笺收回思绪,天空的尽头已被黑夜所覆盖,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郝管家,现在该怎么办?”还没等管家走近,钟离暮笺就将问题抛给了他。如果是独孤沁然,钟离暮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给她一个下马威。可是面对独孤孑然,他真的是不知所措。
郝管家却但笑不语,只是挥手让里面的一干丫鬟婆子全都下楼离开了。
钟离暮笺不解,“这是何意?”独孤敖吩咐她们跟着他,无非就是想让这些人四处散播他娶了个男人的信息,如今却不对她们做出相应的警告,反而放任她们离去,到底是为什么?